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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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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這夜裏靜悄悄的,整個蓬萊殿中,只有他與孟嫒,也只有孟嫒能見到他在綠兔子燈底下,又紅又白的一張臉。想到這裏,楚闌頓時松了口氣。

他借著燈光,打探孟嫒的神色。孟嫒的長睫微斂,在燈光折射裏覆下一片陰影,楚闌無法看清孟嫒此時是什麽神情。

但他瞧見了孟嫒略微彎起的唇角,楚闌心想孟嫒再不會說那些對他要殺要打的話了吧?

楚闌偷偷瞧著孟嫒,眼神不自覺的往孟嫒右邊的耳垂上瞟。燈光清透,她的耳垂潔白如玉,十分細膩柔軟,又有些……可愛。

楚闌心底楞了一拍,然後就神思游移,想著為何孟嫒不著耳珰玉墜,又想著什麽樣的耳飾才最配孟嫒。

是金是玉,是鸞鳳,是蝴蝶,還是纏絲花繞,又或者一顆明珠……

不等楚闌將所知道的耳飾形式一一想來,孟嫒就撫上他的後背,楚闌下意識身子一抖。

“好涼。”孟嫒又輕輕摸了兩下。

楚闌方才從床上起來時,也未將被褥裹住,身上還是白日那套衣服裏的單衣一件。蓬萊殿雖燒了無煙炭,但他身上帶著病,稍有冷氣就受不住。

孟嫒探手過去,只在他背後摸到一片冰涼,當即沒說什麽,就將被褥攏起罩在了楚闌身上。

楚闌蒙在被子裏,一張臉也只留下一雙眼,從被褥縫隙裏看著孟嫒。

其實他不願裹在被褥裏,被褥雖柔軟,待久了也會覺得溫和。但是孟嫒身上更暖和……方才靠近孟嫒的時候,尤其是孟嫒的手放在了他的背上,可舒服了。

楚闌看了看孟嫒,收回目光,低著頭,裹成一團湊近孟嫒。

他不知道自己如今是怎麽想的,但見到孟嫒這幅游刃有餘的模樣,楚闌心底不甘。

不論是他鬧騰她,還是他假意親近她,孟嫒都處置得萬分漂亮。她將自己的心意通通藏起,可是楚闌卻在她面前無所遁從。

“小淮,你在想什麽?”孟嫒將綠兔子燈籠放在床沿邊,手指輕撫兔子的腦袋。

楚闌搖搖頭,然後摸了摸喉嚨,不覺得很是澀痛了,小心翼翼地與孟嫒說:“我只是有些累了。”

看他這幅蜷縮畏懼的模樣,孟嫒眉眼微動,心下思量是否當真嚇到他了。她曾說要剜去他的雙眼,雖然只是看著他的這雙眼睛流淚,感到心煩,但孟嫒卻是的的確確如此想過。

孟嫒無奈笑了一笑,她像摸兔子似的也摸了摸他的腦袋。

她的語氣微妙,“可方才,你這樣的時候,不曾說過累字啊。”

孟嫒特意點了點自己的耳垂。

楚闌只瞥了一眼,就紅了耳朵。

孟嫒見狀,知他此刻心緒難耐,也再不撩撥他,輕道一聲罷了,就提起燈籠準備離開寢殿。

誰知楚闌心意難平,他不想就此只有他一個人在這個靜謐寢殿裏坐到天亮。

楚闌從被褥中抽出一只手,兩根手指略微勾住孟嫒的衣角,並不是很用力,是讓孟嫒感覺到他的心意就夠了。

孟嫒自然會回頭。

她看著他,卻不主動開口說話。

楚闌在這時擡頭,眼裏星星亮亮,他有些哆嗦的張了張嘴,一幅不太敢的樣子。但在孟嫒的神情明顯不耐後,楚闌鼓足勇氣似的,問孟嫒道:“寧姐姐,我想知道,怎麽樣才能做一個好皇帝。”

這大概是唯一一個能留住孟嫒的問題了。

楚闌松開勾住孟嫒衣角的手指,他知道她不會走了。

孟嫒輕笑,偏過身子,楚闌順勢往寢床裏靠了靠,為她留出大片位置。

孟嫒再度坐下,比之前更要靠近床圍,孟嫒倚靠在床欄處,半躺的姿態在楚闌上頭整理額首鬢發。

楚闌就在她手臂旁邊,仰著頭看她。

等到孟嫒停下手上動作,才將視線轉到楚闌身上,孟嫒笑著問他,“小淮想知道如何做一個好皇帝?”

楚闌點點頭。

“做個好皇帝呀,就是要舍己為人。”孟嫒說。

她垂眼看著楚闌,“小淮知道什麽是舍己為人嗎?”

楚闌點頭,“我自是知道的。”

他頓了一下,“但是我不想為別人,我只想為寧姐姐。”

孟嫒一聽,心中生奇,雖也猜到楚闌大抵只是畏懼她先前那般情狀,但並不妨礙她對此有興致。

“說下去。”孟嫒垂手撥開楚闌臉上兩縷揉亂的頭發。

楚闌原本只想說這麽一句,就這麽一句就足夠哄孟嫒開心了。讓他再說下去,他能說什麽?

楚闌眨了眨眼睛,姿態更加卑微弱小地依靠在孟嫒身邊,他縮了縮身體,將被褥打開,分給了孟嫒一落溫暖。

“我不說了。”楚闌蒙在被子裏悶聲說道。

“寧姐姐也休要問我了。”楚闌故作羞怯,想要以此斷絕孟嫒的心思。

孟嫒也不與他計較,只是問他,“那小淮方才說的話,還作數嗎?”

楚闌只管點頭,又道了一句:“我不願為別人,只願為寧姐姐。”

孟嫒嗯一聲算作應答。

緊接著,她一本正經試探他道:“可惜了,吾的志向在朝堂不在此,小淮說一心為吾,那若是有朝一日,吾要奪君權,君也心甘情願嗎?”

誰料楚闌毫不夷猶,“自然心甘情願。”

“為何?”孟嫒問。

“因為寧姐姐說,舍己為人方才能是個好皇帝,我知我做不到,所以不如讓寧姐姐做個好君上。”楚闌毫不保留的將話說出口。

如果他心裏面也和他嘴上說的一樣動聽,那這大楚的江山恐怕不過幾日就要改姓氏了。

楚闌也就只想騙著孟嫒罷了。

若是有朝一日,他當真放權,那也一定是受了他們的脅迫。他絕不可能心甘情願把這江山交給孟嫒。

見孟嫒沒有反應,楚闌不禁睜開眼朝她看過去,卻見到孟嫒正若有所思的盯著他看,楚闌一下子驚慌不已。

孟嫒那個表情,就差說他是個騙子了。

她不信。

楚闌郁悶起來,眼下他是該更努力一些解釋,讓孟嫒相信,還是就此沈默,只要孟嫒不說,他就當什麽都不知道。

他雖知道後者容易將此事糊弄過去,但楚闌心裏不舒服,忍不住咕噥一句,“為何要這樣看我……”

孟嫒聞聲竟朝他笑了一笑,她的指腹蹭了蹭楚闌的眉眼,顯然對他這副神情有莫大的滿意。

關於他的這張臉在孟嫒心底地位的這件事情,楚闌當然最明白不過,見她如此,楚闌不必多過腦子,就知道孟嫒又在透過他想誰了。

不知出於什麽原因,楚闌登時面色沈下,他真的煩透了孟嫒如此,卻又不敢輕易反抗。糾結難纏之下,楚闌不退反進。

楚闌半真半假地同孟嫒說:“寧姐姐你可知我有多麽仰慕你的本事……”

“登基的時候,太極宮底下站著好多人,好多人啊,他們都看著我,那些個眼神像是要吃了我一般。其實我當時好生害怕,不過有寧姐姐。我怕他們,他們卻怕姐姐,所以只要一直跟著寧姐姐,除了姐姐之外就再沒人會欺負我了。”楚闌溫吞說話。

他說得含蓄,就和此前輕輕落在孟嫒耳垂上表明心意的方式一樣。話裏面的小鉤子已經放出去了,楚闌不知孟嫒會否上鉤,但是釣魚嘛,總是要耐心的。

但是孟嫒沈默得可怕,楚闌在耐心等待的同時,心裏又焦躁不安。

他著急了,所以主動捉住了孟嫒的手,擱著一層衣物,她的手還是之前那樣暖和。

“我傾慕姐姐。”楚闌說謊的時候不會去看孟嫒,因為怕她發現。

孟嫒笑,語調微揚,“傾慕吾?”

楚闌點頭,“正因傾慕姐姐,才舍得把世上最珍貴之物交給寧姐姐。只要姐姐想要,我有什麽都會給的。”

“可只是言說,吾是不信的。”孟嫒漫不經心說。

楚闌倏忽擡眼,睜大眼睛看著孟嫒,弱下氣勢問她,“難道姐姐還想要我……”

話還沒說完,孟嫒俯身咬住他的耳珠,雖只有一點被咬住,但她竟然用了力氣,楚闌覺得好痛好痛。

他在孟嫒看不見的地方頓時張牙舞爪,像只炸了毛兔子。

孟嫒的氣息滿滿落在他的耳根子和半邊臉頰,將他的面龐暈染的通紅,楚闌腦子一空,心底噔噔跳起來。

她最後看著自己咬出痕跡咬到充血的耳垂,滿意地笑了。

楚闌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竟在孟嫒已經停下動作後,主動上前纏住孟嫒,仔細在她臉上觀察,最後忿忿啃下。若非孟嫒早一步察覺,用手堵住楚闌,楚闌已經磕破孟嫒下巴的一塊皮了。

“嘶——”

孟嫒吸一口氣,手指被楚闌咬的有些疼。

等到楚闌回過神,方才楞楞張開嘴,孟嫒的手指抽開。

“方才還說這世上只有吾能欺負得了你,眼下你就來欺負吾了。”

楚闌因為知道自己理虧,所以即便孟嫒所言並不十分有道理,他也認了。

他顫了顫眼睫,在孟嫒面前擺出垂首可憐的姿態。

楚闌當然知道孟嫒不喜歡他這樣,因為這個樣子就和楚容臣不像了。但楚闌偏要如此,他就是要讓孟嫒永遠為他這個人愁著心腸。

如果有一日,讓楚闌將權力奉上,這是很有可能的,因為楚闌在意的許多東西都比權力重要。

或許他有朝一日會主動放權。

但他不會心甘情願一輩子做別人的替身。

孟嫒顯然不明白這一點,他要讓她明白。

“我是那麽說過,這個世界上只有寧姐姐能欺負我,但是寧姐姐欺負我的時候,心裏想的人,能不能只是我,不是別人?”

楚闌這樣說,帶著些賭氣的味道。

他以為孟嫒會像之前那樣,因他哭鬧一下就對他感到不耐、生氣,甚至揚言要挖掉他的眼睛。

可是孟嫒沒有。

她看了看自己被楚闌咬出血痕的手指,道:“你怎麽知道,吾欺負你的時候想的不是你?”

楚闌楞住。

又過了一會兒,孟嫒看向他,“吾擅欺人,是因為吾不畏人言,是因為吾能在悠悠眾口中自保。可是小淮,你不能保全自己,所以你不能欺吾。”

就算世人都知孟嫒不顧禮義對新帝有不臣之心,也無人能耐她如何。只因她權柄加身。

一時間,楚闌不知,孟嫒究竟是在告訴他莫要欺她,還是在暗示楚闌要乖乖地當著楚容臣的替身。來日東窗事發,天下皆知,她也能護住他……

楚闌緘默不言,心底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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