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真心如何

關燈
真心如何

給他希望,又將絕望予他。

讓他生出本不該有的期許,卻又讓一切如光電幻滅。

楚闌覺得自己喘不過氣,背上的鞭傷也隱隱作痛。整個人心神恍惚,如落亦幻亦真之境。

他從未發覺孟氏寧寧是如此的惡劣。

從前他還在皇位上高坐時,孟嫒只會用一張假面具終日對待他。而如今,楚闌竟然覺得從前幸運。

只因今時今日孟嫒登臨絕頂,淩越眾人,她已不屑偽裝。尤其是在面對與楚渙長相酷似的他之時,孟嫒對他唯一的情誼便是這張臉,且直言不惜。

楚闌覺得自己真是瘋了。

為何會認為,現在的他能與孟嫒有所情誼。

他的腦海中又想起自己死的那一日,孟嫒高高遙遙地站在他的寢床前,素衣如雪,像是在歌詠冬雪,也如同是在提前為他送葬。

那一日定是他們成婚六年以來,唯一一次袒露心扉。

楚闌記憶中的孟嫒是一個不茍言笑,但敦厚善良,會替旁人憂心,雖然怨恨他,但是從不會迫害無辜的人。

可是他現在眼前的孟嫒,在對待他這件事情上,卻成了一個冷漠,殘忍,無情的人。

她好生自私,只為自己,只要楚淮現在的這張臉,而對他的感受他的傷痛漠不關心。

可明明站在孟嫒面前的現在的他,只是個弱小無助可憐的人,孟嫒為何要待他這樣刻薄?

她本不該是這樣的人。

楚闌的鼻子堵塞,怔楞楞地看著孟嫒,一瞬不轉。

孟嫒的傘還在他的頭頂,孟嫒的心神卻已透過他的臉照看旁人。

楚闌蒼白無力地笑了笑,還沒走兩步,就惡狠狠的摔倒在孟嫒的傘下。

濺起一片殘血,孟嫒特意往後躲了躲。

見過楚淮方才對孟氏六郎的那副裝張牙舞爪的模樣後,孟嫒一時間不能分辨楚淮這次暈倒又是否是真的暈厥。

不過她從來心善,即便知曉楚淮並不如她所見那般溫馴,還是輕易令宮侍將楚淮帶去太醫署照看。

至於剩下的哭聲不絕的孟氏六郎,孟嫒垂眼,眼中似有薄怒,“六郎,過來。”

孟氏六郎就聽話的膝行上前,他緊緊抓住孟嫒的衣角,“阿姊,阿姊,嗚嗚……”

孟嫒冷冷拍去了孟氏六郎的肉感肥軟小手,白嫩的皮肉不小心被孟嫒未修理好的染甲劃出細傷痕,倏地一下就紅了一片皮膚。

於是孟氏六郎一邊哭一邊抱著手吹氣,他的哭聲像是劈裏啪啦的鑼鼓敲打,好似先前在暗道之中欺辱楚闌的人不是他一般。

孟氏六郎是個被家中長輩嬌寵,兄弟厚愛,竟成了個沒骨氣的。

對此子愚頑,孟嫒不由垂眼,冷漠地對他說:“你若是再哭一聲,讓吾聽到,今日便休想離宮。父親若問起來,吾將以實情相告,不為你做半分遮掩。”

孟氏六郎心中顫顫,瑟瑟發抖,他咬著嘴唇努力地不讓自己哭,但是最後還是失敗了,他不爭氣的金豆子嘩啦嘩啦一大片滾下。

“阿姊,你……我……我知錯了……”哭著,咽喉之間,竟被淚水噎住一般,打出哭嗝來。

他將吹好了不疼了的嫩白小手放在孟嫒的衣裙之上,卻不敢左右拉一拉,就這樣靜靜放著,然後對著孟嫒就又是一頓痛哭流涕。

孟氏六郎心裏面想啊,要不要也學一學楚闌裝暈,孟嫒興許心裏面一軟,就放他離開了,還不跟父親說半個字。

他想得也美,只是孟氏三郎不作美。

孟瑿是從別處找過來的,他一見到孟氏六郎跪在地上,還在孟嫒面前痛哭流涕,當即明白孟氏六郎是惹惱了孟嫒了。

孟瑿心驚。

他頓時後悔,為何自己要從蓬萊殿繞了一圈才來到此處。若是能早些來到,孟氏六郎也不必得罪蓬萊殿主人。

在瞧上一瞧孟氏六郎的淚珠子,孟瑿嘆氣,看來今日他們兄弟在這楚宮裏是離不開淚水星子了。

孟瑿是反省,而孟氏六郎則是被嚇出來的。

孟瑿雖然無奈,但還是要硬著頭皮向孟嫒求情寬恕。

“娘娘,六郎他尚且年幼,是我作為兄長沒能教導好他,你若是要罰,便罰我吧。”孟瑿道。

孟嫒冷笑了一下,“你們倒是兄弟情深,只是三郎,你可知你這六弟,今日是做了何等極盡囂張猖狂之事?”

孟瑿啞然,他沒想過原來孟氏六郎做的事情,在孟嫒心中竟如此嚴重。

他茫然看向孟氏六郎,又將目光轉到孟嫒身上,在孟嫒身側宮婢將實情相告,尤其是在聽到那句“傀儡”後,孟瑿嚇懵了。

雙膝癱軟,他跟著孟氏六郎一道跪在孟嫒面前,懇求孟嫒,“望阿姊定要將此事困於禦園之中,切莫讓旁人得知,否則孟氏就此將惹上滔天禍事。史官個個口誅筆伐,我孟氏未來聲名毀於一旦……阿姊!”

孟瑿明白道理,孟氏六郎卻未必懂,他作惡之際遇見孟嫒除了只會哭了,還會學著三郎向孟嫒叩首。

孟氏六郎不知這些是讓他們家陷入罪禍的不能說的話,他只是某日暗中聽到父親與季氏表哥如此說,不過鸚鵡學舌爾爾。

他以為他家權勢滔天勢頭正盛,他還多看了兩本雜書,更覺得他家指不定以後能夠取代楚氏……誰知道,原來不是這樣……

他原先因為哭泣而漲紅了的臉色,在想到這些後瞬間慘白,孟氏六郎為何如此愚蠢,只因母親不在身邊,府內姨娘又有自己的兒子,兄長姊妹們更是忙著出嫁的出嫁忙著,做官的做官。

惟孟氏六郎游手好閑,在家中無所事事。既然無事,他就是想要閑裏生事,當道攔下十六王爺,孟氏六郎就是想給他下馬威。

孟嫒閉上眼,不願再看這對兄弟。不必孟嫒動手,宮婢見她情狀,就懂人心思的將衣裙從孟氏兄弟手中拽出來。

“好好教教你這個弟弟吧,但願吾下次見到他,不是如今這幅蠢笨模樣。”孟嫒冷言落下。

孟瑿松了一口氣,向孟嫒連連叩首,額頭隱隱有擦破流血之勢。他目送孟嫒離開。

孟嫒坐上儀輿,若有所思的模樣。

孟嫒忍不住問:“你們說這六郎如此愚鈍,孟氏一族的精明勁為何沒能給他半分?”

橋煙在側,但不敢回答,只看看另一邊的連蔻姐姐如何。

連蔻低聲說:“娘娘莫憂,相信此次之後家中定當對六公子嚴加管教,再不會出此事來了。”

橋煙忙說正是如此。

橋煙忽地想到孟氏六郎所傷之人,不覺向孟嫒問道:“此次可是苦了十六王爺了。”

孟嫒挑了下眉,不予置否。

橋煙這才心覺自己說多了話,也說錯了。索性孟嫒並未在意。

前去為楚淮看診太醫來到蓬萊殿,將楚淮的傷痛之處以及為何忽然暈厥,一一交代清楚。

“唯有道鞭傷需得養上數日才可痊愈。”太醫言。

孟嫒坐在簾幕之後,聞此言擡了擡眼,“不過是在禦園摩擦到石頭棱角所致,何來鞭傷?”

太醫頓時頭冒冷汗,眼前金星亂撞,思索之間,依然是嘴巴過得比腦子要快。

“是,娘娘說的是,下官年事已高,實在是有些精疲力竭,竟將石棱所傷當作了鞭傷,望娘娘贖罪。”太醫伏地。

孟嫒揮了揮手,連蔻看她顏色將太醫親自扶起,笑著同太醫說:“您這邊請。”

太醫慌忙起身,擦拭冷汗同連蔻走出了蓬萊殿。

連蔻走到殿門前,對太醫笑說:“娘娘只是不願此事為不軌之人悉知,如今正是要緊時候,您且多擔待著些。”

連蔻同他禮了一禮。

太醫連說“不敢如此”,他一步三回首心中忐忑,每每回首見這連蔻姑娘總是掛著笑的。

連蔻送走太醫,又回到孟嫒身側。那時孟嫒已由橋煙侍奉,到寢床上淺眠去了。

孟嫒閉上眼睛,想的卻是楚淮那時對孟氏六郎的一聲聲脅迫,只因這些,楚淮在南華別宮之中所有的偽裝做作都成了空。

不僅如此,孟嫒更深覺楚淮渾身上下除了那張臉,再沒有其它與楚渙相似。尤其讓孟嫒膈應的是,楚淮的個性像極了死去的楚闌。

同樣錙銖必報,同樣喜怒無常,惹人生厭。

孟嫒皺了皺眉,側身伏臥在錦衾之上,這是多年以來難得的不舒心。

只要一想到楚淮面若容臣,性格卻是暴君轉世,孟嫒便如鯁在喉。

輾轉難寐。

過了些許時日,孟嫒還是未曾想好她待楚淮的態度該如何。

季琛受詔入宮,見到他時,他額首的傷口已經痊愈。因著這傷,他得家中嬌妻百般垂愛,季琛幾日來好不自喜。

他入蓬萊殿,見孟嫒神色怏怏不悅,原先滿是輕快的心思也收斂許多。

孟嫒未賜座,季琛就側身跪下。

見孟嫒半晌揉開愁眉,才睜眼瞧他,眼神動一動便是示意季琛起身尋位子坐下。

因著靈臺官一直說,沒有吉日送大行皇帝入葬,時至今日,他的棺材還停在靈殿。

孟嫒尋思著,若是年關之前,還沒有吉時良日,那豈不是要將棺材留到年後?

如此處置更為不詳。

因著孟嫒將此話交由季琛告訴靈臺官,靈臺官這廂回覆她,依孟嫒的意思,他已找到較為合適的日子,就定在三日之後。

那日是鳳凰歸巢,福禍參半,如若孟皇後首肯,靈臺官也無推駁的道理。畢竟闔宮上下,本就以孟皇後為尊。

靈臺官所言玄之又玄,但總之最後他終於樂意為楚闌定下入葬的時日了。

孟嫒將鳳印輕輕叩下,靈臺官的一紙清雋上就落下了一層緋紅。

將此詔交予季琛後,孟嫒收起鳳印,卻未放離季琛。

季琛難得在孟嫒面前安分,只是也不過幾時,他緩聲與孟嫒說話,“娘娘可是還有事情?”

孟嫒將心中所思慮之事說出,“若有一人,不論身段樣貌皆合你心意,只是品性不佳,你會如何?”

季琛聽到這些,第一反應就是他那家中嬌養的小妻子,季琛著實是愛她。

雖然他的小妻子脾氣不好,喜歡對他拳打腳踢,但是偶爾讓季琛瞧見她在燈下為他縫制新鞋,瞧見小妻子因他夜不歸家憂心忡忡,季琛往往都會感動不已,哪裏還記得那些摩擦。

因孟嫒所說與他的情形倒是相似,於是季琛在仔細思量過後才說:“恐怕表姐你並非是真心待他。”

孟嫒皺眉不解。

季琛接著說道:“如若此人是你真心相待,何必會在意他的品性如何?只要是君所愛,什麽樣的脾性不能接受?”

季琛頓了頓,道:“怕只怕,表姐你只把他當做好玩物件,非得將他擺弄到自己滿意的形狀,使他喪失原來的氣性。若是如此,便是全然符合心意了,那我倒覺得,君非誠心以待。”

孟嫒擡手撫過側臉額發,輕輕發笑,“真心二字,此時你倒是容易說。可到了吾這等時候,該如何以此真心換彼真心?”

見季琛楞住,孟嫒又隨口漫不經心說:“不過是見他三分顏色,倒是讓你格外費心了。”

她說得清淡,季琛卻楞神許久才反應過來什麽事情。

“娘娘,表姐娘娘,您不會是想……”他抿唇,滿目震驚,在孟嫒的示意下將話說完了,“您不會是想……養只小寵吧?”

孟嫒擰眉,“何來小寵?”

季琛見左右無人,附耳輕道二字,孟嫒的臉色瞬時冷下。

她上下掃視著季琛,吸了吸氣,否決道:“並非此事。”

季琛這才緩下心神,忙與孟嫒賠笑,“那表姐所言是何事?”

孟嫒將那日楚淮與孟氏六郎之事說與季琛聽,季琛聽罷便知孟嫒心意。

他思量再三,與孟嫒言,“此子擅以偽面示人,常在我等面前乖順討饒,實則內裏竟是一只養不熟的白眼狼,欺騙你我君臣。如娘娘所言,十六王爺的模樣確實是當個皇帝的好料,只是這脾氣……還是要改改才好。”

季琛眼中流露出半點冷星,他其實早就察覺到十六王爺的這些小心思。

十六王爺在南華別宮長大,不受公宮侍待見,時常受凍挨餓。那一日與孟嫒初見,便嬌纏著孟嫒。而孟嫒也對他的那張臉,有萬分的心軟。

季琛本想著日後提點楚淮幾句,沒想到他這麽快就在孟嫒面前露出馬腳,實在不可教也。

季琛默了一會兒,才道:“不過究竟如何,還是要看娘娘的意思。娘娘若是實在喜歡那張臉,讓他做個小寵嬌養著些也無妨。”

“但若是娘娘喜歡的是,他頂著那張臉做皇帝,以全娘娘多年心願。那臣下還是希望,能將此子心性調教磨練好了,才是最恰當不過。”季琛擡首道。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