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於媽天塌下來的神情，李美伢像放下重擔那樣松了口氣，目光坦誠的對上楊小娥的，道：“小娥，這就是我孩子，怎麽樣，可愛吧？”

黃金麗一聽這話，心裏尚存的僥幸頓時瓦解，楞楞地坐在那兒，整個人跟傻了似得，完了，這下連重新尋找娃娃的機會都沒了。

現在楊小娥理解小夥伴為啥藏著掖著，估摸也是擔心別人接受不了孩子的樣子，畢竟畸形兒多少被人歧視的。

楊小娥收起心底的驚訝，臉上取而代之的是微笑，點了點頭，問，“小寶寶叫啥名字？”

“還沒有取呢。”李美伢這瞬間有些感動，本以為娃娃這樣子被小夥伴看到了會露出詫異的神色，或者直接跟媽一樣嚷嚷著給送出去，沒想到她表現平靜，這心裏暖暖的，鼻子酸酸的。

生出畸形兒，不僅娃娃要承受外人的異樣目光，母親也要承受流言蜚語，楊小娥理解小夥伴這會眼眶泛紅為了啥。

好朋友不需要多說什麽，她手輕輕拍了拍小夥伴手背，沖她微微一笑，道：“那還等啥，咱現在取吧。”

楊小軍看二姐都不害怕短手臂小嬰兒，也慢慢接受了，伸手捏了捏寶寶胖乎乎的臉蛋，仰臉看著二姐，道：“要不喊胖胖吧？”

“胖胖？”這名字也太簡單了吧。

李美伢倒是蠻讚同的，眸中帶淚笑著點頭，“成，叫陳胖胖。”

楊小娥低頭，伸手輕輕點了點娃娃的小臉蛋，“寶寶，從今天起，你就叫陳胖胖啦。”

娃娃像是聽懂了，忽然表情變了，楊小娥以為是他不願意要哭呢，可他小鼻子一縱，嘴巴一咧，笑了。

可真是個聰明的娃娃，長大了不得了，楊小娥嘴裏發出逗弄的聲音，陳胖胖眼珠子盯著她，一瞬不瞬地看著，兩只小腳一會兒往前踢，一會兒往後蹬，像是很喜歡這樣的逗弄。

“二姐，你肚裏的寶寶也跟他一樣嗎？”楊小軍問。

楊小娥臉上帶著寵溺的笑，點頭，“當然啦，所有的寶寶都跟他一樣。”

“那我小的時候呢？”

上輩子自己就曉得縮在屋子裏讀書寫字，都沒咋關心過小弟，楊小娥對小弟出生的樣子已經記不清楚了，不過這會卻點頭，”對呀，你小時候也一樣，所有寶寶都跟他一樣。“

李美伢翻來衣服給娃娃穿，雖然笨手笨腳的，終究是套上去了。

黃金麗這會也從地上爬起來了，擱旁邊的空椅子坐著，一臉的絕望。

楊小娥朝窗外看去，落日留下長長的影子，一片血紅，老萬的晚飯也該熟了，時候回去了，回頭時溫聲細語對小夥伴交代，“女人生過娃娃需要註意哪些，你都知道的吧？好好待床上，沒事別亂走動哦。”

“成，我知道。”李美伢笑著點頭。

“那我們走了，你自己好好保重。”楊小娥說完，伸手扯了扯跟娃娃玩兒起勁還不想走的小弟。

“嗯。”李美伢應著，掀開被子起身要送，卻被小夥伴給伸手按住躺回去，目送姐弟倆走出房屋們，這心裏所有的擔心在這一刻全部放下。

真懂得自己的人，就要跟小夥伴一樣才對，如果老倌接受不了這個先天發育不足的娃娃，那這個婚姻也沒必要進行下去。

此時李美伢決定，晚上老倌下班回家就坦誠相告，其他，隨緣。

黃金麗呆呆坐著，等回過神來時，楊家姐弟倆已經走出院門了，她沒追出去送，返回房屋時看到閨女微微埋首，臉上盡是溫柔，用手捏了捏寶寶的耳垂，臉蛋兒。

少了胳膊的小娃娃，這會玩夠了，睡得很香，兩只小眼睛瞇得很緊。

黃金麗幽幽走上去，將困惑在心裏好多天的話全數講出，“美伢，你當真考慮好了，要這個娃娃嗎？”

“嗯。”李美伢輕輕應著。

黃金麗是個急性子的，這會克制不了嗓音高八度，“他是個被詛咒的娃娃，你腦子短路了咋地？還想不想跟阿澤過了？”

媽得講話聲把娃娃嚇了一跳，李美伢趕緊伸手輕輕拍著，安撫著，看他閉上眼睛又睡了，才道：“媽，你也別生氣，我想，這就是我的命，命中註定沒有孩子。即便想要孩子，也只能要他。“

跟老倌結婚幾個月肚子不見動靜，去醫院檢查，醫生說她有心臟病不能生娃娃，好吧，聽媽的話，為了鞏固婚姻所以假裝懷孕，這期間媽托人四處尋找需要送養娃娃。

懷孕七個月左右，終於找著一戶人家了，生了四個男娃娃想要個閨女，沒想給江湖郎中摸肚子說是女娃娃，不要了，願意送給別人。

媽出了五百塊買下孩子，都約好了抱養確切時間，期間她聽從媽的話假裝肚子疼，結果呢，緊要關頭那家人出爾反爾，因為娃娃生下來竟然是個女娃娃，人不送了。

不僅不送，還訛走了五百塊定金，報官吧，大家夥都曉得假懷孕的事，屁股越發擦不幹凈，媽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這事就這麽不了了之。

可她肚子已經假裝疼了幾天，老倌和爹那邊已經心裏著火了，就差沒把她綁著送縣城醫院了，母女倆著急呀，可沒找著新的送養人家，難。

那幾天，李美伢可真吃啥都沒味，白天晚上心裏都急得跟上萬只螞蟻在爬，折磨夠了。

好在上天眷顧，就在母女倆失望到要坦誠告知，其實這全是謊言時，李美伢在村口去縣城的交叉路看到了這娃娃，於是，就有了生下缺陷兒的故事。

李美伢覺得，自己跟這個娃娃有緣，往後再也不假裝懷孕了，也再也不抱養其他娃娃了，就要他，如果老倌不能接受，那就離婚。

真懂自己的人，就應該跟楊小娥一樣，沒有詫異，沒有取笑，也沒有出壞招讓送走，她在楊小娥身上感受到的，只有兩個字，尊重。

“你呀，糊塗呀！”黃金麗生氣地道。

自打閨女從外面抱回這個怪嬰兒，黃金麗就反對撫養，第一次假裝懷孕沒找著送養人家，那就假意流產，往後再假裝不就解決了嗎，非要把這娃娃給抱回家，這下，女婿肯定跟她離婚，試問，哪個男人容得自己婆娘生下一個怪胎？

李美伢是打定主意了，輕輕地拍著娃娃安撫他，語氣雖輕卻堅定，“媽，我一點都不糊塗，我受夠了撒謊，往後，我再也不撒謊，還是那句話，阿澤真不接受我生下缺陷兒，那就離婚。”

別的不說，就自己的摸樣兒，離了陳澤還愁找不到男人嗎？

李美伢是鐵了心了，就要這娃娃，哪個也勸不了。

黃金麗也死心了，這幾天，女婿和老倌那邊都被她各種話搪塞，比如孩子太小不能見人，等過十天再說，這期間，黃金麗就沒放棄尋找送養家庭。

可如今，閨女都對楊小娥聲稱是自己娃娃，再去勸，再去尋，都是白搭。

趕在晚霞的最後一片彩衣，陳澤腳踏自行車終於回到丈母娘家院門，長腿往地上一踩，剎車將自行車扛起來走進院門，嘴裏迫不及待地喊，“美伢，我下班回來了。”

黃金麗嘆了口氣，搖搖頭走出房屋。

陳澤把自行車往墻壁上依靠，看到房屋門是開著的，俊臉預制不住的激動，“媽，是不是可以進去看我孩子了？”

婆娘生娃到現在，丈母娘聲稱娃娃太小容易被吹著感冒生大病，陳澤都沒去看過，這會門敞開的，沒準能看娃娃了，能不激動麼。

黃金麗一臉疲倦，點點頭，“去吧。”

“誒！”陳澤帆布包都等不及放下，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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