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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相守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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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相守永生

【追殺】

天空忽然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雨點越落越大,砸在泥濘的沼澤裏濺起無數黑色的泥點,濺了龍錦滿身滿臉都是。

她仍是巨龍的形狀,就這麽擱淺在這片沼澤之中,連化為人形都做不到,儲物手鐲和芥子空間也都通通打不開。真是……太狼狽了。

偏這時,沼澤裏突然有什麽東西游動了起來,乍一看似乎是一截浮木,但很快,龍錦便對上了一雙綠油油的豎瞳。

……是鱷妖。

看樣子足有上千年道行了。

這算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麽,龍錦簡直想嘆氣了,若不是身受重傷,這區區千年道行的鱷妖她自然不會放在眼中。只是此時嘛……還真是有些為難了。

不過,在她還是一尾小鯉魚的時候,比這險惡得多的情況也不是沒有遇到過,以小搏大,以弱勝強,恰好是她一向所擅長的。

那鱷妖十分垂涎地盯著眼前那白色的巨龍,純正的龍族啊,且身受重傷毫無戰鬥力,簡直是送上門的大補之物。

龍錦雖然不知道這鱷妖在腦補些什麽,但看它一副快流口水的樣子也知道這是把她當成盤中餐了。她低低地笑了兩聲,這才真是龍游淺水遭蝦戲呢,眼看著那鱷妖張大腥臭的嘴巴咬了過來,巨大的白龍猛地一甩尾巴纏上了那鱷妖。

這是真正的肉搏。

白色的巨龍一點都沒有龍的風度,就如同一條巨蛇一般,不管那鱷妖如何地撕咬掙紮,都只緊緊地纏住鱷妖如寒鐵般冰冷堅硬的身子,一點一點將其絞殺,直至它停止了掙紮。

殷紅的血水慢慢浮了上來,白色的巨龍松開那已經被活生生絞死的鱷妖,盤住鮮血淋漓的身子不動了。事實上,她也真的是動不了了,本就被雷擊得差點崩潰的身體,又經過鱷妖一番撕咬,此時幾乎全身上下都沒一塊好肉了。

只是,她怎麽能死。她答應了要去天界找唐風的,她還得找出那根封印著唐風一半力量的鏈子才行。

她不能死的。

且不是連月老都說,她和唐風是命中註定的神仙眷侶麽,那她便不該死在這裏才對。

因為殺了占領此地的鱷妖,龍錦得到了喘息的機會,她稍稍恢覆了一些力氣之後,在這片沼澤裏找到鱷妖的巢穴,縮小身體在那巢穴中臥了兩個月有餘,才堪堪恢覆了三成靈力,足以支撐她化成人形了。

從儲物手鐲中摸出一套幹凈的衣服換上,龍錦看到儲物手鐲中的傳訊玉簡亮著。

一封是族中傳來的,只有兩個字:“速回。”

另一封是大長老傳來的,也只有兩個字:“勿回。”

……族裏發生什麽事了?

龍錦發了一封傳訊玉簡給大長老,可是卻久久沒有得到回音,她按下了心底的重重疑慮,打算去關家查探一下消息。

帶著阿晴趕到青州的時候,她的身體已經恢覆了有五成。

剛入青州地界,龍錦便感覺被人盯上了,一路尾隨著她的大約有兩撥人,一撥人修,另一撥就有些耐人尋味了,竟然是同族,且看起來那兩撥人都不知道對方的存在。

她十分利落地甩開了跟著自己的人,然後又轉身折返了回去,繞到了那些人的後頭,想看一看那些人到底是什麽來頭。

人修有三人,兩個築基中期,一個築期後期,都是生面孔,另一撥就是熟人了,竟然是傳承堂的龍七和新人龍小蟬。

……怎麽會是她們?這兩人這樣盯她的梢是什麽意思?

那兩撥盯梢的人很快便發現要跟的人不見了,龍七和龍小蟬稍稍猶豫了一下,便尋了個方向追了過去,而三個人修似乎商量了一下,便悄悄退走了。

龍錦此時更想知道龍族裏發生了什麽事情,便放棄追蹤那撥人修,徑直跟上了龍七和龍小蟬。

龍七和龍小蟬並不知道她們要盯梢的人此時正跟在她們身後一路尾隨著她們,一路追出去好遠才停下。

“別追了,肯定是追錯方向了。”龍小蟬嘟著嘴道,“我就說憑我們兩個肯定不行的,至少要叫上龍凝秋才行啊。”

“你覺得龍凝秋願意執行這個任務?”龍七淡淡瞥了她一眼。

龍小蟬一滯:“那現在人跟丟了怎麽辦?你也不要不服氣,我一早便說過,憑我們兩個肯定不是龍錦的對手,你便是心氣再高,實力不濟也沒用啊。”

“你這算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麽。”龍七輕哼一聲,“不要告訴我你剛剛沒發現龍錦受傷了,她此時絕對不會有超過五成的實力。”

“那又怎麽樣?還不是把人跟丟了。”龍小蟬撇嘴。

龍七被她一番搶白,臉色有些難看起來。

龍錦此時正在距離她們身後不過百步的地方,聽到這裏,她瞇起了眼睛,這兩個人到底是來執行什麽任務的?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的事情麽?

“魚龍族慘遭滅族,唯一幸存的二長老說罪魁禍首是你,此時剩餘的三大家族已經下了追捕令,生死不論,大長老被軟禁行動不便,暫時沒有危險,你快走,越遠越好。”

正在這時,龍錦忽然收到了一個傳音,她微微有些驚訝地看向那廂正同龍七胡攪蠻纏的龍小蟬,竟然被發現了……

這是龍小蟬的霧系靈根所特有的傳音之術,當初還是她教的。

那時龍小蟬天天纏著她提各種千奇百怪的問題,她因為有過徒弟倒也習慣這種為人師的感覺,雖然她跟聞歌相比實在活潑過了頭。

雖是有問有答,但她也從來沒有給過這個小姑娘好臉色。

龍錦神色覆雜地看了那個正撅著嘴和龍七胡攪蠻纏的小姑娘一眼,便隱了身形悄悄離開了。

“好嘛好嘛,現在說什麽都沒用了啊。”龍小蟬一臉嬌蠻地甩頭,眼神卻是看向某個地方,微微閃了閃。她一定會逃掉的吧。

龍小蟬的傳音信息量很大,把她目前的處境講得十分明白。

魚龍族被滅族了,曾經無比風光地躋身四大家族之一的魚龍族已經徹底不覆存在。

當時慕容雲實和聞歌聯手設下了輪回陣,輪回陣這種陰邪惡毒的陣法是犯了大忌諱的,若是這個消息傳出去,慕容雲實和聞歌便是地位再高、實力再強,也抵不住悠悠眾口。

於是魚龍族舉族被滅口。

兇手是誰一目了然。

如今卻是她背了這黑鍋,雖然她不知道身為西門芊芊的父親,那位魚龍族唯一幸存下來的二長老為什麽會放棄替女兒報仇,睜著眼睛說瞎話。還有覃天,不知道有沒有能夠逃出去。知道了想要知道的事情,龍錦沒有再去關家,而是直接離開了青州,返回了魚龍族所在的那片山脈。

憑白背了那麽大一個黑鍋,不去看一眼怎麽甘心。

有些東西,總要親自去看看,才能尋到破解之道。

雖然阿晴腳程快,但趕到那片曾經魚龍族所在的山脈時,已經是兩日之後了,此時,她的傷勢已經恢覆了有八成。

順手餵了阿晴一顆它愛吃的靈果作為獎勵,龍錦看到那片曾經生機盎然,如今卻只剩下一片廢墟,已被夷為平地的魚龍族遺址的時候,臉色微微黯了下來。

這裏,真的只能稱為遺址了。西門氏一族,真的,再也不覆存在了。

阿晴似乎是感覺到她驟然變得低落的情緒,輕輕地蹭了蹭她。

龍錦摸了摸它的腦袋,眼睛卻始終盯著眼前那焦黑一片的廢墟,被毀壞得如此徹底,什麽線索都不可能有了。雖然如此,她還是用神識一片一片,將這整個山脈都細細地查探了一番,果然是毀壞得十分徹底,什麽都沒有留下。

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她忽然想起了那個將她和唐風引到這裏來的氣息,雖然是慕容雲實的手筆,但是……慕容雲實真的能夠將那條鏈子的氣息模擬得如此真實嗎?

是不是有什麽東西誤導了唐風呢?比如……神魔之地的氣息?

龍錦定定地盯著眼前那焦黑一片的廢墟,這個念頭一起,她便立刻將神識探入了地下。

此次遭到雷擊,死裏逃生也不是全無好處,至少她的傷勢漸好之後,實力似乎比往夕更上一層樓了,相對而言,她的神識也有所增長。

此時,她將神識探入地下約有幾千米深之後,終於眉頭微微一跳。

地下河。

在這個魚龍族遺址的下面,有一個極為寬廣的地下河。

找到了。

整整花費了一整日的工夫,龍錦才找到了那片地下河的源頭,那源頭竟然遠在潛海之中。

遠遠地看了一眼遠處炊煙裊裊的小村莊,龍錦乘著阿晴入了潛海。

有作為避水問晴獸的阿晴在,在水底也能如履平地,入了海之後,龍錦才有些驚訝地發現,這個曾經被阿三占海為王的地方,竟然成了一條大海蟒的巢穴。

那大海蟒的品味和阿三大同小異,已經在這海底重新建起了一座金碧輝煌的水晶宮。

龍錦一入海底,便被這海中的王者察覺了,他領著一群新收的蝦兵蟹將氣勢洶洶地沖了出來,卻在龍錦放出威壓之後變了神色。

人修的修為從練氣期開始,歷經數個階段,直至分神、大乘、渡劫,然後飛升成仙,當然自從弒神陣隔斷了通往天界的道路之後,很多隱世的大能都卡在了渡劫期不得飛升。妖修卻是不同,在九幽大陸之時妖修也有明顯的等級區別,譬如西門龍錦出生之時是一階,直至她化龍之後便是十階的修為,但是弒神陣隔斷了天界與人界之後,妖修便分不出實力等級了,只有粗略的高低差異,無法細分,乍一眼也很難辨出修為來。

但如今弒神陣將破,天地間很多規則都有了改變。

譬如,這海中的王者一眼便瞧出眼前這龍族少女竟有將近十一階大圓滿的修為。這是什麽概念?待弒神陣徹底崩壞,十二階大圓滿便可渡劫成仙了。

而這大海蟒本身才不過九階,他臉色變了又變,終是擠出了一個笑容來:“不知這位前輩駕臨此地,有何貴幹?”

這大海蟒化形之後是個美人,雖是男子,但看起來雌雄莫辨,此時這樣一笑,倒也是十分養眼。

對待美人,龍錦向來和善得很,何況他的態度還這樣好,於是便笑盈盈地道:“我在尋一個地下河的人口,你可有線索?”

聽到“地下河”這三個字,那大海蟒臉色變了變,果斷搖頭道:“不知。”

“我覺得你應該知道。”龍錦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謊言。

……拜托,這乍然驟變的臉色一眼就能看出來了,不曾跟人類打過交道的妖族,即使心眼再多也是有限,真的不適合說謊。

大海蟒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十分精彩。

他當然知道,他便是從那地下河裏跑出來的,因為弒神陣將破,天地間靈氣四溢,他好不容易才得了個機會逃了出來,在這裏占海為王美美地過起了小日子,這才幾日工夫啊,就被人上門尋釁了麽……

只是……她找地下河幹什麽?

“說起來,我覺得你的氣息有些熟悉啊。”龍錦卻是忽然瞇了瞇眼睛道。

這大海蟒下意識抖了一下,心道……莫非這女人跟神魔之地有什麽關系?

“或者……你聽說過西門龍錦?”龍錦看著他,試探著問。

聽到那個名字,那大海蟒的臉色一下子青了。

嚇到美人,龍錦也覺得很抱歉,但她覺得就瞅這一位的臉色,她可以確定他是從哪裏來的了。

“你是從魔之獄裏跑出來的妖獸吧?”她笑道,十分篤定的樣子。

“你……你怎麽知道!”大海蟒一臉驚恐,“你到底是誰!”

……這樣就詐出來了。

龍錦笑得一臉和善:“你放心,我不是來找你麻煩的,我只是找神魔之地的主人月望有些事情,你給我指個路就行,我不會出賣你的。”

聽她說出神魔之地主人的名諱,大海蟒突然定定地看著她,眼睛開始發直:“我我我我我……我見過你!你你你你你……你就是西門龍錦!”

當年那個闖入神魔之地,曾在魔之獄裏殺了三百萬魑魅魍魎的殺神西門龍錦啊!他之所以會記得,是因為她後來也用現在這副樣子,又去過一回神魔之地,而且又將神魔之地搞得一團亂!

“……”龍錦抽了抽嘴角。看他這反應,她算是不被歡迎的惡客嗎?

“對,我就是西門龍錦,可以給我指個路嗎?”龍錦彎了彎眼睛,一臉和藹可親地問。

這海中新生的王者簡直要淚流滿面了,他能說不麽?

顯然不能。

於是他乖乖地給指了路。

龍錦也十分信守諾言,非但沒有為難他,還送了他一壇子靈酒當是打擾到他的補償。

【鏈子的線索】

入了地下河,眼前便是豁然開朗。有微風拂面,天空掛著彩虹,眼前是泥濘的小道和路旁被雨水沖刷得十分鮮亮的花草樹木,一如一個小世界般。

龍錦和阿晴尋了個幹凈的地方坐下,耐心地等待傍晚的來臨。

沒辦法,此間的主人便是喜歡如此故弄玄虛,白天一點術法都不能使用,不然就會被雷劈,她曾經嘗過那銷魂的滋味,此時並不想再嘗試一遍。

直至傍晚時分,龍錦終於起身,帶著阿晴尋到了一面半圓的湖泊。

半圓的湖泊倒映著夕陽的餘光,當神之地與魔之獄相匯之時,獻上生祭,吾將賜汝得償所願。

龍錦盯著湖面看了一陣,從芥子空間裏掏出了一壇子酒擲了進去。

那酒可不是普通的酒,是龍錦從唐風給的那個小玉瓶裏分了一壇子出來封好,特意拿來釣月望上鉤的。

那酒壇子被擲入湖中,一點水花也沒有濺起,直接便沈了下去。

然而,那湖水還是如同死水一般,半點動靜都沒有。

龍錦知道,月望的宮殿就在這湖底,可是如果沒有月望親自引路,即使她乘著阿晴去了湖底,也無法找到那間宮殿的所在。

“月望,我現在心情不好,耐心不多,我數到三,你再不出來我便動手了。”龍錦對著湖面笑了笑,開始數數,“三。”

話音剛落,便有一個黑袍白發的男子從湖中央走了出來,眉目朗朗,廣袖飄飄,端的是豐神俊朗神采飛揚,只是手裏拎著的那個酒壇子有些毀形象,他黑沈著臉,看起來心情有些糟糕。

“西門龍錦,你還沒死啊。”他冷哼一聲,一臉不善地道。

“你都沒死,我怎麽敢死。”龍錦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道。

看到這熟悉的二皮臉,月望抽了抽嘴角,轉身進了湖底。

龍錦十分自覺地帶上阿晴跟了上去。

水波粼粼的湖底微微一晃,月望的前方便剎那間出現了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這情形不管看幾次都覺得十分震撼,這種感覺不是潛海裏的阿三和那只大海蟒的品位所能夠比擬的。

那金碧輝煌的宮殿前面有一大片被打理得十分漂亮的花園,裏面盛開著各式各樣的鮮花,漂亮得令人窒息。

龍錦有些許的驚訝,上一回她來的時候,這裏可沒有這麽大的花園。

月望向來冷心冷情,雖是此間主人,但他對此地的歸屬感著實有限,從來不會花費心思去打理什麽,來來去去都是那幾個傀儡婢女在做事,也是按著他的指示,總體保持簡單幹凈就行。

此時,這花園中有一個年輕的女子正在掐動法訣給那些盛放的鮮花澆水,她身著一襲白色的廣袖棉麻長袍,長著一張極年輕、極漂亮的臉,膚白如脂,眼如點漆,眉心一道奇異的朱紅色花紋,讓整張臉顯得玄妙而出塵。

感覺到有人過來,她停下了手裏的動作,轉過身,眼睛“看”向龍錦所在那個方向,微微笑了一下:“你來啦,西門龍錦。”

竟然是晏如初。

龍錦微微揚了揚眉,此時的晏如初眉眼平和,全然沒有了往日的戾氣,整個人都透著一種溫柔寧靜的氣息,倒讓她有些不大敢認了。

“看到我很驚訝嗎?”見龍錦不答,晏如初笑了起來。

“你怎麽知道是我。”龍錦也笑了起來,她走上前,如同老友見面一般自然。

……事實上,她和她之間,似乎從來沒有過友誼這種東西。

在長老會的時候一個“瘋子”一個“惡鬼”,是王不見王的存在,甚至那時晏如初對龍錦是不懷好意的,後來龍錦通過錯時空傳送陣回去九幽大陸再見她時,兩人之間也是劍拔弩張的氣氛。

也就告別的時候稍稍好了一些。

可是此時,她們就仿佛是多年未見的老友一樣自然且欣喜。

“你忘記我身具白澤血脈了嗎。”晏如初眉眼彎彎地道,心情很好的樣子。

啊對了,這一位可是身具大預言術的,雖然因為承受不住白澤的血脈之力而導致天生盲眼,但她可比許多看得見的人要知道得更多。

月望因為受不了這兩個女人的磨嘰,冷著臉先一步踏進了大殿。

龍錦早習慣了月望毒舌面癱的性子,而且此時他似乎很不想看到她,畢竟被人威脅強迫的確是很難令人高興得起來,可以理解。

晏如初卻是放下了手裏的活計,陪著龍錦一同走進了大殿,邊走邊道:“你別介意,這個時候他正跟師父下棋呢。”

晏如初口中的師父,自然是晏離。

龍錦一下子悟了,作為晏如初的師父,晏離雖非白澤血脈,但一身占蔔之術也已經登峰造極,甚至接近於大預言術了。且他又是個絕頂聰明之人,當年在隱風閣待得無聊,便借著隱風閣中的陣法學了一手出神入化的陣術……

跟他下棋無異於自虐,偏月望又是個臭棋簍子,被她強逼上湖面的時候,定然已是被虐得十分暴躁了。

“恭喜你得償所願。”龍錦見她出現在這裏,便知道她一定是解決了那個詛咒,想來那位野心勃勃的靈宣帝和那位半妖貴妃娘娘的下場應該不會太美妙。

“謝謝。”晏如初眉眼彎彎,看起來人畜無害。

兩人踏進大殿的時候,果然便見殿中擺著一張棋盤,晏離和月望各據一方,晏離執黑子,月望執白子。

此時,月望正黑著一張臉,顯然局勢對他而言不太妙。

晏離只靜靜地坐在那兒,整個人都帶著一種悲天憫人飄然出塵的氣場,倒比月望這個真謫仙看起來更像謫仙。

……當然,這些都是錯覺。

事實上,他相當腹黑且小心眼。

見到龍錦走了進來,晏離面帶微笑地看了過來:“好久不見。”

龍錦也笑了起來,她左右四下環顧一番:“無心和媚六娘他們呢?”

“他們可不是耐得住寂寞的人,弒神陣一開始出現問題的時候,他們就走了,說是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晏離笑著道。

“無心也走了?”龍錦有些驚訝,媚六娘和連鐵固然是耐不住寂寞的跳脫性子,可是無心卻是頂頂坐得住的。

怎麽連她都走了?

“媚六娘說帶她去找你,她就跟著走了。”晏離笑瞇瞇地道。

“……”龍錦抽了抽嘴角。

“這兩位不是早就算準了她會來神魔之地麽,竟然還眼睜睜看著無心被他們誆走了,真是……讓她說什麽好呢……”

這時,晏離放下一枚棋子,毫無懸念地結束了這一局。

月望的臉色一下子黑如鍋底。

“月望,有朋自遠方來,你不拿你的萬年仙霧招待我麽?”那廂,龍錦大方地坐下,道。

剛因為輸了一局而心情不爽的月望聽了這話,忍不住露出了一個牙疼的表情,那萬年仙霧他當年也是好不容易才從仙帝那裏搜刮來了那麽一點點,著實不舍得再給這個只會牛飲的俗物禍害了。

“你不是帶了酒來麽,喝酒吧。”他輕哼一聲,道。

晏如初笑著聽他們打趣,轉身去取了一套杯子來,將月望隨手放在桌上的那壇子酒啟了封,雖然眼睛看不見,但她似乎已經對周圍的環境了然於心,行動十分自然。

那酒壇子一啟封,便有醇厚的香味滿溢了出來。

聞到那熟悉的香味,月望滯了滯,隨即忍不住扭頭瞪向了龍錦:“你這酒是哪裏來的?”

這種酒出自一個叫酒鬼的凡人之手,特點鮮明十分好辨認,只是那釀酒人早就喝了孟婆湯去投胎了。這種酒如今在外頭根本不可能有,因為那釀酒人生前有個大敵,他臨死之前用所有的私藏跟他換了一個報仇的機會。

“上次龍族傳承堂的弟子在神魔之地裏撿的。”龍錦笑瞇瞇地道,把月望氣了個仰倒。

他說怎麽那個裝酒的瓶子不見了呢!

月望氣哼哼地走到桌邊坐下,拿起杯子便一飲而盡:“不問自取是為賊!”

“我也這麽認為呢。”龍錦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道。

這話,卻是意有所指了,月望聽到這一句,眼神略微飄忽了一下。

那廂,晏離微笑著收起了棋子,然後也走到桌邊坐下,晏如初十分自然地替他倒了一杯茶:“師父,喝茶。”

晏離是不喝酒的,當初是因為詛咒的關系不敢碰酒,如今詛咒雖然解了,卻還是養成了不愛喝酒的習慣。

“嗯,你也坐吧。”晏離拉她坐下。

兩人之間的氣氛十分地融洽,帶著一種旁人插不進的默契。

看著他們苦盡甘來,龍錦想起了此時一個人在天界,還不知道怎麽樣了的唐風。

“其實你知道我是為什麽來找你的吧?”龍錦忽然不耐煩跟月望扯皮了,她輕輕敲了敲桌子,直截了當地道,“那根鏈子對我很重要,我可以用其他東西跟你交換,我只想知道那鏈子現在還在不在你手上。”

“……”這個問題有些突兀,以致月望一下子滯住了。

“不在了?”見他這副表情,龍錦便知道答案了,其實這個答案她一早便知道,也不曾抱有什麽期望,“那我換一個問題,那鏈子現在在哪裏?”

“……被換走了。”月望眼神又略略飄忽了一下。

在神魔之地,只要有合適的祭品,便可以換到想要的東西,作為神魔之地的主人,月望還真是相當有操守呢。

“被誰換走了?”

“……”月望沈默。

“這個不能說?”龍錦挑眉。

“這是規矩。”

“用什麽換的?這個問題我純粹是好奇而已,這個可以回答了吧。”龍錦瞇了瞇眼睛,道。

月望的表情難得地僵硬了起來,他頓了一下,才道:“換取我回天界的機會。”

神魔之地的主人月望,是一個謫仙。他是因為犯了過錯被貶謫到下界,來掌管這個神魔之地的。雖然是神魔之地的主人,但對於他來說,這裏也不過是一個巨大的囚籠罷了。

當日從那個少年手中意外得到那條鏈子的時候,他只認出那鏈子是一把封印著大量仙靈之力的鑰匙,卻也沒有想到其他。在得了那鏈子之後,他抱著獵奇的心態很是把玩了幾天,因為在人界能夠發現這麽一把封印著大量仙靈之力的鑰匙很是稀奇,但一連幾天他都沒能解開那鑰匙的封印,便失了興趣隨手丟到了寶庫。

但他怎麽也沒有想到,他會因為這把鑰匙而能夠得到重返天界的機會。

在交出鑰匙的那一瞬間,他也有過遲疑。雖然從那少年手中誆來了這鑰匙,但這鑰匙在他手中,待西門龍錦知道真相殺上門來,他大不了歸還便是。但如若被換走了,那便是他理虧。可是……能夠返回天界這個誘惑實在太大了。

他無法不動心。

龍錦點點頭,半晌無語。

事實上,上回在魚龍族的時候,慕容雲實便說過那鏈子曾經在他手上,並且如今已經被天絕公子偷走了,她許是抱著一些僥幸的心理,才在發現了地下河的存在之後,又走了這一遭。

如今知道了確切的答案,她卻有些恍然。她跟月望認識的時間不短了,她自然知道月望是想著能夠返回天界的,那個條件對他來說簡直就是一個不可能拒絕的誘惑。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真是一件無可厚非的事情。

可不知怎的,她的心情竟有些低落了起來。龍錦想,她如今真是變得矯情又脆弱了。是因為唐風的關系嗎?

以前,她縱使被設計得身死屠龍陣,落得一個屍骨無存的下場,她也沒有能夠心生這麽多感慨呢。如今月望這個都算不得背叛,她竟然為此難過了。

似乎是感覺到了她情緒低落,蹲守在一旁的阿晴輕輕地蹭了蹭她。

龍錦摸了摸阿晴的腦袋,起身告辭。

她如今的時間著實不夠寬裕,而且她此時處境堪憂,既然已經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她便沒有必要在這裏多待了。

月望坐在原地,沒有動。

“此次一別,不知何日才能再見,我送你一程吧。”晏離卻是站了起來,笑著道,說著,也不待龍錦開口,便牽著晏如初的手,往外走。

月望定定地坐在原地,直至他們的背影消失在了門口,他才轉過身,看向他們離開的方向,臉上露出了一個悲傷的表情。

“對不起,龍錦,天界……有一直在等著我的人,我想回去她身邊。”

晏離和晏如初一直將龍錦送到湖面之上,才停下了腳步。

“你是有話要跟我說嗎?”龍錦側頭看向提出要送她一程的晏離,這一位可不是一個喜歡依依惜別的人,這樣送她出來,必是有話要同她說吧。

“非也,是你有話要問我。”晏離搖搖頭,笑得一臉高深莫測。

……真是像足了神棍。

“是要給我占蔔吉兇麽?”龍錦抽了抽嘴角。

“關於陣法,你沒有什麽要問我的麽?”晏離一徑笑瞇瞇地道。

龍錦心中微震,是,她最近一直在考慮,該怎麽解開那道橫亙在天界與人界之間的弒神陣。

弒神陣維持如今這樣將破而未破的情形太久了,噬靈蟲的吞噬速度雖然快,但是相比起巨大的弒神陣而言,卻又太過緩慢,而且噬靈蟲稀少,上一回裘夫人手裏的那些成蟲又被毛毛蟲玉蝶吞吃了。

……她等不及了。

她原是想著,待她尋回另一條鏈子之後,便要往天界去尋唐風的。

只是,這弒神陣該如何解,卻是個難題。

“你知道弒神陣的破解之法?”龍錦問,面上帶著一絲難得的急切。

“任何陣法都有破解之道,只是難或易的區別罷了,這弒神陣的確難解,但我蔔算到有一日你會需要這個答案,所以閑暇之時便順便想了想。”晏離翹了翹唇角,露出了一個好看的微笑,“我推算出此陣是一個子母陣,母陣陣眼在林州南月郡,最早靈氣洩露的地方便是了,但除此之外還有五個子陣,此陣的為難之處,並非是陣眼難尋,而是子陣是五種不同的屬性,需湊齊金、木、水、火、土五系靈根的龍族同時破陣方能成功解陣,少一種都不行。”

“多謝。”龍錦得了解陣之法,驟然輕松了許多,她抱了抱拳,面露感動之色,此陣如此覆雜,得到這個解陣之法絕非如他所說得那般簡單,定是花了好一番心思的。

晏離笑而不語,朋友之間,有些心意,心照不宣便好。

那廂,一直沈默著的晏如初卻是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她臉上的表情難得有些不安,似是猶豫了許久,她才道:“我知道有些事情你肯定會去做,但我還是想勸你一句。”

“你想說什麽?”龍錦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安撫她的不安。

晏如初不是無的放矢之人,她說這樣的話,定然是有緣故的。

“那日我曾說,你自重生之後氣運深厚,日後必是一切順遂逢兇化吉,可是我剛剛再看,卻只覺你此時在做的事情一片迷霧重重,竟是什麽也看不清了,你……真的要繼續下去嗎?”

“既是什麽都看不清,那便一切言之過早。”聽她這樣說,龍錦笑了起來,“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心情,你不是應該比任何人都理解麽。”

晏如初一想,倒是釋然:“是我著相了。”

“我知你是好意,你的心意我明白。”龍錦微微一笑,道。

“既如此,師父贈你一計,我便贈你一言。”晏如初臉上的表情柔和下來,她輕聲道,“你想找的那根鏈子,很快便會回到你身邊了,所以,不用太煩惱。”

聽到這話句,龍錦微微一怔,隨即面露喜色。

晏如初這麽說,便應該是沒錯的。

“多謝。”她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原以為前路茫茫,卻原來不虛此行。

“這是我欠你的,當日,若非你跟我說的那番話,我也不會有今日的自在。”

那日分別前,西門龍錦對她說,晏離明知此行危險,卻依然打著可以遠遠見你一面的僥幸之心來了,在他心裏,你應該也是無比重要之人,萬萬保全自己才是他最願意看到的。也正是因為她的這一句話,才拯救了那時已經心魔湧動,只想毀滅一切的自己,才讓她得以回到了師父身邊。

“月望想離開神魔之地,但他受此地束縛,需要找一個替代他的人,師父和我都覺得這裏很好,願意幫他守著這裏,以後你想來這裏,隨時都可以來。”晏如初又道,“我們在這裏等你。”

晏離站在一旁,有些無奈地看著這兩人依依惜別,明明當初兩人還是劍拔弩張一副勢不兩立的樣子,如今竟是說話連他都插不進嘴了。

“好。”龍錦一臉感動地伸出手,輕輕抱了抱她。

一旁,晏離抽了抽嘴角,餵餵,能不四處留情麽,西門龍錦!

【悔不當初】

龍錦一直以為那日入青州後,跟蹤她的人修是慕容雲實的人,畢竟在她想來,扣了那麽大一個黑鍋給她,慕容雲實肯定還會有其他後手。

但事實上,那些人卻是慕容霜派遣出去的。

此時,慕容霜正在青州郊外一個偏僻的莊子裏住著。

那是一個十分老舊的莊子,因為常年打理不善,看起來十分荒涼,慕容霜已經在這裏住了一個月了。

所有的事情要從兩個多月前說起,因為父親一直閉關不出,她漸漸心生疑竇,趁著又一次到潛月輪值的時候,悄悄放了一只自裘夫人那裏得來的百目蟲進去。

百目蟲是裘夫人培養的新品種,尚未稟報給族裏,上一回她去裘家,裘夫人為了彌補丟失噬靈蟲的過錯,並且為了替兒子求一枚療傷的丹藥,將一只新育出的百目蟲交給了她。

在裘夫人冒犯她,被她殺了之後,她便將百目蟲的事情拋在腦後了。

直至她開始懷疑父親,才想起了那只百目蟲的存在,悄悄將那只百目蟲放進了父親的房間裏,然後,她才十分驚訝地發現,一直聲稱在閉關的父親,竟然並不在房間裏。

雖然十分驚訝,但她知道此事不能聲張,便將那只百目蟲就留在了父親的房間,結果幾日之後父親便回來了,且回來的時候身受重傷,半邊身子都毀了。

慕容雲實是悄悄回來的,除了他的心腹飛陰之外並沒有人知道這件事。

慕容霜是通過百目蟲看到那一切的。

當時,她十分驚恐,她不知道父親去做了什麽,直至幾日之後傳出魚龍族被滅族的事情,她才隱隱有了些猜測。

雖然那位幸存的魚龍族二長老指認龍族的龍錦和唐風是兇手,但慕容霜很清楚不是,因為那位所謂的二長老早已經被父親用迷蝶控制住,成了一個沒有自主意識的傀儡。

那時,她對於這一切還是十分地喜聞樂見的,尤其是西門龍錦背黑鍋被下了追捕令這件事實在令她十分解恨。

可是……隨後發生的事情,對她而言卻不啻於一場噩夢。

父親因為身上有傷的緣故,繼續以閉關這個理由一直閉門不出,私下裏卻動作頻頻,慕容霜幾次發覺自己的房間被人翻動過。

……她想,父親是在找她頭上那只發簪吧。

那時,她只是這樣猜測,卻不敢肯定,因為她一直沒有發覺那發簪裏有什麽蹊蹺。

因為一直沒有找到想要的東西,父親似乎越來越急迫,終於按捺不住下令他的心腹飛陰親自下手。

那天夜裏,因為身受重傷而不得不臥床靜養的慕容雲實再一次喚來了自己的心腹飛陰:“東西找到了嗎?”

他的表情有些煩躁和急切,他在找的,是一根獸首吊墜的鏈子。

慕容雲實並不知道那根鏈子到底有什麽特殊來歷,只知道那位大人相當看中那個東西。那時,因為弒神陣的存在,那位大人不方便直接到人界來,便授意他代替他去神魔之地,他按著那位大人的吩咐,告訴神魔之地的主人以返回天界為條件,交換回了那根鏈子。

後來,雖然弒神陣在噬靈蟲的啃噬之下影響力漸弱,但往人界的道路到底還沒有徹底打通,除非進行空間撕裂,否則別無他法,然而空間撕裂動靜太大,那位大人並不適合如此大張旗鼓地來人界,那根鏈子便一直暫時由他保管著。

若是等弒神陣徹底崩潰,那位大人來找他要東西,可他卻交不出來的話,那位大人的怒火絕對不是他所能承受得起的。

天界雖然與人界之間有弒神陣相隔,但他很早以前就同天界那位大人用特殊的手段有所聯系,甚至王族有今日的輝煌也都是仰仗那位大人。

他是作為那位大人在人界的眼睛和雙手存在的。

但是,他和天界那位大人的聯系從來是隱秘的,除了因為得到他的信任而被引見的聞歌之外,不能被第四個人知道那位大人的存在。

偏偏天絕公子不知好歹,竟然偷窺他與天界那位大人的會面,因而惹怒了那位大人,出手以天火懲治了他。

偏他命大,竟然偷偷逃了出去。

最糟糕的是,天絕公子逃離了王族之後,他發現那位大人交代他要好好保管的鏈子不見了!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會想到和聞歌聯手,模擬出了那根已經不存在的鏈子,將唐風引到了魚龍族,那位大人一向十分在意那個名叫唐風的少年,他想著若是能夠替那位大人除了唐風,也算是將功補過。

可是卻沒有想到……結果竟然會這樣慘。

他到底還是大意了,能夠被那位大人這樣在意的人,又豈是那麽好對付的,如若不然,那位大人也不會如此忌憚他了。

難怪……那位大人從來沒有下過誅殺唐風的命令。

“屬下已經親自將王女的房間都翻遍了,並沒有找到那件東西。”

慕容雲實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有些暴戾起來:“八成是她發現了什麽,提前藏了起來,把她抓起來,好好問問!”

“這……會不會有些不妥?”那個看著她長大的叔叔到底遲疑了一下,道,“既然一直找不到,會不會東西根本就不在王女身上?畢竟天絕公子是王女所殺,也未必會真的將那東西交給王女。”

“你不明白天絕那個人,纖雲死後,在他眼裏,纖雲的女兒便是最重要的人,即便死在她手裏,也絕對不會怨她分毫的。”慕容雲實輕哼一聲,表情有些暴虐,又有些畏懼,“況且,如若讓那一位知道我弄丟了這麽重要的東西,整個王族都不夠他出氣的。”

“是。”那個看著她長大的叔叔被父親說服了,點頭應下了下來。

這一幕,全都經由百目蟲看在慕容霜眼裏,她又驚又怕,整個人都在發抖。

偏這時,清景進來了。

“小姐,要準備浴湯嗎?”

聽到她的聲音,慕容霜猛地打了個寒戰,突然暴起,一道冰霜之劍刺入她的眉心,取了她的性命。

好在這個清景只有築期中期的修為,慕容霜的攻擊又是十分地出其不意,當下連反抗都沒有,便瞪大眼睛一臉驚詫地斷了氣。

慕容霜殺了清景之後,一步也未敢停歇,直接將重要的東西塞入了腕上的儲物手鐲,然後便趁著夜色悄悄離開了王族。

她以為她會逃得掉,結果不過一刻鐘工夫,便被王族的殺手追上了,好在他們收到的命令應該是活捉,所以並沒有下死手。

饒是如此,她仍是受了傷。

那時,在四面圍攻之下,她都已經絕望了,然而在千鈞一發之際,她身上的血沾到了頭上的發簪,然後整個人一下子自那些殺手中間消失。

待她回過神來的時候,便發現自己竟然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但很快她便發現這裏並不是她的房間,只是一個十分相似的房間罷了,因為那墻上掛著她母親的畫像。

她向來對母親積怨甚深,不可能把她的畫像掛在自己的房間裏。

而且,這個房間裏除了她之外,還有旁人。

待那個坐在桌邊的男子轉過身來的時候,慕容霜駭得臉都白了。

天絕公子!那是已經死在她冰劍下的天絕公子!

他為什麽會在這裏……他不是已經死了麽……

“別怕,你看到我的時候,我可能已經死了,這只是我留下的一縷神念。”天絕公子站起身,微微笑了一下,開口解釋道。

他的表情溫柔而和緩,滿是安撫之意。

慕容霜竟真的出奇地安了心,她定定地看著眼前那個絕色的男子,神情微微有些楞怔,她一直都知道天絕公子容貌驚人,畢竟他和聞歌一樣,同是出自魅狐一族。

但是,她從來都看他不順眼,這是她第一次覺得,他竟然真的如此好看。

“我給你的簪子是一個芥子空間,這個空間在接觸到你的血之後才會開啟,我不知道你此時遇到了什麽危險,但是不要害怕,你現在安全了。”天絕公子微笑著道,“我在這個房間裏準備了一些靈石、法器和符箓,應該足夠你生活和自保,現在我要告訴你一些重要的事情,你仔細聽好。”

“嗯。”慕容霜咬咬唇,應了一聲。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聽話,以往天絕公子跟她說話的時候,她總是一臉不屑地甩袖便走。

她總是想,不過一個男寵而已,有什麽資格跟我說話呢?

可是此時,站在她眼前的這個,不過只是天絕公子的一縷神念而已,他只會忠實地記錄下天絕天子想要說的話,卻是根本不可能跟她對話的。

“慕容雲實一直想要找的東西,便在這裏。”天絕公子指向梳妝鏡前的一個小盒子。

慕容霜依言走上前,打開了那個盒子,盒子裏放著一根鏈子,那鏈子看起來並不精致,造型十分粗獷,卻給人一種古樸之感,鏈子下方有連著一個獸首狀的吊墜,張嘴咆哮的模樣,十分猙獰。

“如若此時,追殺你的是西門龍錦,你可將此鏈子交給慕容雲實,請他佑護你。”天絕公子說著,漂亮的眼睛微微黯淡了些,又道,“如若此時……追殺你的是慕容雲實,你便將這根鏈子交給西門龍錦,然後去你小時候我曾經帶你去過的那個莊子,我在那裏給你留了幾個人,雖然實力不高,但也可以派得上用場。”

慕容霜怔怔地看著眼前那個男子,聽他為自己細細地安排著以後的出路,眼中突然便落下了淚來:“為什麽……為什麽要為我做到這一步?”

天絕公子的神念卻是聽不到她在說什麽,只一徑將自己想要說的話說完了,然後猶豫了很久,才又輕輕說了一句:“慕容雲實野心勃勃,你……不要太過相信他。”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錯了,我錯了……”慕容霜終於忍不住雙手捂住臉,大哭起來。

然而,天絕公子卻再沒有開口。

慕容霜心中一慌,忙擡眼去看,卻只看到那道已經消散了一半的神念,她瞪大被淚水蒙住的雙眼,驚慌失措地撲上前去:“不要走!不要走!不要丟下我一個人!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

她聲嘶力竭地叫著,她想要抓住他的手,卻什麽也沒有抓到。

她眼睜睜看著他消失在了眼前。

……什麽也沒剩下。

慕容霜呆呆地站在原地,半晌之後,突然一屁股坐在地,崩潰一般號啕大哭。

關於天絕公子,關於母親,事實上她也聽到過另一個說法,只是從來不曾相信過罷了。

只是此時,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她信任的父親一直在欺騙她利用她,她憎恨的母親耗盡了自己的生命生下了她,她厭惡鄙薄的天絕公子一直默默守護著她……哪怕連死後,都在費心為她打算……

這一刻,她的整個人生都被顛覆了。

她生為王女的驕傲和榮耀,簡直就是一個笑話。

就如同她從未開始過的愛戀一樣。

她的整個人生,都是一個笑話。

此時正值傍晚時分,天邊一片壯烈的火燒雲,如火如荼,絢麗非常。

慕容霜一個人沿著田埂慢慢地走著,此時已是初冬,這莊子附近的田地因為常年沒有人打理的緣故,已經長滿了野草,足有半人高,枯黃的野草被這初冬的風吹得颯颯作響,透著滿滿的蕭瑟。

這裏,便是天絕公子說過的,小時候曾經帶她來過的莊子。

這一個月來,她天天沿著這條田埂來來回回地走,想起了很多被她遺忘在記憶深處的事情。

她記得自己幼年時,每每因為體內火寒和寒毒發作,痛得滿地打滾的時候,將自己緊緊抱在懷中,用靈力一遍一遍替她疏導的人,是天絕公子。

她哭著鬧著想要娘親的時候,抱著她哄著她的,是天絕公子。

她因為冰火相沖的血脈無法修煉,被族裏的孩子排擠嘲笑的時候,護著她的,還是天絕公子。

他甚至在她火毒和寒意發作的時候,將那些毒納入自己的筋脈,以便讓她好受些。

那時,她只顧著自己的痛苦。

可是此時回想起來,不知怎的,竟是他的樣子更為清晰。

他抱著她,耐心地哄著她,唱一些不知名的歌謠給她聽,她難過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比她更難過,她痛苦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比她更痛苦。

這個莊子,是她五歲那年的生日,他帶她來的。

那是她第一次和那麽多小朋友小動物一起玩,上山采野果,下河摸魚蝦,還能放風箏,她記得一天,她玩得很興奮,以至於回去的時候,疲憊得連路都不願意走了,她賴在他懷裏,讓他抱著一路沿著這田埂慢慢地往回走。

“美人哥哥,你看那裏,好漂亮!”小小的、胖胖的手兒指著天邊一片紅彤彤的火燒雲,她興奮得連毛茸茸的狐貍耳朵都跳了出來。

“要叫叔叔。”他無奈地糾正她的稱呼。

“為什麽呀?”

“因為,我是你的長輩啊。”

“哦,啊!美人哥哥,我要吃那個果子!”胖胖的小手又指向不遠處的一棵碩果累累的果樹,那些果子沈甸甸的壓彎了樹的枝丫,看起來十分地誘人。

他笑著搖搖頭,幾步上前,捧著她,將她舉高,讓她自己去摘。

心滿意足地摘到了果子,她在衣服上擦了擦,“哢嚓”便是一口:“嗯好吃!”她笑嘻嘻地將果子舉到他嘴邊,“美人哥哥你也吃。”

他笑著咬了一口:“好吃。”

“美人哥哥,我好喜歡你哦!”

“我也喜歡霜兒。”

“那我長大了能嫁你嗎?”

他失笑:“不能啊。”

“為什麽啊?”她扁扁小嘴,露出想哭的模樣。

“因為,我是你的長輩啊。”他摸摸她的頭,笑道。

“什麽是長輩啊?”

“我是長輩,你是小輩,我輩份比你大,所以叫長輩。”

“那等我長大了,就不是你的小輩了啊。”

他被她的童言童語逗得直發笑。

“美人哥哥,我也好喜歡這個莊子哦。”

“那這個莊子就送給霜兒吧。”

“嗯,美人哥哥最好了!”

慕容霜微微瞇起眼睛,站在田埂上,仿佛看到對面,那個有著絕世容貌的男子,抱著一個手舞足蹈歡欣雀躍的小姑娘,一路慢慢悠悠地走過來。

可是,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漸漸忘記了這一切的呢?

是父親開始漸漸不再讓她和他接觸。

是父親的心腹,那位看著她長大的飛陰叔叔,他漸漸開始在她耳邊灌輸一些似是而非的事情。

她越來越信任飛陰叔叔,也越來越親近父親,她開始厭惡天絕公子,厭惡他同母親的私情,厭惡他男寵的身份。

這個他放在掌心裏護著長大的孩子,這個他甘願放棄自由也要留在她身邊守護著的孩子,漸漸開始疏遠他,不耐煩跟他說話,甚至……用盡一切方式傷害他。

直至最後……殺了他。

她親手殺了他。

而那時……他正在試圖護著她。

慕容霜站在原地,低下頭,怔怔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她正是用這雙手,殺了他。

她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她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啊……

如此面目可憎,他一定對她很失望吧。

她再不是那個被他抱在懷裏疼愛的小女孩了。

她蠢笨如豬,她貪慕虛榮,她驕縱任性,她心思歹毒。

她又想起了他那張如同被火灼過一般的臉,驀然捂住了腦袋,感覺頭疼欲裂不能自已。

都是慕容雲實那個人渣!

母親在時,母親是慕容雲實控制他的棋子。

母親死後,她便成了慕容雲實牽制他的繩子。

慕容雲實那個人渣!他害死了母親!他害死了天絕公子!他害得她一輩子都必須活在痛苦這中!

她緊緊抱著腦袋,體內那種忽冷忽熱的感覺又來了,她彎下腰,蹲在田埂上,因為痛苦而涕淚滿面。

許久之後,待那種生不如死的感覺慢慢退去,她才緩緩站起身,慢慢往回走。

因為渾身脫力的關系,她走得很慢,待她回到莊子裏的時候,天已經大黑了。

她剛回到莊子沒有多久,派出去的那幾個人便都回來了,看他們的表情便知道定是沒有收獲。

這幾個人都是天絕公子留在莊子上方便照顧她的,修為大多在築基期,除了足夠忠心之外,基本上是派不上什麽大用場的。就如同前幾日明明發現西門龍錦出現在了青州,可楞是把人跟丟了。

奇怪的是,她居然一下子理解了天絕公子的苦心。

修為不夠高,便是她打算利用這些人去做什麽事情,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按著天絕公子的想法,她從此便只能安安分分地留在這個莊子上,過著平靜而安全的生活。

可惜,她並不打算過那樣的生活。

在做了那麽多錯事之後,她有什麽資格過這樣的生活呢。

“屬下無能,並沒有發現西門龍錦的下落。”幾人中修為最高的,築期後期的高海硬著頭皮上前稟道。

“不怪你們。”慕容霜居然笑了笑,“想要盯住西門龍錦,便是我,也不敢保證能做到。”

幾人面面相覷了一番,對於這個新主人的態度還是有些不大習慣。

他們都是因為天賦太差而被家族放棄的人,被天絕公子選中留在這個莊子裏成為王女慕容霜最後的退路,若非被天絕公子看中,他們恐怕早就止步於練氣期,化為一杯黃土了。

對於這位王女糟糕的性格,他們也早有耳聞,並且有了心理準備。

即便是為了報答天絕公子的知遇之恩,他們也會好好地奉她為新主人。

可令他們意外的是,這位新主人竟然意外地溫和,便是他們辦事不力,也幾乎不曾出言責怪過他們。

“我想此時西門龍錦應該已經離開青州了。”慕容霜笑了笑,“既然找不到,那便不找了,我另有事情要你們去做。”說著,她掏出了幾份玉簡,“我知道你們都有各自的門路,把這幾份玉簡送出去,務必使玉簡之中的內容人盡皆知才好。”

“這玉簡是……?”高海左右看看,還是自己上前一步接過那些玉簡,問道。

“這玉簡之中記錄了一樁大事,涉及魚龍族被滅的真相。”慕容霜笑了一下,道。

這可真是大事了!

幾人面露驚色:“難道兇手不是您要找的那位西門龍錦?”

“我倒希望是她,可惜……不是她。”慕容霜的臉色有一瞬間的覆雜,她搖搖頭道,“我知道天絕公子有恩於你們,並且吩咐你們留下助我,這是我請求你們做的最後一件事,此事有風險,因此事成之後,你們便不必回來了,各奔前程去吧。”

【回龍族】

龍錦離開神魔之地的時候,心情已經比來時坦然許多了。

離開了地下河,與潛海中的大海蟒道過別之後,她便直接去了狐族。

晏離說想要破解弒神陣必須齊集金、木、水、火、土五系龍族,因而她必須回龍族一趟,可是此時她替慕容雲實和聞歌背了黑鍋,龍族也對她下了追捕令,她必須洗清了這罪名,才能堂而皇之地回龍族尋求幫助。

然而她的畫像早就隨著追捕令廣發天下了,此時她一出現,狐族守山門的兩個小弟子便是一副見到了大魔頭的驚懼表情,想戰又不敢戰,表情相當糾結的樣子。

“我找你們聞長老,去通報一聲吧。”龍錦見他們為難,便十分和氣地道。

兩個弟子面面相覷了一番,一個強作鎮定地狠狠盯著她做出“我正在盯著你,你不要輕舉妄動哦”的姿態,另一個則是驚慌失措地跑進去通報了。

龍錦失笑,在她還是縱橫九幽大陸的西門龍錦之時,也沒有過這般可怕的魔頭效應呢。

大約她的名頭如今真的很響亮,裏頭很快便有人出來了。

來者共有五人,其中一個是當日在混沌之地曾經見過的那位風姿楚楚的楚公子,幾人一出來,在看清了龍錦的模樣之後,二話不說便同時出手攻向龍錦,做出了要將她拿下的動作。

龍錦眼睛微微一瞇,祭出了一對雙刀,當日雙龍纏月矛被天界那位身著金甲的仙人擊斷之後,她便一直蘊養著,在她進階之後徹底改變了形態,化作雙龍刃,是一對長刀。

她此行本就料定會有一戰,如此正好用來試試她的雙龍刃。

這五人皆是十階左右,唯有楚公子強些,十階大圓滿,龍錦氣勢一放,楚公子臉色便是猛地一變。

十二階!

此時龍錦傷勢已愈,並且已經成功進階,跨進了十二階的門檻。

楚公子立時做了一個止戰的動作,停下了攻擊。

“冒犯前輩了。”這楚公子也是個人物,自知不敵,他立刻便放低了姿態,“不知前輩登門所為何事?”心下卻是暗自慶幸不已,好在如今弒神陣將破,妖修的等階也日漸分明了起來,否則今日糊裏糊塗怕是要吃大虧。

“我找聞歌。”雖他一臉和氣,龍錦卻並沒有要收手的意思,她雙手執雙刃,直截了當地道。

聽了這話,楚公子面露苦色,道:“前輩有所不知,那一位是我族的客座長老,雖是狐族,但地位超然,向來是隨心所欲,此時並不在族中。”

龍錦是知道聞歌的,他向來個性驕傲,若在族中,絕對不可能避而不見,既然這楚公子這樣說了,那他大概便是真的不在族中了。

“那你可知他去了哪裏?”龍錦收起雙刀,淡淡問了一句,心裏卻也並沒有抱有能夠得到答案的期望。

果然,楚公子搖搖頭,十分為難地道:“聞長老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我們並不知曉他的行蹤。”

龍錦見狀,微一點頭,便躍身坐到阿晴的背上,摸了摸它的腦袋:“去王族找慕容雲實。”

阿晴長鳴一聲,騰空而起,如流星般消失在了狐族的山門前。

從頭至尾,楚長老都沒有再提起追捕令的事情。

“楚長老,就這樣放走她麽……”他身後一個年輕的男子面露不平。

追捕令是三大家族共同發出的,如今這個滅了魚龍族的罪魁禍首已經出現在了狐族門口,他們卻眼睜睜地放跑了她,若是被其他人知道,定會恥笑他們狐族無能吧。

“識時務者為俊傑,阿空,你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楚公子看著那異獸離開的背影,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

而此時,慕容雲實仍在“閉關”之中。

當日他硬挨了唐風一掌,半邊身子都被打得塌了下去,且當時他又服食了強行提升境界的丹藥,這對他身體的損害極大,以至於直到如今,他都必須臥床靜養,連境界都倒退了一大步,從出竅期跌回了元嬰期。

然而這還不是最糟心的,最糟心的是慕容霜竟然不見了!當日那麽多殺手,明明她已經支撐不住眼見著就要束手就擒了,結果卻無端端消失了。

他這個女兒有多少斤兩他十分清楚,在他的刻意縱容和捧殺之下,她早就養成了眼高手低、自大狂妄的性格,她不可能有那樣的手段,而且以她刻薄寡恩的性格,也不可能有人會接應她。

唯——個不管怎麽樣都會護著她的,只有那個已經死在了她手中的天絕公子。

天絕真是死了都不安分,但是他既然死都要保護好她,說明那樣東西真的在她手上!可偏偏那個死丫頭自那日失蹤之後,竟然藏得一點都不透,不管他派出去多少人都沒有半點消息傳回來,就仿佛人間蒸發了一樣。

最令他在意的是,慕容霜在他的刻意教導之下向來十分地信任他,甚至為了討好他不惜出手殺了天絕公子。那麽,她到底是發現了什麽?為什麽會突然殺了他放在她身邊的丫頭出逃?

想起失蹤的慕容霜,和那極有可能在她手中的鏈子,慕容雲實便恨不得立刻掘地三尺將她找出來。

正在慕容雲實越想越暴躁的時候,一道人影忽然出現在了屋子裏,是他的心腹飛陰。

“找到人了?”慕容雲實看向他。

“還沒有。”飛陰見族長臉色瞬間陰沈了下來,忙道,“外面……”

然而他話還沒有說出口,慕容雲實便一臉暴戾地淩空扇了他一巴掌:“那你來幹什麽!趕緊滾去找!找不到人不要來見我!”

飛陰被他一掌扇得嘴角出了血,他忙跪下道:“是龍錦來了。”

慕容雲實一楞:“你說誰?”

“龍族的龍錦。”飛陰不敢擡頭,只跪著道。

話音剛落,外頭便響起了打鬥聲。

……竟然已經打進來了嗎?在聞歌打算用她的靈魂覆活西門龍錦的時候,慕容雲實便知道這一位是誰了,那具陌生的龍族少女身體裏存在著的,是西門龍錦的靈魂。

那日在魚龍族,因為唐風在下界妄動仙靈之力,引來了天界的追捕,在重重雷劫之下,她竟然沒有被株連,而是逃出來了嗎?

慕容雲實眼中下意識閃過一絲懼意:“外面是誰在守著?”

“今日潛月輪值,他帶著幾個弟子在門外守著。”

潛月天賦極高,且是當日九幽大陸秘境之行中唯一活下來的弟子,在三千五百多年前的九幽大陸得了許多好處,如今竟隱隱成了王族弟子中的第一人。

有他守著是再好不過的,想必應該能夠撐到救兵來。

此時,在慕容雲實的房間外頭,潛月正在經歷他生平從未有過的苦戰。

龍錦是一路打進來的,她終於有機會試一試雙龍纏月矛改變形態之後的雙龍刃,王族自慕容雲實“閉關”之後,已經呈現了散亂之態,輕易被龍錦攻進了大門,一路直接打到了慕容雲實的院子外頭。

潛月已經是全身浴血,他不懂眼前這個小小的少女為什麽會有如此可怕的戰鬥本能,她甚至並沒有動用什麽可怕覆雜的術法,僅憑兩柄長刀與他相鬥,與其說是與他打鬥,不如說是拿他練手。

這個念頭讓潛月覺得屈辱,他是王族弟子中的第一人,向來心高氣傲,也的確有些本事,這是他生平第一次遭遇如此慘敗,且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潛月好戰,他一直以為自己有足夠豐富的戰鬥經驗,可是眼前這個外表如同瓷娃娃一般的小小少女,卻有著比他更可怕的戰鬥經驗和戰鬥本能。

他感覺自己被單方面壓制了,根本一點戰勝的希望都沒有。

憐他年少,龍錦並沒有下殺手,在打得他幾乎趴在地上動彈不得,卻見他還是一副死不認輸要同歸於盡的模樣之後,龍錦不耐煩直接一個禁錮術將他定住,然後一腳踏開了慕容雲實的房門。

見她就這樣闖了進來,慕容雲實面上忍不住露出了驚懼的神色。

見她踹門進來,飛陰便是面色一變,他飛快地從袖中掏出了一個琉璃瓶,打開塞子,便有無數黑色的小飛蟲從那琉璃瓶中湧了出來,嗡嗡嗡地直撲向龍錦。

飛陰並不擅長近戰,他最擅長的是隱匿和蟲術。

王族之中除了裘夫人,最擅長蟲術的便是飛陰了。

龍錦的身體周圍驟然彌漫出了一層深藍色的水霧,那些黑色的小飛蟲觸之即死,很快便密密麻麻地在她身體周圍堆積了厚厚一層。

她連看都不曾看拼命驅使著蟲子的飛陰一眼,徑直上前,將慕容雲實從床上拽了起來,封住他一身的靈力,然後直接甩上阿晴的脊背,押著這位王族的族長離開了王族。

此時的慕容雲實甚至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

龍錦的行為,著實囂張到可惱。

族長被帶走,整個王族上下頓時亂成了一團。

“放肆!快放我下來!”慕容雲實怕極了,色厲內荏地大叫,“你難道還想滅了王族嗎!你想與全天下為敵嗎!”

龍錦看著他,陰惻惻地笑了一下:“魚龍族是怎麽被滅族的,旁人不知,你也不知嗎?”

慕容雲實語塞。

他知道現在說什麽都晚了,族裏幾個常年不出的長老又是遠水救不了近火,此時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帶離了自己的大本營。

這個當年在長老會中有著“瘋子”名頭的西門龍錦,嚴格來說,是和他有仇的,當年她的死,便是死於他的算計。

當年,他欲取締長老會,收攏長老會的權利和財產,逍遙散人柳行天、毒娘子玉橫江都是因為拒絕與他合作而被設計誅殺的,唯有“瘋子”西門龍錦,他一開始便沒有試圖收服她,而是直接選擇了誅殺。

因為這個人太過難以掌控。

如今他知道當時自己的想法是對的,可惜的是沒有能夠斬草除根,竟然讓她有了覆生的機會。

真是時運不濟。

逮到了慕容雲實,龍錦便帶著他向龍族趕去。

一直趕了兩日的路,慕容雲實才終於知道她這是要帶他去某個地方,終於忍住不住問道:“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裏?”他身上本就帶著傷,如今又被封了靈力,著實是受了好一番折磨,此時看起來已經是十分狼狽了。

“回龍族。”

“你是想洗清自己的冤屈?”慕容雲實楞了一下,隨即冷笑。

“難道你喜歡背著黑鍋?”龍錦淡淡瞥了他一眼。

“即便你將我這個真兇送到他們面前,也沒有人會相信你的。”慕容雲實臉色恢覆了平靜,這麽說的時候,他仿佛恢覆了平日裏的威儀。

龍錦卻是沒有再搭理他。

見狀,慕容雲實只是冷笑,卻也不再開口說什麽。

三日後,龍錦帶著慕容雲實回到了龍族。

她的歸來引起了一陣轟動,族長帶著二長老、三長老、四長老、五長老、六長老都到了。

只有大長老不在。

傳承堂一眾弟子也盡數到齊,這陣仗不可謂不大。

除了傳承堂那幾個當日一同出去歷練的弟子,其他人還是頭一回見到龍錦如今的模樣,當日離開的時候還是一個小女孩,回來的時候卻已然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雖然她如今的模樣已經由傳承堂幾個弟子的口傳了出來,但頭一回見,到底還是驚訝的。

但這驚訝很快過去,更令他們感到驚悚的是,她手中押著的那個男子,竟然是王族的族長慕容雲實!

“你這孽障!還不速速放開王族族長!”見到被龍錦制住的那人是慕容雲實之後,族長的臉色微微變了一下,忙怒道。

“他是魚龍族被滅之事的真兇之一。”龍錦將手中的慕容雲實往前推了一下,松開了鉗制。

“滿口胡言!你心狠手辣滅了魚龍族之後,竟然不思悔改,還敢出手擄劫王族族長!”族長上前扶起了被龍錦推得摔倒在地的慕容雲實,滿面歉意道,“得罪了,我族定然不會包庇那孽障,會給慕容族長一個滿意的交代的。”

慕容雲實輕哼一聲,微微動了動被鉗制得有些酸疼的手臂,瞥了龍錦一眼,眼中滿是得意之色。

“憑我一人之力滅了魚龍族這件事情,聽起來真的可信麽?”龍錦看著族長,並不為他的怒氣所動,只淡淡道,“我出自龍族,你身為族長,不曾想過要替我洗刷冤屈,便只認定我是兇手麽?”

此言一出,在場幾人面色各異。

“不是還有唐風相助麽,據我所知,那一位來歷可不小。”一臉忠厚的二長老搖搖頭,嘆氣道,“聽聞那一位是天界流竄下來的逃犯,你著實不該為了一己私情便為他犯下如此大錯。”

……天界流竄下來的逃犯?

龍錦眼角略微抽動了一下,還真是別出心裁的說法。

“唐風是誰,你們早晚會知道,但魚龍族被滅一事與他與我都無關,慕容雲實和狐族的聞歌才是真兇。”龍錦神色淡淡地道。

“你說他們是兇手,他們便是兇手麽?如此未免太過兒戲,不知你可有證據?”五長老卻是忽然開口。

龍錦眉頭微微一蹙,看向五長老,據她所知,龍族中大長老和族長各成一派,五長老應該是大長老派系的。

見她看向自己,五長老美眸微瞇,卻是不閃不避。

“我自然有證據。”龍錦忽然笑了起來,她開口道。

此言一出,五長老面色便是驟然一變。

“哦?我竟然是真兇麽?”這時,一個微帶著笑意的聲音自人群後面響起。

龍錦猛地看了過去,便見一襲白衣的聞歌自人群後面緩緩走了出來。

他竟然在龍族!

“不知道龍錦所說的證據,是什麽呢?”他微笑著道,十分坦然的模樣。

龍錦冷冷地看著他。

“不管你手中有什麽證據,此時按照族規,你都必須先進刑堂。”二長老卻是忽然開口,他看向四長老,道,“四長老,我說得可對?”

掌管刑罰四長老一向鐵面無私,他點了點頭:“的確如此。”

龍錦眼神便愈發地凜冽了,這是不打算讓她開口的節奏麽。

“你應該相信四長老,他向來最是鐵面無私的了,何況你總要為你爺爺想一想,不是麽?”五長老微微翹了翹唇角,道。

龍錦沈沈地看了她一眼,到底沒有反抗。

大長老情況不明,她到底不敢輕舉妄動。

於是,龍錦被關進了龍族刑堂,被她抓來的慕容雲實卻成了龍族的座上賓。

龍族的刑堂十分嚴苛,被關進來不管事實真相如何,都必須被關進水牢以示懲戒。

水牢裏的環境十分惡劣,這水帶有腐蝕性,待得久了必對身體有害。

龍錦站在一池汙水之中,身體周遭釋出一層深藍色的水霧,隔絕了水牢之中帶有腐蝕性質的水。

聞歌靜靜地站在水牢外,看著她。

“兵符,在你手中麽?”許久之後,聞歌輕聲開口,問道。

“那是什麽?”龍錦眉頭一蹙,瞥了他一眼,道。

“那一位,在找兵符,可掌北方天界八百萬天兵的兵符。”聞歌伸手指了指天,“可是一直沒有線索,於是他猜想,那兵符是否有可能在你手中。”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龍錦淡淡地看著他,“那樣重要的東西,又怎麽可能在我手中。”

“那眼睛呢,把眼睛還給我吧。”聞歌定定地看著她一陣,忽然換了個話題道。

眼睛?她從冰棺中那個“西門龍錦”的眼眶中掏出來的眼睛麽?

“還給你?”龍錦忍不住氣笑了,“你還沒有放棄那個荒謬瘋狂的想法?你到底是想做什麽呢?我已經同你說過已經放下了過往的恩怨,為何你卻放不下?”

明明作為遭到背叛的那一個,她已經寬恕了他。

為什麽他自己反而卻一頭鉆進牛角尖裏出不來,並且還要一再招惹她呢?

“你已經毀了我一次,如今,還要為了你那扭曲的念頭,再毀我一次嗎?”龍錦斂了臉上的笑意,冷冷地看著他。

為何放不下?

為何?

聞歌定定地看著眼前那個一臉冷意的少女,嘴角緩緩綻開一個仿佛哭一樣的笑容來。

因為,我愛著你啊,我的師父。

我想跟你在一起,我不想你愛上別人,我不想你成為別人的龍錦……我想陪在你身邊的那個人,是我啊。

“大概,魅狐一族,便是一個天生反骨的種族吧。”聞歌揚起一個笑容,眼中緩緩有淚溢出,“聽說,這個種族,總會受到血脈的召喚害死自己的心中至愛呢。”

這麽說的時候,他的眼中有瘋狂湧動。

他說了和天絕公子一樣的話。

“師父,你後悔收我為徒了麽?”冷不丁地,聞歌問了一句。

“嗯,後悔了。”這麽說的時候,龍錦神色有些疲憊。

後悔,這是她從來不曾有過的情緒,她從不曾後悔過。

可是此時再想,若是早知有今日,她還會救下那個密室中傷痕累累的孩子嗎?

救是會救,但是收他為徒,是再也不會了。

她從來不曾這樣心力交瘁過。

第一次做錯事,她只是有些失望,失望自己教出了一個如此失敗的徒弟。

可是第二次呢?他非但不曾悔改,反而以更咄咄逼人的姿態來繼續這件錯誤的事情,並且因為他自己的想法而一再插手妄圖改變她的人生。

著實不可忍。

這樣的徒弟,她消受不了。

聽到那個答案的時候,聞歌的喉間湧起了一股腥甜的滋味,他淺淺地笑了一下:“真可惜,這個世上沒有後悔藥呢。”

所以,這輩子,我是死死地纏上你了。

你甩不開我,師父。

看著他離開,龍錦才微微閉了閉眼睛,定了一下心神,她這個徒弟城府極深,剛剛在他面前,她不敢露出一絲異樣來。

他提到了兵符!

他和慕容雲實一樣,是為天界那個人做事的!

她站在水牢之中,試著探出了神識,可是神識卻被擋在了水牢之內。

這水牢可以隔絕神識,意識到這一點,龍錦微微蹙了蹙眉。

難道真的要坐以待斃?

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了爭吵聲,是天冬的聲音,似乎是她想進來卻被看守水牢的侍衛攔住了。

“大長老只是暫時被軟禁,還沒有失勢呢,你如此狗眼看人低,是否太早了些?”天冬怒氣騰騰的聲音傳了進來。

“龍天冬!我看在五長老的面上,才對你客氣些,你休要不知輕重!”那侍衛怒道。

“讓她進去。”這時,忽然想起了一個聲音。

竟然是三長老。

“三長老……”那侍衛似乎是遲疑了一下。

“怎麽?我說的話也不好使了?”三長老說話的聲音重了些,有些生氣的樣子。

沒過多久,便聽到一陣腳步聲,是天冬進來了。

看到龍錦的時候,天冬的表情十分驚訝,她瞪圓了眼睛定定地看了她許久,才遲疑著道:“……龍錦?”

“嗯,是我。”龍錦微微笑了一下。

天冬一下子紅了眼眶,上前一步,湊近了她說道:“大長老讓我告訴你,你不必顧忌他,他心中有數。”

“大長老……爺爺他還好嗎?”龍錦問。

“只是行動不自由而已,他們不敢過分的。”

“五長老是怎麽回事?”龍錦想了想,又問。

天冬卻是一下子沈默下來。

“不能說嗎?”

天冬搖搖頭,隨即臉上露出了一絲奇怪的涼意,道:“都說女人心海底針,五長老她……大概便是個中翹楚吧。”

“發生什麽事了嗎?”見她表情有些奇怪,龍錦問道。

“只是一些往事罷了,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我父親還在世,那日你去參加試煉的時候應該見過他,便是那條看守禁地的黑龍。”天冬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有些勉強的笑容來。

龍錦但不再多問,只點了點頭。

天冬走後,竟有一個意料之外的人來看她了。

來的是四長老的兒子龍凝秋,見龍錦有些驚訝地看著自己,他稍稍有些不自在,別開頭輕咳一聲道:“清者自清,如若你不是兇手,很快便會真相大白的。”

“希望如此吧。”龍錦笑了一下,領了他的好意,“你來看我,只是為了安慰我?”

“我是來告訴你對關家的處置情況的!”龍凝秋因為她的話而有些羞惱,他輕哼一聲,道,“因為關家的異常是你最先發現的,所以這件事情你有權力知道後續情況。”

“嗯。”龍錦不可置否地點頭。

事實上,對於關家如何,她並不關心,不過此時看這少年如此認真的模樣,她倒不好破壞了他的興致。

“關家的確與王族有所往來,這種性質已經違背了龍族與關家先祖的約定,所以我已經解除了關家與龍族的血脈羈絆,自此後,關家再不可能出現具有龍之血的孩子,關家子嗣每十年一次進傳承堂學習的機會也被取消,以後關家與龍族再無關聯。”龍凝秋板著臉道。

這個懲罰,不可謂不嚴苛了。

龍錦微微笑了一下:“那麽,你有沒有想過是誰給了關家這麽大底氣背叛龍族呢?”

龍凝秋微微一楞:“不是王族嗎?”

“我倒覺得應該另有蹊蹺,如若你有興趣,不妨再查查。”

龍凝秋眉頭一蹙,突然想起了當日他宣布這個懲罰結果時,關家那位先祖有恃無恐的表情,仿佛根本不在意龍族的懲罰一樣。

……真的還有什麽蹊蹺嗎?

“對了,龍陵和龍七戕害同門這件事,是怎麽處理的?”龍錦忽然想起了當日唐風氣鼓鼓的樣子,道。

那日龍七可是十分自在地出現在青州來追捕她了呢,怎麽看都不像被懲罰的樣子。

聽到這個問題,龍凝秋的表情有一瞬間的不自然。

“好吧,我明白了。”龍錦微笑。

“不是,因為目前大事頻頻,實在是人手不夠,等到大事一了,他們會去刑堂領罰的。”龍凝秋仿佛是想證明什麽一樣,略有些急切地解釋道。

龍錦但笑不語。

除非她有雷霆手段,否則此事定然就此不了了之。

【前任族長】

按照族規,她在水牢之中待上一個晚上之後,刑堂的人便該來問話,可是直到第二天下午,都沒有人出來。

看來,四長老也並不是像他所表現出來的那樣鐵面無私麽。

因著天冬的話,龍錦原本已經打算越獄了。

可是事情竟然忽然發生了意料之外的變化。

大長老來了。

在她已經準備好要破牢而出的時候,大長老和三長老出現了。

“沒事了,一切真相大白了。”大長老親自上前,將她從水牢中放了出來,“讓你受苦了孩子。”

原來不知怎的,一夜之間,王族的慕容雲實和狐族的聞歌才是魚龍族滅族的罪魁禍首這件事情突然之間便傳得人盡皆知了,一同流傳出來的還有數枚溯靈玉簡。

溯靈玉簡能記錄下影像,有了這個便等於是場景回放,裏面記錄了慕容雲實在房中和心腹飛陰的種種對話,從那些對話中不難推斷出誰才是真正的兇手。

慕容雲實是在聽了聞歌的轉述之後才知道這件事情的,他本來正在龍族為他準備的房間裏休息,因為龍族自知理虧,對他相當禮遇。在聽到聞歌說的事情之後,當下氣得面色發白。

“逆女!”他咬牙切齒地罵了一聲。

他終於知道問題出在哪裏了!之前嫁到裘家去的那個有育蟲天賦的旁支女曾經告訴過使者,她在培養一種叫作“百目蟲”的蟲種,可以隱身做潛伏窺伺之用,且無聲無息,天生不帶靈氣,極難被發現。

當時那個使者便回來將此事稟報給了他,說如果能夠培育成功的話,可以為族中打探到更多隱秘的、不為人知的消息。

只是後來百目蟲的事情一直沒有進展,他便漸漸忘記了這件事情,卻原來那個旁支女竟然真的將百目蟲培養成功了,並且還落在了那個逆女手中,竟然成了對付他的利器!

簡直豈有此理!

正是憤慨的時候,慕容雲實卻突然感覺腹中一痛,他驀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聞歌。

他微笑著伸出手,以手為刃,刺穿了他的丹田。

“你……”慕容雲實的嘴角溢出血來,他怔怔地瞪著那只插入他丹田的手,“為什麽……”

“為什麽呢?”聞歌收回血淋淋的手,往慕容雲實身上擦了擦,微笑著道,“也許當年你要我殺了師父向你表忠心的時候,我便很想殺了你吧。”

慕容雲實瞪著那微笑著如同惡鬼一般的聞歌,有些艱難地道:“你壞了他的大事,那位大人……不會放過你的……”

“你是說康回麽?他已經放棄你了。”聞歌在慕容雲實不敢置信的眼神裏,微笑著道,“他大概比較中意我的行事手段吧。”

“不……不可能……”

慕容雲實拒絕相信這個事實,他已經被那位大人放棄了嗎?

明明……明明聞歌是他引見的啊……

為什麽反而要放棄他呢……

“事實便是如此啊。”聞歌彎了彎唇,“我答應替他做事,他答應替我覆活師父,豈不是兩全其美的事情。”

慕容雲實已經呼哧呼哧地說不出話來。

因為丹田被破,他死得極其痛苦。

聞歌面帶微笑地看著他掙紮著死去,然後取出了一個琉璃瓶,裏頭滿滿一罐子的噬靈蟲,都是慕容雲實給的。

那些噬靈蟲將慕容雲實猶帶著靈氣的身體啃噬了個幹凈,這才在聞歌的驅動下回到了琉璃瓶中。

縱橫九幽大陸的一代梟雄,成功改變了長老會制度的王族族長,便如此無聲無息地死去了,死得如此憋屈,除了聞歌之外,甚至沒有人知道他已經死了。

滅了魚龍族全族的真兇已經現形,龍錦這個無辜背了黑鍋的人自然恢覆了清白,大長老被軟禁的理由也沒有了。

大長老見過族長之後,一行人便表面上同仇敵愾氣勢洶洶地去找聞歌和慕容雲實算賬了。

可是他們到兩人暫住的客房時,卻發現兩個人都不見了。

“跑得倒是快。”三長老嗤笑一聲。

龍錦倒並不在意這個,真兇能不能落網著實不是她想管的事情,她只要洗清了自己的冤屈就行,畢竟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唐風還在天界等著呢。

“委屈龍錦了。”族長一臉歉意地看向龍錦,道。

這種馬後炮的話,真是半點誠意都沒有,龍錦也不耐煩與他虛與委蛇,只拉了拉大長老的衣袖道:“爺爺,我有話同你說。”

大長老微微笑了一下,對族長說道:“小孩子受了委屈難免有些脾氣,族長不要見怪。”

“應該的應該的。”族長有些尷尬地連聲道。

大長老便牽著龍錦的手回去了。

身後,族長盯著那對祖孫離開的背影,面色微有些陰沈。

三長老眼觀鼻鼻觀心,仿佛什麽都沒有看到似的。

大長老帶著龍錦回到了院子裏。

龍錦便將最近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一並都同大長老說了,包括唐風的身份,事到如今,想要大長老幫忙,這件事情根本瞞不住。

“原來如此。”大長老對於唐風的身份微有些詫異,隨即卻是想到了什麽,點點頭,仍是十分寬容慈愛的樣子,“既然你想做,那便去做吧,只是此事不宜聲張,此時龍族之中,應該也不全然安全。”

龍錦看著大長老溫和慈愛的樣子,不知怎的,又想起了天絕公子的話。

是因為她的出現,才導致了龍女沒有能夠誕生,她占據了原本應該屬於龍女的一切,包括大長老爺爺的寵愛……

明明知道此時為了能夠得到大長老的幫助,她不應該將這件事情說出來的,可是鬼使神差地,她卻還是將這件事情說了出來。

大長老定定地看著她。

龍錦生平第一次,有種不敢跟人對視的感覺。

她微微垂下頭,想著,若是大長老想親手滅殺她的話,她該怎麽辦呢?

“傻孩子。”半晌,大長老輕輕地微笑了起來。

龍錦微微一怔,擡頭看向他。

“這件事情,我早就知道了。”大長老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他的手一如既往地溫暖。

“那為什麽……”她下意識想問。

為什麽還對她這樣好?明明她是冒牌的不是嗎?

“因為,禁室中的那枚龍蛋,便是為了等待你的到來,才會幾千年都不曾孵化。”突然,一個陌生的聲音在門外響了起來。

這是和唐風一模一樣的說法。

龍錦詫異地回頭,便看到門外站著一個眉目清秀的男子,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的模樣,但一身氣息卻十分浩瀚,令人忍不住心生敬畏。

“您來了。”大長老起身,十分恭敬的樣子。

能讓大長老如此恭敬的,是誰?

便是面對族長,大長老都未曾有過這般恭敬的模樣。

龍錦莫名地覺得他有些眼熟,忍不住又仔細瞧了一眼。

這一眼,卻是讓她面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這個人她見過,在她還是西門龍錦的時候,她曾經去過一趟龍族,遠遠見過他一面。

當時,他是龍族的族長!

……難道他就是傳說中那個預言了她這顆龍蛋可以為整個龍族帶來輝煌的那個前任族長?

“我叫龍玥。”他微笑著道。

龍玥,正是那位用秘術窺視天機的前任族長,當年,他從族中選出了一顆龍蛋用聚靈匣裝好後放入禁室,並預言那顆龍蛋裏將會誕生一位龍女,而龍族將會在那位龍女的帶領下走向前所未有的強盛與輝煌。

預言之後,他便因為窺視天機而遭到了反噬,將族長之位傳於現任族長之後便閉關了。

如今……這是終於出關了?

龍錦此時,坐在龍族的議事堂中,看著端坐在首位的前任族長龍玥,還有一些不大真實的感覺。

原來當日唐風說的那些話,並不全然只是在安慰她。

龍玥示意大長老敲響了議事堂中的玉鼎。

玉鼎是一件傳音法器,此鼎一響,便是族中有要事宣布。

聽到議事堂中的鼎聲,族長頭一個來了,他徑直闖進了議事堂,陰沈著一張臉瞪向大長老:“你這是終於要暴露你的野心了麽?”

按規矩,議事堂中的玉鼎,只有族長有資格敲響。

而且,若非關系到整個龍族生死存亡的大事,這玉鼎都不會輕易敲響,當年前任族長宣布預言的時候曾經敲響過一次,而自他接任族長之後,便一直不曾敲響過個玉鼎。

如今,大長老竟然敢敲響它,簡直是不把身為族長的他放在眼裏!

“龍圖,多年不見,你修為沒長,脾氣倒是見長啊。”一個微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

族長被這樣消遣,竟然沒有第一時間發怒,而是一臉驚愕地看向那個說話的男子,自從他當上族長之後,已經有多少年沒有人膽敢直呼他的名諱了……剛剛他怒氣沖沖來找大長老問罪,一時竟然沒有註意到首座上竟然坐了一個男人。

“……龍玥!”看清那男子的模樣之後,他失聲驚呼。

此時,因著傳音玉鼎的召喚,族裏的人幾乎都來齊了,幾大長老和傳承堂弟子站在議事堂裏,其他族人站在議事堂外的場地上,滿滿當當地都是人。

傳承堂的弟子太過年輕不認得這位前任族長,可是幾位長老卻都是認得的,當下也是面露驚詫之色,心中各自驚疑不定。

只有三長老,在看到穩穩坐在一旁的龍錦,和坐在前任族長身旁的大長老時,在心底默默地吐了一口氣,好在他還沒有老眼昏花到徹底,在最後的時刻及時醒悟沒有站錯隊。

“人都來齊了麽?”龍玥並沒有理會族長的驚呼,視線淡淡掃向一旁站著的人,開口道。

“已經來齊了。”大長老看了一遍,回稟道。

“如此,我有幾件事情要宣布。”龍玥看向站在一旁還沒有回過神來的諸位長老和傳承堂的弟子,緩緩道。

“等一下!”族長突然開口喊道。

“你想說什麽?”龍玥看向他,目光平靜。

“雖然你是前任族長,可是你已經傳位於我,如今出關便已不再是族長了,又有何資格敲響玉鼎,有何資格站在這裏說話!”族長一臉嚴肅地看著他,擲地有聲地道。

“呵呵。”龍玥聽了這話,竟是笑了起來,他微微散出一絲威壓來。

……竟是仙靈之氣!

原本不明真相的族人和傳承堂弟子在聽到族長說他便是那個傳說中的前任族長時已經是面露驚訝之色,如今見他竟然一身仙靈之氣,更是驚訝得無法言語。

原來,這位前任族長,已經位列仙班,不再是凡胎了麽?

“這樣,我有資格說話了麽?”龍玥微笑著道。

族長一下子噎住,臉色漲得通紅。

“首先,龍圖勾連外族,戕害同門,無法再勝任族長一職,今日起廢除其族長之位,入靈礦勞作五百年。”龍玥緩緩開口,說出口的內容卻是一下子震驚了所有人。

龍圖兩眼通紅地瞪向龍玥:“你有何證據說我勾連外族,戕害同門!”

“你借關家為幌子,與王族慕容雲實勾連,成了天界犯臣康回之爪牙,早已證據確鑿,你以為一切還是神不知鬼不覺麽?”龍玥側頭笑盈盈地看著他道。

龍圖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大驚失色。

……犯臣?

那位大人怎麽會是犯臣?

“二長老、四長老、五長老,均參與此事,念其是從犯,削去長老位,入靈礦勞作三百年。”

被點到名的幾位長老均是面如死灰,連一絲反抗的念頭都不敢有。

龍凝秋卻是一臉不敢置信地瞪向四長老,他一直敬畏的父親,他一直以為大公無私鐵面正直的父親,竟然……竟然也是勾連關家的幕後之人嗎?

他猛地想起了昨日龍錦微笑著說“那麽,你有沒有想過,是誰給了關家這麽大底氣背叛龍族呢”的樣子,只覺得恨不能有一條地縫讓他鉆進去。

“為什麽!”龍凝秋瞪向自己的父親,一貫冷靜淡漠的少年竟然微紅了眼眶。

四長老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別開了頭,淡淡說了一句:“成王敗寇而已。”

若非對手棋高一招,那麽今日在這議事堂被批判的,便不是他了。

在一片紛亂中,龍錦倒是饒有興致地看了一眼三長老,咦,這一位竟然沒有參與其中麽?倒是稀奇。

似乎是察覺到了龍錦一臉稀奇地看過來的模樣,三長老苦笑著側過頭看了她一眼,對她拱了拱手,求放過!雖然他當日有眼無珠把她得罪狠了,但好在大是大非上他沒有站錯隊好麽!

龍錦笑了起來,這位三長老倒真是個有趣的人。

“好了,壞消息公布完了,我們現在來說好消息。”龍玥輕輕拍了拍手,讓大家安靜下來,“弒神陣將破的消息想必大家都知道了,但是如果等它自然破解,至少還需要兩百年,現在龍錦已經得到了破解之法,龍錦你來說。”

龍錦站起身,心下忍不住微笑,這位龍玥族長還真是什麽事都能幹得冠冕堂皇啊,明明是她要破弒神陣去天界找唐風,卻說得好像為全修真界謀福祉一樣。

她知道,龍玥是唐風安排在人界的暗棋。

所以事情才能進行得如此順利。

“弒神陣是一個子母陣,母陣陣眼在林州南月郡,最早靈氣洩露的地方便是,除此之外還有五個子陣,此陣的為難之處並非是陣眼難尋,而是子陣是五種不同的屬性,需湊齊金、木、水、火、土五系靈根的龍族同時破陣方能成功解陣,所以我需要五系靈根的同族幫手。”

此言一出,傳承堂的幾個弟子便知道這人選定是要從他們中間挑了,畢竟他們可是全族弟子中的精英,唯有一個眼睛亮閃閃地看著龍錦的龍小蟬眼神黯淡了下來,她不是五系啊!她是霧系!這樣關鍵的時刻她派不上用場啊!

“人選你從傳承堂的弟子中挑吧。”果然,龍玥開口道。

“金系龍陵,木系龍凝秋,水系龍長纓,土系龍沙。”說到這裏,龍錦停了一下,因為傳承堂中沒有火系,唯一的火系關思舞已經隕落在神魔之地了。

“我去吧。”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龍錦看了過去,是一直沈默著的龍天冬。

“我是火系。”龍天冬面露期待地看向龍玥,“若我順利完成這個任務,能否免除我父親的責罰?”

“你父親是?”龍玥一臉茫然。

“守衛禁地的黑龍龍耿。”龍天冬忙道。

“啊?”龍玥表情呆滯了一下,“他還守著哪?”

“……什麽意思?”龍天冬也呆了一下。

這話怎麽聽著好像有哪裏不對啊……

“我當時沒有說期限嗎?”龍玥側頭看向一旁的大長老,一臉疑惑道。

大長老似乎是抽了抽眼角,果斷搖頭。

“啊啊,年紀大了記性就容易不好。”龍玥輕咳一聲,“行了行了,等你完成任務回來就讓你們父女團聚。”

……多麽不靠譜的話。

龍錦抽了抽嘴角,只覺得什麽仙風道骨都是騙人的。

“我不服!”這時,一個不和諧的聲音響起。

開口的是龍泰,他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氣憤,連手都在微微發抖。

“你不服?你跟龍耿多大仇啊?這都幾千年了還不讓人家出來?”龍玥眨巴了一下眼睛,又是一臉茫然。

“不……我不是說這個。”龍泰急得臉都紅了。

“那你在說什麽?”龍玥看起來更茫然了。

“我也是土系,為什麽不選我?明明我在傳承堂時間更長,修為更高不是嗎?”龍泰捏著拳頭漲紅了臉道,“憑什麽選龍沙一個新人?”

“哦。”龍玥側頭看向龍錦,“是啊,憑什麽啊?”

龍沙也略有些忐忑地看向了龍錦。

龍錦微微笑了一下:“很簡單啊,因為我不信任他。”

龍玥點頭,看向龍泰,微笑道:“因為龍錦不信任你。”

龍錦說了一遍,龍玥又補刀學了一遍,龍泰的臉一下子白了,整個人搖搖欲墜看起來分外可憐。

三長老卻是輕輕地吐了一口氣,龍錦這番表現,便是不再記恨龍陵了。

同樣臉色發白的還有龍七,她沒有如同龍泰那樣蠢到當場問出口讓自己下不來臺,可是明明她沒有問出口,但她還是總覺得所有人都在看她,因為她是傳承堂裏第二個沒有被選中的老弟子,這種難堪的感覺讓她緊緊地捏住了拳頭。

“好了,被選中的五名弟子明日一早在傳承堂集合。”龍玥說完,便甩手走了,全然不顧熱情的族人想要看一眼傳說中的前任族長的心願。

大長老安撫地看了她一眼,陪同龍玥一起走了。

龍錦知道,龍玥這是體力不支了。

窺伺天機的代價並不是那樣簡單的,龍玥明明已經是仙人,但卻再也無法使用仙靈之力了,剛剛為了壓制住龍圖,他強行使用了一絲仙靈之力,只那麽淺淺的一絲,甚至驚不起天界之人的註意,便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力量。

龍錦想走的時候,卻被龍泰攔住了。

“當日偷龍蛋,龍陵也有份,你憑什麽獨獨不信任我?”龍泰一臉憤憤地道,十分不平的樣子。

“因為龍蛋是你打碎的啊。”龍錦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我只是失手而已,況且當時明明是龍陵主張要偷蛋的!”龍泰不服氣地反駁道。

“連一顆龍蛋都抱不住的土系弟子,我又怎麽敢用呢?”龍錦笑了笑,反問。

龍泰一下子滯住,半晌無語,終究不再打破砂鍋問到底,憤憤然甩袖而去,但是到底背影有些蕭索,他一直仰仗的父親被削去了長老位,還要去靈礦服役……如今,連新弟子龍沙都爬到了他頭上。

他真的裏子面子什麽都沒剩下了,早知如此……又何必用那麽多心眼算計呢。

“三長老,你還在那裏看多久?”龍泰離開後,龍錦挑眉看向一旁的花圃。

三長老輕咳一聲,毫不臉紅地從一棵大樹後走了出來:“我只是來跟你道一聲謝,龍陵那渾小子已經知道錯了,以後不會再犯混了,還有……為當日的冒犯同你道個歉。”

龍錦忍不住失笑,龍玥真是好手段,明明是她需要五系弟子幫忙破解弒神陣,如今竟然是被點到名都仿佛成了一種榮耀。

她又如何知道,能夠親自參與解除幾千年來橫亙在人界與天界之間的弒神陣,這本身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更何況,三長老已經猜測到龍玥和龍錦的背後,應該是天界的某位大人。

“道謝和道歉我都收下了。”龍錦笑了一下,“我也有一言相告。”

“請講。”三長老忙做洗耳恭聽狀。

“龍陵手中的那柄劍,最好不要再用了。”龍錦說完也不管他聽懂了沒有,轉身就走了。

三長老卻是立刻想到了龍陵自關家回來之後得到的那柄看起來頗有來頭的寶劍,當時他還為此十分高興,認為是龍陵的機緣到了,可是龍錦是什麽意思?那柄劍有什麽不妥嗎?如今三長老事事高看龍錦一眼,自然認為她不會無的放矢,忙去找龍陵了。結果剛走沒幾步,便看到龍陵和龍七在說話。

一貫冷漠的龍七此時竟然梨花帶雨,十分委屈地在落著淚,只聽她低低地在說著什麽。

“……這分明便是在給我難堪,你也不要去好不好?”

三長老剛剛走近,便聽到她這樣對龍陵說。

“你已經得了斷魂劍,不是說已經摸到了龍之傳承的邊緣麽?這樣重要的時候怎麽好打岔呢?”龍七輕聲道。

傳承堂中只有龍陵是金系,他不去,龍錦便休想成功破除弒神陣。

龍陵微微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龍陵。”三長老突然開口,打破了龍七營造出來的氣氛。

龍七微微一僵,隨即飛快地擦去了眼淚,恭敬地響了一聲:“三長老。”

三長老倨傲地點點頭:“你去吧,我和龍陵有話要說。”

龍七咬咬唇,飛快地看了龍陵一眼,見他只是低著頭沒有什麽表示,只得轉身離開。

“龍七心思不純,離她遠一些。”三長老看著龍七離開,這才對龍陵淡淡地開口道。

龍陵微微一驚,下意識擡頭看向父親。

“禁室裏當初放置龍蛋的那個聚靈匣,如今在她手上吧。”三長老嘆了一口氣,看著自己的傻兒子道。

“是我自己想要給她的。”龍陵忙道。

“你難道不曾看到她看著那位聞長老的眼神嗎?”

龍陵垂下頭,眼神有些晦澀起來,他當然知道,正是因為知道,如今他已在逐漸疏遠她了。

三長老搖搖頭,見兒子既然心中有數,他便不再多啰唆,只看向他手中那把造型古樸奇特的劍:“這便是上次你自關家得到的那柄寶劍?”

“嗯,它叫斷魂劍,十分了不起的劍,我已經靠著它快要摸到龍之傳承的邊緣了。”談起這個,龍陵的表情有些激動起來,連剛剛那些因為龍七而生起的那些不愉快也都拋諸腦後了。

“斷魂劍?”三長老卻是微微一驚,“這把劍是關思言給你的?”

他記得這把斷魂劍是關思言從九幽大陸的秘境之行中得來的。

“是啊,她如今已經成了廢人,不能再修煉,她說這柄寶劍留在她身邊也不過是使寶物蒙塵,臨別前贈予我了。”龍陵笑著道。

說著說著,他便想起了當日關思言看著他的眼神。

要不是知道關思言一直覬覦著唐風,他還以為關思言喜歡的是自己呢,那種眷戀愛慕並且求而不得的瘋狂眼神,最後又歸於平靜,看起來無端端令他不寒而栗,偏又因為這種眼神,讓他想到了另一個人。

當時她是怎麽稱呼他來著?

“龍陵哥哥……寶劍賺英雄,如今我已經成了廢人,這柄劍留在我身邊也不過是使寶物蒙塵而已,不如今日便贈予龍陵哥哥,也好以後有個念想。”

當時,她是這麽說的。

她叫他……龍陵哥哥。關思言從來不會這樣叫他。會這樣叫他的只有關思舞。而關思舞……不是已經隕落在神魔之地了麽?

“你想到了什麽?”見龍陵臉色急變,三長老問。

龍陵猶豫了一下,將剛剛想到的事情與三長老說了。

三長老沈思一番,終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這柄劍給我,以後都不能再用了。”

“為什麽?!”龍陵大驚,“我已經靠著它快要摸到龍之傳承的邊緣了啊!”

“你知道,關家有一位先祖曾經使用過這柄劍嗎?”三長老忽然道。

“當然知道,關家那位先祖便是靠著這把傳說中可以弒神的寶劍聞名於世,並且得了龍族的青睞,從而與之聯姻的。”龍陵頗有幾分向往地道,“可惜後來,這柄斷魂劍就和那位先祖一起不知所蹤了,如今落到我手裏,可不就是我的機緣麽?”

“並非不知所蹤,而是那位先祖被惡靈纏身性格大變,最終被誅殺了,出手的正是她的丈夫,一位龍族大能,雖然是情非得已,但那位龍族大能心中十分愧疚,這才有了之後龍族世代與關家交好的約定。”

“父親你是說……這柄斷魂劍有問題?”龍錦遲疑了一下,似乎十分不舍的樣子。

“是一定有問題,此劍名為斷魂,以劍中無數怨魂為源,這樣的傳承雖然修煉速度快,但有很大的弊端,稍有不慎便是那位關家先祖的下場。”

龍陵被嚇到了,他又想起了看起來有些不對勁的關思言,縱然舍不得,他還是把劍交給了父親。

“有空跟龍錦說聲謝謝,是她先提醒我的。”三長老提醒他。

“嗯。”龍陵應了一聲,心情卻是五味陳雜。

曾經他所鄙薄的、所看不起的,如今都已經站在了他需要仰望的角度,並且可能窮他一生都追不上她的腳步了。

龍錦卻是不知道龍陵那些覆雜的心思,她回到自己院子門的時候,便看到一個穿著粉色衣裳的小姑娘正蹲在門口發呆。

是龍小蟬。

她正蹲在那裏在地上寫寫畫畫,塗塗改改,龍錦走上前,低頭一看,便見滿地都是“霧系最高,霧系最厲害”,不由得失笑,這是無法一起出發去解陣的怨念麽?

她的笑聲驚醒了龍小蟬,她猛地跳了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紅了臉。

“你找我有事嗎?”龍錦微笑著問。

“這個,有人讓我交給你的。”龍小蟬摸摸腦袋,伸出遞了一個木盒子出來。

龍錦心頭一跳,伸手接過了那個木盒子,打開一看,正是另一根獸首鏈子。

“這是誰讓你交給我的?”龍錦問。

“她神神秘秘的樣子,穿著黑色的鬥篷,倒挺像是王族那班人的行事。”龍小蟬想了想,“啊對了,聽聲音是個年輕的女人。”

……慕容霜?

龍錦收下了小木盒:“我知道了,謝謝你跑這一趟,這個對我很重要。”

龍小蟬笑著摸摸後腦勺,一蹦一跳地走了。

“龍小蟬。”龍錦忽然叫住了她。

“嗯?”龍小蟬回頭看她。

“上次,也謝謝你。”龍錦彎了彎眼睛,笑道。

龍小蟬怔怔地看著她,不自覺紅了臉,然後她胡亂擺擺手走了,心裏卻忍不住想,怎麽有人的笑容能夠溫柔成那個樣子呢……

一切真如晏如初所預言的那樣,她得回了另一半的鏈了,龍錦安下心來。

第二日一早,龍錦便帶著五名傳承堂弟子離開了龍族。

“龍錦,爺爺等你回來。”臨行前,大長老輕輕撫了撫她的腦袋,這樣道。

“嗯。”

【相逢】

這一路,龍凝秋異常地沈默,龍陵看起來也有些別扭,倒是天冬十分地興奮,因為這是她頭一回離開龍族,她和傳承堂的兩個新弟子龍長纓、龍沙一路嘰嘰喳喳一副游山玩水的樣子倒是十分快活。

龍沙相對安靜些,倒是龍長纓十分地熱情,他並不是第一次離開龍族,此時津津有味地給天冬當向導,龍長纓本就是長袖善舞之人,談吐十分有趣,引得龍錦也不時看他一眼。

端的是個養眼的美少年。

“那個……謝謝。”龍陵不知道什麽時候湊到了龍錦身邊,低低地道了一句。

“嗯?”龍錦回頭看他。

龍陵冷不防對上她的視線,一時沒控制住,竟紅了臉,他支吾了一下,才道:“斷魂劍的事情……多謝你提醒。”

“不客氣。”龍錦沖他微微笑了一下。

龍陵看著她的笑臉,一時竟有些五味陳雜。

短暫的同行之後,六人便分別往各自負責的子陣出發,由龍錦主控林州南月郡的母陣,半個月之後,負責五個子陣的傳承堂弟子均已到位。

自豫州東源郡、林州南月郡和青州落陽郡為起始點,五個子陣同時發動,橫亙於人界與天界之間幾千年的弒神陣終於徹底崩壞了,整片大陸被濃郁的靈氣覆蓋,如幾千年前九幽大陸那般美好的修真盛世終於重新來臨。

而且,一直被眾人所忌憚著的大天劫並沒有出現。

許多滯留在這片大陸幾千年的人修和妖修終於等來了飛升雷劫,一旦渡過雷劫便可飛升天界。天界也因此,迎來了無數新的居民。

感覺到弒神陣崩潰那一瞬間的地動山搖,天界一座孤島之上,唐風微微翹起了唇角。

“發生什麽事了?”正同禮部官員商議登基大典事宜的康回微微沈了臉,問道。

“稟大人,是弒神陣崩潰了!”有天兵迅速來報。

康回疑惑地蹙了蹙眉,按現在這種進度,弒神陣起碼還有兩百年才會徹底崩潰,而且他已經抓到了唐風,便也不急著破解弒神陣了……怎麽會突然就崩潰了?

“大人!關在涯之島的囚犯不見了!”有一名黑甲天兵匆匆趕來,一臉急切地道。

什麽?!康回猛地站起身,臉色黑得幾乎可以滴出墨水來:“立刻關閉北天門,全界搜查,生死不論!”

言畢,他也顧不得站在一旁被嚇得有些發呆的禮部官員,起身直接甩袖出了門,吩咐一旁的左右手:“立刻聯系聞歌!”

弒神陣崩潰一日後,人界有十六名修士渡劫飛升,其中有六名往北方天界而來,作為掌管著北方天界事宜的康回只得咬牙打開天門。接引渡劫飛升的下界修士,縱然是康回,也不敢不開天門,否則若是因此被一狀告到大仙帝面前,他籌謀多年的計劃便要告破。

北天門大開之後,不過半個時辰,便有天兵一臉倉皇地來報。

“大人!有八百萬天兵自北天門洶湧而來!”

康回一下子呆楞在原地,只有四個大字在他腦袋裏來來回回地晃。

大勢已去。

從唐風束手就擒被帶上天界開始,便是一個局,那個他一直在尋找的兵符便在那個龍族少女身上。唐風那個瘋子,他竟然真的把他自己的全部身家都壓在了那個弱不禁風的龍族小丫頭身上!

簡直豈有此理!

可是……他竟然贏了。

他竟然贏了。

康回又想起了那個看起來弱質纖纖的龍族少女,他竟然敗在了那個龍族小丫頭手上。

“大人何必著惱,此事還未見勝負呢。”一個溫和堅定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康回一下回過神,看向站在他身旁的聞歌:“你有辦法?”

“龍錦帶著八百萬天兵殺來,可是,唐風不是還沒有找到麽,一切還是未知數呢,大人又何必自亂陣腳。”聞歌微笑著道。

康回輕輕吐了一口氣:“你若有辦法扭轉戰局,待我正位北方天帝,封你做第一輔臣。”

聞歌微微一笑。

“啊對了,你是個愛美人不愛江山的情種,我這便允諾你,待我正位北方之後,便替你覆活你心愛的師父。”康回已經過了最緊張的時候,便有了開玩笑的心思。

聞歌彎了彎眼睛:“那屬下便先行謝過了。”

此時,龍錦正雙手執雙龍刃,領天界八百萬天兵直奔北方天帝的宮殿而去。然而將到宮殿外頭,便一下子滯住。她呆呆地仰起頭,看到宮殿外頭的廊柱之上,綁著一個全身是血的人,此時,他毫無生氣地垂著頭,竟是……已經不知道死去多久了。

唐風……那個人,竟然是唐風。她一直在為之努力奔走的人,卻原來,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已經死去了嗎?那她做的這一切……到底有什麽意義?

“你,真的喜歡我嗎?”

“嗯,真的。”

“有多喜歡呢?”

“我覺得你是這個世上最好的姑娘,值得天底下所有人善良以待,不再忍受一絲委屈和苦楚。”

“那如果……你喜歡我這件事情,和你想要做的其他事情,產生了沖突呢?”

“沒有任何事情比你更重要,沒有任何事情值得我放棄你。”

從來沒有人跟她說過這樣的話。

可是這樣好的人,竟然……已經不在了。

龍錦仰著頭,看著那個被綁在廊柱上的人,心中狠狠一抽,眼中有血滴了出來。

“幻覺。”正在她恨之欲狂的時候,一個低低的聲音忽然響起。

龍錦微微一怔,頓時清醒過來,便見一只彩色的蝴蝶自她袖中飛了出來,微微一扇翅膀,竟美得令人窒息。

“……玉蝶?”

此時,躲在暗處揪心不已差點暴露的唐風輕輕地松了一口氣。

那只毛毛蟲,終於化蝶了,且還如此及時,真是天也助他。

“制造出這個幻境之人,也真是用心良苦了。”玉蝶哼了哼,“但你就這樣呆呆地中了圈套,也著實蠢了點。”

龍錦聞言,定了定心神,再看那廊柱,便是微微一怔,那裏的確是綁著一個人,但看那胖乎乎的身形,便決不可能是唐風。

關心則亂,她竟然也入了障。這幻術一看就是聞歌的手筆,他們是想借著她逼出唐風麽?這麽一想,龍錦的額上便滲出了細密的冷汗來。

那唐風呢?……是不是就在這附近?

龍錦猜得不錯,此時唐風已經接到了北天門已亂的消息,本想趁亂混入龍錦帶來的天兵之中,卻不料突生變故,他眼睜睜看著龍錦陷入幻境幾欲瘋魔又怎麽可能無動於衷,此時已經在距離她身側不過百步的距離。

大殿之中,康回透過水鏡見聞歌的幻陣失敗,臉色一下子難看到了極點。

明明眼看著那個龍族小丫頭就要中招了,許是能借此逼出隱在暗處的唐風來,可是此時卻突然飛出來一只古怪的蝴蝶,竟然如此簡單便破了這個局……

難道真是天意麽?

“大人莫急。”聞歌微笑著安撫他,“你且看看那個綁在上頭的人,是誰?”

康回側目看了他一眼,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便按捺下了心底的焦躁,依言看向那個綁在廊柱上的人,在感覺到那人身體中的血脈之力後,臉上便露出了喜色,他忍不住笑著拍了拍椅座的扶手:“真虧你想得出來,也不枉我如此看重你了!”

聞歌微笑不語。

此時,那個廊柱是綁著的,不是旁人,正是唐風那具身體血緣上的父親,裘仁。

唐風此時的身體與裘仁有血脈的羈絆,有裘仁在,唐風便跑不掉。

而此時,龍錦心下也略有些不安。她總覺得……有什麽不受掌控的事情要發生了。

是什麽呢?

“顓頊,我知道你在這裏,堂堂正正出來一戰不好麽?”這時,天空悶雷滾滾,響起康回的聲音,囂張霸道。

此時已是兵臨城下,他哪裏來這樣大的底氣?

唐風沒有動,他也覺察出了不對勁。

沒有得到回應,康回也不生氣,只瞇著眼睛笑著對聞歌道:“讓他爹醒醒。”

聞歌微微一笑,打了個響指。

被高高綁在廊柱上的裘仁一下子清醒了過來,他茫然四顧了一番,在發現了自己的處境之後,嚇得臉色煞白,明明他之前正迎娶新夫人過門,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自裘夫人和大公子離奇死去之後,裘仁便和王族再無往來,裘仁和夫人感情向來不佳,和大兒子也不甚親近,而且他自覺正值春秋鼎盛,再生幾個兒子都不成問題,再說了,不是還有一個出息了的唐風麽……因此他歡歡喜喜地又尋了一個漂亮的小娘子,娶作繼室,那小娘子年方二八,正是上好的年華,溫溫柔柔的,十分討人喜歡。

……可是他還沒有洞房花燭呢,怎麽就被擄到這裏來了?裘仁只一個晃神,便認定是死去的裘夫人給他招來的這事兒,要不他本本分分一個凡人,哪裏會招惹這些不能招惹的修仙之人呢?

“饒命啊!那個女人做的事情我一概不知啊!”想到這一茬,他直著嗓子放聲大叫。

裘仁一出聲,龍錦便暗道一聲壞了。

唐風的臉色也難看得緊。

縱然他再看不上這個名義上的父親,可是他們之間有血脈的羈絆,若他眼睜睜看著他遇險也放任他不管,便會受到天道的懲罰。

“康回,他只是一界凡人,你這樣將他擄上天界,難道不怕天道的責罰麽。”唐風的聲音也如悶雷一般自上空響起。

他也使用了神通,雖然開了口,卻分辨不清他此時身在何處。

康回眉頭一蹙,便要站起身來。

聞歌按住他的手,搖搖頭,笑道:“此事與大人無關,卻是我自己的主意,且看我替大人除去他。”

說著,聞歌便轉身走出了大殿。

看到他,龍錦眉頭便是一蹙。“果真是你。”她的語氣帶了幾分煩躁。

聞歌眼神微微一黯,隨即卻是輕笑出聲,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龍錦身後的百萬天兵:“師父居然對我說謊了呢。”

那時,他問起兵符的事情,從來不屑說謊的師父,居然裝傻了。

就因為唐風,她一再破例。

一雙秋水般的美眸中陡然一寒,聞歌指尖輕彈,一朵恐怖的黑色火焰猛地襲向被綁在廊柱上的裘仁。

裘仁慘叫一聲,整個人便被一團黑色的火焰包圍住。

龍錦面色一變,是黃泉幽冥火!

黃泉幽冥火是五大奇火之一,但九幽大陸幾乎沒有人使用它,因為它不可掌控,一旦放出便是不分敵我,同歸於盡的下場。可是此時,聞歌竟然已經收服了黃泉幽冥火……也是,他已經渡過天劫飛升仙界了,又如何不能收服區區一個黃泉幽冥火呢?

對於人界來說不可收服的奇火,在天界也許就並不算什麽了。

“師父還記得這黃泉幽冥火啊。”看到龍錦面色微變,聞歌輕笑著道,“還是秦樓那個蠢貨對你下手的時候,我悄悄留下的火種呢。”

正在此時,唐風所在的地方暴露了出來。

因為他的周身也被那恐怖的黑色火焰包圍了。

龍錦感覺到不對,轉身便看到了被黑色火焰包圍的唐風。

聞歌精通陣法之道,他竟然利用裘仁與唐風之間的血脈羈絆設置了一個雙殺陣,看到被困在那恐怖的黑色火焰中的唐風,龍錦面色大變,她幾乎是不假思索地撲向唐風,她的周身泛起深藍色的霧氣,她毫不遲疑地伸手抱住了唐風,試圖用自己身上的霧氣將他一同與那黃泉幽冥火隔離開來。

可是辦不到!

那些火還是將唐風整個人都吞噬了。

唐風雖然覺醒了記憶,但他此時的身體還是凡體,甚至來天界也是被強行帶回,而非自己飛升天界,他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住黃泉幽冥火的焚燒,且還有裘仁的血脈之力羈絆著他,讓他無法掙脫。

“不要……不要……”龍錦有些語無倫次起來,就仿佛之前親眼看到他被綁在廊住上一樣。那種心情再承受一次,她感覺自己快要崩潰了。

“別……擔心……我沒……事……”唐風定定地看著那在火中緊緊抱住自己的女子,僅剩的一只眼睛裏滿是溫暖之色。

龍錦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立時扯開衣袖,將一直纏繞在手腕上的另一根鏈子系在了唐風的脖子上。待她做完這個動作,那邊廊柱上的裘仁已經被黃泉幽冥火燒得渣都沒有剩下,然後,唐風也隨之在她面前消失不見……

龍錦定定地看著消失在自己面前的唐風,表情一片木然。

聞歌看著這一切發生,覺得自己終於出了一口惡氣。

龍錦卻是面無表情地轉過身,看向了面前那巍峨的宮殿,舉起了手中的兵符,大吼一聲:“殺!”

話音剛落,她頭一個手執雙龍刃,沖向了聞歌。

聞歌神色覆雜地看了她一眼,還未出手,眼前突然一道金光閃過,卻是康回已經替他出手,一掌將龍錦打得退後了十幾步。

龍錦神色未變,連停頓一下都沒有,立時又沖上前來,與康回纏鬥成一團。

幾番交手下來,饒是康回也忍不住面露異色,才多久不見,她竟然就已經變得這樣強大了,多麽可怕的戰鬥力。而且當時那一道雷擊,他是存心想要置她於死的,想不到她還真是命大。只是……這樣有潛力的對手,還真是留她不得了。

而且,她是那一位的情人,如今那一位已然隕落,看她這表情便知道如今他們之間已經成了生死大敵,更何況……兵符還在她手上。她不死,事情便不能得到解決。

這麽一想,他下手便越發地狠厲了起來,幾乎是招招欲置她於死地,看得一旁的聞歌忍不住心驚肉跳。

“大人!”眼見著龍錦險些中招,聞歌忍不住大喊一聲。

“怕什麽,我不是答應你要替你覆活你師父麽,如今殺了她,正好取她的魂魄來覆活你師父。”康回笑道,手上的招術卻是一點都沒有落下。

聞歌一下子沈默下來。

可是不知怎的,他的身體已經不受控制地上前:“大人,請留她一命!”

康回的臉一下子沈了下來:“休要壞我大事。”說著,便將他推開,手中已經醞釀了一個殺招,直向著龍錦呼嘯而去。

正是此時,眼前空間陡然一陣扭曲,剛剛消失的唐風突然出現,一把將龍錦護入懷中,同時一掌擊出,與康回相觸。

康回立時被擊得飛了出去,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吐出一口血來,臉色委頓下來。

“你……”他滿面震驚地看向唐風,“你明明不是已經……”

唐風卻是不理他,只低頭看向被他護入懷中的龍錦。

“時間剛剛好。”龍錦翹了翹唇角。

剛剛那一招,以她目前的力量,還真是擋不住。

只是她將另一半鏈子還給唐風,唐風需要時間來吸收力量,她便做出要攻擊宮殿的樣子,以拖住康回,不讓他起疑心。

“辛苦你了,多謝。”唐風看著她,眼中帶著滿滿的、無法掩飾的柔情。

“你我之間,何需言謝。”龍錦自己站穩了身子,笑道。

他們之間那是柔情蜜意得很,康回的臉上卻是黑得幾乎能滴出墨來,他如何不知這是又被唐風給涮了,如今他已是兵敗如山倒,連最後一個底牌都被抽光了。

此時兵臨城下,萬軍齊發,他困守在這裏,根本再無一絲反敗為勝的可能。

“哈哈,成王敗寇,成王敗寇!”康回忽然大笑兩聲,然後毫無預警地,整個人驟然化作一道利箭,帶著無盡的威勢,沖向了陣前的龍錦。

她一襲紅衣,無比醒目,著實是個好目標。

即便得不了天帝之位,他也要唐風坐得不舒坦。

唐風得回了全部的力量又如何,他的自爆之力,也夠他喝一壺的了,唐風如今力量完全覺醒,已成神體,可是那個龍族小丫頭可不是!他最後這拼死一擊,就拉她墊背吧!

就讓你永失所愛,繼續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那個位置上享受永生之福吧!

康回此舉,著實是神來之筆,連聞歌都沒有料到他會突然想要抱著龍錦同歸於盡……

聞歌定定地看著康回沖向龍錦,整個人仿佛一下子風化成了一尊石像,他沒有想到他機關算盡最後還是沒有能夠除了唐風,此時,康回是鐵了心要拉龍錦同歸於盡,唐風雖然得回了神體,可是龍錦根本就扛不住康回那以生命為代價的自爆之力。

饒是唐風已經強行撐開了結界護住了龍錦,聞歌也不認為他能護得住。

聞歌冷冷地看著唐風的動作。他只需要站在這裏不動,龍錦就會在康回的自爆中與他同歸於盡。然後……他就可以趁機得回師父的魂魄,令師父重生。

明明他只需站在這裏不動,那個紅衣的少女便會如他所願,就這般死去,然後他或者可以得到她的魂魄,令師父重生。若這一下擊實了,她必死無疑。

他明明只需要站在這裏看著就好。可是事到臨頭,他才突然發現……他其實一點都不希望看見她在自己面前再死一次。他無法自控地撲了上去,抱住康回,無盡的花海在他身上綻放,聞歌抱著他扭轉了方向,一起撞向了天柱。

康回自爆,轟然一聲,天柱崩裂。

聞歌狠狠摔落在地的時候,整個人已經支離破碎了,他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全都碎裂開來,連身體裏的最後一滴血也將要流盡了。

眼前一片漆黑,他什麽也看不到,什麽也聽不到,好害怕……

仿佛回到了那個可怕的密室之中,四周都是金雕玉砌富麗堂皇……到處都是催情香的味道……

好惡心的味道……

他被鎖了兩側琵琶骨,哪裏也去不了,只能如同廢人一般被那魔頭鎖在那惡心的密室之中。為了逃避那魔頭的覬覦,他只能用指甲生生地將自己的臉劃花,劃得血肉模糊,惡心惡心那魔頭也好。

日覆一日,日覆一日。

因為魅狐一族特殊的體質,除非是斷了心脈立即致死,那些傷每天都會自愈,他每天都必須再重新在自己的臉上添上新的傷。

仿佛煉獄一般的生活……永遠看不見盡頭。

直至……她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這般狠絕,對自己也下得了如此狠手,若非出自不擅修煉的魅狐一族,假以時日,成就必不可限量。”許是看到他當時的慘狀,與她同去的另一個長老這般感嘆。

是啊,因為他是弱小的、不擅修煉的魅狐一族,才會遭到被滅族,被囚禁,被褻玩的下場。在長久的折磨之下,又被這樣當頭棒喝,當時,他已經絕望了。

是她,溫柔地替他除下了那根鎖著他琵琶骨的鏈子。

她說:“鯉魚那般弱小,也可一躍成龍,又焉知魅狐不可修行呢,無非努力二字罷了。”

她說:“你可願拜我為師?”

然後,她便成了他的師父,那是遭到滅族之後過得最快樂的日子……

“師父……”他費盡力氣動了動唇,喃喃輕語。

“師父……好黑啊……鮫王淚怎麽都不亮了……”

“師父……聞歌怕黑……”

一只溫柔的手輕輕覆在了他的眼睛上。

他微微一怔,隨即微微彎起唇角,露出一個甜蜜的笑容來,似是無比地釋然。

師父……原諒我吧。

師父,其實我知道錯了。

倘若時間可以倒回,我一定會乖乖的。

不會背叛你。

不會傷害你。

所以,請不要後悔收我為徒。

請不要後悔……

因為……你已經是我漆黑一片的人生中,唯一的救贖了……

龍錦定定地看著聞歌氣絕,至死,他的唇邊都帶著笑意。他從來不把旁人的生命看在眼裏,也從來沒有把自己的生命看在眼裏。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她取出一塊養魂玉,將他即將逸散的魂魄渡到了養魂玉上。

唐風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

此時大戰剛過,天柱崩裂,到處亂成一團。

龍錦收起了安放著聞歌魂魄的養魂玉,走到唐風身邊,看著他向自己伸出的手,微微笑了一下,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唐風牽著龍錦的手,緩緩走人大殿。

這一年,北方天帝顓頊重歸天界,並且迎娶龍族龍錦為後,龍族舉族飛升,定居北方天界。

尾聲

下了早朝,唐風去找龍錦。不在寢宮,不在花園,他腳下一轉,徑直去了龍族的地盤。

如今龍族的族長是原先的大長老,龍錦的爺爺,而前任族長龍玥則是無官一身輕,十分地逍遙自在。

此時,龍玥正坐在院子裏喝酒,看到唐風,他微微一笑,起身行了一禮:“帝君,您找龍錦?”

……好吧,如今整個北方天界都知道他如今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到處找他的妻子龍錦,該讓他說什麽好……他的威嚴快要因此蕩然無存了。

“今日龍錦的徒弟生出了神智,龍錦說要帶他下界走走,讓他長長見識。”龍玥十分善解人意地道,完全沒有等帝君自己問出口。

唐風的臉便黑了一半,一想起那個被龍錦收入養魂玉,並且重塑了身體的臭狐貍,他便覺得心情有些不大明媚了。

看著天帝拂袖而去,龍玥笑瞇瞇地恭送了他,繼續坐下喝酒。

人界。

在林州祁陽郡的一個小鎮上,有一家名氣很大的酒樓,名叫隱風酒樓。隱風酒樓出名,並非是因為美酒或是美食,而因為美人。這美人便是隱風酒樓的老板娘,她名叫媚六娘,據說這媚六娘天生媚骨,以舞技成名,翩若驚鴻矯若游龍,端的是一舞驚天下。

媚六娘每月初一都會在隱風酒樓裏擺臺舞一曲,今日恰逢初一,整個隱風酒樓從大早上便是客滿,人頭攢動,有凡人、有人修,也有妖修。

自從弒神陣崩壞之後,各種隱世不出的人修和妖修都出來走動,這些世外高人的出現,讓一部分富貴的凡人嘗到了甜頭,譬如可以用大價錢購入一些仙丹仙藥之類,可延年益壽青春常駐,但更多的是凡人與修士之間越來越分明的等階差異,鮮少會出現修士與凡人同處一間酒樓的情況。

隱風酒樓卻是個異數,掌櫃媚六娘大門廣開,迎八方來客,不論人修、妖修,還是凡人,只要出得起價錢,都可以進來坐著。

傍晚時分,一個紅衣少女慢悠悠地走了進來,她的身後亦步亦趨地跟著一個白衣少年,那少年容貌極其精致,竟比那紅衣少女還要勝上幾分,他一臉好奇地左顧右盼,眼中帶著些許懵懂之意。

竟是一對玉人兒似的少年少女。

他們一走進來,單獨坐在角落裏的一個戴著黑色冪蘺的女子臉色便是微微一變。

是西門龍錦和聞歌!

只是此時聞歌看起來有些奇怪,他眉心那顆魅狐族標志性的朱砂痣不見了,而且看起來他似乎變小了,又仿佛回到了她在無方酒樓裏初次見到他的那副少年模樣。

這個戴著黑色冪蘺的女子,便是一直在躲避著王族追殺的慕容霜。

雖然慕容雲實失蹤了,但王族有他的死忠死士,仍然十分盡忠職守地在努力追殺她,讓她不得不一直過著東躲西藏的生活。

今日路過此地,聽到這個傳說中的隱風酒樓,慕容霜便一下子想起了曾經歸雁山莊裏的那個隱風閣,竟是下意識走了進來,卻沒有想到那麽巧,便撞見了西門龍錦和聞歌。

慕容霜微微閉上眼睛。

時間仿佛倒回那一日,在無方酒樓。那個白衣少年踏進酒樓的一瞬間,她的目光落在了他眉心那一點鮮艷至極的朱砂痣上。

美人哥哥……

她因為一顆朱砂痣愛上了聞歌。

那個時候,她卻不知道,她愛的,從來都是她的美人哥哥。

而在她發現這一點的時候。

她已經親手殺了他。

多麽可笑的人生啊……她卻是連死都不敢,她擔心她的美人哥哥連死都不想看見她。

他對她,一定已經失望至極了。

默默放下一個銀錠子,她不再看西門龍錦和聞歌,走出了隱風酒樓。

慕容霜離開的時候,正好和剛剛進來的龍錦聞歌擦肩而過。

那廂,有夥計去收拾桌子,然後微微一怔,桌子上除了那個銀錠子之外,竟然還有一個紅色的鐲子,他忙喊道:“那位客人,你的鐲子忘記拿了……”

慕容霜卻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龍錦瞇著眼睛看了看夥計手中的鐲子,十分眼熟,正是當日她母親送給她的,她一直當成寶貝一樣戴在手上,然後在死後被慕容霜拿走的那個儲物手鐲。

“師父,這裏哪裏啊?”因為人太多,聞歌的表情有些怯怯的,此時拉著龍錦的衣袖,小聲道。

“酒樓啊。”龍錦回過神來,微微一笑,不再看那夥計手中的儲物手鐲,拉著少年左顧右盼一番,便走到臨窗一個位置上坐下,那位置上擺著一張“已預訂”的牌子。

隱風酒樓她不是第一次來了,跟連鐵、媚六娘和無心見過之後,他們便在這裏給她預留了一個位置,方便她隨時來喝酒。

“哎!為什麽她後來的反而有位置!我們卻要等那麽久啊!”一旁,有一個彪形大漢不滿了,大聲吼道。

“哎喲,瞧瞧這一對精致可愛的小人兒,哪裏經得起你這麽嚇唬喲。”他身旁一個猥瑣的中年男子嘿嘿一笑,湊上前來道,“兩位是兄妹嗎?”

聞歌眼中閃過一道戾氣,卻被龍錦一巴掌拍到了腦門上:“不許用這樣可怕的眼神看人,要有禮貌。”

聞歌白皙的額頭被打得微微紅了一片,他一臉委屈地捂住額頭。

“聞歌,你要做個好孩子。”龍錦撫了撫他的額頭。

“知道了,師父。”聞歌乖乖地應。

“不許陽奉陰違,否則回去罰抄《道德經》一千遍!”

為了不再教出一個熊徒弟,龍錦真是當了一回嚴師,操碎了心。

“是,師父。”

“居然是師徒啊,真看不出來。”那猥瑣的中年男人嘿嘿笑著,便伸手要去摸龍錦的臉頰,“這麽小的師父,你都會教什麽……啊!”調戲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變成了慘叫。

那只伸向龍錦的手被剁了下來,血淋淋的一只斷掌掉在桌上十分影響食欲。

“膽敢調戲龍錦大人,殺了你。”那面無表情的少女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出現的,此時她手握染了血的雙刃長刀,用十分平板的聲音說著可怕的話。

“無心……”龍錦有些無奈。

那個猥瑣的中年男子眼睛一直,暈了過去。

整個酒樓頓時亂成一團。

龍錦捂住了聞歌的眼睛:“不許學壞。”

“是,師父。”聞歌乖乖地由著她蒙住自己的眼睛,乖乖地應。

這時,龍錦忽然覺得蒙著聞歌眼睛的那只手掌一陣灼熱,似乎被什麽可怕的眼神盯著一樣,她下意識縮回手,扭頭便對上了唐風的臉。

“娘子帶聞歌下界來玩啊。”唐風笑瞇瞇地道。

不知道為什麽,龍錦覺得他的笑容有點可怕。

聞歌卻是一把緊緊揪住了龍錦的衣袖,面露怯意:“師父……”

唐風的額頭上蹦出一根青筋,這個裝傻充楞的臭狐貍!真是太討厭了!

—全文完—

後記

終於完稿啦~歡呼~

這篇後記是我完稿之後的第三天寫的,因為完稿當天是通宵至第二天下午一點左右,完全是坐著也能睡著的狀態了~真的也是蠻拼的哈哈,然後是之前的國慶節,整個黃金周期間我基本是以一天一萬的速度在往前狂奔~而且因為兩歲多的寶寶正是精力旺盛的時候,於是一般晚上才能徹底進入安靜下來的狀態……於是經常通宵趕稿,但是我必須說……這種一天一萬的速度碼起來居然出奇地順暢而且完全不會卡!碼著碼著還會自戀一下~

編輯表示,你這是M體質^_^

當然,會這麽拼的原因是前面拖延癥太嚴重,一開始不努力,到最後就會崩潰,這是經驗之談啊啊啊!

關於《禦龍之龍女吉祥》這個書名,好基友小歪說,這本書可以取名叫《論收錯徒弟的一千種危害》,聞歌表示不高興^_^哈哈哈開玩笑~

其實一開始本來是叫《禦龍》,但是編輯覺得看起來好沒有言情氣息哦~然後想想說要不叫《龍女吉祥》?嗯,好像又太軟綿綿不夠霸氣啊……於是《禦龍之龍女吉祥》這個又霸氣又言情的書名就誕生了O(∩_∩)O哈哈~表揍我。

最一舉兩得的是,“禦龍”是系列名,然後寫續集就可以繼續是《禦龍之×××》,多麽一目了然啊哈哈哈……不知道大家有沒有比較感興趣的人物呢~可以考慮一下放到續集裏哦~

就啰唆到這裏吧,最後,對親愛的編輯表白一下,辛苦你了!下次我肯定不會再拖稿了!還有,感謝親愛的讀者大人捧場,也謝謝你們一直以來的支持,從一開始碼字到現在已經差不多有八年了,想想時間過得還真快,因為有你們的支持,我才會一直堅持到現在,以後也會一直繼續下去,鞠躬~

2014年10月15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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