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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唐風覺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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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唐風覺醒

【瘋狂】

圓圓的月亮靜靜地懸在半空,將整個院子映照得纖毫畢現。

聞歌好不容易止了笑,他抹了抹臉,發了一陣呆之後,忽然揮手自芥子空間中取出了一具冰棺。

冰棺落地,發出一聲巨大的聲響,濛濛的白霧自冰棺中四下逸散開來。

他一掌推開棺蓋,然後便癡癡地看著棺中之人出了神。

西門龍蘭膽戰心驚地探頭看了一眼,這一眼差點沒讓她魂飛魄散,那冰棺中躺著一個面貌栩栩如生的女子,長著一張和她一模一樣的臉,穿著一襲和她身上一模一樣的藕荷色錦緞長袍。

乍一看到跟自己那麽相像的人躺在冰棺中,西門龍蘭忍不住自心底生出了一股寒意,隨即她很快便緩過神來,意識到聞歌絕對不可能用那樣的眼神看著她。

冰棺中那個,是西門龍錦。

……可是明明那時西門龍錦的身體已經在屠龍陣中被生生碾碎了。

莫非他竟然取了那些血肉為她重塑了身體嗎?!

他這是想做什麽?

他想覆活西門龍錦嗎?

果然是個瘋子……

但很快,西門龍蘭便意識到,龍錦本來就活著……只是換了個軀殼而已。

此時,她心底因為嫉恨和不甘而爆發出來的那些勇氣已經消失不見,她開始擔心,擔心龍錦會殺了她。

她們是同胞姐妹,卻更是生死大敵,她害死過她一次,如今又是想吞噬她未果,她擔心龍錦只是因為要急著去尋唐風而一時忘記要向她報仇。

若她殺回來……

這個突如其來的念頭讓西門龍蘭嚇破了膽,若西門龍錦殺回來,她絕對不是她的對手……

她看了一眼聞歌,卻見那瘋子正一臉溫柔地將那冰棺中的人小心翼翼地抱了出來,一見到那張臉,西門龍蘭便覺頭皮發麻,她不敢再去指望正發著瘋的聞歌,果斷離開了這間院子,連夜離開了青州回魚龍族去了。

西門龍蘭是什麽時候走的,聞歌根本不知道,也不曾去在意。

他只一臉認真地將懷中的女子放置在院中的那張太師椅上,讓她靠著椅背坐好,然後從空間裏掏出一把精致的玉梳來,輕柔地替她梳理頭發。

這玉梳也是師父慣用的。

……他的手輕輕穿過那些如鴉羽般的黑色發絲,就仿佛以前他替師父梳理頭發那樣。

他的手法很嫻熟,連一根頭發絲都沒有扯掉,很快便給她梳了一個簡單又利落的發髻。

這也是師父最喜歡梳的發髻式樣。

梳好頭發,他又替她整了整衣袍,細細地抹去衣袍上的皺褶。

將她打扮得整整齊齊後,聞歌在她面前蹲下身,一臉著迷地仔細將她端詳了一番,看著看著,他忍不住伸手輕輕撫過她臉部的輪廓。

觸手冰涼,仿佛在提醒他這只是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

他緊緊抱住她的腰,滿是眷戀將臉埋在她懷中,聞著她身上熟悉的氣息,才感覺那顆冷寂得快要死掉的心一點一點開始跳動起來。

師父死後,他便費盡心機為她重塑了這具身體。

他要覆活她。

只是他一直找不到師父的魂魄。

……卻原來,師父竟然已經成了另一個人。

天亮之前,龍錦回到了自己暫居的那間院子,沒有驚動任何人。

黎明的天空總是特別地漂亮,龍錦暫居的那間院子裏有棵大樹,她躍身而起,尋了一枝樹杈坐好,掏出酒來慢慢地飲著,姿態平靜而悠閑,仿佛不曾經歷過那場驚心魂魄的算計。

“阿三。”

“不要叫我阿三!”三頭小蛇習慣性奓毛。

“我還沒有問過你,你有想去的地方嗎?”龍錦笑瞇瞇地看著黎明的天空,輕聲道,“你我之間已經沒有契約的約束,如果你有想去的地方,你可以告訴我。”

三頭小蛇卻是遲遲沒有應聲。

許久之後,它才一臉無所謂地道:“無妄海早就消失了,我從沈睡中醒來的時候,早已經換了一片天地,又有什麽地方可去呢。”

“同是天涯淪落人,來來來,共飲一杯。”龍錦似模似樣地感嘆了一句,掏出一個白玉盞,替它滿了一杯酒。

三頭小蛇悶不吭聲地一口飲下。

龍陵遲遲沒有得到神秘人的消息,他不知道那個計劃究竟成功了沒有,可是小鎮就這麽小,有沒有妖物一目了然,便是連龍七,也沒有理由再找借口拖住唐風了。

再拖,唐風便要生疑了。

無奈之下,帶著重重疑慮,一行人啟程返回關家。

龍錦在關家本來就是深居淺出,於是除了兩個貼身伺候她的婢女竟也沒有人發現她的變化。

唐風一回來,便來找龍錦了。

之前的那些糾結在這短暫的分別之後也消退了許多,然而待他進到院子裏,看到坐在院子裏曬太陽的少女時,一下子呆住了。

“你是誰?”他呆滯半晌,問。

龍錦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龍錦呢?”雖然覺得這神情熟悉得很,唐風還是傻呆呆地問。

“你覺得我會是誰?”龍錦反問他。

……這調調。

唐風盯著她看了半晌,忽然發覺這不就是長大版的龍錦麽!

可是不能夠啊!怎麽能長這麽快呢?!

他才出去了幾天,龍錦就一下子長大了?

唐風只覺得一顆心撲騰得厲害,心道我這是在做夢吧……是因為他總在心裏告誡自己她是個孩子,他不能對她有非分之想,於是才做了這樣離奇的夢吧?

“在想什麽?”龍錦發覺他的表情越發地怪異起來,挑眉問。

“啊,我大概太疲憊了,這就回去睡一覺。”唐風揉了揉眼睛,轉身便走。

“……”龍錦抽了抽嘴角。

纏在她手腕上的三頭小蛇笑得直打戰。

“你的眼罩呢?”龍錦忽然問。

“我不小心把眼罩弄壞了,龍七答應幫我修呢。”唐風用夢囈一樣的口吻說完,暈暈乎乎地走了。

唐風剛走出院門,便看到了站在門口的龍陵和龍七。

“龍錦在嗎?”龍陵有些緊張地問。

“……大概在吧。”唐風還是一副夢游的神情,說著便晃晃悠悠地走了。

“大概?”龍七看著唐風離開的背影,微微蹙了蹙眉。

大概是什麽意思?到底在還是不在?

“找我麽?”這時,院門口突然傳來一個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聲音。

龍陵和龍七心中一跳,側頭去看時,不由得微微楞了一下,一個白皙纖弱,穿著櫻桃色寬袖交領長袍的少女正站在門口笑盈盈地望著他們。

顏色鮮艷的衣服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十分地鮮亮,更襯得她膚白如玉,眼若星辰。

“你是誰?為何在龍錦的院子裏?”按捺下心底的不安,龍七沈著臉開口質問。

龍錦沒有回答,只笑盈盈地從儲物手鐲中取出了已經修好的眼罩,遞給龍七:“你既是答應了唐風要替他修好這眼罩,便由你送還給他吧。”

看到那眼罩,龍七的臉色一下子白了,她按捺住心底的懼意,瞪向那面目陌生的少女:“你……究竟是誰?”

龍錦笑著搖了搖頭,伸手自掌心凝出一道身份玉牌的虛影,上面清清楚楚寫著“龍錦”兩個字。

這是必須通過龍族的試煉才能得到的身份玉牌,不可能作假。

龍七的臉色越發地白了,一旁龍陵的臉色也極不好看。

“你怎麽會變成這副模樣?”到底按捺不住心底的疑慮和驚懼,龍陵開口問道。

“按理說,也是拜你們所賜。”龍錦彎了彎唇角,“這麽說,你們能明白麽?”

……當然不明白!

那個神秘人到底幹了什麽?為什麽會讓她一夜之間長這麽大!

“這一次便算了,這樣的事情我不希望還有下一次。”龍錦上前拉起龍七的手,將那眼罩放入她的手中,然後忽然斂了笑意,看著她的眼睛,道,“尤其是,將這種小聰明用到唐風身上。”

龍七僵直著身子,無法自控的恐懼感讓她的表情變得僵硬起來。

“相信我,你們不會想要知道真的惹怒我會發生什麽事情。”龍錦淡淡說完,轉身進了院子。

龍七瞪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院子裏,死死咬住唇,她竟然因為她的一句話而感覺到了心驚和恐懼,這認知讓她愈發地不甘起來,定定地站了許久之後,才甩袖而去。

龍陵回頭看了一眼那院子,忙追了上去。

“……她真的是龍錦嗎?”想了想,龍陵還是有些不確定。

“龍族的身份玉牌不可能作假。”這麽說的時候,龍七緊緊捏著拳頭才能維持住面部平靜的表情。

龍陵整個人如墜雲裏霧裏,只覺一腳踩空,有種茫茫然的恐懼感。

他又想了父親說過的話,不要得罪龍女。

唐風暈乎乎地回到院子裏,躺在床上,想著那神似龍錦的少女,恍然發現,只匆匆一面,那張精致而漂亮的臉便像是已經烙在了他的腦海中一樣,無比地清晰。

正在床上輾轉反側著,忽然有敲門聲響起。

因他不習慣跟前有人伺候著,早把院子裏的婢女遣退了出去,這會兒他只得自己起床去開門。

不過這個時候……誰會找他?

門外站著的是龍七,她的面色看起來不怎麽好看。

“這個修好了,還給你。”龍七說著,把一直緊緊捏在手裏的眼罩遞給了他。

“啊這麽快,謝謝。”唐風不疑有他,伸手接過,十分開懷的樣子。

龍七緊緊抿著唇,什麽也沒說,轉身就走。

她覺得很恥辱,她自詡算無遺策,可結果竟然在龍錦面前丟了這麽大一個臉,她甚至不知道龍錦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那樣。

唐風戴上眼罩,又想起了那少女的臉,心裏忽然火急火燎地想要去看看龍錦。

這麽想著,待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便已經站在了龍錦的院子外面,心裏撲騰著,他擡手敲了敲門。

院門很快打開,他跟著引路的婢女走了進去。

那少女正坐在院子裏飲酒,聽到他的腳步聲,擡頭看了他一眼,隨即彎了彎眼睛:“眼罩已經修好了啊。”

“嗯。”唐風說著,又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你……真的是龍錦嗎?”

龍錦不再逗他,一本正經地給他看了身份玉牌。

唐風這才信了,一臉不敢置信地在她身旁坐下:“發生什麽事了?怎麽突然就變成這樣了?”

“嗯,也算是一個機緣吧。”龍錦笑瞇瞇地道。

“……這也太好運氣了吧,坐在院子裏就有機緣從天而降。”唐風咋舌。

看著美少年滿面驚嘆的樣子,倒是十分地賞心悅目,龍錦笑而不語。

正在這時,院門“咣”的一聲被推開,一襲白衣的聞歌走了進來,他笑盈盈地看了唐風一眼,然後面露驚詫之色:“咦,你不是被西門龍蘭擄走了麽?怎麽會在這裏?”

“啊?”唐風一臉迷茫地看著聞歌,“聞長老你在說什麽?”

……他怎麽可能被那位魚龍族族長擄走?

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情嗎?

龍錦淡淡瞥了聞歌一眼,沒有開口。

“前天夜裏,龍錦以為你出了事,一路循著她放在你身上的神念追到了落陽郡的關家成衣鋪裏,結果中了陷阱,差點死在屠龍陣中。”聞歌含笑道,“不過在關家成衣鋪裏並沒有發現你的蹤跡,我們還當你被西門龍蘭藏在了別處呢,不過你沒事就好。”

他一臉笑容地說出龍錦為了救他中了陷阱,差點死在屠龍陣中的話,唐風卻是聽得渾身發冷,他僵著脖子看向龍錦:“……屠龍陣?”

“嗯,我不是有治愈術麽。”龍錦彎了彎眼睛,“結果因禍得福重塑了身體,於我修行也是有益的。”

“……這便是你說的機緣?”

“這不算機緣麽?”龍錦眨巴了一下眼睛,疑惑道。

唐風並不蠢,龍七來歸還眼罩的時機又這麽湊巧,他只要稍稍一想,就明白了。他們利用了龍錦給他煉制的這個眼罩,讓龍錦以為他出了事,引著龍錦進了陷阱。

而他……還傻兮兮的什麽都不知道。

還驚嘆她坐在院子裏就有機緣從天而降!

他這樣愚蠢,只會依賴著她,一次又一次地被她所庇護,甚至……還害她差點丟了性命。

屠龍陣……身為半龍,只一聽到這個名字便覺得恐懼。

可是她卻為了他身陷屠龍陣,這其中的兇險他甚至不敢想象。

唐風忽然覺得自己沒辦法面對她。

他還對她有了非分之想……

這樣無能愚蠢又懦弱的自己,又有什麽資格喜歡她呢?

他默默站起身,走了。

龍錦看著被打擊得不輕的唐風沈默著離開了院子,輕嘆了一口氣,看向聞歌:“你這是在做什麽呢?”

終於,肯看著我了麽。

聞歌想。

“身為重要的誘餌,我覺得他有必要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聞歌微笑著道,“他輕信於人,將把柄送入敵人的手中而不自知,致您於險地,難道不該受到懲罰嗎?”

“你來做什麽?”龍錦不想同他在這個問題上糾纏,換了個話題,問道。

“我做了些桃酥,您要吃麽。”聞歌說出,變戲法一樣捧出了一個紙盒來,隔著那紙盒便可以聞到屬於桃酥特有的香甜氣味。

聞歌廚藝很好,尤其擅長做甜食,因為西門龍錦嗜甜。

她死的那一日,便吃到了聞歌親手做的桃酥。

而之後,她再沒吃到過了。

這誘惑不可謂不大,而她向來是不曾在吃食上委屈過自己的。

不過……奇怪的是,她並沒有想吃。

她搖搖頭:“我已經很久不吃這個了。”

聞歌聽了,非但沒有失落生氣,反而露出了一個笑容:“那您有什麽想吃的麽?”

龍錦想了想,自重生之後,除了酒,她似乎對於口腹之欲便看得比較淡了。

“不必麻煩聞長老。”龍錦拒絕。

聞歌離開了院子,隨手丟掉了手中裝著桃酥的紙盒,臉上的笑意卻是一點一點擴大。

那麽愛吃桃酥的師父,那麽愛吃甜食的師父……竟然不願意吃甜食了。

那是不是說明,他跟秦樓是不一樣的。

師父因為他的背叛而怨憎他。

師父……還是在意他的吧。

【迷魂咒】

唐風離開之後,氣勢洶洶地直奔龍七的院子,不待婢女開門,他一腳踹飛了大門,然後徑直闖了進去。

龍七和龍陵正在房中,龍七心氣不順,龍陵雖也是憂心忡忡,但到底不忍心龍七難過,正在哄著她。

正哄得龍七好不容易露了個笑臉,卻聽到“砰”的一聲,有人踹門闖了進來。

龍七一下子冷下臉來,同龍陵走出房間,待看清來人是唐風之後,兩人的面色一下子難看了起來。

“你拿了我的眼罩,去做了什麽?”唐風冷冷看向龍七,問。

一見他這架勢,龍七便知道事情瞞不住了。

但這個時候,她卻奇異地松快了起來,與其一直猜測著那件事什麽時候被戳破,倒不如就像現在這樣,至少她再也不用那樣一顆心不上不下地吊著、忐忑著。

“你都知道了,還問什麽。”龍七冷笑一聲,道。

“龍錦和你有什麽深仇大恨,你要這樣陷害她?”唐風見她被戳穿了還如此有恃無恐,不由得越發地憤怒了。

“不關龍七的事,整件事是我做的,龍七只是幫我。”龍陵上前一步,將龍七擋在身後。

“你們可知道自己在做什麽?西門龍蘭是魚龍族的族長,你們為了一個外族,竟然陷害自己的同族!”唐風氣沖沖地道,“還是說她答應了你們什麽好處?龍錦出生之日,你會去盜龍蛋也是因為她嗎?!”

西門龍蘭……

龍陵心中也是悚然一驚。

那個神秘人竟然是西門龍蘭嗎?

見唐風差不多猜出了整件事,龍陵第一個念頭就是殺了他滅口,可隨即又有些氣餒起來,殺了他還有龍錦,他不肯定自己是否真的能殺了龍錦,總覺得……她邪乎得很,不管怎麽逼她到絕境,她都能夠絕地反擊回來。

……而且變得更強大。

這便是前任族長預言中可以承載整個龍族命運的命定之人嗎?

“這件事,我不會就此善罷甘休的。”唐風冷冷看向龍陵和龍七,“我一定會如實向族長和幾位長老稟報此事,當日你摔碎了龍蛋不過挨了兩百棍,不知這回還能不能如此幸運。”

說完,也不再理會臉色忽青忽白的兩人,轉身走了。

關思言自邱瓏煙手中得了迷魂咒之後,便一直在做著謀劃,那迷魂咒並不是普通易施的咒法,她必須以自己的心頭之血輔以咒術養育出一根“紅線”,這些日子她一直躲在房中,便是為了養這“紅線”,如今“紅線”已經成熟,她又聽到了唐風已經回來的消息,便立刻迫不及待地來尋他了。

只是她來得不巧,唐風已經去了龍錦的院子,後來又忙著去找龍陵龍七興師問罪,她不甘心空跑一趟,便一直在院門口等著。

這會兒唐風剛走到院了門口,便看到正站在門口的關思言。

“你在這裏幹什麽?”唐風有些不耐煩。

這種糟心的時候,他一點也不想看到這個自以為是的女人。

“我……我聽聞你除妖回來,便想來看看你。”因為心裏存著事,關思言看起來有些緊張。

“我有些疲憊,你回去吧。”唐風並沒有註意到這一點,只皺眉說了一句,便不再理會她,徑自進了院子。

關思言卻跟了進來。

“你幹什麽?”唐風有些惱火。

“你便這麽討厭我麽?”關思言因為他的態度有些受傷,面上露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

“我以為一直以來我的態度已經做得很明顯了。”唐風一臉厭惡道。

“我從見到你第一眼開始,便喜歡上你了,這個世上再不可能有人比我更喜歡你,你為什麽不喜歡我呢?”關思言一臉哀戚地看著他,眼中交織著各種覆雜的情緒。

不喜歡你自私,不喜歡你殘忍,不喜歡你自以為是,因為不喜歡你這個人,所以看你的一切都是不喜歡的。

可是此時,許是唐風因為明白了自己對龍錦的心思,忽然就感同身受起來,他在自己還不知道的時候,便這樣喜歡著龍錦了,可是龍錦並不知道他喜歡她這件事情。

若是她知道了呢?

會不會也如他對關思言這般避之不及百般厭惡?

因為存著這個心思,他沒有將欲脫口而出的惡言說出口,只淡淡道了一句:“不喜歡便是不喜歡,哪裏有那麽多為什麽。”

他卻沒有註意到,關思言的眼中突然閃過了一絲陰霾和詭譎。

“我那麽喜歡你,所以沒辦法接受你不喜歡我這件事呢。”關思言垂著頭,低聲道,說完,便突然伸手拂過了他的鼻端。

唐風只覺得一陣異香撲鼻而至,然後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識。

倒在地上徹底失去意識之前,他拼著最後一絲力氣,解下了臉上戴著的眼罩,隱蔽地推到一旁的花盆下。

關思言正因為計謀得逞而興奮著,並沒有發現這一點。

唐風失蹤這件事,還是去他院子打掃衛生的婢女發現的,因為唐風不需要她們隨身伺候,所以一般她們都是隔半日打掃一下衛生,添置一些茶水瓜果之類。

這一日下午,她們在院子裏打掃落葉的時候,發現了花盆下面那只造型奇特、一看便不是凡物的眼罩。

雖然不曾貼身伺候這位容貌驚人的公子,但她們也知道這位公子很重視這只眼罩,若非出了事,是絕不可能把眼罩就這樣丟在泥土裏的。

她們將此事上報給了當家夫人,本來這樣一樁小事對於因為出身王族慕容氏而在府中幾乎說一不二頗具威嚴的當家主母來說,是不值一提的。

關家的其他人畏懼龍族,她慕容氏可不怕。

本該輕輕放過的事情,卻因為發現了二房邱瓏煙異常緊張的神態後,改變了主意。

於是此事被報到了關家老祖面前,鬧大了。

龍錦聽到唐風失蹤這件事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上午了,她正坐在院中飲酒,聞歌就坐在一旁,和纏在她手腕上的三頭小蛇鬥嘴。

好吧,事實上,只有覃天一人在叫囂。

聞歌始終微笑著,態度很好的樣子。

他是來送早膳的,在九幽大陸的時候,西門龍錦有用按時用膳的習慣,雖然不吃也可以,但西門龍錦很喜歡凡間食物的香氣和味道,說吃著總有一種濃濃的幸福感,因此聞歌的廚藝很好。

他送來的是一盅雞絲粥和一籠小湯包。

都是鹹味的。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小白眼狼你套什麽近乎!”三頭小蛇從龍錦的手腕上游了下來,為了從氣勢上壓過他,身軀猛地增大了幾圈,它纏著樹枝,六只眼睛一起瞪著聞歌,很有些耀武揚威的意思。

先前避著聞歌可不是因為爺爺我怕了聞歌,只是因為龍錦想低調!

如今既然已經知道了龍錦的身份,那麽自己的存在便是怎麽也瞞不住的了,還不如好生過把癮。

聞歌含笑看了那神氣活現的三首惡蛟一眼,沒有開口。

……這惡蛟,果然被師父收走了。

他向來討厭惡蛟這類妖物,便是先前跟在師父身邊,他也從來不曾理會過這條總是纏在師父手腕上扮鐲子的惡蛟。

“不說話你是心虛了麽!”見聞歌不開口,三頭小蛇吐了吐芯子,挑釁道。

“好了,聞長老來者是客,不許沒有禮貌。”龍錦擡手拍了拍它。

三頭小蛇憤憤看了她一眼,尾巴一卷,縮小身子又熟練地爬上了她的手腕。

聞歌眼中的笑意卻是一下子僵住,退了一個一幹二凈。

這般生疏而客氣的態度,她果然總有辦法戳中他最痛的痛處。

便是在這時,龍錦院子裏的婢女匆匆跑了進來。

“怎麽了?跑得這樣急。”龍錦隨手抽了那婢女系在臂上的帕子,給她擦了擦汗。

那婢女微紅了臉,隨即忙又一臉急切道:“不好了姑娘,我聽府中在傳,說是唐公子失蹤了。”

“唐風?”龍錦臉色微微一凝。

“嗯,聽說是在他院子裏打掃的丫頭發現了丟在花盆下面的眼罩,然後稟報了夫人和老祖,但是一直沒有找到唐公子的下落。”那婢女補充道。

“謝謝你來報信。”龍錦輕輕拍了拍她。

是她大意了,這關府表面上對客居的龍族客氣有加,但實際上,掌家的是那位從不把龍族看在眼中的慕容夫人,唐風昨天失蹤,她竟然直到今天才知道,而且若不是她院中的婢女來報信,說不得她知道得還要晚些。

那婢女微紅了臉退下,心想得了“一夜長大”神通的龍姑娘看起來更威風了呢。

龍錦閉目放出神識,神識一寸一寸掃過關家的每一個角落。

關家老祖在閉目打座,老家主似乎精神不濟在補眠,大夫人慕容妍正一臉悠閑地飲著美容湯,三小姐關思琦正在閨房中帶著一臉神思不屬的表情悶頭繡著什麽,二夫人邱瓏煙皺著眉頭在訓斥不知道犯了什麽錯的丫頭。

幾個婢女湊在花園裏嘀嘀咕咕地傳小話,某個後院裏有個小廝正拉著婢女白日宣淫……

關家老爺關天佑正在調戲房中的美婢……

關思言不在。

整個關府裏都沒有發現她的蹤影。

龍錦想了想,沈下心思,將神識探入地下。

關家的地下簡直是一個龐大而覆雜的地下宮殿,其中隱藏了關府絕大部分的私產,甚至還有俗世少見的靈草靈丹,這些龍錦都沒有興趣,但很快,她便發現了關思言的身影。

她就在她的院子裏,但不是在院子上面,她住的房間下面有一間暗室。

此時,她正坐在暗室裏,面色焦急地在等待著什麽。

唐風就躺在她身旁。

地上鋪了厚厚的棉被,唐風閉目躺在地上,面色青白,表情十分痛苦的樣子。

龍錦收回神識,睜開眼睛。

“找到了沒?”三頭小蛇見狀,問。

“嗯。”龍錦冷笑了一下,祭出雙龍纏月矛,向著關思言的院子去了,難得地殺氣騰騰。

老虎不發威,拿她當病貓。

她果然是脾氣好太久,久到沒有人把她放在眼中了。

聞歌坐在原地,沒有動。

半晌,他的臉上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這個時候,想必,迷魂咒已經生效了吧?

關思言此時十分緊張,還隱約有些害怕,因為事情似乎已經脫離了掌控,變得不可捉摸了起來。

事情還要從唐風醒過來的那一刻說起。

唐風醒過來的時候,便發現自己正躺在地上,而且身體全然不聽使喚,根本沒辦法動彈。

關思言就坐在他身旁,心情很好地看著他。

“你對我做了什麽?”唐風冷冷地看著她,隨即很快便想到了關思言拂到他鼻端的那股詭異的異香。

……就是那個讓他中了招吧。

“不要害怕,我不會害你,身體不能動彈只是暫時的,過一陣就好了。”關思言一臉溫柔地安撫他,似乎全然看不到他眼中隱忍的憤怒。

“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麽?!”唐風有些煩躁地問。

這麽問的時候,他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下眼睛所能及的地方,很確定他沒有來過這裏。

……這裏,似乎是一間暗室。

他昏迷多久了?

會有人發現他不見了嗎?

身體不能動彈的感覺糟透了,更糟的是關思言還在這裏,他還不知道這個瘋女人到底想幹什麽。

“我那麽喜歡你,可是你卻不喜歡我,所以我只好想別的辦法讓你喜歡上我了。”關思言面帶笑容地解釋。

說著,她也不待唐風開口,便伸手,用食指輕輕點住了他的眉心,那條由她的心頭之血養育而成的“紅線”便自她的指尖緩緩鉆入唐風的眉心。

唐風只覺得眉心一痛,那一瞬間的刺痛過去之後,非但沒有停止,反而引發了更大的疼痛。

“我得了一個好東西,叫迷魂咒。”關思言看著他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忙伸手輕輕撫摸他的臉,試圖安撫他,“雖然有點痛,可是你很快便會失去意識,不用擔心,不會有什麽危險的。”

“你到底……想什麽……”唐風忍著劇烈的痛楚,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來。

“我只是想讓你愛上我而已啊。”關思言一臉癡迷地撫過他臉上美得驚人的輪廓,“等到那紅線纏住你的心脈,你便會愛上我了,只愛我一個人,愛到無法自拔,再也不會去看別的女人。”

她笑得一臉甜蜜,唐風卻是聽得連骨頭都涼了。

“放開我!”他怒吼。

“不要生氣不要生氣,一會兒就好了。”關思言忙輕輕摸摸他的臉,安撫他。

“拿開你的手!放開我!”

一股難以言喻的惡心感自心底泛起,他幾欲作嘔,只要一想到自己會因為那見鬼的迷魂咒而愛上這麽一個女人,他便恨不得一頭撞死。

然而黑暗很快吞噬了他的意識,他開始恐慌起來。

他甚至在想,早知如此,他便應該跟龍錦說聲對不起,他不該輕信龍七,不該害她身陷險境。

他甚至還想,早知如此,便該告訴她,他喜歡她。

縱使被拒絕,也好過從來不曾讓她知道吧。

唐風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那條惡心的紅線在他的經脈中游走,一路直奔他的心脈,他拼命抵抗著。

在巨大的痛楚和恐懼之中,那個他一直貼身戴著的、龍錦送給他的鏈子驟然發出了一道光,然後突然便消失在了他的胸口。

唐風閉著眼睛,臉色忽青忽白,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

那條鏈子鉆進他的體內,融化成一道金色的光芒,一下子將那條侵入他體內的紅線吞噬幹凈。

然後……許多似乎並不屬於他的記憶便蜂擁而至。

“您紅鸞星動,只是那命中註定之人在下界有些麻煩……”

“帝君,康回不可信。”

“康回,吾欲下界一趟,此間事務便交予你了。”

……

……混亂的記憶讓他頭疼欲裂。

坐在唐風身旁,正一臉期待地等著他醒來的關思言見到他不停地劇烈顫抖著,臉色也是忽青忽白,頓時有些慌了,怎麽會這樣?為什麽會顫抖?娘親沒有說過會這樣啊?不會出什麽問題了吧?

正驚慌著,她忽然感覺有一陣劇烈的疼痛感自她的心口蔓延出來,似乎身體裏有什麽東西被毀壞了一般,她感覺體內的靈氣突然四下裏逸散開來……

怎麽會這樣……

她拼命控制住自己,想收斂正在逐漸消失的靈氣。

可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這時,唐風卻突然睜開了眼睛。

“你醒了?!”縱然關思言正害怕著,忽然見他醒來,卻也一臉驚喜地看著他,等待著他側過頭來看她一眼。

然後,愛上她。

只愛她一人,愛到無法自拔。

仿佛是如她所願,他緩緩側過頭來,看向她。

然後,關思言臉上驚喜的表情凝滯住。

這絕不是看待愛人的眼神。

他的眼眸漆黑中帶著點點金光,冷漠而高傲,仿佛神衹一般。

“你……你是誰……”關思言顫抖了一下,下意識問。

他不是唐風。

他不是唐風……

唐風不可能會有這樣的眼神……

唐風坐起身,忽然伸手,捏住了她的喉嚨。

他的速度並不快,關思言甚至可以看到他慢慢伸出手來的動作,可是詭異的是,她卻怎麽也避不開,只能眼睜睜任由他捏住了自己的脖子。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慢慢收緊了手。

關思言一下子如同離了水的魚一般,張大嘴,翻著白眼,她想掙紮,可是在他的眼神下,她卻是連動彈一下都做不到。

“膽敢褻瀆本君之人,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了。”他緩緩牽了牽唇角,露出一個僵硬的笑來。

關思言如同見了鬼一般,眼中滿是恐懼。

她能感覺……他是真的要殺了她。

她不能呼吸了。

她沒有想到會是這麽個下場……

為什麽會這樣……

“你……不是……唐風……”關思言滿面驚恐地看著眼前那如神祇般的男子,萬分困難地從喉嚨裏擠出幾個字來。

他不是唐風?

他微微一頓。

……他不是唐風嗎?

那唐風又是怎麽一回事?他又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那些大量而龐雜的記憶讓他一時有些混亂,但那些混亂一分也沒有表露在臉上。他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眼中金光閃動,臉上連一絲表情都欠奉。

因為窒息的關系,關思言的眼睛已經痛苦地微微突起。

就在關思言以為自己便要就此死去的時候,外頭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有什麽人闖了進來。

唐風的神識掃到了外面的人,眼中的金光微微一斂,便下意識收了手,松開了關思言。

關思言如蒙大赦一般倒在地上拼命地喘著氣,卻因為大量的空氣突然湧進了胸口而劇烈咳嗽起來,她蜷著身子,感覺十分地痛苦。

來的正是龍錦,她手持雙龍纏月矛,直接踹開暗室的門闖了進來,來勢洶洶,看到唐風已經醒了過來,她面上的表情松了松,上前扶起他。

“怎麽樣?沒事吧?”

唐風看了一眼那只扶住自己的手,因為一下子接收了太多的記憶而有些混亂的思緒竟然一下子平靜了下來,他搖了搖頭,憑著本能道了一聲:“沒事。”

“她是怎麽了?”龍錦掃了一眼倒在地上面色青白,不停地咳嗽著大口呼吸的關思言,問。

唐風眼睛閃了閃,輕聲道:“她要對我下迷魂咒,我便跟她打了一場。”

聽到“迷魂咒”這三個字,龍錦眉頭便是一蹙。

龍錦一路而來的動靜不小,已經驚動了關家老祖,此時外頭已經呼啦啦來了一群人。

龍陵和龍七也在,龍陵神色覆雜地看著龍錦手中握著的武器,面露苦澀,那正是他求而不得的雙龍纏月矛。

也是為了這個,他才答應和西門龍蘭合作。

結果竟然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龍錦因為關思言的歹毒心思有些惱火,迷魂咒的赫赫威名她也聽過一些,若是唐風真的中了此咒,以後便如同關思言的傀儡一般,只會對她言聽計從,全然沒有自己的思想。

因為惱火,原想著要給她一個教訓,卻見二夫人邱瓏煙哭叫著撲上前,將倒在地上忽然開始不停抽搐著的關思言摟在了懷中:“思言……思言你怎麽了,不要嚇你娘親啊……”

龍錦這才發覺關思言的情況有些不太對,她體內的靈氣竟是已然散盡,連內丹都崩潰了,如今竟成了廢人一個。雖然關思言身具龍族血脈,可是因為血脈之力並不濃厚,她這內丹修來不易,如今得了這下場,龍錦也沒心思尋她的麻煩了。

奈何她不尋人麻煩,邱瓏煙卻是抱著已經成了廢人的女兒一臉兇神惡煞瞪向龍錦,一副要將她生吞活剝了的表情:“你敢害我女兒!”

龍錦樂了:“我還未曾動她一個指頭呢。”

……莫非這便是傳說中的惡人先告狀?

邱瓏煙卻是不管不顧,一臉癲狂地撲向了龍錦。

龍錦眉頭一挑,看破了她的真身,心道原來關府的這位二夫人竟是一只狐妖,小小一個關府,大夫人出身王族慕容氏,二夫人出身狐族,四大家族便占了兩個,還真是藏龍臥虎,只不知這關家到底在圖謀些什麽?

心不在焉地想著,她淡淡覷著那面目猙獰著撲上來的狐妖,擡腳便將她踹飛了。

實打實的拳腳功夫,連靈氣都沒用,簡單粗暴有效。

出手果斷利落,讓外面圍觀的眾人心頭一顫。

龍陵和龍七的面色愈發地不好看起來,他們這才驚覺,似乎從來沒有見過她真正的實力。

是虛有其表……還是深不可測?

邱瓏煙尖叫一聲,先狠狠撞上了墻,再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披頭散發的,臉也磨破了,看起來狼狽非常,再沒了先前的嬌艷可人。

姍姍來遲的大夫人慕容妍看得心頭舒暢,只覺得這麽些年被這賤人壓在頭上的惡氣出了一大半,連帶著看龍錦都順眼了些。

“煙兒!”這時,一個中年男人忽然跑了進來,一臉憐惜地扶起了倒在地上的邱瓏煙。

……正是那原該在房中調戲美婢的關家大老爺關天佑。

他倒來得及時。

“老爺……你要為妾身做主……”邱瓏煙不愧是狐妖,狼狽到這個份上,還能哭得梨花帶雨,萬分惹人憐惜。

“你這小姑娘好生狠毒!”關天佑果然被她哭得心疼,一臉怒意地擡頭瞪向龍錦,“住在我家,吃我家的喝我家的,還打傷我的夫人和女兒,這是什麽道理?!”

龍錦卻是一點都沒惱,反而輕輕地笑了起來,她沒有理會那不停叫囂著的關天佑,而是淡淡道:“關老祖,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

這語氣,著實不太客氣。

“放肆!雖然你出身龍族,可是你區區一個小輩竟然也敢這般跟老祖說話,著實狂妄!”

關家老祖沒有出現。

關天佑還在一臉激憤地怒斥著:“你這目中無人的小輩!”

龍錦卻是微微沈了臉色,手中雙龍纏月矛重重往地上一杵,一聲清亮的龍吟自那矛上傳出,兩條巨龍的幻影沖破地面直入雲霄,沈重的威壓讓現場旁觀之人無不面露土色。

但沒有傷人。

這是赤裸裸的震懾。

明目張膽,霸氣外露。

纏在她手腕上的三頭小蛇咂咂嘴,好久沒有看到這女人發飆了,也是蠻懷念的。

“你你你……你簡直豈有此理……”關大老爺嚇得兩股戰戰,但在一旁美妾的淚目之後,還是鼓起勇氣道。

“閉嘴。”一聲呵斥聲突然響起,關家老祖面色凝重地從外頭走了進來,喝住了沒頭腦的兒子,然後微沈著臉看向龍錦,“小友這是何意?”

“我先前同你說話,你假裝聽不到,我只好大聲些了。”龍錦面上帶笑,說的話卻是一點情面都沒留。

關家老祖立時黑了臉,卻對這少女手中的武器頗有些忌憚,只沈著臉道:“關思言和唐風都是我關家人,家宅不寧讓小友笑話了,不過小友出手傷人卻是不對。”

“若論倚老賣老,你在我面前還差點。”龍錦斂了臉上的笑意,不太客氣地道。

纏在她手腕上的三頭小蛇忍不住笑了,在西門龍錦眼中,這勞什子關家老祖可不跟個毛頭小子一樣麽,還倚老賣老,真是笑話。

奈何關家老祖哪裏知道這嫩殼子裏裝著一個年紀比他還大的靈魂,一下子臉色黑如鍋底。

龍錦卻不管他一臉怒意,只淡淡道:“雖然這裏是關家,可唐風和關思言是我龍族傳承堂弟子,關思言居心叵測,再三試圖謀害同門,我代傳六長老之命,逐關思言出傳承堂,以後再不可以龍族弟子自居。”

此言一出,滿室靜寂。

最奇怪的是,身為大長老的孫女,她為什麽說的是代傳六長老之命?

正因為內丹崩潰而虛弱不堪的關思言更是面無人色:“你不能這麽做……你有什麽權力這麽做……”

龍七聽到這裏,也是十分著惱,她冷著臉走上前,看向龍錦:“龍錦,你不過剛剛過了龍族試煉,才入傳承堂幾天,竟然就敢隨意驅逐弟子,行為著實太過張狂了。”

本來因為龍錦之言而心生驚懼的關家老祖見她們起了內訌,又安下心來。

龍錦卻仿佛已經看穿了他心中所想一樣,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看向龍七,祭出了一枚令牌。

竟是六長老的身份令牌,執此牌可以暫代長老之責。

龍七猛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道:“不可能……”

雖是不想相信,但六長老的令牌卻是做不得假,龍七不能理解的是,六長老為什麽會將那麽重要的令牌交給龍錦。

她自是不知道,那日六長老托龍錦護住傳承堂一眾弟子的性命,然後她便提出要枚令牌防身,以便萬一壓制不住傳承堂這群眼高於頂的天之驕子時,可以拿出來用用。

如今可不派上了用場麽。

龍錦不再管龍七是如何驚詫,而是看向也是面露驚詫之色的關家老祖:“關家向來依附龍族而存在,可如今關家大夫人出身王族慕容氏,二夫人是只狐妖,只少了魚龍族你們關家便可以在內部湊足四大家族了,我不管你們在盤算些什麽,可需知有時弄巧反會成拙,好自為之。”

說完,便扶起唐風,離開了暗室。

關家老祖怔怔地看著那少女扶著唐風離開,額頭已是冷汗涔涔。

……原來他自以為隱蔽的動作竟是一場笑話麽?

“老祖,你快來看看思言,她好像不行了……”一旁,關天佑忽然急叫。

關家老祖卻是冷冷看向那已經昏死過去的關思言和躲在關天佑懷中哭泣的邱瓏煙。

慕容妍出身慕容氏他是知道的,也是他安排的,可是邱瓏煙是狐妖這件事,卻是連他都蒙在鼓裏。

“關家與狐族一向沒有往來,我不管你潛伏在關家有何目的,立刻帶著你的女兒離開關家。”關家老祖說完,便甩袖離開了。

邱瓏煙呆呆地看著已然陷入昏迷的女兒,淚如雨下。

“煙兒別怕,思言是我的女兒,我會說服老祖讓你們留下的。”關天佑忙抱著她安撫。

邱瓏煙卻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關思言這癥狀,分明便同她當年那個被迷魂咒反噬的姐妹一樣。

她會被反噬……那是不是說明唐風的來歷不簡單?

【唐風的來歷】

唐風的記憶還有些混亂,他花了一些時間,才漸漸理清那些紛亂的記憶。

若是從前,有人告訴他,有一天你會混得被人在心脈之中種下旱天蟲而不自知,並且在人界汲汲營營自怨自艾這般淒慘的地步,他一定會當成一個笑話聽。

畢竟,他是堂堂掌管著一方天界的帝君顓頊。

……可是怎麽就混到這一步了呢?

那時,屬他所掌的北方天界政事清明、一派繁華,又有得他心意的下屬康回相幫,他著實閑得發慌,又剛好得了月下老人的指點,說他紅鸞星動,只是那個命中註定的小媳婦在下界遇到了點麻煩,還要遲些才能飛升,他孤家寡人太久了,便有些等不及,想著下凡歷練一番,也好見見人世間的景色與別樣的繁華,順便幫他家小媳婦一把,帶著他家小媳婦一起飛升。

也算是一段佳話,何等美哉。

結果待他下凡之後卻正趕上四方大陸的朱雀火離為了個女人以弒神陣封印天界這樣的糟心事。且那時他已是肉身凡胎,根本沒有足以撼動弒神陣的力量,不得已滯留在了人界,找不到小媳婦不說,還不得不經歷一次次輪回,更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輪回中迷失了自己,甚至被種了旱天蟲而導致無法修煉。

……還真是相當地忌憚他啊,明明已經封印了天界,明明他已經滯留在了人界一次次輪回,更是在一次次的輪回中迷失了自己,可是那幕後之人還是不放心,非得在他心脈之中種下旱天蟲讓他永遠無法修煉才安心,這是要從根源上杜絕他回天界的可能性啊。

好吧,他才不相信天界被封印是巧合,與其說是巧合不如說是針對他的陰謀更實際,只可憐朱雀火離那個傻子被人利用而不自知,還自詡是情聖呢。

不過,既然弒神陣已經封印了天界,那麽,又是誰在他的心脈之中種下旱天蟲的呢?

莫非在人界,有那人的爪牙?

在未覺醒之前,他曾經猜測那個在他心脈中種下旱天蟲的人是他那位名義上的父親的正室夫人。

可是記憶裏那個高高瘦瘦一臉刻薄的女人是個完全沒有靈根的凡人,又怎麽可能有旱天蟲這麽高端大氣上檔次的東西?

看來他有必要去裘家一趟了。

有些東西還是要查清楚的。

“唐風?”龍錦看了一眼自從暗室回來之後,便一直坐著發呆的唐風,出聲喊了他一下,“你沒事吧?迷魂咒有傷到你嗎?”

……怎麽看起來有點不正常了?

唐風回過神來,心道迷魂咒雖然惡心了一點,可若是沒有迷魂咒的刺激,也許他還沒有那麽快覺醒呢。

“我沒事,不過是精神有些疲憊。”唐風看了龍錦一眼,臉上下意識做出一個虛弱的表情。

未覺醒之前,他便很喜歡眼前這個一身是謎的少女。

而覺醒之後,他的心情卻著實有些覆雜。

他是一心奔著小媳婦下界的,到了他這樣的境界,對於一些事情都會心有所感,眼前這謎樣少女是他命中註定的小媳婦無疑。

他辛酸的是,他原是為了來幫他小媳婦才下的界,結果什麽忙沒幫上不說,還將自己混到了這麽淒慘的地步,結果還是要靠著小媳婦才能覺醒……

簡直不堪回首。

未覺醒前,他尚且不知道這少女為他做了些什麽,如今他卻是一清二楚了。

取出旱天蟲是其一。

以龍吟之力替他洗精伐髓,將他毛病多多的半龍之體改造為強於完全體的存在是其二。

在神魔之地中悄悄餵食了他可以讓人得到不死之身的神果冉遺是其三。

還有身上這條讓他覺醒的鏈子,也是她給的。

可以說,如果不是她用了那些好東西替他淬煉了身體,便是他如今因受了迷魂咒的刺激而覺醒,身體也未必可以承受他覺醒之後的力量。

想到這裏他就有想撞墻的沖動。

蒼天啊。

……以後,他在小媳婦面前,可怎麽擡得起頭來。

“唐風,你確定真的沒事?”龍錦站起身,一臉狐疑地走到他面前,彎下腰來看著他。

怎麽看……都覺得很奇怪啊。

唐風一臉失落地垂下眼睫,搖搖頭:“我只是一想到差點中了迷魂咒,就……”

他的表情實在太過脆弱,看起來可憐極了。

龍錦最是見不得美少年難過了,忙摸摸他的腦袋安撫道:“沒事了沒事了。”

唐風嗚咽一聲,得寸進尺地伸手抱住了她的腰,將臉埋進了她懷裏。

龍錦完全沒有感覺到有什麽不對,忙輕拍他的背安撫道:“關思言心思太過歹毒,我已經將她逐出了龍族,以後關思言再不能來煩你了。”

唐風心滿意足地在小媳婦懷裏蹭了蹭,鼻端隱約可以聞到小媳婦身上特別的,香噴噴的味道。

“餵……”纏在龍錦手腕上的三頭小蛇卻是敏感地覺得不對勁,這是赤裸裸地在占便宜啊餵!

……龍錦你已經連身為女人的自覺都沒有了麽?!這在人界是要被浸豬籠的!

然而沒待它出聲,便見正一臉落寞地埋首在龍錦懷中唐風忽然側過頭,瞥了它一眼。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三頭小蛇驚恐地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個墨玉鐲子。

不是它想變的,是唐風看了它的那一眼……

三頭小蛇隱約覺得自己似乎知道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

少了礙眼又礙事的惡蛟聒噪,唐風又可勁地龍錦懷裏蹭了許久,才心滿意足地挪開些許,面上帶了些羞赧的表情。

龍錦哪裏見過這個陣仗,便是當初讓她渡了情劫的夜清和都是正直而溫柔的,從來不曾有過這般撒嬌賣癡的模樣。

龍錦甚是體貼地拍拍他的肩,讓他不必不好意思。

最後唐風理所當然地賴在了龍錦的院子裏,說是不想回去自己暫居的那個院子了,看到就難過,龍錦當然十分大度地接納了他。

如願躺在龍錦隔壁的房間,唐風還在思忖當初未覺醒之時太過天真,竟然被神魔之地的月望誆走了一直貼身戴著的鏈子。

不過……他也總算是為小媳婦做了些什麽,現在想想,那樣的行為蠢是蠢了點,但在自家小媳婦心目中應該是狠刷了一番好感度的,這麽一想,又覺得不虧。

但是那鏈子,是必須拿回來的。

當初他自覺不妙,擔憂自己的力量也會在一次次輪回中被削弱,便將所有的記憶連同力量都封存在一把鑰匙之中,又因為擔心這鑰匙會被幕後那居心叵測之人發現,便將鑰匙一分為二,分別存放。

如今因為缺失了一半的鑰匙,他的力量覺醒並不完整。

神魔之地,也是有必要去一趟的。

在剛剛覺醒的唐風打著自己的小算盤的時候,邱瓏煙抱著一直昏迷未醒的關思言找到了聞歌。

白日裏發生的事情,聞歌已經知道了,因為關思言的失手,他現在相當不高興。

尤其是他知道龍錦將唐風留在了自己的院子,他就更不高興了。

他高高在上地坐著,看著跪在他面前一臉哀求的邱瓏煙,蹙了蹙眉,輕嗤了一句:“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貨。”

“求主上仁慈。”邱瓏煙重重地磕著頭,哀求道。

“我身邊不留無用之人,你是知道的。”聞歌淡淡地道,毫不動容。

仁慈是什麽?這種無用的東西他從來沒有。

非但沒有成功給唐風下咒,還連身份都被識破了。

這樣的屬下,留著還有什麽用呢?

邱瓏煙顫了顫,如今她唯一的女兒昏迷不醒,關家老祖又放言讓她離開關家,她絲毫不相信那個蠢貨關天佑有能耐說動老祖讓她留下,如今連主人都不再出手相幫,萬念俱灰之下,她忽然福至心靈,覺得主上對於關思言要向唐風下咒這件事情似乎在意得有些異常,她想通了這一點,凝了凝神,才道:“屬下並非一無所獲,屬下有要事稟報。”

“說說看。”聞歌挑眉。

“唐風的來歷應該不簡單。”邱瓏煙卑微地爬在地上,道,“思言並不是沒有給他成功下咒,相反她做得很漂亮,您應該能看得出來,思言現在的狀況分明是被反噬了。”

聽她這麽說,聞歌下意識皺緊了眉,看向躺在地上的關思言,眉目漸漸變得凝重起來。

唐風那個蠢貨,竟能令迷魂咒反噬宿主……到底是什麽來歷?

“主上?”見聞歌沈下臉不語,邱瓏煙心驚膽戰地試探著喚了一聲。

聞歌隨手拋出一個玉瓶:“瓶中有一丸丹藥,餵她吃下便可醒來,只是從此不得修煉,安心做個凡人吧,你繼續留在關家,我會跟關老祖說的。”

他淡淡道。

邱瓏煙喜形於色,忙接過玉瓶,又謙卑地施了一禮,這才抱著關思言退下。

這個結局對她而言,已經是再好不過了。

唐風正躺在床上琢磨著該怎麽跟龍錦說他要回裘家的事情,當然他的目的是誆著龍錦同去,好不容易得了小媳婦,他當然得把她看得緊緊的,不讓旁人有可乘之機。

尤其是……那只騷狐貍。

想起之前將未覺醒的他打擊得不輕的聞歌,唐風便在心底哼了哼,那麽大年紀,也好意思欺負一個還未覺醒的孩子,那騷狐貍對於龍錦的覬覦簡直就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正想著,便覺空間忽然一陣扭曲。

唐風神色一凜,便見一襲白衣的聞歌自帶照明地出現在了他的房間裏,閃瞎人眼不容忽視。

……這只騷包的臭狐貍。

唐風暗罵一聲,便見聞歌冷冷地看向他。

“你是誰?”聞歌問。

哎呀,這是察覺出他來歷不凡啦?這騷狐貍嗅覺挺靈光嘛。

唐風瞇了瞇眼睛,嘴角翹起了一個譏諷的弧度,正想說兩句刺激他一下以報當初被他打擊之仇,誰料還未開口,便覺眼前閃過一道人影,竟是龍錦來了。

她居住的院子一直籠罩在她的神識之下,聞歌的到來又怎麽可能瞞住她。

她神色淡淡地擋在唐風身前,看向聞歌:“聞長老深夜來訪,不知所為何事?”

這般排斥的姿態,卻牢牢地將那身份不明的唐風護在身後,聞歌心中便是一陣氣血翻湧,面色也忍不住有些難看起來。

唐風翹了翹唇角,掩去眼中的凜冽之意,起身站在龍錦身旁,一臉怯怯地拉住龍錦的手:“龍錦……”

“別怕。”龍錦當他心中害怕,拍了拍他的手,安撫道。

“師父還真是如當年那般有眼無珠呢。”看著那兩只相握的手,聞歌眼中猛地變得漆黑一片,他彎了彎唇角,忽而笑道,“死過一次還沒有學乖,竟是再一次引狼入室,您身旁這位少年來歷可很是不一般,你竟一點都未察覺麽?”

師父?

唐風一楞,這騷狐貍為什麽叫龍錦師父?

“你在胡說什麽,我是萬萬不會傷害龍錦的!”心中疑惑著,唐風嘴上卻是忙著表態,連握著龍錦的手都緊了緊。這可是他千辛萬苦才見著的小媳婦,他好好疼著都來不及,怎麽可能會傷害她!

龍錦輕輕拍了拍他的手安撫道:“你先休息。”然後看了一眼一臉扭曲的聞歌,道,“你隨我出來。”

聞歌垂下眼睫,跟著龍錦走了出去。

唐風知道這是有話要避著他說,雖然不高興,但也只能乖乖坐回床上,想著自己的小媳婦正和那居心叵測的騷狐貍單獨相處,便覺得不樂意,他磨了磨牙,終於試著探出神識去,打算打探一二。

結果神識剛剛出了房門沒多遠,便被擋住了,他一臉挫敗地仰面倒在床上,琢磨著小媳婦要和騷狐貍說什麽秘密呢,竟然還設了防窺視的結界。

龍錦設下了一個隔音的結界,這才看著聞歌,開口道:“不要再試圖試探我的底線了,早在當日你選擇背叛我之時,我們之間的師徒情分便已經盡了,所以不要做多餘的事。”

這已經是嚴厲的警告了。

聞歌的手伸得太長,關家二房邱瓏煙想必跟當年那個凡人皇帝的半妖貴妃一樣,是為聞歌效力的吧。

還有關思言手中的迷魂咒,也是聞歌的手筆。

這徒兒是她一手教出來的,有多少底牌她不說一清二楚,但也能知道個大概。

“師父……”

“你的師父西門龍錦已經死在屠龍陣中,不覆存在了,你不是親眼所見麽?”

“可是你明明還活著!”

“那你想如何,再殺我一次?”龍錦見說不通,也冷下了臉來。

聞歌一窒,下意識喃喃了一句:“我已經後悔了的……”

“可若是重來一次,你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龍錦淡淡道,“你選擇了和慕容城主合作,慕容城主要收服長老會,我大概便屬於桀驁不馴難以收服的那一類,所以要誅除,這是你和慕容城主合作的誠意不是麽。”

聞歌悲哀地發現,自己竟然沒有辦法反駁。

他憎恨自己的出身,他憎恨自己身為孱弱無力又天賦美貌的魅狐一族,這個孱弱而無能的種族,只能成為旁人捕獵和褻玩的對象。

那滿是黑暗泥濘,仿佛連靈魂都散發著惡臭味的過去。

不想再當獵物,他只能選擇當獵人。

不想再遭受曾經的那些屈辱,他只能選擇變得比他們更強大。

甚至……為了強大,而不擇手段。

為此,他連一絲軟弱都不能有。

他背叛了自己的師父,將師父的死作為和慕容雲實合作的投名狀。

……然後,成了今日地位超群的聞長老。

聞歌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龍錦的院子的,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只覺得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一時想到師父死前那個溫和的笑容,她對他說“以後就算只剩一個人,也好好地活下去吧……”一時又想到那個有著師父靈魂的面目陌生的少女,她決絕地對他說“早在當日你選擇背叛我之時,我們之間的師徒情分便已經盡了”。

聞歌想,他是真的後悔了的。

失去師父之後,他就後悔了。

他一直在試圖覆活她,為她重塑了身體,一直在試圖尋找她的靈魂,他甚至耗費了幾千年的工夫,成功布置出了可錯時空傳送的陣法,他想回去改變歷史,他想得到那個傳說中可使時光倒轉的法寶“溯光”,奈何那陣法消耗太大,憑他一個人根本沒辦法啟動,這才有了那次九幽大陸的秘境之行。

可他做的這些……都不能掩蓋他的卑劣。

為了自己的人生,便扼殺了這世上唯一真心對待他的師父的人生。

還真是一個卑劣的人呢。

可惜的是,他最後還是沒有能夠得到“溯光”的下落,而他回去九幽大陸的時間,恰是師父死後的第二年。

果然,連上天都在懲罰他啊。

【所謂公平】

因為惦記著聞歌和龍錦的那點子事,唐風一夜沒睡好,第二天一大早便起來了。

像他這樣的大能,已經不需要芥子空間這樣的媒介,他本身就自帶空間無壓力,奈何空間裏的衣服再漂亮也不能拿出來穿,這不是赤裸裸地告訴龍錦我來歷不凡麽?還是循序漸進一些好,免得嚇著她……

自從昨天晚上躲在龍錦後頭大大刺激了那只騷狐貍一把之後,帝君顓頊便確定了自己今後要走的路線,這年頭酷帥狂霸跩已經不吃香了,萌萌的無害忠犬美少年才是正道,更何況他家小媳婦走女強路線,他要扮豬吃老虎,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娶到小媳婦啊!

嫌棄地翻了翻那些灰撲撲的衣服,唯——件看得順眼的只有那日去當誘餌的時候穿的衣裳了。

還是按著龍錦的喜好挑的紅色。

很好,就它了。

換好衣服,又將平日裏擋著臉的頭發都高高梳起,露出一張精致的臉蛋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了一番,這才摸著下巴點頭道:“嗯,雖說歷經了一番輪回,好在這臉還是原來的臉。”

果然,龍錦看到打扮得十分妥帖精神的唐風時,很是驚艷了一番。

唐風有些得意,但他很快壓下了止不住上揚的唇角,一臉認真道:“龍錦,我有件事想跟你說。”

“嗯,你說。”

“我想回一趟裘家。”

“是因為放不下旱天蟲的事麽?”龍錦想了想,問。

“嗯。”唐風點點頭,“有些事情想查查清楚,不然總覺得是潛伏在暗處的危機。”

“能夠得到那種上古異蟲,對你下手之人的確也不容小覷。”龍錦同意道,“當日我便想著你該回去查一查的,如今趁著正好在俗世,走一趟也好。”

唐風點點頭,一臉期待地看著她。

龍錦被他期待的神情逗樂了,笑道:“左右無事,我陪你一道去吧。”

“那便麻煩你了!”心裏盤算的那點小心思如願以償,唐風再也壓不住快速上揚的唇角,蕩漾起來了。

看著美少年一臉蕩漾的表情,龍錦嘴角抽了抽,覺得……唐風似乎也許真的有哪裏不太對勁?

因為決定了要陪同唐風一起去裘家,龍錦給六長老傳了個口訊,將關家的情況事無巨細地稟報了,一並連將關思言逐出傳承堂一事也說了,然後直言有事要離開關家一趟。

六長老回訊很快,並無說其他,只言已派遣龍凝秋來接手關家之事,讓她與龍凝秋交接之後再離開。

第二日,龍凝秋便風塵仆仆地出現在了關家。

龍凝秋的到來並沒有引起關家足夠的重視,甚至關家老祖都沒有出現,只有關家那位老家主一臉笑容可掬地來迎接了。他們只知龍凝秋也是傳承堂弟子之一,卻不知道龍凝秋的手段和厲害。

不過,他們很快便要知道了。

龍凝秋並沒有與那老家主多做寒暄,只稍稍在堂中坐了一陣,聽那老家主東拉西扯說了一堆,便沒什麽耐心地起身告辭,丟下臉色忽青忽白的老家主,去找龍錦了。

此時唐風正在龍錦的院子裏打混,撒嬌賣癡地好不活躍。

“龍凝秋快到了,準備準備我們便走吧。”龍錦忍了笑,在唐風亮晶晶的眼神中揉了揉他的腦袋。

這話剛落,龍凝秋便敲響了院子的大門。

見到龍錦和唐風的時候,龍凝秋有一剎那的錯愕,這才多久沒見,這兩人的變化……竟讓一貫泰山崩於前都不動於色的龍凝秋都失態了。

他離開龍族的時候,龍錦還是一團孩子氣的模樣,如今竟然已經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一襲鮮艷寬松的男式交領寬袖長袍讓她看起來有種雌雄莫辨的感覺,似人世間一個溫柔富貴鄉中長大的嬌弱美少年。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看來你離開龍族之後頗有收獲啊。”龍錦看著眼前那個一貫冷漠似冰塊的少年,笑瞇瞇地道。

聽了這話,龍凝秋幾乎要苦笑了,他此行是有收獲不假,可是若說變化,哪有眼前這人大,不只是她,便是連一旁站著的唐風……

唐風?

龍凝秋蹙眉看向站在龍錦身旁那仿佛變了個人一樣的少年。

……是錯覺麽?只一段時間沒見,這少年竟有一種連他都看不透的感覺了。

竟似隱隱讓他生了出敬畏之心。

他錯過了什麽嗎?

“我同唐風有事要離開關家一趟,想必六長老都同你說了。”龍錦笑瞇瞇地掏出了令牌遞給他,“這是六長老的令牌,交予你了。”

對於關家的情況,龍錦並沒有多說,想來六長老既然讓龍凝秋接手了這趟任務,該知道的事情應該早已經與他交代了。

龍凝秋收起令牌,點了點頭。

他做事向來一絲不茍,既然接了這趟任務,自然對關家的事情已經有所了解。

“那我們這便告辭了。”

“等一下,我還有些話要同他說。”唐風卻是拉住了龍錦,側頭看向龍凝秋。

龍凝秋瞇了瞇眼睛,看向仿佛變了個人一樣的唐風:“你要說什麽?”

“我要說的這件事情性質頗為惡劣,本想回到龍族之後向掌管刑罰的四長老匯報的,不過你身為四長老之子,如今又手執六長老令牌,我想有事同你稟報應該也是一樣的。”唐風說了長長的開場白之後,遞了一個溯靈玉簡給他,“龍陵和龍七為了一己私利,利用我做餌,將龍錦出賣給魚龍族族長西門龍蘭,致使龍錦險些喪命,並且我有理由懷疑龍錦出生之日,龍陵和龍泰去偷盜龍蛋也是因為和西門龍蘭做了某種交易,這溯靈玉簡中記錄了當日我質問他們的情形,可以算做證據。”

溯靈玉簡有錄像功能,有了這個便等於是場景回放。

龍錦一臉驚嘆,唐風可真夠陰險啊……這麽容易就拿到證據,臨走還坑龍陵和龍七一把。

要知道……龍凝秋向來最是鐵面無私的。

龍陵和龍七犯到他手裏,也真夠喝一壺了。

龍凝秋淡淡看了龍錦一眼,伸手接過唐風遞來的溯靈玉簡:“好,我收下證據。”

龍錦和唐風離開了關家。

聞歌坐在院子裏,一邊剝石榴一邊以神識窺伺著他們離開的背影。

唐風卻是突然回頭,看了一眼他神識所在的方向,眼中是明明白白的挑釁和譏諷。

聞歌手掌微微一握,紅色的汁液溢了滿手都是,他垂眸定定地看著染了紅色汁液的手……那是如同血的一般的殷紅。

而此時,已經成了廢人的關思言正面無人色地躺在床上,望著床頂發呆,她尚且不知一直被她視為所有物的唐風已經離開了關家。

那柄用關思舞的性命換來的斷魂劍就擱置在一旁,仿佛在嘲笑她一般。

她那麽努力才走到今天,如今卻是一招棋錯滿盤皆輸,再沒了翻身的可能。

而且……她和唐風也已是再無一絲可能了,她成了一個普通的凡人,再也不能修煉,她要像一個普通的凡人一樣生老病死,容顏老去,蠅營狗茍地過完這一輩子。

只要一想起這個,她便覺得生不如死。

“思言,你吃點東西好不好?這盞燕窩是娘親手燉的,燉了好久,就喝一口好不好?”邱瓏煙端著小碗坐在床邊殷殷地勸她,臉上的表情溫柔而充滿耐心。

關思言一動不動,全不理會。

“思言,你這樣是不行的,不吃東西你的身體會受不了的……”見她這樣,邱瓏煙眼中有了淚意,她強忍著淚舀了一湯匙燕窩送到她唇邊。

關思言不耐煩地揮手,“啪”的一聲,湯匙被打落在地,斷成了兩截。

邱瓏煙呆了一下,怔怔地看著她,有些不知所措。

關思言卻是不看她,只一臉厭惡地瞪著那散發著香氣的燕窩:“出去出去出去!我不要吃東西!”

“好好好,你不要生氣,娘這就出去,你要是餓了你就叫娘啊。”邱瓏煙擔心她氣急傷身,忙一疊連聲地應了,端了碗帶著婢女離開了房間。

房間裏只剩下她一個人。

關思言躺在床上,肚子卻忽然叫了起來。

她餓了。

是啊,如今她已經是凡人了,不吃東西她會死的。

只要一想起這個,她便恨之欲狂。

“姐姐,姐姐……”

正在她扭曲著臉咬牙切齒的時候,耳畔突然響起一個十分耳熟的聲音。

……這是關思舞的聲音?!

聽到那個聲音,關思言一下子瞪圓了眼睛,臉上有了懼意:“誰?是誰在裝神弄鬼!”

“姐姐,是我,思舞啊……”

關思言猛地側過頭,瞪著眼睛看向擱置在一旁的斷魂劍,關思舞的聲音便是從那劍上發出來的。

“你……”她的聲音顫抖得不像話,她一直將斷魂劍帶在身邊,卻從來不知道關思舞竟然就在劍裏面!

“姐姐別怕。”斷魂劍微微動了一下,一個長得和關思言一模一樣的少女從那劍中飄了出來,坐到了關思言身邊,側頭看著她,“我感覺你受了傷,心裏放不下,便來看看你。”

“你……你怎麽會……”

“我是劍中之靈,以魂體修煉,如今已經頗有成效,所以才能凝出身形來。”關思舞一手托腮,笑盈盈地解釋,“假以時日,我便可以恢覆正常了,神魔之地甚是奇特,這對我而言,也算是一樁機緣了。”

關思言這才發現她的修為竟然已經一日千裏了。

只有她,只有她成了廢人!

這讓她更加惱恨不甘了。

“怎麽了,姐姐?”見她臉上露出惱恨不甘的表情,關思舞瞇著眼睛輕輕笑了一下,明知故問。

“如今,我已經成了廢人,你卻得了機緣,這也算償還了當日欠你的債。”關思言垂眸道。

“姐姐很不甘心麽?”關思舞輕聲問。

關思言咬著唇沒有開口。

“姐姐很恨龍錦吧,可惜呢,以後你與她便是天壤之別雲泥之差,再也不可能有所交集了,還有唐風也是,聽說他們已經一起離開了關家?”

“不要說了!”聽她說唐風已經和龍錦離開了關家,關思言心中一跳,隨即怒道。

“其實你如今……也並不是再沒辦法修煉了。”關思舞卻是忽然道。

關思言一下子楞住,隨即目光灼灼地看著她,仿佛溺水的人看到了最後一根浮木:“你有辦法?!”

“雖然你的身體已經廢了,但是你可以像我一樣修魂啊。”關思舞歪著腦袋,一臉天真地笑道,“斷魂劍中便有一個修魂之所,如果你需要的話,可以和我一起修煉。”

“真的?!”關思言眼中驟然放出光亮來,隨即卻是一頓,狐疑地看她一眼,“你不是在誆我吧?”

“我念著姐妹之情,擔心你成了廢人心中難過,鉆了牛角尖,這才來看你。”關思舞收了臉上的笑意,身影慢慢變淡,轉身便要回到劍中,“既然你不領情,便算我多事了。”

見她真的要走,關思言心中一跳,忙伸手想拉住她,可是卻拉了個空,她忙急道:“我信!我信你!”

這是她最後的機會了,她不想像個廢人一樣過一輩子,整日裏只知吃喝拉撒,這對於已經過慣了辟谷生活的關思言而言,不啻於酷刑。

關思舞淡淡瞥了她一眼,這才伸出手來:“把你的手給我,你便可以隨我去劍中的空間裏了。”

關思言看著那只微微有些透明的手,不知為何,心中突然很是不安,她有些猶豫了起來,可是關思舞的臉色已經十分不耐煩了,就在她輕哼一聲準備收回手時,關思言狠狠心握住了她的手。

關思舞看著那只握住自己的手,臉上突然露出了一個奇怪的笑容來。

看到她臉上奇怪的笑容,關思言心中狠狠一跳,有些慌亂地想收回手來,可是她驚恐地發現,她的手仿佛粘在了關思舞的手上一般,怎麽也甩不脫了。

“你……你對我做了什麽……”她看向滿面笑容的關思舞,聲音不自覺顫抖起來。

關思舞的身體已經變得很淡了,幾乎已經接近於完全透明了,她輕輕喟嘆了一句:“只差一點,好險,還好你總是這樣貪心且自作聰明。”

說著,她握著她的手,猛地一甩。

關思言眼前一黑,隨即便驚恐萬狀地發現自己的魂體被抽離了身體。

“世間萬法,總是公平的。”關思舞笑盈盈地道,“當日你用我替死,並將我作為祭品在神魔之地中換取了這柄斷魂劍,如今,你便自己好好嘗一嘗這其中的滋味吧。”

這話說完,關思言便感覺擱置在一旁的斷魂劍突然發出可怕的吸力,她無法自控地被吸入了斷魂劍中。

劍身之中,是一個銹跡斑斑的巨大房間,四周到處都是跟她一樣的魂體,怨氣沖天,無數劍氣凝成的利刃刺向那些魂體,一劍一劍,將那些魂體刺得支離破碎,可是那些魂體很快便恢覆了原樣,然後等待他們的,便是新一輪的劍雨。

關思言剛剛站定,便有無數劍氣向她刺來,宛如萬劍穿心一般的痛楚感讓她瞬間扭曲了臉。

“現在,你總該知道,斷魂劍,為什麽會被稱作斷魂劍了。”關思舞笑盈盈地看著姐姐代替自己被吸入劍中,她回頭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那具身體,眼中透出笑意來,“斷魂劍強大的靈力,是劍中無數魂體的怨氣所形成的啊。”

這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思言?思言?剛剛是不是你在說話?是餓了嗎?娘進來看看你,好不好?”外頭,傳來邱瓏煙小心翼翼的聲音。

關思舞閉上眼睛,將魂體躺進了床上的那具身體之中。

那身體動了動,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邊,邱瓏煙沒有得到回答,有些擔心女兒,已經自己推門進來了。

關思舞側頭看了她一眼,扯動著還有些僵硬的嘴角笑了一下:“娘,我餓了。”

邱瓏煙一怔,隨即連連點頭:“餓了好餓了好,你想吃什麽,廚上還熱著燕窩粥,先喝一點,然後想吃什麽娘再給你做好不好?”

“好。”關思舞彎了彎眼睛,乖巧地答應。

看著這樣久違的乖巧的女兒,邱瓏煙眼中幾乎落下淚來,她忙抹了抹眼睛,跑了出去,甚至都忘記了支使門外等候著的婢女。

關思舞躺在床上,面帶笑容地看著邱瓏煙急匆匆出門去給她張羅吃食,她感覺自己的魂體和這具身體的契合度超出了她的想象,只這一會兒,她的魂體幾乎便已經沒有那種被排斥的感覺了。

果然還是雙胞胎的身體最好用了啊。

邱瓏煙很快便提著食盒回來了。

在她慈愛的目光中吃飽喝足,關思舞半躺在床上,伸手摸了摸那柄斷魂劍,忽然問道:“娘,傳承堂的人還在關家嗎?”

聽她問起這個問題,邱瓏煙忍不住心裏一揪,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女兒的臉色,擔心她又鉆牛角尖。

“別擔心,娘,我只是想把這柄劍送給他們其中的一個人,也算跟過去告個別。”關思言笑著握住了邱瓏煙的手,“如今我已經是個凡人了,留著這柄劍也沒什麽用處,只會觸景傷情徒增傷感罷了,送走了這柄劍,我便再不想以前那些事了,只乖乖做娘的好女兒,孝順娘一輩子好不好?”

女兒忽然變得這樣懂事,邱瓏煙當下喜得直抹眼淚,她一把抱住女兒:“好好好,我們不要這柄劍了,以後思言都乖乖的,平平安安過一輩子。”

斷魂劍裏,關思言正遭受萬劍穿心之苦,她扭曲著臉大叫:“我才是關思言!我才是關思言!娘!我才是關思言!”

可是,沒有人聽得見。

關思舞倒是能聽見,但她只是含笑不語。

神魔之地被當成祭品的生魂,都有一個返生的機會,她知道了這件事後,便一直在等待著這一天。

如今,終於被她等到了。

可見,這個世間,總是公平的。

【奇貨可居】

裘家落戶於豫州東源郡,是鎮中一個小富之家,沒什麽大名望,但也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家主裘仁有一妻兩妾,一個嫡子兩個庶女。

唐風的歸來讓裘家有了不小的震動,他十幾年前來裘家住了約有一年左右,很快便又離開了,一個外室子而已,是死是活根本沒有人會在意。

可是誰能想到當初這個處處遭人白眼,只能給大少爺跑腿的外室子,竟然身具龍之血,還人了龍族傳承堂呢,這可是地地道道的衣錦還鄉了,比中了狀元什麽的還要風光。

裘仁激動壞了,雖說當初是他親手送了他去傳承堂,可是也從來沒有想過這個便宜兒子真的會出息了,一去十年沒個消息,他還當這撿來的兒子死在外頭了呢。

結果不但回來了,還帶回了一個明顯不是凡人的漂亮姑娘。

對於他們這些凡人來說,龍族完全就是傳說中的存在啊!現在傳說就坐在他面前,他能不激動麽!

此時,家主裘仁帶著一幹正室妾室,還有三個子女在堂中坐著,擺出一副熱烈歡迎的姿態來。

當然,真正一臉熱情的,只有家主裘仁。

裘仁是個相貌肥膩且略有些猥瑣的中年男人,因為長期縱欲過度精神顯得有些萎靡,此時正一口一個仙子地討好著龍錦。

“未知仙子芳名啊?”

“龍錦。”

姓龍,這一位是純血的龍族啊,裘仁振奮了精神,又道:“令尊令堂可喜歡我們家阿風?”

龍錦覺得這個問題有些奇怪,她爹娘幹嗎要喜歡唐風?

龍錦兩輩子加起來都沒有父母緣,所以在這方面缺根筋,可是唐風眼明心亮得很,這分明是在問岳父岳母中不中意我兒子。

……雖然唐風覺得這個自私且猥瑣的男人沒有資格過問他的事,但總的來說,被認為是一對,他還是很開心的。

“龍錦爹娘不在了,家裏還有一個爺爺。”頓了頓,唐風又道,“龍錦爺爺是族裏的大長老。”

此言一出,裘仁的眼睛噌地一下亮了。

大長老啊!

抱緊大腿是緊要!

果然,裘仁的熱情來得愈加猛烈了。

龍錦被他奉承得有些不耐煩,看著這猥瑣的中年男人,心裏在很認真地思考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他到底是怎麽生出唐風這麽漂亮的兒子的?

此時,坐在裘夫人身旁的那位嫡少爺正不錯眼珠地盯著龍錦,眼中露出了嫉妒憤懣的神色來,當初唐風不過是個替他跑腿的下等人,如今竟然攀上了龍族的大長老,還能娶到這麽漂亮的龍女,簡直老天不開眼。

唐風一踏進裘家,註意力便集中在那個高高瘦瘦一臉刻薄的裘夫人身上,記憶告訴他,這裘夫人極有可能便是那個在他心脈中種下旱天蟲之人。此時,那裘夫人高高在上地坐著,見裘仁一副諂媚的姿態,薄薄的唇上便帶出了幾分不屑的譏誚之色來。

看來這位裘夫人很是看不上自己的夫君啊。

唐風不著痕跡地打量了她一番,確認是凡人無疑,難道不是她?

那又會是誰呢?

“風兒啊,這次回來可要多住些日子,一別十年,爹爹十分想念你啊。”裘仁一臉懇切地對著唐風道,十分慈祥的模樣。

“那是自然。”唐風彎了彎唇角,“我原也是打算在這裏住一段時間的。”

說著,唐風在裘仁期待的目光中從腰間掩人耳目的儲物袋中取出了一匣子珠寶共幾瓶子丹藥作為見面禮,自帶的空間還不能光明正大地使用,儲物袋用來掩人耳目最好不過了。

看到這些寶貝,裘仁的神色一下子更為和藹了,便是連高高在上的裘夫人都變了變臉色。

珠寶雖然珍貴,可還是有價的,最珍貴的卻是那幾瓶子丹藥,龍族的丹藥放到凡間那便是有錢都買不到的寶貝。

“老爺,紫煙和妍暖都不記得這個哥哥了,也該介紹孩子們認識一下。”這時,裘夫人瞥了一眼自己兒子眼中的嫉妒憤懣之色,忽然開口笑道,“讓孩子們好生親近親近。”

那古怪的笑容出現在她那張幹瘦的臉上,很有幾分驚悚的效果。

“啊,瞧我,真是老糊塗了。”裘仁忙笑著道,“玉江,還不帶你兩個妹妹來見見你弟弟和龍族來的貴客。”

坐在裘夫人身邊的那位嫡少爺起身,領了安靜坐在一旁的兩個女孩上前,朝唐風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道:“十年未見,弟弟風采更甚往昔啊。”

往昔?往昔不過是個見不得光的外室子,一個給人做奴才的賤坯子。

然後不待唐風回答,一雙眼睛便盯住了龍錦,抱拳道:“見過龍姑娘。”

裘玉江是裘仁的嫡長子,完全繼承了母親的相貌,幹瘦幹瘦的,整個人透著一股子說不出來的陰鷙感。

龍錦沖他點點頭。

“這是你妹妹紫煙和妍暧。”裘仁似乎沒有聽出大兒子話裏的機鋒,指著兩個女孩道,“紫煙你是見過的,你離家的時候才五六歲,妍暖是你離家之後才出世的,這是頭一回見。”

這兩個小姑娘的相貌都隨了各自的母親一些,裘仁的兩個妾室都十分地美貌,因此兩姑娘都長得不算差,至少比那位大哥好看多了。

紫煙領了妍暖上前福了福身子,算是見過。

唐風隨手又取了三份丹藥出來,一人一份算是額外的見面禮,龍錦瞧著兩個小姑娘可愛,也掏出了一對耳環和一只發釵:“這是我閑來無事做的,均可防禦三次攻擊,可作護身之用。”

兩個姑娘面露喜色,各自挑了自己喜歡的,高興地接過,謝過了龍錦。

“龍姑娘可不要厚此薄彼啊。”裘玉江看著龍錦,忽然笑道。

裘玉江瞪著龍錦的眼神著實讓她有些怪異且不舒服的感覺,但龍錦一時也摸不著頭腦,畢竟她慣常走的都是彪悍且兇殘的路線,很少會有人不長眼睛膽敢覬覦甚至出言調戲她。

這種爛桃花可算是兩輩子頭一朵,十分沒有經驗的龍錦雖然心生不悅,但最後也只能歸結為這人長得太過有礙觀瞻。

唐風似笑非笑地擋住了龍錦,看向裘玉江道:“堂堂裘家大少,第一次面就索要見面禮,龍錦一個姑娘家,只怕不大合規矩吧。”

這王八犢子,以為他看不出他那點花花腸子嗎?膽敢覬覦龍錦,真是不知死活。

“風兒便是太過謹慎,龍錦姑娘是龍族,又不受凡俗規矩約束,難道還怕私相授受這一說麽。”上座的裘夫人開口笑道。

“好了好了,龍錦姑娘頭一回來,你們不要嚇著她。”裘仁也看出了不對勁,忙打圓場道,“玉江這孩子就是愛開玩笑,龍姑娘不要放在心上,我這便讓人去給你們安排住處,今天晚上設宴為兩位接風。”

晚上的接風宴上,裘家兩父子拼命勸酒,唐風雖然對酒沒有什麽特別愛好,但到了他這個境界,別說千杯不醉了,萬杯也不會醉的。倒是龍錦,一小盅一小盅喝得很是暢快,喝著喝著,便有些微醺的姿態了。

白皙纖弱的少女緋紅著雙頰的嬌態,一下子看直了裘玉江的雙眼,連眼珠子都不會動了。

結束了酒席,便有兩名婢女上前來,領著他們各自回房去歇息。

領著唐風往西廂走的是個豐滿艷麗的婢女,眼神很不規矩,盯著俊俏的二少爺含情脈脈地看個不停,一副欲語還羞的模樣。

唐風堂堂一界帝君,從來不缺少愛慕的目光,已經完全習慣到了可以無視一切愛慕的地步了,於是全作不知。但是走了幾步,他發現不對了,忽地停了下來,看向不遠處被婢女領著往另一個方向去的龍錦,道:“這是要帶她去哪兒?”

“龍姑娘是女客,自然要隨女眷們住在後院了。”那美婢一臉嬌羞,理所當然地道。

唐風一下子黑了臉,他被安排在了西廂,龍錦卻被安排在了後院,晚間隔著後院的那道門還會落鎖……這是要幹什麽?

“且隨他們。”正在他要開口反對的時候,耳畔傳來龍錦的傳音。

唐風只得摸摸鼻子,將反對的話咽了下去,乖乖跟著那眼神亂瞟著的婢女去西廂。

西廂收拾得十分幹凈整潔,被褥都是簇新的,裏間有浴湯,還準備了換洗的衣物,十年前他來裘家可沒有這個待遇,是和裘家的下人一起住在最前頭的倒座房裏的。

那婢女一進屋,便十分殷勤周到地替他倒了一杯解酒茶,然後裊裊婷婷地走到屋角一個銅制蓮花香爐旁,拿夾子撥了撥爐中燒得紅紅的炭,從腰間的荷包中取了一粒香丸放置了進去。

特制的香丸一遇熱,便有裊裊的香氣在室內升騰了起來。

婢女伸手試了試火氣,艷麗的容貌在那裊裊升起的香味之中漸漸有些迷離起來,她轉過身拂開臥室的簾子,便見唐風已經躺在了床上,她輕輕笑了一下,伸手解開了自己的衣衫。

唐風並沒有用裏間準備好的浴湯,隨手施了一個凈塵術,便躺在床上,正打算放出神識去看看龍錦的情況,卻感覺那邊窸窸窣窣一陣響,擡眼便見一具脫得一絲不掛,白花花晃得人眼暈的豐滿肉體向著他走了過來,一臉嬌羞地摸上了他的床。

唐風嫌惡地一蹙眉,拂袖便將她甩了下去。

怕一下子將她摔死,唐風這一下還算輕的,饒是這樣,那打算爬床的婢女也還是摔在了地上,半邊臉狠狠撞上了一旁的架子,立刻腫得老高,嘴角有血流了出來。

劇烈的疼痛感讓她的眼淚一下子控制不住掉了出來,她淚眼迷蒙地擡頭看了突然翻臉的唐風一眼,本想哭求兩句,結果一對上唐風冷冽的雙眸時一下子怔住,竟是連哭都不敢了。

“誰讓你來的?”唐風看都沒看她,只問。

那婢女顫抖了一下,沒有回答,只可憐兮兮地垂下頭抖抖索索地回答:“二少爺許是不記得了,當初……當初便是奴婢伺候您的呀……”

唐風眉眼一挑,終於側頭看了她一眼,在記憶裏扒拉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這爬床未成的婢女是誰。

當年的唐風無能又懦弱,因寄人籬下又做著下人的活計,整日惶惶不安,唯有一個叫桃葉的丫頭主動要求來伺候他,陪他一起住在倒座房裏,伺候他一日三餐,也算知冷知熱。

那時他十分感動,還允諾了以後會娶她為妻。

雖然桃葉是個婢女,可他也是個高貴不到哪裏去的外室子,願意娶一個婢女為妻,一直想作踐他的裘夫人想來也是會同意的。

那時,他真的是認真打算好了,待娶了桃葉,便不留在府中礙眼了,帶著桃葉出府另過,一起過簡簡單單的小日子。

“桃葉?”唐風挑眉,輕輕喚出了這個名字。

自覺醒之後,他的五感也比從前厲害許多,自然不會忽略那漸漸在屋子裏彌漫開來的甜膩香味。

喚出這個記憶中的名字時,他的嘴角眉梢帶了一絲譏誚的笑意。

“是,是奴婢。”那婢女只當他記起她了,一臉激動地點頭,她恭恭敬敬地趴好又給唐風磕了個頭,臉上帶著幾分迷離的媚意,軟聲道,“自從二少爺離開之後,桃葉一直日夜為您祈福,如今總算盼到您平安歸來,桃葉真是死也瞑目了。”

……難怪從一開始就一副含情脈脈的樣子,原來又是未覺醒前的那個蠢貨惹下來的麻煩。

“你是在提醒我曾經答應要娶你為妻這件事情麽?”唐風側過身子,笑瞇瞇地看著她道。

桃葉眼中帶上了幾分喜色,卻連連搖頭道:“桃葉不敢,桃葉自知身份卑微配不上少爺,更何況如今少爺已是仙道中人,桃葉只求可以像以前一樣跟在少爺身邊伺候便已很是滿足了。”

“你這丫頭倒是個聰慧的。”唐風輕笑了一下,然後在桃葉猛地聚起喜色的眉眼中,他微微翹起了唇角,慢悠悠地吐出了四個字,“奇貨可居?”

桃葉眼中的喜色還未褪幹凈,臉色已經唰地一下白了。

……他怎麽會知道?!

當年,對於桃葉主動請纓去照顧被主母厭棄的外室子這件事,與她共事的其他婢女完全不能理解。

“桃葉,你圖那個外室子什麽呢?就算被老爺接了回來,也還是個不得寵的庶子,何況夫人還那麽厭惡他,跟著他能有什麽好果子吃?”

“你該不是圖他長得漂亮吧?漂亮能當飯吃麽?要真跟了他,以後有你的苦日子。”

“是啊,桃葉你是我們之中最漂亮的,若是跟了大少爺,以後肯定是個姨娘跑不了,又何必自討苦吃呢?”

面對這些質疑,她都通通笑而不答。

後來是她的一個好姐妹也私下問起她,她才算吐露了真心。

那時,她是怎麽說的?

她很不屑地笑了笑,道:“你可別學那起子鼠目寸光的,奇貨可居,你懂麽?你們當二少爺為什麽會被老爺認回來?這其中的緣故你不要多問,當你好姐妹才告誡你一句,休要得罪二少爺。”

結果竟然那麽巧,她說這話時,唐風正在窗外。

他傻兮兮地捧著一束在野外采回來的花,打算給她一個驚喜,結果先把自己給驚著了。

“當初裘仁會帶我回裘家,是因為他早知道我身具龍之血,是也不是?”唐風冷冷地問。

“是……”桃葉垂首低低地應了一聲,感覺身體裏燥熱得難受,可到底畏懼著二少爺的威勢,再不敢上前撲他。

“這件事,你是怎麽知道的?”

“奴婢……奴婢不小心聽到了夫人的話。”

“她是怎麽說的?”

桃葉顫抖了一下,才道:“當時我在外頭伺候,也聽得不是很真切……只聽到夫人和老爺在房中吵架,斷斷續續說起二少爺的名字,還有身具龍之血的事情……”

一邊說,她一邊琢磨著那媚香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對二少爺發揮作用。

媚香是夫人給的,並不是普通的凡香。

夫人的手段,桃葉向來是十分敬畏的。

此時,她早已是欲火難耐,可是為什麽二少爺還是一派清明,沒有半分受到影響的樣子?

唐風哪裏不知道她的不對勁,但他完全不曾理會,正瞇著眼睛聽她講,忽然臉色一變,低低地咒罵了一句,閃身便消失在了屋子裏。

桃葉呆呆地看著剛剛還半躺在床上的人,一下子消失不見,她難耐地動了動身子,緋紅的臉上卻是滿滿的驚懼。

二少爺……好像比想象中還要可怕。

可是,他不是身上被種下了旱天蟲嗎?……不是說被種下旱天蟲之後他便無法修煉了嗎?

一直在算計著二少爺的夫人,知道他這麽可怕嗎?

【裘家的秘密】

龍錦本來正坐在桌邊閉目小憩,當然她不可能真的有困意,那點凡酒於她而言根本不在話下,微醺什麽的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早就過了。

她正在用神識打探裘府的情況,在掃到唐風房間的時候,被那香艷的場景驚得呆了一下,正饒有興致地旁觀唐風被婢女爬床之後的反應,便見他竟然有了意外的收獲,問出了些什麽來。

正在這時,她感覺自己的房間門被人打開了。

來的,竟然是那位裘家大少裘玉江。

他推門進來,見到龍錦竟然好端端坐在桌前,而不是醉倒躺在床上,不由得微微楞了一下,眼中有驚慌的情緒一閃而過。

“你沒醉?”

龍錦瞇了瞇眼睛:“如果我沒記錯,這裏是女眷住的後院?”

當時引她來的那個婢女便是這麽說的,女眷必須住在後院,且後院的門過了亥時便會落鎖。

現在,早已經過了亥時。

這位大少爺為什麽會出現在她房間裏?

而且,他還沒有敲門,沒有帶隨從。

怎麽看都不像是來幹好事的。

“在下對龍姑娘一見傾心,實在太過思念龍姑娘,這才情不自禁翻墻來見你一面。”驚慌的情緒只是一瞬間,裘玉江便故作風流地拱了拱手,笑容可掬地道。

可惜那自命風流的表情出現在那張幹瘦的臉上,著實有些猥瑣。

如果是個彪悍些的凡人小姑娘聽到這番調戲的話語早一巴掌抽上去了,可是龍錦沒有生氣,被人調戲這種經驗她從來沒有過,著實有些新鮮,但因為調戲她的這人長得實在太過有礙觀瞻不能忍,她的情緒很平穩。

反而是裘玉江的態度比較令她在意,作為一個凡人,他實在太過有恃無恐,在明知她是龍族的情況下,他還敢用這樣輕佻的態度跟她說話,便有些耐人尋味了,他到底有什麽依仗呢?

很快,龍錦敏銳地註意到隨著他拱手的動作,一只大約有拇指大小的綠色蟲子從他的袖子裏抖落了出來。

然而還沒待她出手,眼前便有一道身影閃過,來的是唐風,他快得只見一道殘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掌劈暈了裘玉江,然後在龍錦還來不及阻止的時候,又一記掌心雷劈向了那綠色的蟲子。

“……”龍錦默默站在原地,抽了抽嘴角。

“你沒事吧?”十分瀟灑地搞定一切,唐風回過頭一臉關切地看向龍錦。

“……”龍錦看著他無語了半晌,她看起來是柔弱到搞不定一個凡人登徒子的樣子嗎?

“龍錦?”見她默默無語,唐風又湊近了一些。

“你是不是忘記了什麽?”龍錦看著他,忽然似笑非笑地開口。

“忘記了什麽?”唐風眨巴了一下眼睛,心道小媳婦笑起來真好看啊。

“比如說……你的速度怎麽會這麽快?”

唐風一下子噎住。

他得意忘形了!他太急於在小媳婦面前表現自己英雄救美的英姿,結果忘記了自己扮豬吃老虎的形象!一向英明神武的他果然是因為輪回太過變笨了麽?

等……等一下!小媳婦的意思是……她已經看穿他了嗎?該說果然不愧是他的小媳婦,真是冰雪聰明嗎?……可是這種深深的挫敗感是怎麽回事?

……所以明明已經看穿了他,一直在逗著他玩麽?

“你……都知道了?”唐風瞥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問。

“知道你很有些來歷麽?”

唐風默默地點了點頭。

“嗯,知道。”龍錦很輕描淡寫的樣子,仿佛並不是在說什麽重要的秘密,而是在聊下一頓打算喝幾兩酒這樣簡單的事情。

“……你怎麽看出來的?”

“那天夜裏,聞歌特地跑來告訴我的啊。”

“他說你就信啊!”唐風抑郁了。

“聞歌一般不會主動說謊。”

他不會主動說謊,他只會直接做,比如他的背叛,便來得那樣地猝不及防且勢不可擋。

“……你便這樣相信他麽?”唐風愈發地抑郁了。

龍錦卻是笑了起來,這是在鬧別扭麽?

“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笑道。

是說他的偽裝錯漏百出麽……

不知道為什麽,這樣說,他的心情反而好了許多:“我不是故意瞞著你,事實上,我是那日被迷魂咒刺激了之後,才得回了一部分記憶。”

“嗯,我猜也是。”龍錦點頭。

他是有表現得多明顯……

唐風輕咳一聲:“那日你送給我的鏈子,其實便是封印著我的力量和記憶的鑰匙之一。”

龍錦若有所思:“這樣的鏈子有幾根?”

“兩根,是一把完整的鑰匙被一分為二了。”

龍錦點點頭:“原來如此,那待裘家事了,我們便去尋一尋神魔之地吧,另外一根鏈子也得要找回來才行。”

唐風楞了一下,隨即心裏微微一燙,他點點頭,忽然道:“你想知道,我是誰麽?”

“方便說麽?”

“我的身份目前有些麻煩……”

“那便等你方便的時候再告訴我吧。”龍錦彎了彎眼睛。

唐風幾乎要熱淚盈眶了,他終於明白朱雀火離為什麽能為了個女人就甘心被人利用拼上性命以弒神陣封印天界了。

龍錦,便是值得他賭上性命的女人啊!

正在他感動萬分的時候,龍錦已經走到了裘玉江身旁,仔細翻了翻他的袖子。

“你在找什麽?”唐風忙走了過去。

“你剛剛出手擊殺的那個東西,不見了。”龍錦指了指地上一處焦黑,是被他掌心雷劈中的地方,那裏什麽都沒有,按理就算被擊殺了,也該留點痕跡下來。

可是那裏什麽都沒有。

“那東西應該有點蹊蹺。”龍錦想了想,道,“作為一個凡人,裘玉江的態度實在太過有恃無恐了,他所依仗的,很可能便是那個東西,可到底是什麽能讓一個凡人生出可以與龍族對抗的心思呢?”

“是我欠考慮了。”唐風懺悔。

……都是他出手太快惹的。

“倒也無妨,反正無事,不如趁夜探一探這裘府?”龍錦說著,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裘玉江,“只是他怎麽辦?”

唐風微微一笑:“這有何難?”說著,伸手一抓,將裘玉江拎了起來,便徑直出了後院,將裘玉江丟進了自己的房間。

房間裏,桃葉忍著難耐的欲火,好不容易抖抖索索地穿上衣服,剛剛顫抖著手系上衣帶,便見二少爺突然出現在她面前,手裏還拎著生死不知的大少爺,頓時嚇得癱軟在地,一臉的驚恐萬狀。

唐風也不看她,直接將兩人送作堆。

房間裏滿是媚香甜膩的味道,裘玉江明明昏迷不醒,卻還是自動自發地摟上了一旁顫抖不已的桃葉,循著本能十分熟練地將她好不容易穿上的衣裳又剝了下來。

“二少爺……二少爺……桃葉知錯了……二少爺不要走……”身後,傳來桃葉顫巍巍的帶著泣音的求饒聲。

唐風卻是不再看房間裏的骯臟混亂,頭也不回地徑直找龍錦去夜探裘府了。

裘家住的是一個四進的宅子,第一進院子是一排朝北的屋子,便是作為下人居住或者堆放雜物所用的倒座房,唐風曾經在這裏住過一年。往裏是一道垂花門,門後是正院,朝陽那間是正房,裘仁夫婦住的地方,正房兩側是東、西廂房,東廂住著嫡長子裘玉江,西廂暫時住著客居的唐風,只是此時裘玉江正和桃葉在西廂裏顛鸞倒鳳,很是熱鬧。

……而外頭那些守夜的丫頭就仿佛聾了般,只不動聲色地守著。

“看起來,桃葉也是顆棋子呢。”唐風忽而輕聲道。

西廂裏這樣大的動靜也聽不到,看來桃葉也沒有她自己說的那麽情深意重嘛,分明是聽了裘夫人的安排來勾引他的,只是她們定是沒有想到此時屋子裏那個正同桃葉顛鸞倒鳳的,卻是她們的大少爺。

他距離龍錦有點近,說這話時幾乎湊到了她耳邊,龍錦微微側了側頭,感覺耳朵癢癢的。

“不看了,醜得很,太傷眼睛。”唐風拉了龍錦便走。

心裏卻是輕哂,讓桃葉來勾搭他,又讓裘玉江摸進了後院去找龍錦,這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可惜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一切算計都是浮雲。

只是如今看來,便是連桃葉先前說的話都存在著疑問,既然裘仁是因為知道他身具龍之血才將他認了回來的,那麽,是不是連一開始桃葉主動要求到他身邊伺候,都是聽了裘夫人的安排呢?

看來這之後,還很有必要再找桃葉仔細“聊聊”。

心裏做著盤算,他拉著龍錦繼續夜探裘家。

正院後面,隔著一道月亮門,便是後院,後院裏住著幾個姨娘和通房,先前出來見客的兩個姨娘是唯一有子嗣的兩個,更有好些個年輕嬌媚的姨娘通房連出來見客的資格都沒有。

裘仁好色,裘夫人的手段又酷烈,這些被困在院子裏當貓兒狗兒一般養著的女人許是直至終老都沒辦法踏出這道院門一步,當然……前提是她們要有壽終正寢的福氣。

第四進的院子裏住著的便是裘府的兩個庶女紫煙和妍暖了。

再後面就是後罩房,住著一些婢女仆婦。

此時亥時已過,各個院門都落了鎖,除了值夜的婢女下人之外,其他人都各自安寢了。

……看起來就如同尋常的小富之家一般,並沒有什麽值得懷疑的地方。

可就是有種說不出來的違和感。

月上正中,在如銀的月華下,忽然有細碎的沙沙聲響起,像是蠶食桑葉的聲音。

那聲音極其細微,但龍錦和唐風都是耳力過人之輩,自然不會聽漏。

聽聲音,似乎是正房傳過來的。

……可是誰會在正房養蠶?

不合理,便存在著可疑之處。

“去看看。”龍錦道。

唐風點點頭,兩人悄無聲息地潛入了正房,循著那沙沙聲摸到了與正房相連的抱廈房,小小的抱廈裏漆黑一片,只擱著一座雲母屏風,那沙沙聲便是從那屏風後傳出來的。

兩人對視一眼,越過屏風走了進去,便見屏風裏擱置著一個挺大的櫃子,櫃子上放置著一個簸籮。

那簸籮上蓋著一層白布,那不間斷的沙沙聲便是自那白布下傳出來的,聽得人頭皮一陣陣發麻。

“別過去。”這時,一個有些突兀的聲音忽然在黑漆漆的房間裏響起。

“誰在說話?”唐風猛地一頓,然後視線落在龍錦的肩膀上,那裏趴著一只白白胖胖的……毛毛蟲?

……而且還是一只會說話的毛毛蟲?

能誰告訴他,為什麽龍錦的肩膀上會趴著一只會說話的毛毛蟲!

“別擔心,它是我的契約靈獸。”龍錦示意唐風少安毋躁,然後看向那只不知道什麽時候爬上她肩膀的毛毛蟲玉蝶,“有什麽不妥嗎?”

心裏卻不是不驚訝的,自龍族試煉之後,毛毛蟲玉蝶因為見到了蟲族遺址而心灰意冷,頹廢地陷入沈眠,因為它一直在沈睡,龍錦便將它放入了芥子空間和阿晴作伴。

只是,它竟然能夠自由出入芥子空間?

……該說不愧是上古蟲族嗎?

“我感覺到了噬靈蟲的味道。”毛毛蟲玉蝶慢吞吞地開口,聲音卻有些凝重。

噬靈蟲?!龍錦和唐風俱是一驚。

噬靈蟲也是一種滅絕很久的東西,可他們都不是孤陋寡聞之輩,自然聽過。

這種蟲子可以吞噬靈力,單只並不可怕,可若是成群結隊,且有蟲王的噬靈蟲部落,尋常修士一旦遇上了便只能等死了,它們可以吞噬掉所有跟靈力有關的東西,包括人修或者妖修的身體。

甚至是……陣法。

唐風蹙了蹙眉,原只是想來裘家探探虛實,結果竟然不小心逮到一條大魚嗎?噬靈蟲和最近封印天界的弒神陣破損有沒有關系呢?

而且,這些噬靈蟲就養在正房隔壁的抱廈裏,能夠光明正大地做到這一點的,只有那位裘夫人了。

原來他這位名義上的“嫡母”,竟然也是一個手眼通天之人嗎?

一直以來,都小瞧她了呢。

所以,有能耐得到旱天蟲,並且將之種入他心脈的人,果然便是她了吧。

而此時,裘夫人正面無表情地望著繡了花卉蟲草的床帳發呆,裘仁因為醉了酒的關系,難得歇在了正房,裘夫人卻一人獨寢慣了,身旁多了一具肥膩膩還滿是酒臭味的身體讓她有些睡不著。

此時裘仁正呼呼大睡,鼾聲震天響,雖然婢女已經將他清理幹凈了,可是隨著那有節奏的鼾聲,還是有強烈的酒臭味被呼了出來,裘夫人有些不適地側過身,感覺整間房子裏都是令人難以忍受的味道。

不知道桃葉那賤婢得手了沒有。

還有玉江……想到這裏,裘夫人不知怎的,忽然就有些心驚肉跳,那個龍族來的少女不會出手傷了他吧?應該不會……畢竟玉江手裏可是有著她給的噬靈蟲呢,那龍女一看便是嬌生慣養不知世事險惡的大小姐,即便有些本事,對上噬靈蟲也是無可奈何的。

雖然只有一只,但嚇唬她一下也是盡夠了。

畢竟……那可是上古時期便存在的可怕靈蟲,她曾親眼見過噬靈蟲吃妖,連人類的元嬰修士都不能一擊即殺的妖物,在噬靈蟲的攻擊下,連副骨架都沒剩下呢。

然而心裏到底不安,正想著,她忽然感覺隔壁的抱廈裏似乎有細微的聲音傳出來,她心裏一揪,頓時緊張起來,急急地披衣下床。

她十分謹慎地推開抱廈的門,感覺手心裏都是黏膩的冷汗。

“誰在裏面?”她壓低了聲音問。

房間裏一片漆黑,她高高地舉起手裏的燈籠,因為抱廈並不大,整個房間一覽無餘,唯一可以藏人的地方大概便是那只雲母屏風的後面了。

想起屏風後面的東西,裘夫人因為卸了妝而顯得十分蒼白的臉上帶了一絲殘忍而詭秘的笑意,別管來的是誰,只怕都得死在這裏。

她緊緊扣住了手裏防身的寶物,提著燈籠慢慢走到那雲母屏風後面,然後殘忍的表情變成了疑惑。

……沒有人躲在裏面?

難道剛剛的聲音只是她的錯覺?

以她肉眼凡胎,自是看不到早已經隱匿了身形的龍錦和唐風,就站在她身側不遠處。

裘夫人狐疑地左右看看,始終沒有發現什麽可疑之處,但她卻沒有放下懷疑,而是輕哼一聲,慢慢走到那蓋著白布的簸籮前,伸手一把掀開了白布。

那簸籮裏覆著一層紅色的葉子,葉子上爬滿了綠色的蟲子,那鮮艷的顏色,乍一看,著實令人毛骨悚然。

龍錦一眼便認出了那正是之前被裘玉江從袖子裏抖摟出來的綠蟲子。

只見裘夫人雙手結了一個奇怪的印,口中輕斥一聲“去!”那些綠蟲子便蠢蠢欲動了起來,然後竟是以不慢的速度向著龍錦和唐風飛了過來。

是飛,它們竟是有翅膀的。

……看來這裘夫人也是個心思縝密且狠毒的人,她完全不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便是事實,她更相信修仙之人總有些神鬼莫測的手段,更願意相信是那潛進來的人用什麽手段隱了身。

然後,便拿噬靈蟲來試了。

噬靈蟲會嗅到靈氣的味道,然後不管來者是誰,都只會成了它們的食物。

龍錦和唐風俱是眼中一凜,龍錦率先祭了一個防禦法器出來,這防禦法器是她自歸雁山莊的暗室中所得,是一個用深海變異鱟的甲殼所制的盾,那變異鱟是她親手所殺,千歲不小,甲殼十分堅固且具有靈性,用來做防禦法器再好不過。

那盾狀的防禦法器將龍錦和唐風牢牢地護了個密不透風。

然而不過十息,那盾便被啃破了一個口子,一只小小的噬靈蟲抖動著翅膀飛了進來。

龍錦看著那只噬靈蟲,試探著伸手一道霧氣凝成冰針,那噬靈蟲剛剛冒頭便被冰針戳了個對穿,然後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那被穿了葫蘆的噬靈蟲立時消散成了一團靈氣,連個屍體都沒有留下。

聯想之前那只被唐風的掌心雷劈中的噬靈蟲,也是什麽都沒留下,龍錦微微揚眉:“噬靈蟲死後會立刻化為靈氣嗎?”

正說著,便見後面又有一只噬靈蟲匆匆爬了進來,一口吞吃了那即將消散的靈氣,然後詭異的事情發生了,吞吃了先前那只噬靈蟲的噬靈蟲身體急速變成兩倍大,然後,分裂成了兩只。

“嗯,你也看到了,單只的噬靈蟲極其容易被滅殺,但是數目一多就麻煩了,它們可以吞吃死去的噬靈蟲的靈氣,然後直接分裂出新的成蟲。”毛毛蟲玉蝶道。

……還真是可怕而棘手的對手。

正說著,已經有更多密密麻麻的噬靈蟲啃破了防禦法器擠了進來,但它們並不急著攻向龍錦和唐風,而是先把那防禦法器分食了個幹凈。

“……還真是一群不浪費食物的好孩子。”龍錦抽了抽嘴角。

“這個時候你還有時間耍嘴皮子麽,它們進食的速度一向快得驚人,吃光了那個,便輪到你了。”趴在她肩膀上的毛毛蟲玉蝶輕嗤了一聲。

“其實……它們這麽貪吃又這麽笨,趁著它們吃東西的時候,一起滅了不就成了?”龍錦提出小小的疑問,同時表示手癢。

關於噬靈蟲一事,龍錦也只見過記載,而且並不完整,否則她便不會提出這個問題了。

“你當他們的王蟲是死的麽?”果然,龍錦的提議被毛毛蟲玉蝶無情地嘲笑了,它哼了哼道,“只要王蟲不死,它隨時可以吞了那些靈氣重新覆制出大量的噬靈蟲,直至耗盡你們的靈氣變成它們的食物為止。”

“還真是些讓人頭疼的小東西呢,有什麽可以克制它的麽?”龍錦虛心請教肩上的毛毛蟲。

畢竟這一位,可是蟲族的祖宗。

“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吃了它們。”毛毛蟲玉蝶動了動腦袋,十分矜持地道。

龍錦和唐風皆詫異地看了它一眼。

“看什麽看,沒看過兇殘的蟲子麽!再看它們就撲進來把你們給吃了!”毛毛蟲玉蝶被看得有些害羞,惱羞成怒道。

“吃了它們,對你有妨礙麽?”龍錦卻是問了一句。

毛毛蟲玉蝶一怔,隨即輕哼一聲,傲嬌道:“它們對我來說,不過是大補之物罷了。”

“那可真是皆大歡喜兩全其美,還等著什麽快吃了他們吧!”唐風眼見著那些惡心的蟲子便要撲上來了,忙道。

“那你們閉上眼睛。”毛毛蟲玉蝶道。

“啊?”唐風一呆。

“淑女用餐,你想旁觀麽?!”毛毛蟲玉蝶怒道。

……拜托,誰會知道一只毛毛蟲也會分公母啊。

唐風默默吐槽,然後又默默開心了一把,母的也好,至少不用擔心會撬他墻腳跟他搶小媳婦,但識時務者為俊傑,他很聰明地什麽都沒說,只默默閉上了眼睛,只是閉上眼睛之前,他沒有忘記拉住龍錦的手,用自己的靈力在她身上覆了一層薄薄的護甲。

說到底,他還是不大相信這只來歷不明的毛毛蟲。

毛毛蟲玉蝶輕哼一聲,卻也沒有說什麽。

龍錦笑了一下,任由唐風握住自己的手,也閉上了眼睛。

大概只過了兩息的工夫,便聽到毛毛蟲玉蝶說:“好了。”

兩人睜開眼睛,眼前已是一片清明,那些恐怖的噬靈蟲竟是一只不剩,而毛毛蟲玉蝶仍然軟趴趴地趴在她肩膀上,只是白胖胖的小身體微微泛著綠光,看起來有些奇怪。

“……你這是?”龍錦下意識問了一句。

“一下子吃太多,好像有點撐著了。”毛毛蟲玉蝶有點害羞地道。

“……”唐風和龍錦都默了一下。

那廂,裘夫人癱軟在地,煞白著臉瑟瑟發抖……不見了!她辛辛苦苦養育出來的那些噬靈蟲全都不見了!

她簡直不敢相信,可是這般匪夷所思的事情便在她眼前發生了,她一直以為無所不能的噬靈蟲,竟然就這樣悄無聲息地不見了。

從頭至尾,龍錦和唐風連個面都沒有露一下。

裘夫人甚至不知道那個藏在暗處的人是誰。

……現在她已經確認了之前她並沒有聽錯,這個抱廈裏真的有人,可是她卻不知道來者是誰!

這種看不見敵人的感覺,讓她又怒又怕,卻又無可奈何。

失去了一直倚仗著的噬靈蟲,裘夫人只是一個普通的凡人,手上雖然有使者給的防身寶物,但看那神秘人的手段,也不知道能不能擋下那人的一擊,她再不敢在抱廈多待,忙跌跌撞撞地跑回正房,爬上床,緊緊抱住了正在酣睡的裘仁。

她已經嚇得手腳冰涼,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

裘仁睡得正香,感覺有個微涼的身子貼上了自己,也沒有發怒,只習慣性伸手將那身子擁入懷中,輕輕地拍了拍,以示安撫。

雖然知道他這是不曉得把她當成了哪個小妖精,可裘夫人還是感覺好多了,她漸漸靜下了心來,開始思考一些先前忽略的問題。

按著那神秘人一個照面便能令那些噬靈蟲消失的可怕手段,如果那人想取她性命,早不容她活著回到正房了。

……雖然不知道神秘人有什麽目的,但顯然並不是為了要她的命。

這麽一想,她稍稍放松了一些。

只是放松過後,一個更嚴峻的問題來了,這一批噬靈蟲已經趨於成熟,那邊很快便要派使者來取了,可是……如今這些噬靈蟲全都消失了,到時交不出來可怎麽是好?

左思右想了一番,她橫了橫心,與其被動不如主動,她拿出之前使者交給她的秘密傳訊玉簡,將有神秘人出現,噬靈蟲無故消失的情況描述了一遍,想了想,她順便將家裏來了龍族客人的事情也一並講了。尤其是唐風的事情,她更是著重提了。想來,這也算是戴罪立功吧。可惜了,她原本打算利用這個消息再討要一枚延壽丹的。不過,她最近新培育了一個蟲種出來,雖然比起噬靈蟲來是沒什麽大用,但也聊勝於無了。

裘夫人一個人左思右想,忐忑不已,卻不知道她一直防範忌憚的兩人此時就在正房盯著她。

“她這是要發傳訊玉簡呢。”唐風緊緊地盯著裘夫人的舉動,眼中透出了寒意來。

旱天蟲和噬靈蟲都是早已經滅絕的東西,可是裘夫人一個普通凡人卻是出手如此不凡,如今看來她果然不過是個馬前卒。

她身後那人,才是他此行的目的呢。

“要截取麽?”龍錦看向他,問。

唐風瞇了瞇眼睛,搖頭道:“讓她發,放長了線,才能釣出大魚來。”

他倒要看看,是誰在幕後跟他過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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