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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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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無聲

辰山是在門口的花園裏找到趙予安的。

他強行把她扳過來時, 被她臉上僵直麻木的神色嚇了一跳。

“……你、你怎麽了?你倒是說句話啊!”

陽光透過枝葉窸窸窣窣的照在她身上,她整個人像是融化的殘雪。

辰山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 見搖晃她沒用,索性雙掌開弓大力在她臉上猛拍了幾下:“回神!回神!你到底怎麽了!”

趙予安茫然的視點慢慢聚焦,她摸了摸臉,疼。懵逼的大腦漸漸清晰。

辰山看著她咧嘴笑了,笑的上氣不接下氣,踉踉蹌蹌又沖回了住院部:“錯了……我弄錯了。”

“餵!你慢點!”他膽戰心驚,趕忙追了過去。

*

趙予安喘著粗氣推開門, 她捏著膝蓋彎腰低低喘氣,只覺心如擂鼓, 一把拉開床前的簾子。

男子血肉模糊的後背毫無保留地闖入她的視線,三道極深的傷口撕裂了皮肉,從左肩到腰側。

他頭上也綁著紗布,聽到聲響微微側頭,露出熟悉的側顏。

趙予安心中那塊漂浮不定的大石終於沈甸甸砸落在地。

那幾道傷口很深,看著都疼,被縫合的很齊整, 像三條猙獰醜陋的黑色蜈蚣。醫生換好藥, 用紗布擦幹縫合處滲出的血跡, 最後一圈一圈纏好繃帶。

又跟陸贏川叮囑了幾句,就帶著推著小車的護士走了。

對貿然出現的女孩見怪不怪。

病房裏安靜下來, 只剩下他們。

兩人都沒說話,只有消毒水的味道在空氣中強烈的紛擾著趙予安,讓她有種小時候生病去醫院, 被告知要打屁股針,心裏一萬只螞蟻爬過的焦灼難忍感。

陸贏川的脊背寬闊, 肌肉線條緊實漂亮,卻傷痕累累。

他渾不在意,展臂拿過床沿上搭著的衣服,慢慢穿上。他沒穿病號服,穿的是自己的襯衣,動作幅度稍微大了點,血跡就再一次滲透了繃帶。

“我沒事兒的,安安。”他見她半天沒有說話,以為她被傷口嚇到,遂回頭安慰道。

這一回頭不要緊,他看到趙予安竟然在笑。

她的臉上布滿笑意,一絲悲傷也無。

他怔住。

“陸贏川,你還活著呢?”

趙予安笑吟吟地一步步走到他身前,捏著他的下巴仔細打量。

瘦了點,顯得輪廓更深,棱角更分明。下巴上有淡淡的青色胡茬,臉上有紅腫和擦傷,淡化了男人周身的冷厲,無端顯出幾分脆弱。

趙予安笑著,眼圈卻慢慢紅了,她掄圓了胳膊,忽然給了他一記半輕不重的耳光!

“你他媽有病吧陸贏川?你不要命了嗎?”

“差一點,我真的以為……真的以為……”

她所有積壓的情緒在一瞬間爆發,眼淚是倒灌進喉嚨的。

他救人沒錯,但他不該冒著那麽大的生命危險,想都不想的沖過去,他是把自己的命視為草芥嗎?

陸贏川摸摸臉,其實不疼。

趙予安打的看似用力,其實用的是空掌,招呼到臉上已經卸去了大部分力道。

他被她打的頭偏向一側,內心有七分詫異、三分慍怒,而所有情緒在看到她神色的那一刻煙消雲散。

只剩下綿綿無盡地心疼。

趙予安跌坐在鄰床上,她沒說話,捂緊的指縫裏卻有淚水蜿蜒流下。

陸贏川遲疑著坐到她身側,像安慰小孩子一樣,把手放在她腦袋上,一下一下撫摸著:“對不起,安安。”

“對不起對不起!你能不能換個說法?”

“我……”

“陸贏川,你以前從來不會說這三個字,可這短短幾天,你要不要數數你自己到底說了多少句?”

“我知道你嘴嚴,你不想說的,就算有人拿著電鋸逼你,你都不會吐露一個字,所以你看上次我問原因了嗎?因為我知道問了也沒什麽用!你比茅坑裏的臭石頭還要硬,還要固執。”

“但我請你、我求你,別他媽再跟我說對不起了行嗎?”

“……行。”

“那我問你,你到底為什麽騙我?”

“……”

“你說啊!”

“……”

“算了,我不逼你了。”這一天情緒大起大落,她深感疲憊,打算起身離開。

卻被男人拉住了袖子,他密密的長睫在輕顫:“謝謝你關心我,安安。”

趙予安想扯出袖子,陸贏川卻拉的很緊,她覺得他有病,狠狠瞪了她一眼。

他沈默不語,黑漆漆的眼裏空空蕩蕩,黑漆漆的瞳仁裏只有她。

“陸贏川,”她認真道:“你知道我從小到大最相信你。”

他看向她的眸輕輕一顫。

她繼續說。

“我那麽相信你不會騙我,為此我問了不止一次。”

“但你寧可對別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卻對我有所保留。”

“這就說明,其實你從來就沒有相信過我。也許你有苦衷,但這都不是欺騙的理由。”

她要走,卻被拉住袖子。

*

走廊上,辰山眼睜睜看著趙予安進了病房,他猶豫著要不要進去,卻被沈老一把拉到了角落。

“小辰山,你就別去湊熱鬧了。”沈老揉了把老臉,拽著他就走:“你也去處理一下你胳膊上的傷口。

辰山瞅了瞅小臂上的顯眼擦傷,很man的比了個大力水手的姿勢:“這點小傷,一會兒就長好了,我身體倍棒兒!”

“是嗎?”

一道涼涼的、沙啞的聲音響起。

辰山瑟縮了一下,不敢置信地回頭——

一個保養得益,拎著鱷魚包的貴婦,正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辰山臉垮了:“媽——”

何青五十歲了,看上去還跟三十歲的人一樣。她頭發盤的一絲不茍,一根白發都無,周身有一種不容侵犯的貴氣和養尊處優。

只有眼神,溫婉細眉下是與之相反的蒼老嚴厲:“別叫我媽,你這手臂是怎麽弄得?”

黃克華笑呵呵地站在她身側,他曾是辰山父親的下屬,曾是。現在已是一方巨頭健樂藥業的老總,中等身材,喜穿布鞋,待人八面玲瓏,但卻是白辰山平生最討厭之人。

“怎麽不叫人?”何青冷漠地上下審視兒子,她沒有忽略辰山看到黃克華時眼裏一閃而過的恨意,而牛不喝水強按頭是她平生最喜歡做的事之一。

“黃叔。”辰山不想和何青硬剛,他咬牙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真希望世界在這一刻天塌地陷。

“哎!山山又長高了,更像個真正的男人漢了。”黃克華哈哈一笑,熟稔地和何青對視一眼。

辰山惡寒,在心裏默數一二三,還是沒忍住開口:“我高沒高我不知道,但我確實用不著增高鞋墊——尤其是還塞布鞋裏那種特制的。”

他陰陽誰一目了然。黃克華十多年前只是他父親工地上的一個楞頭青,卻心機頗深,傍上了父親這條大船,然後見風使舵,又傍上了何青,他其貌不揚卻深谙女人心理,發跡後一改之前作風,變成愛穿布鞋愛喝茶懂養生的裝逼犯。

辰山看到這個穿著布鞋裝大佬還要往裏塞增高鞋墊的裝逼男就煩。

尤其是這男的每次和何青一起出現,簡直是煩上加煩。

“媽,您要是沒事,我和沈老就先走了。”他話說的客氣,神色卻疏離,主動拉著沈老就要撤。

卻拉不動。

“……沈爺爺?”他沒見過沈老臉上出現過這種奇異的神色,詫異道。

“小辰山,你去幫我打瓶水,要熱的。”沈居正遞給他一個保溫杯。

“可這杯子……”明明是滿的啊。辰山晃了晃,看了看沈老的神色,果斷把後半截話咽進肚子,聽話的走了。

沈老看著何青,顫抖道:“你是不是……”

何青冷冷地瞥了一眼白發蒼蒼的老頭,居高臨下道:“我們認識嗎?”

她一擡左手,黃克華畢恭畢敬的攙上她,沈居正這才發現她的左腳有點瘸,只是隱藏在做工精良的及踝半裙下,看不明顯。

任青很高傲,她的步子依然走的很優雅、很快。

千種疑問頓時堵在喉頭。

沈老望著她的背影低低叫了聲:“小青……”

女人沒有回頭。

*

病房裏。

趙予安等了等,看他木頭人一樣不說一個字,終於耐心耗盡。

她用力抽出袖子,卻在下一秒被他抓住,跌入他懷裏。

趙予安猝不及防:“……你要做什麽?”

陸贏川埋首於她發間,好似情人的呢喃,卻用只有她和他能聽見的音量道:“別說話,有人進來了,不是普通人。”

有人進來了,卻悄無聲息。

趙予安果然不再掙紮。

陸贏川將趙予安護在裏側,他不動聲色的掏出一把瑞士軍刀,做好備戰準備,但慢了,還是慢了。

一柄冰冷的金屬器械,穿過床簾,悄無聲息的抵在了他的額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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