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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晚不怎麽喜歡吃熱量過高的食物,鐵簽銀亮的尖尖戳著烤得碳黑又堅硬的玉米。

“你和宋嘉栩常來?”

周以堯低頭看手機,他記得這附近有一家老字號的粥粉店,但記不太清位置,正在微信上問宋嘉栩。

“嗯。”周以堯收到他一長串的記事簿手繪地圖,兩指扣在桌面,放大來看,“他喜歡帶一些小姑娘去探店,這裏是他先帶我來的,來了後,我才想起小時候我哥帶我來過。”

商晚小小咬了口烤玉米,隨即挑高眉毛,點評,“還不錯。”

周以堯終於確定位置,手機倒扣著蓋上,叮囑她,“你少吃一點,我去給你買粥。”

商晚磨著玉米粒,皺著眉笑,“所以,就算不去遙南居,我也逃不掉喝粥的命運?”

周以堯給她擰開一瓶礦泉水,放到她手邊,“這裏有家花旗參鴿粥特別正宗,買給你嘗嘗。”

烤玉米咬了一口就落回鐵盤,夾著筷子試了試軟爛鮮香的蒜蓉茄子。

商晚被猛烈的蒜蓉味差點激出了生理性眼淚,她嗆咳兩聲,筷子砸在鐵盤邊緣,摁著桌的手背撐出青白。

周以堯連忙起身,從她對面落座到她身側,一手順著纖瘦的後脊輕拍,另只手撿了筷子翻弄,“不應該啊,我囑咐孫姨不放辣了......”

“不是不是。”商晚抹掉眼淚,擺擺手,“是蒜蓉,嗆到了。”

她從隨身小包翻出紙巾,摁了摁眼尾,辛辣味道攪得她舌根發麻,連灌了好幾口水才把味道壓下去。

“不要吃蒜的。”

好不容易那股氣壓下去,商晚將蒜蓉茄子推到桌角邊沿,恨不得離自己越遠越好。

周以堯與她坐得近,低頭映出一片波光,晶粉似的細汗浮躍在她瓷白的眼皮上,像日出時細碎的光落在漲潮的白色浪尖。

商晚倒吸一口涼氣,貝齒咬著下唇,唇瓣盈有潤過喉嚨的薄薄水光,透出懾人又驚心的紅。

沒來由的,周以堯感覺自己的喉嚨被人灑上一把粗糲的鹽,磨得他生疼。

喝了幾口的透明塑料瓶就在手邊,習慣使然,周以堯仰頭悶了一大口。

那點水奔湧向所有煩躁和妄想的源頭,而源頭正是商晚。

她看著周以堯,有些目瞪口呆,抿了抿唇,又指了指只剩三分之一的礦泉水,慢吞吞道,“這是我的。”

仍覺不夠的補充,“我喝過的。”

周以堯不說話,執拗又沈默的瞪著她。

商晚恍然大悟,點點頭,自圓其說,“所以我說不該吃蒜的。”

周以堯繃著臉,手中捏緊可憐無辜的礦泉水,像要捏死露出馬腳讓商晚抓到的半分鐘前的自己。

替他解圍的是端著一大盤烤物炸串過來的孫姨,她有私心在每份點單中又額外多添了半份,導致商晚看著那小山一樣高的盤子,笑著撞了撞周以堯的胳膊,“哎,吃完這一頓,就是每天在跑步機上運動三小時都不夠消化的。”

周以堯掰開一次性筷子,夾起鮮香四溢的燉豆腐豆芽,悶悶道,“後悔了吧,還不如去遙南居。”

“怎麽會?”

商晚揚起唇角,詫異的笑,“我覺得這樣挺好的啊。”

她支著下頤,微微歪了頭,視線擺向另一桌,“我喜歡你說的煙火氣。”

有人喝酒,有人高談闊論;有人劃拳,有人喝多了靠在一起大笑。

臺風過境,將那麽不好的、危險的、潮濕的通通帶走,卷向靜謐黑暗深處。

留給她的,是鮮活又明亮的月亮,是下過一場後悔的暴雨,卻送上她曾經被遺忘又想起的記憶。

周以堯隔著裊裊的白色煙霧看她的眼睛。

少了美艷富有攻擊性的眼影鋪墊,眼睫黑得像渡鴉用通紅的喙梳理著的羽翅。

睫毛自下而上翹著漂亮弧度,好像盛開的玫瑰。

起身時不慎帶到桌角,一盒圓筒形的牙簽盒搖搖欲墜,商晚伸手撈了一把,奇怪道,“怎麽了,你要去哪?”

周以堯欲蓋彌彰的捂住燒得心中滾燙的耳尖,不自覺地側過身,避開她的視線,“剛剛不是給你定了粥麽,現在差不多好了,我去給你取。”

“啊——”商晚皺起小表情,欲言又止,“真的好吃嗎?”

“有營養。”他揉著耳垂,分過眼看她,強打著居高臨下的鎮定,“你太瘦了,得多吃一點有營養的東西。”

“哦。”

毫無意義的單音節卻藏著輕飄飄的偏愛,商晚碰了碰他的手指,然後捏了捏,笑道,“那你快點,我等你。”

等。

周以堯怔了怔,商晚很快松了手,重新簽起玉米,兔子似的啃著。

等這個字太過沈重,像落滿了楓葉的松山,又像肩前一拂而散的細雪。

他懷著難以準確下定義的心情離開煙熏繚繞的燒烤攤,孫姨剛好在擺正付款的二維碼,見他過來,笑瞇瞇道,“小堯,去哪?”

周以堯順口問了價錢,拿出手機掃碼,“她腸胃不太好,我去給她買點粥墊墊。”

“真體貼。”孫姨笑得更加熱情,“對了,你的小女朋友吃得慣嗎?我見她臉色有些紅。”

周以堯摸了摸鼻梁,慣是他感到無措的小動作之一。

“吃得慣。”

“吃得慣就好,她看著真好看喲。”

商晚這個人占盡了外表的優勢,乖乖一笑,任誰也招架不住。

他唇邊揚起一抹溫柔的笑,為這句話感到真情實感的高興。

周以堯離開不超五分鐘,那些隱含赤裸的目光終於不加掩飾和任何阻攔的落在她身上。

商晚把礦泉水瓶的蓋子擰緊,面色冷了下來。

一個男人坐在她面前,灰色襯衣領口大敞,手腕戴著一枚難辨真假的黑水鬼,小指箍著緊實的尾戒,邊緣勒出一圈油膩白肉。

“美女。”男人吹了聲浪蕩口哨,端了杯青啤推到她面前,“我對你很有印象,你去過耀大的midnight唱歌,對吧?”

商晚低頭解鎖手機,看了眼時間 ,隨後視線與目露擔憂的孫姨交匯,她微微一笑,示意對方不用擔心。

晾了對方三分鐘,孫姨端著不知道又是什麽東西上來,含蓄的搓搓手,“唉,那個......”

周以堯沒有告訴她姓名,情急之下,孫姨喊道,“小堯對象,你還需要什麽嗎?”

商晚仰著面笑,整齊齒列中藏著一顆略尖的虎牙,綴著路燈暈下的光,“謝謝孫姨,一會兒需要什麽,等小堯回來再點吧。”

孫姨想了下自家漢子就在後廚,而且這裏多是熟人,就算那男人想要幹什麽,她也能第一時間喊人來。

想到這,孫姨對她笑了笑,“老王那店離得不遠,小堯應該快回來了。”

男人從她們對話中聽出她在等人,轉念想起在清吧遇見的那個晚上,有個年輕的學生將她護在懷裏。

有對象又怎麽樣?男人是情場老手,多的是對付女孩子的手段。

他在商晚面前打了個響指,“美女?相逢即有緣,留個聯系方式咯。”

他伸手過來,順便用手背推來一杯倒滿酒水的矮口玻璃杯,肥碩的指尖敲在瓶口,如過山車似的走了一圈。

“推銷酒水?”她微微一笑,“謝了,這邊不需要。”

“這杯酒還配不上你,同樣,這地兒也配不上你,我知道更好的餐廳,廚子是地道的法國人,怎麽樣,美女賞個臉?”

商晚斂了笑,她反指敲著桌角,聲音透著冷意,“你占了我男朋友的位。”

男人笑了,“也不是不行啊。”

或許是他手上的高仿表給了他自信,又或者是游走情場多年從未碰過壁,他伸過來企圖摸商晚的手蠢蠢欲動。

她輕輕嗤笑一聲,唇角微挑,嘲他自不量力。

商晚睨他,用那種名貴高跟濺上汙泥的神情,她高高在上,審視般,一字一字,出言反問,“你配嗎?”

她懶散往後倚,雙手環臂,眼神微側,掃了一圈站在他身後的人。

各種聲音響起來。

“就當交朋友咯美女。”

“請美女喝杯酒,喝完就是朋友哈。”

“不要不給面子啊。”

她覺得眼前這些垂涎的眼神好像程子棋,是盯上獵物的醜陋獵手,用盡一切,鋪天蓋地的拙劣誘捕手段。

她原本的好興致被沖散,撈了桌上的手機和礦泉水,起身去結賬。

商晚剛起身,那邊終於尋到機會動手,粗黑胳膊搭在她肩上,指尖用了力,往鎖骨下方滑。

孫姨在一旁緊張兮兮的捏著手機,界面通話顯示28秒。

28秒,他從路的盡頭狂奔過來,就看見那支帶刺紮手的玫瑰反手給對方潑了一整瓶凍過的啤酒。

拿的還是旁邊桌子的酒。

鄰桌看傻了眼,周以堯在他眼前壓下一張鈔票,“算我的。”

男人被凍得發懵,好半天甩了甩頭,嘴裏不清不白的吐了一連串臟話。

當場被人下了臉子,他還沒發作,身後那群嘍啰似的小弟倒是先按捺不住,一個個沖鋒上陣要給他們大哥討公道。

那邊咋咋乎乎,商晚冷著表情,直到手腕被人抓了一下。

周以堯呼吸有些急,扯著商晚把她往懷裏帶,清瘦手掌剛好扣在她被那個男人碰過的地方。

“做什麽?”他壓著聲音,有些怒意。

男人抽了包紙巾,緩緩擦去額前滾落的冷酒,半晌,他擡起臉,惡狠狠,“讓你妞兒給我道歉。”

周以堯皺起眉,斬釘截鐵,“不可能。”

男人又爆出一句粗口,聽得商晚微微偏頭。

直犯惡心。

談不攏,或者根本沒有談攏的必要,周以堯將她滑落到手肘的外套掛回細白的肩,神色沈肅的叮囑,“你站到孫姨那裏去。”

商晚定定看了他一會,忽然背手撫過他的側臉,“沒什麽好說的,報警吧。”

話音剛落,孫姨高高舉起手機,大聲道,“不許鬧事!要不然我報警了!”

“操了!”

男人吐出一口酒,伸腿踢倒一片桌椅,連帶了好些無辜的食客。

攝像頭已經老舊,但仍然發揮著自己的餘力,男人深知自己名下還藏著點事兒,不敢在這把事情鬧大。

“他|媽|的,夠種,下次別讓我見到你。”

他指著商晚,怒意在他臉上成了型,燈光下卻更加醜陋。

多數人都是如此,越是心虛,越是要提高音調,好給自己撐足底氣。

商晚冷冷涼涼,嘴角壓了嘲諷,,“不自量力,可笑。”

周以堯緩緩捏著她的手心,安撫的意味,哄道,“乖,犯不著為這種人生氣,我們回家再說。”

商晚牽住他的手,用了勁兒,一字一句,“別和這樣的人動手,臟。”

視線被晃了一下,她偏過頭,與身舉著手機拍短視頻的人撞上。

娛樂至死的年代,任何事都會成為談資。

年紀不大的男孩子,燎紅煙氣熏過的臉不加掩飾顯出好奇以外的情緒,鏡頭框進女人的臉,她緊了下眉,神態輕蔑,流露出不加掩飾的厭惡。

她是渾然天成的美,美中又帶著清絕的冷艷,是最後一刻日出時掉落的曇花,是纏繞荊棘的玫瑰。

商晚並著指尖停在開了的煙盒,目光和語氣不似詢問,“借根煙?”

男孩子磕磕絆絆的咽了口唾沫,自發地雙手送上打火機。

商晚甩開滑輪,擦開一抹紅色火光,低頭挨上。

男孩子看得呆了,商晚摁著打火機還回去,緩緩吐出白色煙圈,“謝了,還有手機,也借我一下。”

他不明所以,下意識把還在錄制視頻的手機藏在懷裏。

迷蒙煙氣壓著的煩躁顯山露水,她不耐煩,“開個價,視頻我買下來。”

鬧劇沒來得及開始,自然談不上結束。

男人走後,周以堯摁了摁眉心,和孫姨說今晚的客人他請了。

算作打斷大家談天說地的歉意。

他付完錢,回身找商晚時,卻見她倚著鉛白色的燈柱,唇邊銜著一支煙。

她出價買下男孩子手機裏的視頻,確認對方沒有留底後,傳輸進自己手機,咬著煙問了句對方的姓名。

男孩子連忙雙手保證,絕對不會擅自發到互聯網,商晚呼出一口廉價尼古丁,沒說什麽。

周以堯過來時,一支煙剛好燃到末端。

商晚背手抓著手機,遮擋因為晃動而畫質模糊的視頻。

她靠在他懷裏,有那麽一點生死交托的意味。

大男孩擡手摘了她的煙,商晚擡眼,輕慢笑了聲,“你管我?”

反手剝開晶亮糖紙,周以堯頂著一顆星球似的水果糖塞進她欲笑的唇齒,“就管你這一支。”

估摸著半個月完結。。還挺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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