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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3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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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30.37

朱祁沒懂拉姆絲的話,拉姆絲也沒有解釋。

收下針劑後,拉姆絲離開,朱祁獨自一人回到臥室裏,看著這兩支針劑發呆。

知雪的調令就在眼前,她沒有時間猶豫不決。

她該怎麽做?

又或者說,此刻的她能怎麽做?

煩悶之際,朱祁打開電腦,搜索著關於K3301針劑相關的內容。

權威百科上介紹說,在新人類歷史上,是K3301藥劑的誕生為人口數量極少的“七彩人”帶來了翻盤的機會,創造了如今的“新人類”盛世。

而在耀星教的教義中,K3301藥劑是耀星教的初代教皇的獨門秘藥,它是聖母力量的產物。

聖母選中教皇做為自己的使徒,選中“七彩人”成為自己的使者,並將自己的極少一部分力量以K3301藥劑的形式交給“七彩人”,因此,新人類這個全新的種群得以誕生於世。

然而,地球上沒有任何生物能夠完全承載聖母的神之力,即使是身為使者的新人類。

也因此,對新人類的身體利大於弊的激活藥只有初代K3301藥劑。

之後每一代加強版對新人類的身體而言都是弊大於利,尤其是K3301S版本,它確實能夠為新人類帶來短暫的燦爛輝煌,可同時對新人類的身體也幾乎是毀滅級的打擊。

但是,在這個追求實力至上的世界中,依舊有無數新人類對“強大”趨之若鶩,哪怕代價是患上亡靈癥。

看到這裏,朱祁又檢索了一下亡靈癥。

權威百科給出的解釋是:僅出現在新人類身上的,耀星大陸現有醫療技術無法了解其病理形成原因與治療方案的疾病的統稱。

而在百科的下方,是關於亡靈癥的具體介紹。

雖然這個病是各種疑難雜癥的統稱,但大部分絕癥發展的後期,新人類的身體都會出現同樣的情況——

從一小塊皮膚突然變得漆黑如墨開始,隨著病癥的加重,黑色的皮膚會漸漸擴散得越來越大,有的人的黑皮膚甚至在晚期擴散到了全身。

根據權威百科介紹稱,這樣的黑色皮膚被稱作“死域”。

被“死域”吞噬的皮膚下方會不斷地發育出新的傳入神經,也就是所謂的感覺神經,導致“死域”的皮膚隨著病程的加重變得越來越敏感。

直到癥狀後期,外人僅僅是碰一下“死域”,就會給患病者造成割肉剜心般的痛覺效果。

所以,為了杜絕這份疼痛,大部分亡靈癥患者都會定期去醫院做神經阻斷治療。

但是,神經痛只是亡靈癥最簡單的一部分,“死域”真正的恐怖之處是它會不斷地冒出恐怖的東西,而這些東西往往都是隨機的,譬如:新的手臂、新的指頭、甚至是新的腦袋。

據說,曾經有一位新人類胸前的“死域”就長出了新的腦袋,這顆腦袋是全新的長相,沒有大腦也沒有思想,可以說是一個發育未完全的頭顱,但是卻長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會死死地盯著自己的“主人”看。

由於“死域”會不斷地冒出離譜的身體組織,而這些組織的生長需要大量的營養,所以亡靈癥患者的身體營養供給會越來越成問題,新人類需要不斷地去醫院做切除手術來保證身體養分供給正常。

直到後期,感覺神經和各種身體組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新人類的身體中發育著,晚期的亡靈癥患者必須每日輸入至少800CC舊人類的血液來延緩組織發育,還要24小時吊著營養液,並且每隔幾天就做一次多餘神經和組織的摘除手術。

但凡有一天怠慢,他們第二天的死狀無一不是在無法承受的疼痛中扭曲著面龐化身為不可名狀的妖怪。

朱祁下意識點開網圖想看了一眼亡靈癥晚期的病圖,可她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屏幕上那血肉/模糊的怪物,大腦就已經提前控制雙手默默關上了網頁。

“這都什麽怪病啊……”

朱祁有點惡心,一臉煩躁地將十指插入額頭的發縫中,撐著腦袋,心煩意亂。

就在這時,手機突然又響了起來,她被嚇了一條,罵罵咧咧地拿起查看,發現是聖管院官方來電,於是只好接通——

“朱祁,由於你是孕婦,根據相關法律規定,我們需要保證孕婦和胎兒的生存質量,所以會每周對你的生活環境進行一次隨機訪查,請你見諒。”電話那邊傳來嬤嬤冰冷地聲音,“今天我們選擇的是通訊采訪,請你在準備好之後,拿起手機,打開3D鏡頭,根據我們的指令,到指定的位置拍攝,並做出我們要求的動作。”

“是是是……”朱祁無奈地站了起來,她活動了一下身子,摁下3D鏡頭鍵,然後道,“準備好了,說吧。”

“首先,請你展示一下你的床鋪,並用手指比出我們圖上所展示的姿勢,以讓我們確保你是在實地拍攝。”

“好。”朱祁看了眼屏幕上的圖片,一邊用左手比劃著,一邊來到床前,展示床鋪。

“很好,請你展示一下你的衛生間。”

“好。”朱祁又慢騰騰走向衛生間,推開門,展示裏面的結構。

“很好,請你展示一下你的書房。”

“來了。”朱祁轉身關上衛生間的門,走向自己的小書房。

“很好,請你向我們展示你的快消品貨櫃。”

“知道了……”朱祁走向臥室的封閉式陽臺,拉開衣櫃,裏面是各式各樣的女性用品。

“很好,請你……”

之後,聖管院的嬤嬤陸陸續續讓朱祁展示了一圈她目前所住、所用和所吃的具體情況,在確定一切符合法律法規與聖管院的要求後,才掛斷了電話。

“哎……麻煩……”

朱祁本來就心煩,被聖管院這麽一通攪合,心情更加焦躁。

她有些郁悶地來到床邊,丟了手機,倒在大床上,聞著床墊散發出的陣陣香氣發楞出神。

因為懷孕,朱祁最近並沒有和狩倫在同一間臥室睡覺。

耀星共和國關於聖女懷孕前三個月有嚴格的法律規定,為了孕婦和胎兒的身體健康,所有擁有孕婦的新人類家庭都必須為孕婦單獨準備一個臥室。

臥室套內面積不能小於15平米,同時套內必須擁有不小於5平米的獨立的衛生間、不小於5平米的獨立書房和不小於5平米的獨立陽臺,而且要使用國家指定材料、按照國家指定裝修模板進行裝修。

不得不說,耀星共和國對待孕婦的待遇非常好,好到朱祁甚至覺得“大可不必”的程度。

就比如說,她現在躺的是一張2米x2米的大床,最底下的床墊是100%天然花香料經過技術處理壓制而成,透氣抗蟎不招蟲,不但好聞,還具有中醫理療的效果,能夠緩解使用者的精神疲憊感和緊繃感。

而中間的床墊是孕婦專用的名為“原美/乳”的材質制作而成,據說“原美/乳”是熱帶森林的某種樹木滴落的汁液經過技術處理加工而成的天然材料,它的支撐力、回彈力和可塑性都非常厲害,能夠幫助懷孕期間的女性找到更適合的入睡姿勢,而且它具有天然的抗菌性,對人體皮膚的保護極好。

最上面一層則是“普通”的純棉混紡床單,但它的“普通”可不是地球的“普通”。

它是達到耀星共和國國家14級安全檢驗標準的超標級親膚用品,此類床品的價格一般動輒大幾萬,但是國家會指定聖女的繁殖契約對象必須每年購買至少兩床替換品給孕婦。

而以上所有家具生活用品,對於沒有繁殖契約對象的聖女而言,國家會在每個季度安排“百億補貼”日,聖女憑身份可以進入商場以3折優惠力度購買產品,剩下的差價由國家支付。

而且,為了確保福利政策確實落實到聖女本人身上,也同時為了確保孕婦在孕期的人身健康和心理安全,聖管院還會不定期抽查回訪,回訪方式包括但不限於:上門見面、視頻通話等。

想到這裏,朱祁翻了個身,她一邊輕輕撫摸著身下柔軟舒適的床單,一邊輕輕撫摸著還沒有感覺的肚子,忽然想起了她的大姨。

她的大姨結婚時,為了在縣城裏有個家,把省吃儉用攢了10年的工資給了大姨夫,合著大姨夫和大姨夫父母總共四個人的錢,在城內買下一套巴掌大的婚房。

大姨已經夠勤勞努力了,可婚後的生活依舊捉襟見肘。

坐月子時穿的是劣質染料制作的哺乳文/胸,在下班後經常用來打發晚飯的是老壇酸菜腳味面,因為生產時崽子體積過大不得不切了三刀導致一輩子下雨天腰疼,還因為大姨夫酒後動手打人鬧過離婚。

小時候朱祁一直嘲笑大姨,認為大姨就是個究極戀愛腦的蠢貨,不但給一個又醜又窮又吝嗇的男人投資,還給這樣的男人生了個畜生孩子。

後來,她見到的蠢貨越來越多,她對男人惡心至極,也對女人反感透頂。

可是,到了今天,當她看到耀星共和國那密密麻麻的和生育相關的法律法規,望著聖管院不厭其煩的回訪和調查,看著新聞網站上新人類頻繁召開的關於“降低聖女生產生育風險和身體消耗”的科研發布會,望著網絡上民眾統計的耀星政府給每一名聖女一聲的生育補貼費用等等……她的內心突然有所動搖。

她開始思考一個她從未思考過的問題——

如果是地球人面對耀星大陸的生育危機,地球人會怎麽做?

她是會依舊像現在一樣還有閑工夫思考人生,還是會變成被鐵鏈囚禁的豐/縣/八/孩的母親?

為什麽她明明生存在一個更迫切需要繁殖的星球上,可如今的自己卻好像過得比大姨——甚至是比她自己小時候還要有尊嚴一些?

為什麽?

為什麽……

朱祁突然想到了在地球時,網絡上總會為了“彩禮”問題爭論不休。

男人覺得自己只是想結婚卻莫名其妙要掏一大筆錢很委屈,女人也為自己懷孕期間可能要承擔的風險覺得委屈。

所有人都覺得自己委屈,所以,所有人都在對罵。

當時的她會毫不猶豫地對著那群loser男人豎起中/指:“給不起你可以不結婚,垃圾基因生你/媽/呢?”

可是今天,她突然在想——

如果是耀星共和國,耀星共和國會怎麽做?

她不知道耀星共和國會怎麽做。

但是,耀星共和國一定不會裝作看不見矛盾,一定會有所作為。

這一刻,朱祁的內心,發生了一種奇妙的變化。

她第一次發現,地球的男人雖然十惡不赦,地球的女人雖然也罪該萬死,但是好像害得她這輩子一直在泥裏打滾的家夥,似乎除了身邊的這些實實在在存在的混賬以外,還有一群更大的家夥。

地球的所有國家都曾經或者當下吃過人口紅利帶來的福利,卻沒有一個國家像耀星共和國一樣大大方方承認說——

“你們生孩子就是在為國家做貢獻,孩子不一定會給你們回報和養老,但是孩子存在就對國家有正面意義,那國家必然也要為孩子成長出一份力。”

地球的那些國家只會告訴你——

“墮胎違法!你這是不尊重生命!你會下地獄的!”

“不生孩子,老了沒人伺候等著屍體臭家裏吧!”

“沒有孩子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幹嘛要開發男性避孕藥?女的吃不就行了!”

“縮小胎兒大小?多浪費錢的科研,有必要嗎?”

這這些龐大的家夥,在該作為時卻不作為,就如同父母生而不養,甚至還挑撥“兒女”內訌,只因為他們不想多花錢。

哈,哈哈,哈哈哈哈,難怪她的親生父母是一對畜生!

因為地球就是這樣的啊!

一個家庭裏,父母因為不舍得花錢,讓兩個孩子去搶一個雞腿,於是長大後兩個孩子之間充滿嫌隙,父母還裝作不懂地問:你們是親人呀!怎麽可以這樣!

而在一個更大的家庭裏,“父母”因為不舍得掏錢和管理,讓孩子之間盡情鬧矛盾和廝/殺,還反過來問:你們怎麽矛盾這麽大呢?

真他/媽綠茶呀!

怎麽能這麽不要臉?

而為什麽自己一直都沒發現呢?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了別人的“父母”是什麽樣,她是不是這輩子都不會發現自家的“父母”隱身了?

如果說曾經的朱祁對地球的恨意只是一種對世間萬物一視同仁的敵意,那此刻當她“想開了”的一瞬間,真切的恨意便如同洶湧的洪水,鋪天蓋地而來。

於是,朱祁利落地爬起身子來到書房,拉開椅子坐下,熟練地翻開平板,開始認真學習。

她要向上走,一刻都不停地向上走。

然後,在未來的某一天,她一定要親眼看著那個該死的星球灰飛煙滅。

在極端情緒的鼓舞下,朱祁以極高的效率做完了兩套卷子,並都獲得了不錯的成績。

等她擡起頭打算休息時,天色已經很晚了。

冬季的白天本來就短,此刻天邊只剩下一抹淺淡的紅雲,很快就會被墨藍色的夜所吞噬。

老規矩,在飯點前半個小時朱祁要去廚房作秀,等作完秀出來,知雪和艾莉薇已經在餐桌前落座。

由於最近是夜族新人類的休息月,知雪幾乎天天在家,艾莉薇為了陪伴知雪也選擇每天回家居住,於是三人時常一起吃飯。

知雪並不喜歡在餐桌前發言,艾莉薇向來是邊吃飯邊回覆工作消息,朱祁不喜歡同艾莉薇講話但又不能跳過艾莉薇撩知雪,於是三人同時在場的時候,除了簡單的打招呼外,基本沒有人開口說話。

而今天,飯吃到一半,艾莉薇突然拿著手機站起來道:“我工作室那邊有些麻煩,我得去處理一下。”

知雪頷首,表示同意,但還是問:“這麽晚?”

“是。”艾莉薇道,“是羅格樂斯公館的訂單,在我這裏定制了一些畫作,似乎有什麽地方有點問題需要面談。”

朱祁不動聲色地聽著二人的對話,心想:羅格樂斯公館?那不就是拉姆絲的“丈夫”所就職的公館嗎?

“忙完之後就在工作室休息吧。”知雪應道,“來回奔波太疲憊了,需要什麽聯系我,我讓人送過去。”

“好。”艾莉薇輕聲應著,並挽起鬢角的長發,低頭親了一下知雪的側臉,然後道,“我走了,你們先吃。”

說著,她擡眼看向正在低頭默默扒飯的朱祁,想了一下道:“你也早點休息,不用每天專門等狩倫回來,現在你的身體最重要。”

“謝謝母親大人關心。”朱祁揚起頭,露出恭順的笑容。

等艾莉薇離開後,餐廳再次變得安靜了下來。

知雪沈默地吃著盤子中的食物,朱祁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知雪的臉,內心在打鼓。

或許艾莉薇被叫走並不是一次偶然事件,而是拉姆絲刻意在給她和知雪創造單獨的相處空間。

可是,她要怎麽做才好?

她猜不透曾經知雪允許她進入書房的謎底,也不明白拉姆絲最後那句話到底是在指向何方。

就在這時,知雪已經用餐完畢,他正準備起身離桌,朱祁下意識開口喊道:“父親大人!”

知雪回眸,看向朱祁。

“父……”朱祁深吸一口氣,有些緊張地問,“父親大人,能和您再一次棋嗎?”

知雪聞聲沒有說話,而是優雅地理了一下居家服的袖口,轉身邁向書房的方向,並留下一道透著光的門縫。

朱祁頓時用力地咽了一口口水,她短暫地在餐桌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立刻順著那道光跟了進去。

書房的布局還是老樣子,一進門就能聞到淡淡的木頭味,帶著些許苦澀感。

知雪已經在書桌前坐下,他雙手交疊於下巴處,心不在焉地看著機器人打理棋盤。

而朱祁,則小心翼翼地提著裙擺來到老位置坐下。

等機器人整理好棋盤離開後,知雪淡不經心問:“誰先?”

“我先吧。”朱祁回答。

“好。”知雪挑眉,“請。”

兩人開始下棋,書房內頓時一片寂靜。

其實最近的這段日子朱祁並沒有練過棋,她不擅長下棋,也不喜歡下棋,更沒空下棋,所以棋藝相比之前有了明顯的退步,很快就在知雪面前敗下陣來。

知雪道:“所以,這就是你這些日子訓練的結果?”

“我最近一次都沒練過。”朱祁如實回答。

“……”知雪撩起眼皮看向朱祁。

“我不想練,因為我很清楚,我的上限在哪裏。”朱祁直白道,“我永遠不可能成為棋藝大神,更不可能超過父親大人您的水平,所以我不想做無用的訓練浪費時間。”

“……”知雪聞聲,背向後而靠,挑眉看著朱祁。

“父親大人,我知道我沒有上桌吃飯的本事,可是我就是想上桌吃飯。”朱祁道,“為了上桌吃飯,我可以拼盡全力,甚至付出所有。”

知雪一聽,頓時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哂笑。

些許是這些天的煩心事太多了,而朱祁如此篤定的發言刺激到了他此刻的情緒,於是他重覆著朱祁的話語道:“可以拼盡全力,付出所有?”

“是。”朱祁斬釘截鐵地回答。

朱祁如此堅定不移的發言愈發讓知雪覺得可笑不已,他應了聲“好、很好”,然後起身走到身後的書架旁,慢條斯理地拉開抽屜,取出一把黑色的老式轉輪手/槍,當著朱祁的面將一枚子彈上膛,然後走回書桌前坐下,將槍“嘭”一聲重重地放在桌子上道:“你有多拼盡全力不如讓我看看如何,只要你——”

然而,不等知雪把話說完,朱祁已經拿起了槍,對準自己的腹部,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

“哢”一聲,聲音不大,卻在這個漆黑的夜裏、在這寬敞的書房內顯得格外刺耳。

知雪怔住,他一臉不可置信地看向朱祁,迎上的卻依舊是那雙被濃濃恨意所裹挾的雙眸。

明明憤怒與仇恨顯得是那麽的愚蠢,卻在這一刻令人無比震撼。

“父親大人。”朱祁看向知雪,頭一次,她選擇放棄慣用的話術,去將真實的自己拆解並分析道,“死亡很可怕,也很痛苦,可是我卻在無數個瞬間幻想過死亡。所以,我經常問自己,為什麽我如此的矛盾?”

“後來我想明白了,父親大人。”朱祁望著知雪道,“生物的本能讓我想要活著,可是如果無法按照自己的心願和想法活著,我活著的每一天其實和死差不了多少,我甚至在很多個瞬間更想去死。

我和那些能從平凡的生活中獲得生存動力的人不一樣,我天生沒有那份力量,我無法從生活中的小確幸裏汲取養分,無論我怎麽安慰自己生命就是平凡而偉大的,無論我怎麽安慰自己生活其實有很多美好,我都為我的平庸發自內心覺得惶恐和惡心不已。”

知雪的眉頭頓時抽了一下。

“平凡是福?知足常樂?尊敬命運?我做不到,父親大人。”朱祁撫摸著胸口道,“不是別人怎麽看待我的問題,也不是我不知道好歹的問題,是我不能接納我自己,我勸不好我自己,我每天都和真實的自己在搏/殺。所以,我必須做自己,即使那可能會讓我丟掉性命。”

說到這裏,朱祁的眼眶忽然有些泛紅,她下意識擡起頭,想將眼淚憋回去。

她不喜歡抒情,因為她不喜歡示弱。

可是到了如今這個關鍵的時刻,當她在剛剛下棋的過程中,無意中看到知雪胳膊內側數個密密麻麻的針孔時,她突然意識到,艾莉薇的存在,只是知雪自欺欺人的道具。

就像是自殺之前在網上發布自殺公告的人,他們一邊真實地想死,一邊又發自內心希望有人救救即將走向萬劫不覆的他們。

艾莉薇就是知雪發出求救信號的對象,她穩定的情緒能夠給知雪需要的正向能量。

而此刻的自己,如果想要打敗艾莉薇,就必須剖出真實的自己,讓知雪好好照照鏡子。

——你沒有她說的那樣灑脫,你會後悔的,你絕對會後悔的。

——未來在夜城的日子,也許你終有一天會和自己和解,因為可能時間終究會沖淡一切,可在此之前,你會一直痛苦,非常痛苦。

——所以我要在時間沖淡一切之前抓住你,我要讓此刻的你明白,每當你未來想到自己當初沒有拼盡全力,便會覺得心如刀割。

——我知道你的心魔是什麽,因為我的心魔也是類似的,所以我要強化你心中的心魔,放下能夠暫時撫平你傷口的艾莉薇,跟我走。

——我非常懂你們這些站在人生十足路口的自殺者,求救者的一句話既可以挽救你,慫恿者的一句話也可以帶走你。

——挨一槍就挨一槍,如果挨一槍能夠刺激到你的心魔得話,一切都是值得的。

果不其然,向來一臉大局在握的知雪,頭一次在朱祁的面前露出了略顯沈重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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