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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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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她會夜半驚醒,不知自己究竟是劉若還是扶卿,也不知此時是在夢境裏還是在現實中。也有許多次她想一走了之,再也不想山河,再也不見許贏,但殘留在心底的那一點尊嚴與偏執卻不容許她落荒而逃。

她不明白自己為何還要留在這裏,畢竟此時的她已不是扶卿,而他也不是山河,難道只是為了糾纏自己千年的執念嗎?

可時至今日,她都不懂自己愛上的人是山河還是許贏。

□□向來如火,燃之不費吹灰之力,可滅之卻須得翻江倒海。也許即便她就此離開,往後的時日也會活在痛苦與遺憾之中。

半年的仿徨之後,她決定獨自出府散心,讓自己清醒片刻。可在出門之後,她發覺自己無處可去,心念一動,便命馬車向青雲山而去。

之前,他便是在那裏救下她的,而許家的別院也在那座山的半山腰上。

她並未去別院,畢竟那裏是是他與齊巖的回憶,所以只是沿著山間小徑毫無目的地隨處漫步。這座山並無特別之處,深秋之中落葉遍野,到處都透著荒涼之意。

許是因著悲秋之故,她此行並無收獲,心情依然沈郁難言,無奈之下便決定回去。但就在下山的路上,她聽到了遠處有兩個樹妖在說話。原來是其中一個不久前剛遇到了一個相識的故人,不由追憶往事,而扶卿本不在意,但在細聽之下,才意識到他們所說的正是她昔時的同窗倉海。

原來倉海在被逐出山門之後拜入了妖界十異門,並在短短十幾年內並成為門派中最厲害的弟子,拿到了她心儀的寶物枯水簪。

兩個樹妖感嘆說,枯水簪乃是仙界蝕心水的克星,但雖然它能喚起被蝕心水封印的記憶,卻必須要以女子情根為引,算得上十異門的鎮牌之寶之一。

扶卿心中一顫,久遠往事在腦海中紛至沓來。

她雖然不曾聽說過枯水簪,卻對十異門並不陌生。那是妖界最神秘莫測的門派,據說裏面的寶物法器不勝其數,門中最優秀的弟子可得到心儀的寶物以作嘉獎。但要做其中最厲害的門人,必須先練得不死不老的邪術,然後以自己的魂魄為質,永久地聽從十異門調遣,違逆者的魂魄會被投入聖火中永受火灼之苦。

據說,十異門的聖火永燃不滅,已不知吞噬了多少魂魄於其中。

扶卿怎麽都不會想到,倉海為了讓九澤恢覆記憶,竟然會加入天道不容的十異門。

就在那一刻,她陰晴不定的性子終於開始安定下來,雖然不覆當初的冷靜淡漠,卻也不再喜怒無常。

也許是被倉海的堅持所震撼,她終究決定留下來,至少弄清楚自己想要的結果是什麽。

但一山不容二虎,在劉若尚不知所措時,齊巖卻已經按捺不住了。

她雖然也生於富貴之家,但不爭氣的父親將家財敗光後便將年僅八歲的她被賣到許家做丫鬟。因為相貌出眾又會讀書寫字,她被分配到公子房中服侍,但不過多久,許家因朝堂紛爭遭受重創,許父早逝,許家從此家道中落,打發了大多數下人,與她同歲的許贏見她可憐,求了母親將她留了下來。

後來的日子十分艱苦,許母幾乎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獨子身上,好在許贏爭氣,在不僅書讀得好,連武藝也是超群,十五歲時便高中武狀元,從此盔甲加身征戰沙場,為大周立下無數汗馬功勞。從盛至衰再從衰至盛,齊巖身為貼身侍婢,一直都陪在他的身邊。待到許家再次崛起時,兩個一直情投意合的年輕人情竇初開,在朝夕相處中自然而然地情難自持,終於在他出征歸來後的一天夜裏初嘗了禁果。

第二日許贏便求母親許他正式迎娶齊巖為妻,可許母卻嫌棄她出身卑微會耽誤他的錦繡前程而竭力反對。他向來奉母命為天命,無奈之下,只得暫時作罷。但許母並沒有善罷甘休,認為齊巖勾引自家公子在先,一直想尋個機會將她打發出府,所以在一個月後許贏又再次出征北境時將她賣給臨城的一戶人家中做下等奴婢,並嚴令全府上下任何人都不得走漏風聲。

但許母卻不知許贏在臨走前曾將一只信鴿留給齊巖以防不測,而行至半路的他得了消息後冒著觸犯軍法的風險折返回來,將齊巖救了回去。

可他終究還是晚了一步,已經身懷有孕的齊巖因連日來的勞累最終小產。不知她已懷有許家骨血的許母後悔不疊,也自知心虛,答應他只要不將她收回正室,闔府上下便待她有如主子一般,而青廬也便是那時許贏專為她養傷所騰出來的。

自己歷經千辛萬苦才與心上人結為連理,她當然不希望一個毫無付出的女子就這樣奪走她應得的幸福。雖然她堅信他絕非喜新厭舊之人,但同時也知道他也不是絕情寡義之輩,倘若劉若纏綿於病榻,他定然只顧照料她周全而不會親近於她,可如今大夫人並無疾病加身,而且雖然之前性情乖僻張揚跋扈,但最近卻是收斂了許多,倘若她當真成了賢良淑德的夫人,那他又怎會忍心長期冷落於她?

時日一久,齊巖不由心生畏懼,如今的一切得來不易,她不想再次失去,更不願這府中有另外一個隨時都有可能奪走自己所有的女子。

不同於劉若的孤立無援,她在將軍府根基深厚,揣度主子心思並主動出謀劃策的大有人在,很快,甚至無須她親自出面挑撥離間,在悄無聲息之間,許贏耳中的大夫人已經一無是處。

但許贏也並非偏聽偏信之人,而且那些日子裏扶卿處世為人淡若秋水,身上也早已不見了往昔的偏執戾氣,所以並未盡信。

最懂他心思的齊巖見勢不妙,只好及時收手,卻還是被本就比凡人要感應敏銳的扶卿發現了她的陰謀。

但扶卿並未在意,她明白女子想要獨占情愛的欲望,更何況她在乎的只是許贏對自己的感情。可經此一事後,她突然心生一計。

長久以來,她都是在被動地的等待,從未想過要主動去迎合許贏的心思,可這一次,她決定試探他究竟還是不是值得自己如此執著。

她動用了仙術,將他們之間的往事織入了他的夢境中,卻改變了微末的細節,如他夢中的扶卿下凡歷劫,轉世為了劉家三小姐。

她不知道他信了多少,但那兩日的許贏的確有些神思恍惚,甚至偶爾還會暗自端詳她的舉止,眸光也有些慌亂。

見他似乎有所動搖,她心中歡喜非常,談笑風生間自然又多了幾分嬌柔。

他們的關系就此在無聲無息間緩和了許多,在春來之時,許贏甚至主動來主院找她,盤膝坐於六月雪中與她對酌清酒。

此世的許贏性子清冷不善言語,與山河溫文儒雅的性子大不相同,但不知為何,她心中卻更喜歡現在的山河,在默然之間便可見其英氣俠骨。

扶卿原以為這世間最完美的事便是與心上人共話春閑,但直到與他相坐無言時,才發覺一個人的沈默可以很舒心,而兩個人的沈默也未必會無趣。

其實雖然她已經入府近一年,與他卻並未有太多共同話題可聊,畢竟府中上下事務皆由齊巖一人操持,但也許正因如此,才讓他們能免於世俗所擾。

她很想知道他對前世的夢境信了幾分,但每次欲開口時又擔心會影響他們之間的相處,所以自始至終都未曾詢問。

那個春天裏,扶卿原本暴躁不安的性情溫和平靜了許多,臉上時常掛著淺淡笑意,與世無爭而恬淡自如。雖然許贏仍未曾留宿主院,但於她而言已經足夠了,至少她知道他已然將她當做扶卿來相待。

善於察言觀色的齊巖很快便發現了其中端倪,面上不動聲色,卻在背地裏屢做動作。只是扶卿雖然不擅長人間的爾虞我詐,卻借著修為在劉府活了下來,自然對齊巖的手段不屑一顧。數次不得逞反而發現許贏已經生了疑心的齊巖不得不收手,但她不哭不鬧也毫無抱怨,而是對他愈加溫柔體貼對家事更加細心周全,讓許贏對她生出幾分愧意來。

三人就這樣安然度過了近兩年,許贏將齊巖視為同枕而眠的家妻,對劉若卻若即若離,不疏離也不親近,待她更近於知己,每當心煩氣躁時便同她賞花飲酒。

若換作尋常人,大夫人做到如此地步定能讓人生不如死,但扶卿卻已心滿意足,並不奢求更多。這一切本就不屬於她,她甚至慶幸自己當初擅改劉若命格的一時沖動沒有讓他的命數改變太多。

但幸運並未能持久,意外很快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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