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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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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見到許佳念的時候,許是出於直覺,她無法喜歡眼前那個端莊美麗的大家閨秀,甚至有些排斥與厭惡。

但在這個家裏,她的感受又算得了什麽。

王夫人將許佳念留在王府過夜的那一夜,他很晚才回房,眉眼裏舉止間盡是歉意。

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什麽叫做同床異夢,那種陌生竟來得那般強烈而意外。

她知道一側身便能看到自己最愛的人,但她沒有勇氣,背對著他閉上了眼。

可過了子夜,她依然難以入眠,直到他將身子挪了過來,從背後將她緊緊抱住。

一種不祥的預感猛地襲來,她身子一震,想逃,但身子僵得動不了分毫。

“佳念她……有了我的骨肉,雖然她身為相府千金出身富貴,卻願意下嫁我王家為妾室,”他的氣息就在頰邊,聲音卻遙遠而飄忽,“是我對不起你,但她為了我也受盡了委屈,不僅不顧閨中名節還待我一心一意。可阿澤你放心,就算她嫁進來,你依然是我王府的大夫人,永遠都是……”

她咬著牙,身子顫得厲害,卻掙開他的懷抱,許多話如鯁在喉,卻一個字都沒有說,只是將頭深深地埋進了被子裏。

他悻悻地收回了手,長嘆一口氣:“我去書房,你……你想開些。”

她永遠記得那晚他重新穿上衣裳走出房門的摩挲動靜,像是一段決絕,埋葬了以往的所有。

性善妒而倔強,她終究是想不開的,愛一個人執著,恨一個人也執著。

可到最後,受傷最深的還是她自己。

王府風光地將相府千金娶進了府中,他洞房的那一晚,是個冷得透骨的冬夜。

她在院中站了一整夜,不知是在等著什麽,還是在告別什麽。

只是一場風寒,便將她還留有餘傷的右腿徹底摧垮。

她坐著輪椅,親手收拾了東西,搬到了後院。

她知道自己是在賭氣,卻沒有想到這口氣會賭了這麽多年。

後來,他依然會來看她,有時也會留宿,她不哀求,也不抗拒,只是他每次過來都會固執地不再戴上面紗。

她是仗著他還愛著自己,所以才敢肆無忌憚。

他似乎並不介意,待她更是溫柔體貼,可是留下的時間卻越來越短。

直到王府不遠處因意外走了水,火勢沖天時,王夫人受了驚嚇。

將爹娘送回瑤泉鎮休養,再回來後,他似乎不願再見到她,不再主動穿過幾進院落去探望她,更不曾給她夫妻之間本該有的溫存。

也許是因為他想多一些時間陪伴那個嬌柔的新夫人,也許是因為他與許佳念的第一個孩兒終於出生,也許是因為他在宦海中順風順水一路高升。

總之,他繁忙而有序的生活裏,再也沒有她能擠進去的角落。

他不來,她也不去,雖只是隔著幾道墻,卻似是各處天涯與海角,很久都不見一面。

她受盡了相思苦,也厭惡了愛生恨,想離開,卻又不甘心,不舍得。

有時候,她也會想,是不是自己太倔強,才讓他們落到了如此地步。

若是低一低眉眼便能換回往日溫柔,也是值得的,不是嗎?

所以,她有時也會恨透自己那端得那高高的姿態,連許佳念都能為了他甘心為妾,為何自己不能再大方有度些?

她告訴自己,男人三妻四妾本屬尋常,即便他再納妾,他最愛的人還是自己,不是嗎?更何況,許佳念能幫到他,能助他平步青雲一展宏圖,不是嗎?

一遍又一遍地替他找了無數原因來勸慰自己,但每次掙紮許久,她能做到的唯有遠遠地去見他一面,然而看見的不是他對自己相思入骨,而是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但她還是想看看他,哪怕只是一眼。

直到有一次,她躲閃不及,被他瞧見。

那一瞬間,她甚至是期待的,期待他欣喜溫柔的目光,期待他急促而來的腳步,期待他堅實溫暖的懷抱。

可他卻只是遠遠地看了她一眼,然後便轉身而去,留給她的背影清冷而堅決。

那種疏離與淡漠,深深地刺入她的心裏,擊碎了她積攢了日夜折磨後換來的那一瞬間的妥協。

她想,他終究還是將她棄之如敝履。

從此之後,她再也沒有踏入前院一步。

她是自卑的,也是驕傲的,但就算願意放下孤傲,也需要兩廂情願。

她知道,她與他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最悲哀的是,她依然愛著他,原本應是甜蜜的痛苦將她日夜折磨。

來到京城後的第四個年頭,終於衣食無憂,她卻跌入了最淒冷孤獨的低谷。

她不願成為被愛所困的怨婦,骨子裏還住著當年那個倔強固執又向往美好的小姑娘。只可惜,一念情動,情斷不由人心。

她需要被拯救,而枯水簪便是她最後的希望。

她是那樣地迫切,甘願以一生為賭註。

睡夢之中,輕輕彎了唇角,她一身輕松。

青珠聽了她的吩咐,雖然守在小院門口卻不去打擾,直到入了夜,也只是從屋裏拿了錦被替她蓋在身上,但一眼瞥見夫人滿臉的淚痕時,心裏還是生生一痛。

這一次似乎睡了很久很久,但也許是人在回憶痛苦時總是趕得很急,在醒來時,她的呼吸有些急促,甚至有些喘不過氣。

清晨的光灑了下來,照在墻角那棵剛剛生出嫩芽的樹苗上,照在樸素而簡陋的竹亭上,照在隨意鋪展在石案上的如墨繡面上。

她緩緩睜開了雙眼,下意識地擡手擋住了光。

這會是新的一天嗎?

端著水盆過來的青珠見她終於醒了,長長舒了一口氣:“夫人總算是醒了,這一夜您是又哭又笑,連被子都被您的眼淚給弄濕了好幾條,將奴婢嚇得半死,若不是夫人提前吩咐不可將您喚醒,我還以為是夫人中了邪,定然不會就這樣讓您睡下去的……”

宣澤坐了起來,看她一臉疲倦顯然一夜未眠,愧疚道:“這一夜你辛苦了。”

將濕好的毛巾遞了過去,看到夫人通紅發腫的雙眼,青珠滿是心疼,柔聲道:“夫人這又是何苦,為何要如此折磨自己……”

輕輕擦了臉,感覺散下的頭發雜亂,她沒有回答,將毛巾遞了回去,先吩咐青珠道:“幫我把頭發挽起來吧,好像有些……”

話未說完,她似是想起了什麽,雙手猛然一頓。

青珠似是沒有察覺到她的異常,接了毛巾後便轉到了她的身後,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梳子後才發現了什麽,奇怪地咦了一聲:“夫人的簪子哪裏去了,昨天晚上不還戴在頭上嗎?”

清晨的一縷風撩起散在額上的發絲,她怔了許久,才有笑意漫上了眉眼之間。

只是這樣嗎,就這樣便結束了嗎……

青珠看得楞了,那是這麽多年來,她從夫人臉上看到的最純粹的笑。

在她還在一頭霧水的時候,宣澤側頭從她手中拿了梳子緩緩順著發,動作精致而溫柔。

可惜啊,看不到枯水簪上那一滴枯幹的珠子。

她擡了眸,望向種著槐樹苗的那一面墻。

那裏,這兩日一直站在墻頭上的那只黃雀已不見了蹤影,好像從未在那裏出現過。

它走了,帶著枯水簪,與她曾經天崩地裂的愛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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