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傷的總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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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傷的總裁
住院部寂靜的長廊裏，賈建國皺眉聽著齊瑩的電話。電話裏，齊瑩帶著哭腔問賈建國，能不能借她兩萬塊錢，她媽病了，初部診斷是肝癌中期。她想讓她媽住院，可是她沒有錢。
吃穿用，她已經是竭盡所能地儉省，可是佳佳的營養費和幼兒園費，無論如何是不能省的。現在的幼兒園，哪怕只是一般的幼兒園，每月園費亦是不菲。單憑她一個小文員的薪水，養活自己和女兒已是捉襟見肘，遑論再加上個癌癥中期的媽。
起初，她媽死活不肯住院，說家裏沒錢，得了這樣的病，到了這樣的地步，治不治地，也沒多大意義了，她爸和她媽的意見差不多。她哥照樣什麽也不管，每天晚歸晚出地睡覺、喝酒。
她哭著跪在她媽面前，讓她媽不要擔心錢的問題，一定要治療，就算不為了自己，為了她和佳佳也要治療。她不想自己這麽早就沒了媽，不想佳佳這麽早就沒了外婆。她還沒有盡孝，還沒有讓她媽過上好日子，她不能讓她媽就這麽走了。
經過她一番痛哭流涕的請求，她媽勉強同意住院，過幾天就來。而現在，她需要給她媽籌措一筆住院費。
她知道，以她媽的病情，兩萬塊錢未必夠，可是讓她一次開口管賈建國借十萬八萬的，她相信賈建國的有，也相信賈建國會借給她，但是她自己沒那麽大的臉。先借兩萬再說吧，內心裏，她是想讓她媽先住院做個全面檢查，然後再看看能不能用中醫保守治療。
說著說著，哭腔變成了哭泣，哭泣變成了泣不成聲，聽得賈建國鼻子也發了酸，“別哭了，哭也不解決問題。你現在必須得堅強，你媽和佳佳全指著你呢，你要是成天哭哭啼啼的，你媽心情更不好了。心情不好，對她的病情就不好。你這樣，等會兒給我發一個你的銀行賬號，等我忙完了就給你打錢。我什麽時候回工作室？下午就回去了。你去找我？你們領導能給你假嗎？啊，行，我知道了。”
掛了電話，賈建國回到病房，直接把齊瑩給他打電話的事跟丁悅容說了，“我得回去一趟，給她拿點錢。她一個人帶著個孩子本來就夠不容易的了，這回，她媽又得了這麽個病。唉——”賈建國感慨地長嘆一聲。
丁悅容本想讓賈建國給她拿紙筆，她有話要跟賈建國說，不過轉念一想，還是直接用嘴說吧。因為，賈建國未必肯給她拿。
“娶她吧。”她費力地發出微弱的聲音，不過，卻是足以讓賈建國聽得清楚。
賈建國一楞，沒想到丁悅容竟是肯費大力氣用嘴跟他說話，而且說的又是他不愛聽的話。他警告地用手一指丁悅容，“別再說話了，聽見沒有。我現在特別不愛聽你說話，再說話我就吻你，不信你就試試！”
果然，丁悅容沒再說話，好漢不吃眼前虧，等她把傷養好了再說。
看到丁悅容聽話地閉了嘴，連帶著把眼睛也閉上了，賈建國滿意地出了口氣。看著合上眼睛的丁悅容，賈建國忽然起了促狹之心，俯下/身，湊近了丁悅容。
感受到了他的氣息，丁悅容驀然睜眼，就見他撅著嘴向自己的臉靠近過來，她想躲卻又無處可躲，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賈建國的嘴向自己靠近，再靠近，最終印在了自己的……額頭上。
親完之後，賈建國直起腰身，對著丁悅容輕佻一挑眉，“我走了，你自己好好回味吧。想要，明天再給。”聞聽此言，丁悅容緊緊一閉眼，然後又把眼睜開，算是一個大大的白眼。
賈建國走了，丁悅容望著他向病房門口走去的身影，心中升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她和他，誰是許仙，誰是白蛇？
賈建國回到工作室後，僅僅過了一個多小時，也就是下午兩點多的時候，齊瑩就到了。
“你請假了？”賈建國問。
齊瑩一搖頭，“我前幾天辭職了。”
賈建國一楞，“為什麽呀？”屋子的一角放著一臺飲水機，飲水機上倒扣著一摞一次性塑料杯。賈建國拿起最上面的一個杯子，從飲水機裏倒了杯水，遞給齊瑩，齊瑩伸手接過，“老板的親戚要進來，老板跟我商量，讓我辭職再去找別的工作，多給我開一個月的工資。”
“那你就幹了？”賈建國回身又拿了一個杯子送到飲水機下，開始接水。
齊瑩自嘲一笑，“我就是不想走，人家也不要我了，最後還得走，還落個被解雇的名聲，我現在走，還能多得一個月的工資，說出去也好聽，是我自己辭的職，不是被人家辭退的。”
“那你打算怎麽辦？”
齊瑩嘆了口氣，“能怎麽辦，再找新的工作唄。來你這之前，我剛去了一家公司面試。”
賈建國接好了水，喝了一口，走回到齊瑩對面坐了下來，“什麽公司，有戲嗎？”
“一家小型房地產公司，作行政助理，說是等通知，估計希望不大。”
“啊，對了。”賈建國把水放到桌子上，從褲兜裏掏出錢包，抽出了一張銀行卡，遞給了齊瑩，“這張卡你拿著，密碼是……”他說了一串數字，“裏面有五萬塊錢，你先用著，不夠再說。”
齊瑩不要，“兩萬就夠了，我用不了這麽多。”
賈建國一攔她往回送卡的手，“你別跟我客氣了，得了那個病，需要用錢的地方多了，再說，你現在又沒了工作，佳佳還得上幼兒園，都需要用錢。這錢，我不是白給你的，我借你的錢，一筆一筆的，我都記著賬呢，等你以後有錢了，得還我，不是白給你的。”
齊瑩又落淚了，擡手去抹臉上的淚，卻是越抹淚越多。於是，她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對賈建國綻出了一個像哭多於像笑的笑，“遇見你，可能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了，可惜，我不知道惜福。”
賈建國欠身從桌上的紙巾盒裏抽出兩張紙巾遞給她，“過去的事就別提了，人得往前看。”
齊瑩接過紙，擦了擦眼淚又擦了擦鼻涕，點了點頭，神情苦澀地又笑了下，“對，得往前看。”一眨眼，她想起了什麽，“對了，你和你女朋友下個月幾號結婚？酒席什麽的都準備好了嗎？有沒有什麽我能幫上忙的？”
賈建國一搖頭，“不辦了。”
齊瑩一驚，“不辦了？你倆……分手了？”
賈建國笑了下，“沒有，她前幾天出了點交通事故，住院了，下個月也好不了，我就讓我媽把酒席退了。等她出院了，我們兩家人在一起吃頓飯就行了。”
齊瑩邊聽邊點頭，心中暗想，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原來倒黴的不止她一個。
賈建國和齊瑩聊天的時候，顧雲周悄悄地來到了醫院。事實上，他每天都來，每次來，在丁悅容的病房外，隔著病房門上的長條玻璃，偷偷地看丁悅容兩眼。每次他來，丁悅容都是閉著眼睛的。這次，丁悅容是睜著眼睛的，於是，丁悅容看見了他。
看到顧雲周的下一剎，丁悅容的心重重的跳了一下。她一眨不眨地盯著門外顧雲周，顧雲周也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半晌過後，門把手輕輕一轉，門開了，顧雲周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
丁悅容看著顧雲周一步步向自己走來，顧雲周邁步走丁悅容走去，眼睛也是始終盯著丁悅容。相望之中，二人的距離越來越近，直到顧雲周停在了丁悅容的床前。
他還望著她，她也還望著他。仿佛永遠也看不夠，仿佛再不看，以後就沒有機會再看。很久之後，顧雲周緩緩俯下/身，像摟一件稀世珍寶，小心翼翼地張開雙臂，將丁悅容輕輕摟在懷中。
丁悅容的臉陷在顧雲周的懷抱之中，眼前一片黑暗，於是，她閉上眼，任由眼淚從眼中洶湧而出。鼻間，是顧雲周身上的古龍香水味，濃而醇厚的松木香，帶著一絲雨後森林的清凜。“對不起，對不起……”她聽到顧雲周痛苦地低喃，“你是因為我才出了車禍，對不對？對不起，對不起……”
又過了許久，顧雲周放開了她，丁悅容重新睜開了眼。臉上，已是淚濕一片。淚眼朦朧中，她看到顧雲周的眼也是濕的。顧雲周在她的床前坐下，扯了兩張紙巾，先是給她擦幹了眼淚，又用給她擦過眼淚的紙，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憐愛地輕撫丁悅容貼著兩塊創口貼的額頭，顧雲周靜靜地望著丁悅容，一語不發，丁悅容傷感地回望著他，病房裏再度恢覆了安靜。過了半晌，顧雲周望著丁悅容的眼睛感傷開口，“有時候，我問自己，我到底作錯了什麽？後來我想，可能是我上輩子作了很多缺德事，所以，這輩子老天罰我不能和你在一起。可是，他罰我就好了，為什麽要懲罰你？”說著，他的眼淚不知不覺順著臉頰流了下來，丁悅容的視線也再度模糊。
顧雲周嘆了口氣，擡手一抹臉，抹掉了臉上的淚水，“你出事的第二天，他去找我。他說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他會殺了我。”說到這裏，他落寞地笑了下，“我看得出來，那個人是真的喜歡你。”停了下，他覆道，“我找人調查過他，他家裏的經濟情況不錯，他父親在吉林省的柳河、集安和法國的波爾多各有一個很大的酒莊。那三個地方是世界黃金葡萄帶，葡萄的品質很好，葡萄酒的品質也好。我讓我的財務總監估算過，以這三個酒莊每年的產出，他家每年的經濟收益很可觀，你嫁到他們家，不會吃苦。我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讓你過快樂富足的生活。我不知道你嫁給他會不會快樂，但最起碼不會受苦，這多少還能讓我放點心。”
丁悅容的眼淚不斷地流出來，順著脖子打濕了枕頭。顧雲周看著她，繼續往下說：“和姚玉娉結婚以後，每當我看到她思念她前男友時的樣子，我就想，或許她不該遇到那個人。如果不遇到那個人，她就不會那麽痛苦。由她，我想到了我自己，我想，也許我也不該遇到你。如果不遇到你，這些年，我也不會像個行屍走肉似的活著。”
丁悅容閉上了眼睛，兩行熱淚，順著緊閉的雙眼流了出來，滑下淚濕的臉。顧雲周又抽了兩張紙巾，給丁悅容擦了擦眼淚。當他的手從丁悅容的臉上移開，丁悅容睜開了眼，定定地望著他，費力地發出了微弱的聲音，“忘、了、我。”她的聲音幹澀沙啞，氣息不穩。
顧雲周笑了，眼中淚光閃動，“不，”他搖了搖頭，“不忘，永遠不忘。我很慶幸能在人生中最好的年華遇見你，愛上你，被你所愛。那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福。如果不是有這份回憶支撐著，我可能也像姚玉娉一樣，早就不在人世了。”
說完，他又給丁悅容擦了擦眼淚，然後使勁咽下喉間的酸澀，“容容，我決定放手了。”丁悅容的目光一閃，顧雲周接著說下去，“那天，他對我說，我和你的緣份盡了。他說得對，我們的緣份，其實早在六年前就盡了。對不起，這些天讓你困擾了，以後不會了。”
說完，他再次俯下/身，一手輕輕攬住丁悅容的身體，一手輕輕抹過丁悅容的雙眼，虛虛地扣在丁悅容的眼睛上。下一刻，兩片溫暖的嘴唇，柔軟地覆上了丁悅容的嘴唇上。丁悅容的心猛地一跳，卻是一動不動，既不迎合也不反抗。
那兩片嘴唇只是不輕不重地覆在丁悅容的嘴唇上，既沒深入，也沒輾轉反側。丁悅容的心一下跳得比一下快，她在顧雲周的掌下眨了下眼，顧雲周感受到了，直起腰身，拿開了手。對丁悅容微微又是一笑，顧雲周最後一次摸了摸丁悅容的前額，“我走了。”說完，他真的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在他身後，丁悅容淚流滿面。
晚上七點多，賈建國又來了，進房之後，他抽了抽鼻子，“他來過？”
未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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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部寂靜的長廊裏，賈建國皺眉聽著齊瑩的電話。電話裏，齊瑩帶著哭腔問賈建國，能不能借她兩萬塊錢，她媽病了，初部診斷是肝癌中期。她想讓她媽住院，可是她沒有錢。
吃穿用，她已經是竭盡所能地儉省，可是佳佳的營養費和幼兒園費，無論如何是不能省的。現在的幼兒園，哪怕只是一般的幼兒園，每月園費亦是不菲。單憑她一個小文員的薪水，養活自己和女兒已是捉襟見肘，遑論再加上個癌癥中期的媽。
起初，她媽死活不肯住院，說家裏沒錢，得了這樣的病，到了這樣的地步，治不治地，也沒多大意義了，她爸和她媽的意見差不多。她哥照樣什麽也不管，每天晚歸晚出地睡覺、喝酒。
她哭著跪在她媽面前，讓她媽不要擔心錢的問題，一定要治療，就算不為了自己，為了她和佳佳也要治療。她不想自己這麽早就沒了媽，不想佳佳這麽早就沒了外婆。她還沒有盡孝，還沒有讓她媽過上好日子，她不能讓她媽就這麽走了。
經過她一番痛哭流涕的請求，她媽勉強同意住院，過幾天就來。而現在，她需要給她媽籌措一筆住院費。
她知道，以她媽的病情，兩萬塊錢未必夠，可是讓她一次開口管賈建國借十萬八萬的，她相信賈建國的有，也相信賈建國會借給她，但是她自己沒那麽大的臉。先借兩萬再說吧，內心裏，她是想讓她媽先住院做個全面檢查，然後再看看能不能用中醫保守治療。
說著說著，哭腔變成了哭泣，哭泣變成了泣不成聲，聽得賈建國鼻子也發了酸，“別哭了，哭也不解決問題。你現在必須得堅強，你媽和佳佳全指著你呢，你要是成天哭哭啼啼的，你媽心情更不好了。心情不好，對她的病情就不好。你這樣，等會兒給我發一個你的銀行賬號，等我忙完了就給你打錢。我什麽時候回工作室？下午就回去了。你去找我？你們領導能給你假嗎？啊，行，我知道了。”
掛了電話，賈建國回到病房，直接把齊瑩給他打電話的事跟丁悅容說了，“我得回去一趟，給她拿點錢。她一個人帶著個孩子本來就夠不容易的了，這回，她媽又得了這麽個病。唉——”賈建國感慨地長嘆一聲。
丁悅容本想讓賈建國給她拿紙筆，她有話要跟賈建國說，不過轉念一想，還是直接用嘴說吧。因為，賈建國未必肯給她拿。
“娶她吧。”她費力地發出微弱的聲音，不過，卻是足以讓賈建國聽得清楚。
賈建國一楞，沒想到丁悅容竟是肯費大力氣用嘴跟他說話，而且說的又是他不愛聽的話。他警告地用手一指丁悅容，“別再說話了，聽見沒有。我現在特別不愛聽你說話，再說話我就吻你，不信你就試試！”
果然，丁悅容沒再說話，好漢不吃眼前虧，等她把傷養好了再說。
看到丁悅容聽話地閉了嘴，連帶著把眼睛也閉上了，賈建國滿意地出了口氣。看著合上眼睛的丁悅容，賈建國忽然起了促狹之心，俯下/身，湊近了丁悅容。
感受到了他的氣息，丁悅容驀然睜眼，就見他撅著嘴向自己的臉靠近過來，她想躲卻又無處可躲，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賈建國的嘴向自己靠近，再靠近，最終印在了自己的……額頭上。
親完之後，賈建國直起腰身，對著丁悅容輕佻一挑眉，“我走了，你自己好好回味吧。想要，明天再給。”聞聽此言，丁悅容緊緊一閉眼，然後又把眼睜開，算是一個大大的白眼。
賈建國走了，丁悅容望著他向病房門口走去的身影，心中升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她和他，誰是許仙，誰是白蛇？
賈建國回到工作室後，僅僅過了一個多小時，也就是下午兩點多的時候，齊瑩就到了。
“你請假了？”賈建國問。
齊瑩一搖頭，“我前幾天辭職了。”
賈建國一楞，“為什麽呀？”屋子的一角放著一臺飲水機，飲水機上倒扣著一摞一次性塑料杯。賈建國拿起最上面的一個杯子，從飲水機裏倒了杯水，遞給齊瑩，齊瑩伸手接過，“老板的親戚要進來，老板跟我商量，讓我辭職再去找別的工作，多給我開一個月的工資。”
“那你就幹了？”賈建國回身又拿了一個杯子送到飲水機下，開始接水。
齊瑩自嘲一笑，“我就是不想走，人家也不要我了，最後還得走，還落個被解雇的名聲，我現在走，還能多得一個月的工資，說出去也好聽，是我自己辭的職，不是被人家辭退的。”
“那你打算怎麽辦？”
齊瑩嘆了口氣，“能怎麽辦，再找新的工作唄。來你這之前，我剛去了一家公司面試。”
賈建國接好了水，喝了一口，走回到齊瑩對面坐了下來，“什麽公司，有戲嗎？”
“一家小型房地產公司，作行政助理，說是等通知，估計希望不大。”
“啊，對了。”賈建國把水放到桌子上，從褲兜裏掏出錢包，抽出了一張銀行卡，遞給了齊瑩，“這張卡你拿著，密碼是……”他說了一串數字，“裏面有五萬塊錢，你先用著，不夠再說。”
齊瑩不要，“兩萬就夠了，我用不了這麽多。”
賈建國一攔她往回送卡的手，“你別跟我客氣了，得了那個病，需要用錢的地方多了，再說，你現在又沒了工作，佳佳還得上幼兒園，都需要用錢。這錢，我不是白給你的，我借你的錢，一筆一筆的，我都記著賬呢，等你以後有錢了，得還我，不是白給你的。”
齊瑩又落淚了，擡手去抹臉上的淚，卻是越抹淚越多。於是，她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對賈建國綻出了一個像哭多於像笑的笑，“遇見你，可能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了，可惜，我不知道惜福。”
賈建國欠身從桌上的紙巾盒裏抽出兩張紙巾遞給她，“過去的事就別提了，人得往前看。”
齊瑩接過紙，擦了擦眼淚又擦了擦鼻涕，點了點頭，神情苦澀地又笑了下，“對，得往前看。”一眨眼，她想起了什麽，“對了，你和你女朋友下個月幾號結婚？酒席什麽的都準備好了嗎？有沒有什麽我能幫上忙的？”
賈建國一搖頭，“不辦了。”
齊瑩一驚，“不辦了？你倆……分手了？”
賈建國笑了下，“沒有，她前幾天出了點交通事故，住院了，下個月也好不了，我就讓我媽把酒席退了。等她出院了，我們兩家人在一起吃頓飯就行了。”
齊瑩邊聽邊點頭，心中暗想，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原來倒黴的不止她一個。
賈建國和齊瑩聊天的時候，顧雲周悄悄地來到了醫院。事實上，他每天都來，每次來，在丁悅容的病房外，隔著病房門上的長條玻璃，偷偷地看丁悅容兩眼。每次他來，丁悅容都是閉著眼睛的。這次，丁悅容是睜著眼睛的，於是，丁悅容看見了他。
看到顧雲周的下一剎，丁悅容的心重重的跳了一下。她一眨不眨地盯著門外顧雲周，顧雲周也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半晌過後，門把手輕輕一轉，門開了，顧雲周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
丁悅容看著顧雲周一步步向自己走來，顧雲周邁步走丁悅容走去，眼睛也是始終盯著丁悅容。相望之中，二人的距離越來越近，直到顧雲周停在了丁悅容的床前。
他還望著她，她也還望著他。仿佛永遠也看不夠，仿佛再不看，以後就沒有機會再看。很久之後，顧雲周緩緩俯下/身，像摟一件稀世珍寶，小心翼翼地張開雙臂，將丁悅容輕輕摟在懷中。
丁悅容的臉陷在顧雲周的懷抱之中，眼前一片黑暗，於是，她閉上眼，任由眼淚從眼中洶湧而出。鼻間，是顧雲周身上的古龍香水味，濃而醇厚的松木香，帶著一絲雨後森林的清凜。“對不起，對不起……”她聽到顧雲周痛苦地低喃，“你是因為我才出了車禍，對不對？對不起，對不起……”
又過了許久，顧雲周放開了她，丁悅容重新睜開了眼。臉上，已是淚濕一片。淚眼朦朧中，她看到顧雲周的眼也是濕的。顧雲周在她的床前坐下，扯了兩張紙巾，先是給她擦幹了眼淚，又用給她擦過眼淚的紙，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憐愛地輕撫丁悅容貼著兩塊創口貼的額頭，顧雲周靜靜地望著丁悅容，一語不發，丁悅容傷感地回望著他，病房裏再度恢覆了安靜。過了半晌，顧雲周望著丁悅容的眼睛感傷開口，“有時候，我問自己，我到底作錯了什麽？後來我想，可能是我上輩子作了很多缺德事，所以，這輩子老天罰我不能和你在一起。可是，他罰我就好了，為什麽要懲罰你？”說著，他的眼淚不知不覺順著臉頰流了下來，丁悅容的視線也再度模糊。
顧雲周嘆了口氣，擡手一抹臉，抹掉了臉上的淚水，“你出事的第二天，他去找我。他說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他會殺了我。”說到這裏，他落寞地笑了下，“我看得出來，那個人是真的喜歡你。”停了下，他覆道，“我找人調查過他，他家裏的經濟情況不錯，他父親在吉林省的柳河、集安和法國的波爾多各有一個很大的酒莊。那三個地方是世界黃金葡萄帶，葡萄的品質很好，葡萄酒的品質也好。我讓我的財務總監估算過，以這三個酒莊每年的產出，他家每年的經濟收益很可觀，你嫁到他們家，不會吃苦。我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讓你過快樂富足的生活。我不知道你嫁給他會不會快樂，但最起碼不會受苦，這多少還能讓我放點心。”
丁悅容的眼淚不斷地流出來，順著脖子打濕了枕頭。顧雲周看著她，繼續往下說：“和姚玉娉結婚以後，每當我看到她思念她前男友時的樣子，我就想，或許她不該遇到那個人。如果不遇到那個人，她就不會那麽痛苦。由她，我想到了我自己，我想，也許我也不該遇到你。如果不遇到你，這些年，我也不會像個行屍走肉似的活著。”
丁悅容閉上了眼睛，兩行熱淚，順著緊閉的雙眼流了出來，滑下淚濕的臉。顧雲周又抽了兩張紙巾，給丁悅容擦了擦眼淚。當他的手從丁悅容的臉上移開，丁悅容睜開了眼，定定地望著他，費力地發出了微弱的聲音，“忘、了、我。”她的聲音幹澀沙啞，氣息不穩。
顧雲周笑了，眼中淚光閃動，“不，”他搖了搖頭，“不忘，永遠不忘。我很慶幸能在人生中最好的年華遇見你，愛上你，被你所愛。那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福。如果不是有這份回憶支撐著，我可能也像姚玉娉一樣，早就不在人世了。”
說完，他又給丁悅容擦了擦眼淚，然後使勁咽下喉間的酸澀，“容容，我決定放手了。”丁悅容的目光一閃，顧雲周接著說下去，“那天，他對我說，我和你的緣份盡了。他說得對，我們的緣份，其實早在六年前就盡了。對不起，這些天讓你困擾了，以後不會了。”
說完，他再次俯下/身，一手輕輕攬住丁悅容的身體，一手輕輕抹過丁悅容的雙眼，虛虛地扣在丁悅容的眼睛上。下一刻，兩片溫暖的嘴唇，柔軟地覆上了丁悅容的嘴唇上。丁悅容的心猛地一跳，卻是一動不動，既不迎合也不反抗。
那兩片嘴唇只是不輕不重地覆在丁悅容的嘴唇上，既沒深入，也沒輾轉反側。丁悅容的心一下跳得比一下快，她在顧雲周的掌下眨了下眼，顧雲周感受到了，直起腰身，拿開了手。對丁悅容微微又是一笑，顧雲周最後一次摸了摸丁悅容的前額，“我走了。”說完，他真的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在他身後，丁悅容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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