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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點去見馬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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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點去見馬克思

丁悅容在S城一家文史出版社當編輯。文史出版社,顧名思義就是專門出版跟文學,史學相關的書籍。什麽四大名著了,《資治通鑒》了,《史記》了,各類文學典藏本,唐詩宋詞元曲了,以及唐詩宋詞元曲鑒賞什麽的。

隨著人民生活水平的日益提高,人民群眾對風雅的需求也與日俱增。於是,最後一類書也就是詩詞鑒賞一類書籍,近幾年來日益吃香,好多出版社都作,丁悅容她們出版社也作。出版社簽了兩位這方面的作者,全是女的,一位上至詩經下至納蘭性德,大跨度鑒,一位專攻宋詞,豪放詞,婉約詞,清空騷雅詞,細細地味,細細地鑒。

兩位女作者的文筆極佳,為丁悅容的出版社和她們自己收獲了很多人民幣。昨天,那位專攻宋詞的作者來到了S城,兩天後,也就是明天,這位作者在S城有一場圖書簽售會。

出版社不敢怠慢大神,把大神安排在S城數一數二的五星級酒店,東方凱逸大酒店。安排酒店的不是丁悅容,而是原先負責接待這位大神的編輯。如果一開始就讓丁悅容負責接待這位大神,丁悅容打死不會給大神訂這家酒店,因為,這家酒店,是顧雲周家的產業之一。

今早,原本負責接待大神的編輯打來電話,說孩子發高燒,要請假帶孩子去醫院看病。孩子大過天,主編不能不讓編輯帶孩去看病,臨時抓了丁悅容的差,讓丁悅容代替那位編輯,去酒店和大神接洽。

丁悅容不願意去,“主編,你讓別人去唄。”

主編是個五十多歲的老帥哥,說起話來膛音十足,乍一聽,像個歌劇演員,“你怎麽,有事啊?”

丁悅容硬著頭皮,“我那個李煜的稿子還沒校完呢。”

主編端起桌上的花瓷咖啡杯,輕啜一口,“那個不急,你先放一放,今天你先去跟花想容談談簽售會的事,要是明天小鄭還不能來上班,你就跟花想容去簽售會。”

“可是我那稿子……”

“我不是說了嘛,不急。”正在此時,主編室桌上的電話響了,主編抄起了電話,打著官腔餵了一聲,“是老池啊,你好你好你好,聽出來了,聽出來了,已經下工廠了,過幾天就能出樣書了……”他邊接電話,邊對丁悅容揮了揮手,示意丁悅容出去。

丁悅容聽出來了,給主編打電話的是本市的作協主/席,一位熱衷創作歷史題材的男作家。

懷揣著一萬個不願意,丁悅容打車來到了東方凱逸大酒店,來時的路上,她給大神打電話,二人約好在酒店二樓的一個小吧裏見面。到達酒店後,丁悅容給大神打電話,讓大神下樓。丁悅容先到的二樓,不一會兒,大神也到了。

大神中等身材,筆名花想容,五官卻是寡淡到令人過目即忘,紮了個丸子頭,丸子頭上插了根雅致的長簪,簪子頭上垂著一串素靜的藍花。大神身上穿一件肥長的淡粉色中式上衣,上衣的一角畫了枝黑杈紅朵的梅花,下身著一條肥長的鴨蛋青裙子,裙子的一角也畫了一枝同款梅花,與上衣的梅花遙相呼應。

丁悅容看著古香古色的大神,衣袂翻飛地向自己走來,心中感嘆,真是熱愛古典文化呀。

二人禮貌地互相自我介紹,介紹完畢,款款落座,開始詳談明天簽售會的事宜。大神姿色平常,然而性格可人,溫柔且善解人意,對於出版社的安排,一點兒異議也沒有,只是不住點頭認可。兩個人談得很順利,也很愉快。

談完工作,丁悅容看了看表,十一點多了,差不多該到吃午飯的時間了。主編說了,她今天的任務就是陪花想容,不用回社裏了。於是,丁悅容笑著對大神一翻手腕,向她展示了下自己的手表,“差不多到吃午飯的時候了,咱們吃飯去吧。你是喜歡吃中餐,還是喜歡吃西餐?”這家飯店她來過幾次,一樓的中餐,二樓的西餐,她都吃過。

大神皺了下鼻子,隨即露出個堪稱調皮的笑容,“我想吃披薩,咱倆出去吃披薩吧,我請你。”

丁悅容和大神所在的吧,是個半開放的吧,出了吧向左轉,走不上十步,就是電梯間。二人一邊說笑,一邊拿好各自己的包站起來,出了小吧,準備去坐電梯。出了小吧沒走上兩步,叮的一聲,電梯間裏的一部電梯門開了,幾個人撕撕扯扯地走了出來。

最先走出來的,是名身材高大的年輕男子,西服筆挺,五官俊秀,黑著臉,一言不發,大步疾行。在他身旁,一名五十多歲的中年婦女連哭帶喊地撕扯著他的衣服,中年婦女身旁,一名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子不住勸慰。兩三名看著像是酒店保安部的工作人員,試圖把中年婦女拉開,然而又不敢用太大的力。

有一個試探著剛要去扯中年婦女,年輕女子“嗷”的拔了個高音,“你別碰我媽!”將保安的手一把拍掉,“叭”的一聲脆響,把丁悅容和花想容嚇得一眨眼,那名保安也被嚇了一跳。

“你還我女兒!”中年婦女恨不能把男子當場撕成碎片,“顧雲周,你還我女兒!玉娉啊——”她一邊用力地捶打著顧雲周,一邊大聲痛哭,“你讓媽可怎麽活呀,玉娉啊——”

“媽,你別這樣,不關姐夫的事,你松開手,別這樣。”年輕女子對保安挺兇,卻是很維護顧雲周。一邊柔聲勸解中年婦女,一邊去拉中年婦女的手,想讓她放開顧雲周。

二樓的小吧裏,除了丁悅容和花想容還有幾名顧客,那幾名顧客,沒伴的停止了看景,有伴的停止了交談,一致扭過脖子來看這一場哭鬧。

丁悅容和花想容像兩個並立的門神,目瞪口呆地站在小吧外。顧雲周被中年婦女扯地停下了腳步,不經意地向丁悅容這邊掃了一眼,他楞了,然而只是短短一瞬,一瞬過後,他面無表情地移開目光。丁悅容作不到同樣的淡定,只覺尷尬無比,恨不能念個咒語立時消失。那麽要臉的顧雲周,居然被她看到如此有失尊嚴的一面。

“咱們走吧。”她輕聲對花想容說。

花想容從震驚中清醒過來,“走吧。”也想趕緊離開是非之地。

二人想作黃花魚,貼邊兒悄無聲息地溜走,然而,天不隨人願。中年婦女被女兒拉扯得不耐煩,使勁一甩胳膊,“你別拽我!”一掙之下,她的身體發生了小小的扭轉,混亂之中,她的目光越過女兒,看到了女兒身後幾步遠的丁悅容,尤其是丁悅容手中的包。

丁悅容的包是個長帶背包,既可能拎在手中,也可以背在肩上,大小嘛,可以平整地放進A4的打印紙。中的婦女眼睛一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扒拉開女兒,一個大跳,沖到丁悅容面前。丁悅容只覺眼前一花,還沒等反應過來,背包已經易手。

事發太過突然,丁悅容還沒反應過來,花大神卻是嚇得花容失色,驚叫出聲,“誒,你幹什麽?”

中年婦女仿佛武林高手,一旋身,一個大跳躥回去,輪起丁悅容的皮包,對著顧雲周開砸,“你把我女兒還給我!你把我女兒還給我!!”

“媽——,你別打了!啊!”年輕女子的頭被反彈回來的背包砸中了腦袋,疼得捂著腦袋揉了揉。丁悅容的包,是個貨真價實的頭層牛皮包,若是一個成年人拿它當武器,用足了力氣砸人,還是挺疼的。

顧雲周不反抗,不說話,單是沈著臉在兩名女子的糾纏中向前走,丁悅容覺得他是想進西餐廳吃午飯。她不想牽扯進這場是非,可是不進不行了,她的包被人搶了,若是空包也就罷了,問題是包裏有錢包,還有車鑰匙。硬著頭皮緊走兩步,走到幾人旁邊,她伸出手,想要把自己的包搶回來,“把我包還給我!”

中年婦女已經狀若瘋癲,什麽你的我的,完全沒了概念,她只知道要用手裏的包打死害她女兒的人!丁悅容來搶包,她不松手,一手扯著包帶,一手去推丁悅容,“滾開!滾開!”

丁悅容不去看顧雲周,她現在感到非常尷尬,“把包還給我!”她扯著包帶也不松手。

中年婦女急了,也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一把將丁悅容推了出來。丁悅容沒防備,尖叫著,踉蹌向前沖去。前面三步外,是一圈鐵藝護欄,護欄之下是一樓大堂。眨眼間,丁悅容撲到了護欄處,又一眨眼,半個身子探出了護欄。若不是手勁夠大,使勁按著護欄,她估計自己現在已經躺在一樓的大理石地面上了。除此之外,她今天穿了一雙頗有高度的高根鞋,在撲過來的時候,左腳一窩,疼得她差點當場哭出來。

花月容嚇得發出一聲尖叫,兩條腿軟得快要站不住。

顧雲周沒想到還會在自家的酒店裏遇到丁悅容,而且是這樣混亂不堪的場面。姚玉娉的母親如何對待自己,他可以不計較,他理解她的喪女之痛。但是,當他看到丁悅容差點兒就被姚玉娉的母親推下樓,他又驚又怒,條件反射地一把推開姚玉娉的母親,姚玉娉的母親被他推得向後倒退幾步,若不是她的小女兒姚玉婷在後面及時出手扶住了她,她鐵定要坐個大屁股墩。

姚家母女皆是一驚,沒想到顧雲周竟然會反擊,而且反應這麽大。因為太過吃驚,兩母女有點目瞪口呆地意思,一時忘了哭鬧,單是互相攙扶著,直眉楞眼地看著顧雲周的一舉一動。

在她們眼中,顧雲周身形一晃,便是晃到了那名頗有幾分姿色的陌生女子身旁,展開雙臂,從後面將那名陌生女子摟在了懷中,摟得小心翼翼,柔情萬千,“容容,你沒事吧?”

這一聲“容容”出口,姚家母女把已經瞪起來的眼又往圓瞪了瞪,什麽意思?他認識這女的?叫得可真親切啊!

丁悅容沒有回應顧雲周,她嚇壞了,也疼壞了。就差那麽一點點,真的就差那麽一點點,如果剛才她手下稍微松點勁,這會兒,她可能已經見到外婆了。以前,她對“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這句話,沒什麽感受,現在,她在狂亂的心跳中,頭暈目眩地一遍遍後怕,左腳的踝骨疼得針紮一樣,疼得她落下淚來。

“很疼嗎?”顧雲周專註地觀察著丁悅容臉上的每一個微小的表情變化,心疼得要命。一定是嚇壞了,也一定是疼壞了。

丁悅容已經疼得沒有力氣說話,也不想跟顧雲周說話。這時,花想容膽戰心驚地走過來,問道,“你沒事吧?”

丁悅容擡起一只手,把疼出來的眼淚抹了抹,“我腳好像崴了。”

“那……我陪你去醫院吧。”花想容建議道。

“不用,”顧雲周沈著臉,看也不看花想容,溫聲對丁悅容說:“酒店有醫務室,我帶你先去醫務室看一下,然後看看有沒有必要去醫院。”說完,他不等丁悅容拒絕,探下腰,手伸過丁悅容的腿彎,就要把丁悅容抱起來。

姚家母子看到此情此景卻是從呆若木雞狀態中回過神來。姚玉娉的母親不幹了,一晃肩膀,晃開小女兒的拉扯,一個箭步躥到顧雲周面前,一把扯住了顧雲周的胳膊。此時,丁悅容已被顧雲周抱離了地面。顧雲周沒防備,手被姚母扯得一松,丁悅容的身子一歪,從顧雲周的懷裏重新落地,左腳重重著地,疼得她唉呦一聲。

與此同時,姚母怒叫聲也響了起來,“你說!她是誰?她是不是你在外面養的小三?玉娉是不是因為你在外面搞三搞四,才想不開自殺的?你說!”她越罵越氣,越罵越覺自己分析得有理,不由分說地抓住丁悅容的頭發,使勁又揪又扯,“不要臉的小三!不要臉!”

“夠了!”在員工和家人面前,顧雲周素來是個不茍言笑的模樣,說一就是一,說二就是二,從來不開玩笑,很少有笑的時候,大家都很怕他。不過,顧雲周嚴肅歸嚴肅,大家卻是從沒見過他大動肝火的樣子。此時,顧雲周黑著臉,咬著腮,兩只眼中射出毫不遮掩的怒火。在場的所有人,仿佛看到有無數的火花在顧雲周的四周,劈叭作響地炸裂。

如果眼神能殺人,姚母現在已經可以見到她的大女兒姚玉娉了,她被顧雲周散發出來的駭人氣勢驚得忘了喊叫。所有人都被顧雲周嚇到了,包括丁悅容在內。她所認識的顧雲周,是個溫柔的謙謙君子,像三月的微風,永遠溫潤如玉。

顧雲周盯著姚母一字字說得慢而清晰,“念在你是長輩,念在玉娉的份上,今天的事,我不跟你計較,我對玉娉問心無愧。”說完,他冷冷地掃了一眼幾名保安部的員工,“請她們馬上離開這裏。”

保安們得了董事長的命令,一個個表面客氣禮貌,實則不由分說地把姚家母女架走了。姚母連哭帶喊地罵著,直到被保安塞進了電梯。二樓總算恢覆了清靜,顧雲周還要抱丁悅容,丁悅容單腳跳著向後退去,“不麻煩你了,”垂著眼不看顧雲周,“我自己去醫院就可以了。”

顧雲周上前一步,臉上沒有笑容,但是語氣溫和,溫和中透著不容拒絕的強勢,“我叫人送你去,不要拒絕我。”說著,他轉過臉,看向身邊的男子。男子看上去比顧雲周能大十多歲的樣子,“David,你讓禮賓部出輛車,送這位小姐去醫院。”

“知道了。”酒店的總經理馬上掏出手機去協調。

幾分鐘後,丁悅容和花想容坐進了凱逸酒店派出的豪華奔馳驕車,顧雲周親自給她關上了車門。

“謝謝。”車門關上前,丁悅容低低對車外的顧雲周說,依然垂著眼,不看他。

“都是我不好。”顧雲周深深望著自己最愛的女人。當真都是他的不好。當年,他若是能再堅定些,那麽,今天的二人就不會是如此尷尬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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