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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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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紅

楚太後壽宴當夜,牽扯出祁氏一族謀逆一案,楚王下令搜捕反賊祁宴,離宮上下一片血洗,觸目猩紅。

衛蓁醒來睜眼,背靠著軟枕,長長地呼吸了幾口氣,方才逐漸冷靜下來。

夢中祁宴怎會謀逆?

祁家與楚國其他六卿士族不同,主將在外,乃是武將世家,為楚國大業前仆後繼捐軀沙場者不計其數,世代皆忠臣良將,戰功累累寫滿了功勳簿。

此事太過荒謬,太過蹊蹺,衛蓁一時難以相信,卻不得去想。

當今楚王即位之初,為拓充權力,壓制門閥,首先清算的便是祁家,驅祁氏一族於北地。後祁宴父親奔走晉國,娶姬琴公主,借晉國之勢方才覆族。

這些年,楚王礙於晉王之面,又面對周遭虎視眈眈的其他小國,需要能帶兵打仗的將才,方不得不退讓。

實則楚王一直忌憚祁家。也因此事,祁家在朝堂之上地位微妙至極。

當年,祁家無數子弟流放路上而亡,雖時過境遷,但闔族上下百人血淚浸成的一紙訴控的血書,怎麽可能說忘便忘了?

君臣之間裂痕已生,再難修補。

若祁家蟄伏十餘年,謀事起兵,報當年之仇,完完全全有這個可能。

可……衛蓁思來想去,不信祁家父子會做出這等事。

於楚王而言,祁家一日不除去,便猶如一根刺哽在喉嚨深處,不堪其擾。

倘使此事是反過來的,楚王就像二十年前發難祁家一樣,這一次扣下亂臣賊子的罪名,意圖徹底鏟除祁家勢力,叫之再也無力回天重新起勢呢?

衛蓁更傾向於此。

這些年來,楚王有意打壓各士族,饒是表面風光如衛家,當年若非衛夫人有恩於楚王,怕也岌岌可危,要步入那些沒落士族的後塵。

祁家屹立不倒,無疑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衛蓁的夢境到這裏便結束了。只知那夜祁老將軍從北關趕來為太後賀壽,卻不想壽宴變成鴻門宴,身死離宮之中。

祁宴雖僥幸逃脫,卻也身負重傷,因被士兵追捕,才誤闖入衛蓁的寢殿。

那時衛蓁是救了他,還是供出了他?

窗外天色已亮,她自榻上走下來,決意去見阿弟一趟。

阿弟與祁宴向來交好,或許能從他口中旁敲側擊打聽到些什麽。

她將一支玉蘭珍珠的發釵簪入發髻之中,梳妝完畢走出了寢殿。

春日清晨的曦光溫柔,猶如一層薄薄的輕紗,落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阿弟的殿舍與她的不在一處,往常這個時候,他應當早起在花園之中打拳練武。

其實那衛家院中的小花園,衛蓁也是頭一次去,難免有些識不得路。一路繞過花墻,分花拂柳,到了一地,一側傳來了交談聲。

衛蓁擡頭看去——

院子中央,兩個少年在一處花樹下交談,卻是赤著上身。

衛淩背對著她,而祁宴衣擺已褪到了腰腹之間,身上肌肉緊繃,汗珠不停地滑落,顯然是方練完武。

祁宴本就身量頎長,不穿卻是比穿的更顯挺拔,肩膀寬闊,腰身勁瘦,腹上肌肉猶如塊砌,線條極其流暢,充斥著屬於男子的力量感,沐浴在陽光下,猶如綴著一層金邊。

衛蓁腦中嗡的一聲,下意識想側過目去,因太過慌亂沒註意到腳下,被自己絆了一下。

動靜一出,那邊少年停下交談,一同走了過來。

衛淩在他面前停下,問:“阿姊怎麽了,臉怎麽這般紅?”

這話說得衛蓁臉頰紅暈更甚,眼睫輕顫,視線都不知往哪裏擱了,柔聲道:“先將衣服穿好說話。”

衛淩道:“從前我在家中習武,阿姊又不是沒見過,今日是怎麽了?”

衛蓁本就難堪,被這麽一說好似心思都暴露在了祁宴面前。她對大多數事情向來都能保持一顆冷靜之心,唯獨此刻袖擺之下指尖卻絞起,整個人緊繃得不行。

好在祁宴動了動身子,走到一旁接過了護衛遞來的衣裳。

衛蓁都沒與衛淩說上幾句,匆匆道別,便往外走去了。

衛淩望著她離去的身影,眉心緊鎖:“阿姊以前也不這樣,今天撞邪了似的?”

祁宴將衣袍穿好,不語。

衛蓁從門洞出來時,心還在劇烈跳動著。

而方才祁宴去穿衣裳,應該是看出她的窘迫了。

衛蓁冰涼的雙手貼上臉頰,只覺臉燙得厲害,在花叢邊停下轉頭問身邊人道:“阿姆,我的臉當真那樣紅嗎?”

田阿姆眼神落在那張臉上,看少女眼波流轉,眼角含著春意,臉頰像敷了一層胭脂浸透了白瓷般的肌膚,饒是臉紅也都靈動得極美。她輕點了點頭:“是的,小姐。”

衛蓁更加面紅耳赤,今日撞見了這臉臊一幕,不知以後該如何面對祁宴。

可今日來,要事還沒有做……

沈吟了幾刻,她道:“阿姆,麻煩你能否去幫我給少將軍捎句話,說我有事要與他談談。”

她本有意從弟弟那旁敲側擊探一些話,眼下祁宴在倒是省卻了這一麻煩。

田阿姆對此要求微詫,卻也並未多問,手貼著腹轉身離去。

不多時,田阿姆領著人走來,只將此處留給二人便退了出去。

暑氣冒尖,陽光落在身上已經有些灼熱了。

衛蓁感覺到身側投下一道陰影。隨即響起他的聲音:“衛小姐找我有何事?”

衛蓁眼微擡,與他目光相觸又錯開。尷尬之感遲遲襲來,她垂在身前的手無意間折下了花叢邊一枝海棠,花瓣在她手中碎開,跌落在泥土裏。

她微側過臉,將簪著玉蘭花簪的鬢發一邊留著他。

衛蓁斟酌,起了話頭:“此前少將軍說,我母親與老將軍是堂兄妹,說起來,我都未曾有幸見過老將軍一面,不知此番太後壽宴,老將軍是否會趕回京都來為太後賀壽?”

祁宴道:“他會來,你與阿淩若想見他,我帶你們一同去便可。”

衛蓁指尖微緊。果然祁老將軍如夢中一樣會來賀壽。

祁家父子常年待在邊關,楚王饒是想要動手也鞭長莫及,此番他父子二人都在京都,太後壽宴便是絕佳動手的機會,一舉將父子二人坑殺,不留一活口,祁家便再也不能調集兵馬卷土重來,到時候北方軍隊群龍無首,一盤散沙,可重新回到楚王掌中。

衛蓁面對著他,“少將軍,我有一事想問你,祁家書信往來是否會用秘印?”

祁宴搖了搖頭,“沒有。”

可衛蓁明明見過,他在騙她。

此事關乎重大,不可叫外人聽見。

衛蓁側身朝他湊近了一點:“一只鷹隼的圖案對不對?我曾在你給阿淩的密信中看過,他說過此等秘印是祁家象征,只你和老將軍能用,可我昨日在太子書房,也在他散落在案幾上的一封信上看到這一秘印。”

祁宴薄唇平直:“太子那?”

衛蓁素來擅長察言觀色,揣摩人心,眼前人眸色微沈,她猜到那信絕不是他寫的。

“少將軍就在離宮,有話何須與太子以密信交談?老將軍也不必大費周章。所以我留了一個心眼,多看了那秘信幾眼,確實是祁家的秘印無疑。可除了少將軍與老將軍,還有誰會用那秘印?”

衛蓁猜測祁家內部有人與太子通信。

她能想到,祁宴必定也能想到。

可祁宴只是目光沈沈審視著她,衛蓁旋即意識到,自己一個外人,說這樣一番話,怕是成了離間祁家內部關系之人。

衛蓁解釋:“少將軍於我有救命之恩,我自不會害少將軍……”

“我沒有懷疑你,”祁宴輕聲打斷,“這印,除了我與父親,還有一人能用。”

“是誰?”衛蓁問。

祁宴沒回這話,只道:“你與我說說,信上寫了什麽內容?”

這便是相信她了。

衛蓁道:“信上內容應當經過加密,我看不明白,不過也都記下來了。將軍若是需要,我回去便將內容逐一轉述記下來,叫阿弟給你送過去。將軍看看能不能解開信上的。”

“好,多謝。”

祁宴朝她頷首。能用祁家秘印的不過三人,他、父親,還有他的親堂叔。堂叔陪著父親身邊幾十年,見證祁家跌進泥潭又東山再起,待祁宴亦如親生,祁宴不會隨意懷疑他,不過她既然說了,他也定會留意一二,去查一查。

衛蓁與之目光相觸:“將軍要多小心身邊之人。”

楚太後的壽辰將至,短短五日,還能否扭轉事態,還是一個問題。

衛蓁不能不多提醒他幾句:“那信應當是不利於少將軍的。”

祁宴道:“你放心,我會將那信查出結果的。”

“我擔心少將軍,那此事若是有眉目,也派人來告訴我一聲,可以嗎?”少女聲音細細的。

恰一束陽光照亮她的眸子,顯出清透的顏色,四周花叢豐茂,蝶影徘徊。

祁宴對上她的眸子,低頭道:“好。”

衛蓁握住他袖擺的手慢慢松開了。

光影自樹間細縫篩下來,少男少女靠在一處,衣袂被微風吹得微微浮起,融進嫣紅姹紫的融融春日光影裏,端是般配無比。

這一幕自然落入到了有心人眼裏。

衛蓁說完欲告辭,一道聲音從後傳來。

“阿姊——”

衛蓁身形微頓,見衛瑤從路盡頭的門洞走了出來。

衛瑤眼神在二人身上脧巡了一邊,停下腳步笑道:“阿姊,原來你與祁少將軍在此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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