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桑德根本沒在睡覺，而是窩在無人的廚房裏，瞪著竈爐發呆，偶爾再加嘆息</p>

“死小孩，你唉聲嘆息、瞪我也沒用！能幫的，師父都幫了呀！”竈神一手撐著重重的頭，端坐在竈爐裏，也跟她一樣頭疼</p>

他對朱定康施了咒語，要他忘了那段回憶，怎知他執念太強，竟還記得</p>

“他來找你了，你自己看著辦吧！”</p>

她苦著臉，“我不會解釋啊！難道不能趁現在——嗷！”</p>

一個拳頭直接伸出來敲了她的頭一記，他瞪著這個不成材的徒弟，“我只是個小神，光改那些村民的記憶，就去了我大半的法力，誰知道對你的丈夫無效！”竈神突然往她身後一看，“為師走了，你好自為之”</p>

意思是她自己捅下的簍子自己扛</p>

爐火一閃而逝，師父走了！</p>

桑德硬著頭皮，轉過身來，果然見到走路還有點一拐一拐的朱定康走進來，外頭還跟了個探頭探腦的雀兒，比手劃腳的在說是駙馬爺硬要闖進去的，她揮揮手，讓雀兒將門給關上</p>

他定定的看著她，她忍不住的拼命咽口水</p>

“我找了整個府邸，怎麽也沒想到你又窩到廚房來，而且還交代雀兒，誰也不準進來”</p>

“是”她連忙拉了把椅子，讓他坐下，自己手足無措的站著，沒想到他卻一把將她抱到懷裏，讓她坐在腿上，她不禁驚呼，“不行，你的腿——”</p>

“不礙事，但我有事要問你”</p>

她屏住呼吸以待終於來了！怎麽辦？她好想逃喔！但他的雙臂緊緊的圈住她的腰，令她動彈不得</p>

他認真的黑眸攝住她明亮卻含畏怯的雙眸，傳遞著一股強烈的訊息——他要真相！她的心怦怦狂跳，看著幾日未理胡須仍是俊俏迷人的夫君，可是，她卻不敢對上他灼熱的黑眸</p>

朱定康伸手執起她的下頜，逼她正視他，“怎麽回事？太子說的，還有村民說的根本與事實不符，至少就我的記憶，並非如此”</p>

“我、我聽不懂夫君在說什麽？”對啦，現在只要裝蒜，只要一皮天下就無難事，先當縮頭烏龜再說她努力的在心裏說服自己</p>

他抿了抿唇，黑眸微瞇，“你要我把那天在雲——”</p>

“沒有！沒有！我們真的沒有騰雲駕霧，你是在做夢——”話一出口，她就暗罵自己，白癡！一顆心直往下沈，恨不得一掌打昏自己</p>

他凝睇著桑德蒼白的臉色，不忍心的深深一嘆，“有這麽困難嗎？又不是上斷頭臺，只是跟為夫的說出真相……”</p>

她咽了口口水，“我怕你會嚇到，或是以為我瘋了”</p>

“為什麽不試試？為什麽對我這麽沒信心？真令我傷心”他直視著她，眼中的溫柔及深情觸動了她的心</p>

“夫君——”</p>

“我該怎麽讓你明白，我有多在乎你？這段日子，造成我們冷戰的原因，我隱約已經猜到了，但又覺得不可思議……”他定定瞅著她，“不管你信不信，但在我深陷大火中時，我就知道沒人能將我救出去，火太大了，更甭提我因為吸了迷香，動彈不得，身子變得又沈又重，以你的臂力要把我救出去，很難！還有，除了為保持清醒我自己刺得腿傷外，我幾乎毫發無傷，這是奇跡吧！”</p>

她呆呆的看著他，天！他全記得</p>

“在自己深愛的人面前，一切都該是無所遁形的，你說是不是？”</p>

看著朱定康柔和的眸光，她眼眶一紅，“對，可我不是人，真的不是人，我是仙……”</p>

她說出來了，雖然他已然猜測到，但聽她親口承認，即使是泰山崩於前，亦能無動於衷的他，此刻也真的傻眼了</p>

他家——他家有個仙、仙女？！莫怪，她身上總有一股親切祥和的溫暖氣息，讓人忍不住想接近她</p>

她看著他的反應，繼續道出自己的身份她算是神仙的學徒，還得經過試煉才能位列仙班，這一次下凡來，就是附身在桑德公主身上，進行考驗，公主其實已經死了，也因為農歷年的十二月二十三日，家家戶戶都會準備一桌豐盛的好菜外，還會準備年糕、湯圓，比較粘稠的甜品來祭竈神</p>

因為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所以她看過許多佳肴，看久了也知道怎麽煮出一道菜，尤其甜點更是擅長，也嗜吃，那完全是因為有太多人以甜食來祭祀竈神</p>

她的話題其實已經扯遠了，但難得她願意說出口，他不想打斷她，可此刻——</p>

“為什麽？”</p>

“竈神的工作是查報每一戶人家的言行善惡嘛，所以每個人都希望竈神吃了又甜又粘的食物後，會說好話，且嘴巴會被黏起來呀，這樣，竈神在二十四日淩晨回到天庭時，就沒法子說壞話了”</p>

他溫柔的撫模她的臉原來如此，難怪她如此嗜吃甜食，只是，話題該轉回他最在乎的問題上“你會離開嗎？所以，你才說你不會跟著我一生一世，是嗎？”</p>

她點點頭，但心很痛，哽咽道：“是”</p>

他陡地將她抱得更緊，聲音卻是沙啞的，“如果我不希望你走呢？如果我說，不管任何人、任何神仙，任何力量，我都不許你離開呢？”</p>

她淚水漣漣，“我不知道，我來到你身邊是緣，緣起緣滅，都是註定好的，強求不來”</p>

他突然放開她，深情款款的看著她，語氣卻帶著少有的霸道，“不！不可以的！我相信這段緣分可以強求來的”</p>

“夫君——”</p>

“不然，上天對我未免太殘忍了，他將如此珍貴的你給我當妻子，就代表我有資格擁有你我不管什麽試煉！你今生今世永遠都是我的，說我自私也好，你要當仙女，就別在這一世，好嗎？”他的聲音幾近懇求</p>

她不知道，但她的確是心動了呀！</p>

“你不在乎我嗎？桑德”他深情再問</p>

她直點頭，晶瑩淚水滾落眼眶</p>

他猛地攫取了她的紅唇，狂野的以唇舌與她糾纏，直到吻足了，才放開她</p>

她喘著氣兒，淚眼朦朧的凝望著他，她懂了，明白了，她會努力爭取的……她也舍不得與他分開，愛情的愉悅與甜美，比位列仙班還要來得令她留戀</p>

她心底明白接下來說出的話，將決定他們的將來，但她不後悔</p>

“我要留下來，我要陪著你，我不要離開你！”</p>

“當真舍得？”他的心猛烈的悸動著</p>

“舍得”她語氣堅定他的情深意重比仙位還要令她眷戀啊！盈盈帶淚的眼眸含著動人笑意</p>

他深深再吻住她後，握住她的手，兩人相偕步出，盼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p>

桑德擡頭仰望，星空璀璨，但那裏不再是她想居住的地方，天上的仙女，此刻只留戀凡間</p>

***</p>

浴池，四周簾幕飄飄，濃濃霧氣中，兩個大小身影交纏，享受夫妻間最美好的，也享受著鴛鴦戲水的情趣</p>

朱定康的深邃雙眸閃著炙烈光芒，凝睇著桑德的芙蓉面</p>

在激情過後，理智回籠，她的身份如此不凡，卻硬要她留在他身邊，他是否太自私了？但他是如此深愛著她，要他放手，心，太痛……</p>

他環抱著趴在他身上幾乎要睡著的愛妻，思緒翻滾，厚實大手輕撫著她柔順的發絲</p>

桑德睡眼朦朧，貼靠著他結實有力的胸膛，聆聽他的心跳，除了偶爾幾次他撩起水花的水聲外，一切好靜，也好幸福</p>

這是她的丈夫！她美麗的唇角上揚，劃出一道幸福的弧線</p>

朱定康抱起她，拉了一條浴巾包裹住她，抱著她回到床上，幾次歡愛，可人兒累壞了，已在他懷裏沈沈熟睡</p>

他靜靜凝睇，此刻的幸福並非永遠，他很清楚，四皇子仍虎視眈眈，他得想辦法削弱他的勢力，只有斷了四皇子登基的念頭，她才能得到他想給她的幸福……</p>

翌日，他在父親的帶領下立即進宮，卻在宮裏巧遇四皇子，真是冤家路窄</p>

祈洛臉上帶著冷笑，“駙馬爺真是福大命大，逃過死劫”</p>

“上天眷顧，定康感恩”他亦冷笑回應</p>

“我已經找到了幾名有可能縱火的嫌疑犯，這幾日就會密集盤查，一定給駙馬爺一個公道”</p>

“有勞四皇子費心了”</p>

朱炎從頭至尾都將頭垂的低低的，不敢直視祈洛他已向皇上請求退職，退開這宮闈鬥爭，他太老了，心臟真的受不了，目前只求女兒平安，就足矣</p>

四目膠著，朱定康與祈洛仍然瞪視</p>

最終，祈洛甩袖離去你不會一直這麽好運的，朱定康！</p>

可惡！他始終不明白，他的計劃如此完美，幾乎是天衣無縫，朱定康是如何逃出來的？！他一肚子的氣悶</p>

朱定康望著在四名隨侍尾隨下離開的祈洛，心情益發沈重他知道，四皇子仍不會罷手收拾心情，他隨後到東宮晉見祈鎮，朱炎知道自己的身份敏感，所以主動留在廳堂，讓兒子內至書房，與太子交談</p>

“皇上那裏都沒有任何指示？”朱定康甫坐定就問</p>

祈鎮疲憊的喝口茶，“四皇弟天天跟父皇進奏，指稱這件事是保全太子派激進分子刻意策動的反間計，為的就是除掉他這名讓我倍受威脅的四皇子”</p>

黑眸倏地一瞇，“這太荒謬了，簡直是胡說八道！”</p>

他點點頭，“但父皇已疏於朝政，又對外界流言聽而未聞，卻將四皇弟的話聽了進去，相信他所言，只要有保太子派的激進分子在，血影刀光將無所不在，更讓父皇生氣……”他嘆息一聲，“四皇弟又說，那些偏我這派的王公貴族，就是不希望有任何出錯讓我坐不上龍椅，屆時，他們就無法同享富貴榮華，所以，你的犧牲就是必要的！”</p>

朱定康簡直氣炸了，“權力貪婪，當真是萬惡之源”</p>

“我現在得保護那些即將被傳喚的文武官員，不過，”祈鎮深吸口氣，“我最擔心的人是你！你正站在最高的風口處，不可能沒事”</p>

他也明白，四皇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達天聽，並取得信任，他們這些站在太子派的人，一定會受到不少的批鬥及整肅“放心吧，我會見機行事倒是你，身處風暴的正中央，不管是吃的、用的，都要更加小心”</p>

“我知道，還有皇妹——”</p>

“她是我的責任，我決不會讓她出事！”</p>

兩名好友互相關心，再三叮囑後，朱定康才隨父親離宮</p>

馬車上，朱炎心有所感，“此次風波過後，我想我們離開京城吧，每日這樣提心吊膽過日，太辛苦了”</p>

“爹會如此說，我很開心，但事情仍在未定之天，尚不需要想那麽多”</p>

“也是”</p>

說是這麽說，回府的路上，兩人心思皆同，看來，一場兄弟鬩墻的戲碼怕是避免不了了</p>

***</p>

桑德再度回到開元錢莊，繼續布施，朱定康做他商人的本分，天天忙碌</p>

但這並非代表他與宮中斷了訊，事實上，太子會定時派人自宮中捎來消息，還有父親在皇宮進出，他很清楚東宮的管制更加嚴謹，進出的小廝、宮女只有固定的幾張熟面孔，侍衛的看守更加嚴密，要接近太子更難，守備幾乎到了滴水不漏！</p>

再加上朝裏朝外，也有一大半屬於太子的人馬，團團保護太子，四皇子要見祈鎮一面，現在真的是難上加難</p>

“夫君，還不睡嗎？”</p>

桑德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沈思，這才驚覺夜已深</p>

他擁著她上了床，“聽管事說，你的四皇兄這幾日頻頻邀你回宮？”</p>

她點點頭，“我不去，四皇兄想做什麽，我大概明白”事實上，善惡簿上，祈洛的惡已經添了數十筆，她一點也不想跟黑心肝的他有太多接觸</p>

“你當真明白，是不？”</p>

她用力點點頭，瞧見他臉上的嚴肅，她嫣然一笑，黑眸閃動著調皮光芒，“我是仙啊，你別擔心我，他無法對我不利的”</p>

說得也是朱定康點點頭但是——</p>

幾次的內心交戰，他還是開口，告訴她一些“現實”的事“我昨日蔔卦，卦象中有劫象，再細算，‘奪嫡’一事，極可能就是這次劫象發生的開端”</p>

爆裏的氣氛愈來愈詭異，有一股深沈的肅殺之氣，但皇上沈迷於游樂之中，加上朝中文武百官皆自有算盤，於是在上位者被徹底蒙蔽了</p>

“上位者太沈溺於歡愉，實非百姓之福”</p>

他微笑，“你真賢德，有妻如此，是定康之福”</p>

桑德粉臉微紅，“別稱讚我了，倒是我聽錢莊管事說，你刻意停止了某些偏四皇兄派別的貴族借貸，不再大額借款，是嗎？”</p>

“你明白的，有錢能使鬼推磨，我借他們錢，他們卻拿去買兇，意欲對太子及爹、甚至大哥，大嫂下手——”見她瞪大了眼，“是真的！這些不入流的手段都是四皇子授意，我在找更多人來保護我摯愛的家人外，當然也得‘回報’他們一些，不是嗎？”</p>

她抿唇，看著眸光瞬間冷酷的丈夫，突然主動的環抱住他，“一切都會否極泰來的！”</p>

他點頭，緊緊的擁抱住她，聲音低沈的道：“你也別想太多，這些世俗凡事，還是交給我們這些凡人來擔心就好”</p>

桑德凝睇著他深情的黑眸，感覺到他熱燙的唇離自己愈來愈近，“我們是夫妻，夫妻要共患難……”</p>

下一秒，她的話消失在他唇中，房內從靜謐無聲，慢慢出現輕吟的嬌喘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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