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個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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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個凡人
亭外，雷聲陣陣。
花念雨徑自用手指蘸了水，在地面上寫出一首詞，輕聲呢喃道：“這詞，是醉歡樓的一位舞姬所作。表面上是說人要灑脫、自由隨性。比如相思這種情愛最是不屑一顧，倒不如春色霧霭、還有紅杏可看。可實則——這首詞是在哀怨心上人紅杏出墻，反諷自己的真心被人隨意踐踏，甚至淪為他人醉後的談資。”
醉堪難忘古人事。
最不屑一顧，是相思。
纖纖霧霭春#色盛，
一枝紅杏出墻來。
葉知湫站在三生石前，笑容突然僵住。
那日醉歡樓。曲兒停、風止，夜色正濃。正是他吃醋，借著舞姬的身份肆意捉弄了她一番。他坐看窗外皎皎明月，獨倚欄桿，手中執筆，思緒萬千。良久後，墨盡、筆停。白紙上赫然是這首小詞。
“……為何突然聊起它？”葉知湫抿唇，目光閃躲。他將青藍色的油紙傘收起、放在亭子的木椅上，然後走到她跟前站定——因為花念雨蹲在地上用手蘸著水寫字，所以他俯視、她仰視，四目相對。
七夕前夕，她對自己的殷勤棄之如敝履，卻和別人在醉歡樓花天酒地、喝酒談心。他內心氣悶，本想任性妄為、恣意捉弄她一番，所以才借著自己“相公”的身份，寫一首小詞指責她紅杏出墻。可卻沒想到她在此時提出這首詞。
莫非是……發現了舞姬是他變化的？
葉知湫頓時心如刀絞，只盼望她不要用厭惡的眼光看自己——他吃醋、他嫉妒、他小心眼。他承認自己有錯。這種不光彩的行為，何談君子，分明是小人。
“你別緊張，沒什麽的。只是突然想到了這首小詞，想要寫給你看看。”花念雨凝視著他，語氣故作輕松道：“吶，葉知湫，你知道嗎？我娘說你這少年郎除了臉色偏蒼白陰郁、烈日出門需撐一把油紙傘，這幾個地方有些古怪外，餘下都好著呢。相貌堂堂，才華出眾，溫文儒雅。”頓了一下，她垂眸用手指蘸著水在地上繼續胡亂畫著，補充道：“……我手下的丫鬟芍藥，更是直白。她說姑爺玉樹臨風，風流倜儻，面若潘安，氣質非凡，真乃世間萬裏挑一的如意郎君。”
“什麽？”葉知湫聰慧至極，恍惚間覺得她好似話中有話。心中不安、攥著油紙傘的手微微發抖。他有預感，而她也確實如同他所預感的那般，突然仰頭、笑著問——“可葉知湫，你是她們說的這種人嗎？”
“你不是。”還沒等他回答，花念雨又自顧自的開口：“我只知道——你是僵屍，是青玄宗的宗主。可事實上，你能用法術變化成舞姬的樣子、肆意捉弄我；你能將我從幾千裏外的京城帶到九州和四海邊境交界的三途川。你的世界對我來說太過遙遠，而我只是個凡人。”
葉知湫困惑至極：“娘子？”
花念雨嘆氣，仰頭直視他：“有些話，我應該同你講清楚。”
走到三生石前，她掏出寫有他生辰八字的那塊小木牌、貼在心口的位置，語氣平靜：“老道士蔔卦生辰八字的時候，告訴我‘你欺師滅祖，弒父殺母，因果報應，所以姻緣皆不得善終’。他還說，我和你之間若強行結合，勢必會有人會落得淒慘的下場。甚至魂飛魄散，難入輪回。”
“老道士騙人的。”
葉知湫神情淒涼，試圖挽救。
“何必呢？”她捏著小木牌晃晃，微笑著露出八顆牙齒、繼續道：“我才是那個俗氣至極的人。你說，見山是山，見海是海，見花非花。唯獨見了我，雲海開始翻湧，江潮開始澎湃……然而，我實則是個虛榮自私、膽怯懦弱的家夥。配不上你的情意。你既已註定此生姻緣不得善終，那便不要再死乞白賴的糾纏於我。我和你不一樣，是個凡人。不想愛的那麽辛苦，只想平平淡淡、攜手白頭。”
亭外，驚雷陣陣。
“你是我的。”葉知湫心如刀割。他壓抑不住體內的狂躁氣息，突然攥住了她的下巴，也不顧她的呼痛，吻上來：“魂飛魄散的是我，難入輪回的是我。渡劫也好、歷險也罷，全部由我一人承擔，你自不必害怕。”
花念雨決然，推開他的鉗制，慘笑：“葉知湫，你放過我吧。”
他心亂如麻、頹然無措。唯她，不願放手。
葉知湫竟開始哽咽，眼中露出絕望：“騙人！”
他突然撲上來，花念雨身子顫抖、然而她還未能抵抗分毫，就被打橫抱起。無論她怎麽喊，怎麽咬他，葉知湫都沒撒手，直到將她抱至角落中，扔在地上。“葉知湫……”她小聲哭泣，害怕得瑟瑟發抖。只因內心怯懦，沒有逆天改命的勇氣：“求求你，別這樣。”
庭外雨驟風疾，黑雲遮月。她借著微弱的夜光，看見他落下一滴淚。他眼中閃爍的是從未見過的悲痛。臉色酡#紅，神情中有些許迷茫。渾身上下都有一種侵略感，危險感。衣物翻飛，發絲清揚。
他突然解了發帶，拿在手裏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
葉知湫總歸是個男人。花念雨心中驚呼不好，剛想起身逃走，就被他抓住了胳膊，一用力攬到了胸前。她滿腦子都是害怕。只得躲閃他炙#熱的視線。想要求饒，可哆哆嗦嗦嘴巴硬是張不開了。
“這種事兒，你已習慣了不是麽？”葉知湫不顧花念雨的掙紮，用發帶將其手捆在了一起：她徹底成了被拔了牙的狗崽兒，只能嗚咽著被他的手指攥住下巴，順著他的動作擡起小臉。眼睜睜地看著他埋頭下來，含住了自己的唇瓣。他喘息、聲音似乎帶著哭腔，一遍又一遍呼喚著她的名字：“花念雨、念雨……”
一開始還是淺吻，後來就變成了深吻。
她想咬他，可半天都不忍下口，最後只能仍由他為所欲為。
葉知湫與花念雨鼻尖對著鼻尖，他臉色發燙，好久才平息了心中的怒氣。回過神來時，她已經趴在自己懷中、淚眼朦朧的模樣。他心中不忍，本欲放開花念雨，可誰知她卻突然呢喃道：“你好可怕。”
葉知湫心中一寒，仿若眼前又出現了許多小黑爪子開始撕扯他的身體，一下一下欲將他懷中的她奪去。葉知湫才是真感到了害怕。只剩下他一人的恐懼感，瞬間占據了他的感官。下意識地將花念雨推倒，從後面抱住。
“聽著……”他在她耳邊溫柔細語，偏執又不容拒絕的立下誓言：“葉輩知湫，花氏念雨，於三生石前定情結緣，此後生生世世，永做夫妻。”她哭泣，他便吻幹她的淚，笑得肆意灑脫，繼續一字一頓的、念予她聽。
“洞房花燭，天地為證。”
控制不住啊。控制不住。他葉知湫，本來就不是花念雨所渴望的那種正人君子。什麽相貌堂堂，才華出眾，溫文儒雅？什麽風流倜儻、貌若潘安？
他，並非那種人。
花念雨落淚：“葉知湫，你放過我吧。”
他微楞，察覺到自己做了什麽。她神情無措、哭得梨花帶雨。葉知湫用指腹溫柔的抹去她的淚，瞬間心如刀絞。他終究放開了她。一只手拿著發帶兒，一只手捂住眼睛，看不清神色。被風吹起的發絲遮擋了臉，露在外面的白皙雙耳被雨水弄得濕漉漉，狼狽至極。
半晌兒，他輕輕回她一個字：“好。”
“葉知湫……”然，不等花念雨再說些什麽，他已經神色淡然的站起身來。好像剛才之事，全然未曾發生過的樣子。
葉知湫一襲白衣，撐著青藍色油紙傘、孑然而立，聲音溫柔：“花念雨，他們說青山是否嫵媚，還須看青山是誰。可我搖頭，我見眾生皆草木。唯你是青山。”頓了一下，繼續道：“而如今，你不再是了。我放過你，你也放過我吧。”
說完就走。
三千黑鴉齊鳴、地面霎時變成血紅色的魑魅幻境。百鬼游行，恭迎聖駕。葉知湫，撐傘，一步一個腳印。須臾間，消失在深深雨幕中。再未回頭。
#庭外雨驟風疾，就連三途川的桃花都被摧殘。花瓣落了一地，飄在坑坑窪窪的黃泥水坑裏，隨著雨水的濺落、而上下起伏著。葉知湫直奔花街柳巷，三千黑鴉圍繞在他身側“嗚哩哇啦”嘶鳴，已做好戰鬥準備。
葉知湫冷笑：“你幹的好事！”
“咦？”老道士手持布幡，正躲在房檐下避雨。看見他的那一刻，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這位小友，你的心上人哪去了？還有，快早些找個地方避難吧。三途川每逢禍事，必下雨。今日雨驟風疾、實乃不祥之兆。老朽掐指一算，果不其然。是魔修肆虐，恐有血光之災呢。”
葉知湫本欲找他算賬，聽完卻突然楞住：“你、你說什麽？”
老道士擼著胡須，雲淡風輕：“三途川每逢禍事，必下雨。”
葉知湫深呼吸：“後面那一句。”
老道士認真重覆：“魔修肆虐，有血光之災。”
“魔修？”葉知湫慌亂不堪——仿若無數魑魅化作的黑爪撕扯他的內心！一開始，他還佯裝淡定的站在雨中，冷笑：“臭道士，多虧了你，我與她已恩斷義絕。就算她運氣差些、死在魔修手上，又與我何幹。”
撂下狠話，不過是虛張聲勢。冰冷的雨水簌簌落下，葉知湫的眼角濕熱、滾下灼燙的淚。他再也裝不下去、再也裝不下去了！發狠似的咬住下唇，扭頭便走。三千黑鴉齊鳴，他踏在它們的脊背上躍入高空，倉皇無措：“等我。”
那年，也是這樣的瓢潑大雨。電閃雷鳴中，他失去摯愛——
夜色濃重，風雨交角。葉氏滿門被魔修奪舍，族人們自知被奪舍後無力回天、大限將至，便聚在一起等死。然，葉氏乃將相之後，後代皆是骨頭剛硬之人，即便等死，亦無人哭泣、無人求饒、無人膽怯。誰料這竟惹怒魔修，他們將葉知湫捉去制成藥人。
葉知湫尚是個三歲幼童，只覺得渾身酸軟疼痛，迷迷糊糊間失去意識、等再醒來，便看到一片血肉模糊的場面——
他的雙手布滿鮮血，而族人全部被肢解，屍體遍布齒痕。他的父親慘死在他腳下，母親肚子破了大洞、茍延殘喘著爬過來，輕輕撫摸他的臉頰，嗚咽道：“湫兒，你以後就是一個人了。”說罷，手便無力垂落。
“爹，娘！”三歲的葉知湫在雨中哭成淚人，跪在地上拼命磕頭。他雖懵懵懂懂，卻察覺到自己的變化——指甲中殘留著皮肉，嘴中的血味兒腥甜。所有人都是他殺的吧？自此，弒父殺母，他失去摯愛亦背負孽債。
再難回頭。
欺師滅祖，弒父殺母。雖然都有背後不可抗拒的緣由，但，結果是無法改變的。
這是孽債。也是葉知湫一輩子的心魔。
下一章更新在12月18日。老規矩晚上8點21分47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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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念雨徑自用手指蘸了水，在地面上寫出一首詞，輕聲呢喃道：“這詞，是醉歡樓的一位舞姬所作。表面上是說人要灑脫、自由隨性。比如相思這種情愛最是不屑一顧，倒不如春色霧霭、還有紅杏可看。可實則——這首詞是在哀怨心上人紅杏出墻，反諷自己的真心被人隨意踐踏，甚至淪為他人醉後的談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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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知湫站在三生石前，笑容突然僵住。
那日醉歡樓。曲兒停、風止，夜色正濃。正是他吃醋，借著舞姬的身份肆意捉弄了她一番。他坐看窗外皎皎明月，獨倚欄桿，手中執筆，思緒萬千。良久後，墨盡、筆停。白紙上赫然是這首小詞。
“……為何突然聊起它？”葉知湫抿唇，目光閃躲。他將青藍色的油紙傘收起、放在亭子的木椅上，然後走到她跟前站定——因為花念雨蹲在地上用手蘸著水寫字，所以他俯視、她仰視，四目相對。
七夕前夕，她對自己的殷勤棄之如敝履，卻和別人在醉歡樓花天酒地、喝酒談心。他內心氣悶，本想任性妄為、恣意捉弄她一番，所以才借著自己“相公”的身份，寫一首小詞指責她紅杏出墻。可卻沒想到她在此時提出這首詞。
莫非是……發現了舞姬是他變化的？
葉知湫頓時心如刀絞，只盼望她不要用厭惡的眼光看自己——他吃醋、他嫉妒、他小心眼。他承認自己有錯。這種不光彩的行為，何談君子，分明是小人。
“你別緊張，沒什麽的。只是突然想到了這首小詞，想要寫給你看看。”花念雨凝視著他，語氣故作輕松道：“吶，葉知湫，你知道嗎？我娘說你這少年郎除了臉色偏蒼白陰郁、烈日出門需撐一把油紙傘，這幾個地方有些古怪外，餘下都好著呢。相貌堂堂，才華出眾，溫文儒雅。”頓了一下，她垂眸用手指蘸著水在地上繼續胡亂畫著，補充道：“……我手下的丫鬟芍藥，更是直白。她說姑爺玉樹臨風，風流倜儻，面若潘安，氣質非凡，真乃世間萬裏挑一的如意郎君。”
“什麽？”葉知湫聰慧至極，恍惚間覺得她好似話中有話。心中不安、攥著油紙傘的手微微發抖。他有預感，而她也確實如同他所預感的那般，突然仰頭、笑著問——“可葉知湫，你是她們說的這種人嗎？”
“你不是。”還沒等他回答，花念雨又自顧自的開口：“我只知道——你是僵屍，是青玄宗的宗主。可事實上，你能用法術變化成舞姬的樣子、肆意捉弄我；你能將我從幾千裏外的京城帶到九州和四海邊境交界的三途川。你的世界對我來說太過遙遠，而我只是個凡人。”
葉知湫困惑至極：“娘子？”
花念雨嘆氣，仰頭直視他：“有些話，我應該同你講清楚。”
走到三生石前，她掏出寫有他生辰八字的那塊小木牌、貼在心口的位置，語氣平靜：“老道士蔔卦生辰八字的時候，告訴我‘你欺師滅祖，弒父殺母，因果報應，所以姻緣皆不得善終’。他還說，我和你之間若強行結合，勢必會有人會落得淒慘的下場。甚至魂飛魄散，難入輪回。”
“老道士騙人的。”
葉知湫神情淒涼，試圖挽救。
“何必呢？”她捏著小木牌晃晃，微笑著露出八顆牙齒、繼續道：“我才是那個俗氣至極的人。你說，見山是山，見海是海，見花非花。唯獨見了我，雲海開始翻湧，江潮開始澎湃……然而，我實則是個虛榮自私、膽怯懦弱的家夥。配不上你的情意。你既已註定此生姻緣不得善終，那便不要再死乞白賴的糾纏於我。我和你不一樣，是個凡人。不想愛的那麽辛苦，只想平平淡淡、攜手白頭。”
亭外，驚雷陣陣。
“你是我的。”葉知湫心如刀割。他壓抑不住體內的狂躁氣息，突然攥住了她的下巴，也不顧她的呼痛，吻上來：“魂飛魄散的是我，難入輪回的是我。渡劫也好、歷險也罷，全部由我一人承擔，你自不必害怕。”
花念雨決然，推開他的鉗制，慘笑：“葉知湫，你放過我吧。”
他心亂如麻、頹然無措。唯她，不願放手。
葉知湫竟開始哽咽，眼中露出絕望：“騙人！”
他突然撲上來，花念雨身子顫抖、然而她還未能抵抗分毫，就被打橫抱起。無論她怎麽喊，怎麽咬他，葉知湫都沒撒手，直到將她抱至角落中，扔在地上。“葉知湫……”她小聲哭泣，害怕得瑟瑟發抖。只因內心怯懦，沒有逆天改命的勇氣：“求求你，別這樣。”
庭外雨驟風疾，黑雲遮月。她借著微弱的夜光，看見他落下一滴淚。他眼中閃爍的是從未見過的悲痛。臉色酡#紅，神情中有些許迷茫。渾身上下都有一種侵略感，危險感。衣物翻飛，發絲清揚。
他突然解了發帶，拿在手裏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
葉知湫總歸是個男人。花念雨心中驚呼不好，剛想起身逃走，就被他抓住了胳膊，一用力攬到了胸前。她滿腦子都是害怕。只得躲閃他炙#熱的視線。想要求饒，可哆哆嗦嗦嘴巴硬是張不開了。
“這種事兒，你已習慣了不是麽？”葉知湫不顧花念雨的掙紮，用發帶將其手捆在了一起：她徹底成了被拔了牙的狗崽兒，只能嗚咽著被他的手指攥住下巴，順著他的動作擡起小臉。眼睜睜地看著他埋頭下來，含住了自己的唇瓣。他喘息、聲音似乎帶著哭腔，一遍又一遍呼喚著她的名字：“花念雨、念雨……”
一開始還是淺吻，後來就變成了深吻。
她想咬他，可半天都不忍下口，最後只能仍由他為所欲為。
葉知湫與花念雨鼻尖對著鼻尖，他臉色發燙，好久才平息了心中的怒氣。回過神來時，她已經趴在自己懷中、淚眼朦朧的模樣。他心中不忍，本欲放開花念雨，可誰知她卻突然呢喃道：“你好可怕。”
葉知湫心中一寒，仿若眼前又出現了許多小黑爪子開始撕扯他的身體，一下一下欲將他懷中的她奪去。葉知湫才是真感到了害怕。只剩下他一人的恐懼感，瞬間占據了他的感官。下意識地將花念雨推倒，從後面抱住。
“聽著……”他在她耳邊溫柔細語，偏執又不容拒絕的立下誓言：“葉輩知湫，花氏念雨，於三生石前定情結緣，此後生生世世，永做夫妻。”她哭泣，他便吻幹她的淚，笑得肆意灑脫，繼續一字一頓的、念予她聽。
“洞房花燭，天地為證。”
控制不住啊。控制不住。他葉知湫，本來就不是花念雨所渴望的那種正人君子。什麽相貌堂堂，才華出眾，溫文儒雅？什麽風流倜儻、貌若潘安？
他，並非那種人。
花念雨落淚：“葉知湫，你放過我吧。”
他微楞，察覺到自己做了什麽。她神情無措、哭得梨花帶雨。葉知湫用指腹溫柔的抹去她的淚，瞬間心如刀絞。他終究放開了她。一只手拿著發帶兒，一只手捂住眼睛，看不清神色。被風吹起的發絲遮擋了臉，露在外面的白皙雙耳被雨水弄得濕漉漉，狼狽至極。
半晌兒，他輕輕回她一個字：“好。”
“葉知湫……”然，不等花念雨再說些什麽，他已經神色淡然的站起身來。好像剛才之事，全然未曾發生過的樣子。
葉知湫一襲白衣，撐著青藍色油紙傘、孑然而立，聲音溫柔：“花念雨，他們說青山是否嫵媚，還須看青山是誰。可我搖頭，我見眾生皆草木。唯你是青山。”頓了一下，繼續道：“而如今，你不再是了。我放過你，你也放過我吧。”
說完就走。
三千黑鴉齊鳴、地面霎時變成血紅色的魑魅幻境。百鬼游行，恭迎聖駕。葉知湫，撐傘，一步一個腳印。須臾間，消失在深深雨幕中。再未回頭。
#庭外雨驟風疾，就連三途川的桃花都被摧殘。花瓣落了一地，飄在坑坑窪窪的黃泥水坑裏，隨著雨水的濺落、而上下起伏著。葉知湫直奔花街柳巷，三千黑鴉圍繞在他身側“嗚哩哇啦”嘶鳴，已做好戰鬥準備。
葉知湫冷笑：“你幹的好事！”
“咦？”老道士手持布幡，正躲在房檐下避雨。看見他的那一刻，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這位小友，你的心上人哪去了？還有，快早些找個地方避難吧。三途川每逢禍事，必下雨。今日雨驟風疾、實乃不祥之兆。老朽掐指一算，果不其然。是魔修肆虐，恐有血光之災呢。”
葉知湫本欲找他算賬，聽完卻突然楞住：“你、你說什麽？”
老道士擼著胡須，雲淡風輕：“三途川每逢禍事，必下雨。”
葉知湫深呼吸：“後面那一句。”
老道士認真重覆：“魔修肆虐，有血光之災。”
“魔修？”葉知湫慌亂不堪——仿若無數魑魅化作的黑爪撕扯他的內心！一開始，他還佯裝淡定的站在雨中，冷笑：“臭道士，多虧了你，我與她已恩斷義絕。就算她運氣差些、死在魔修手上，又與我何幹。”
撂下狠話，不過是虛張聲勢。冰冷的雨水簌簌落下，葉知湫的眼角濕熱、滾下灼燙的淚。他再也裝不下去、再也裝不下去了！發狠似的咬住下唇，扭頭便走。三千黑鴉齊鳴，他踏在它們的脊背上躍入高空，倉皇無措：“等我。”
那年，也是這樣的瓢潑大雨。電閃雷鳴中，他失去摯愛——
夜色濃重，風雨交角。葉氏滿門被魔修奪舍，族人們自知被奪舍後無力回天、大限將至，便聚在一起等死。然，葉氏乃將相之後，後代皆是骨頭剛硬之人，即便等死，亦無人哭泣、無人求饒、無人膽怯。誰料這竟惹怒魔修，他們將葉知湫捉去制成藥人。
葉知湫尚是個三歲幼童，只覺得渾身酸軟疼痛，迷迷糊糊間失去意識、等再醒來，便看到一片血肉模糊的場面——
他的雙手布滿鮮血，而族人全部被肢解，屍體遍布齒痕。他的父親慘死在他腳下，母親肚子破了大洞、茍延殘喘著爬過來，輕輕撫摸他的臉頰，嗚咽道：“湫兒，你以後就是一個人了。”說罷，手便無力垂落。
“爹，娘！”三歲的葉知湫在雨中哭成淚人，跪在地上拼命磕頭。他雖懵懵懂懂，卻察覺到自己的變化——指甲中殘留著皮肉，嘴中的血味兒腥甜。所有人都是他殺的吧？自此，弒父殺母，他失去摯愛亦背負孽債。
再難回頭。
欺師滅祖，弒父殺母。雖然都有背後不可抗拒的緣由，但，結果是無法改變的。
這是孽債。也是葉知湫一輩子的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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