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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07第二幕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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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07 第二幕 Ⅱ

東京大降溫。

洋子將米色的粗線圍巾纏到鼻子下方,重重的吐氣,熱熱的呼吸嵌入厚實的毛線裏,又是一陣暖意回溯。胃裏燙得嚇人,頭疼欲裂,四肢卻是冰冷無比。

太冷了。

她聳起肩膀,緊閉雙眼,呼了好幾口熱氣,恨不得把自己塞進暖爐裏去。再睜開眼,就被兩個女高中生堵了下來。

“那個你好……請問……你是千南桑嗎?”長發的那孩子語調溫柔,時不時就打個冷顫讓洋子以為她身患重病。

“是洋子啦,魚生洋子!”短發的少女低聲更正她。

“是的,你好。”洋子扯下圍巾露出臉來,給了她們一個笑容。倉野千南,是她出演的一部電影的角色,掐指算算,那部電影兩三天前就開始上映了。

“抱、抱歉,洋子桑!我想請你簽名!”長發少女連忙道歉,她慌張地在書包裏翻找,好半天才停止動作,一臉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對不起……我沒有簽名版……”

“你怎麽可能隨身帶簽名版……”短發少女扶著額頭,滿是無奈。“我這裏有馬克筆啦,簽名版……趕緊去買一下吧。”

“這個時候去哪裏買啊!怎麽辦……”

洋子被她們兩個逗笑了。

“這邊直走右拐的街角就有一家文具店,那裏應該有賣。不介意的話,我們一起走過去吧。”她看了看遠處小公園裏的時鐘,七點十分,還很早。“現在還早,不會遲到吧?”

“不會不會不會!”病怏怏的女孩激動起來,飛快的搖頭,臉頰飛上幾絲緋紅,卻又迅速黯淡了些。“可是……不會麻煩洋子桑嗎?那麽早出門,應該是很忙吧……而且萬一被人認出來……被圍堵了怎麽辦!”

“哈哈哈不會的。”這孩子太可愛了。洋子沒有絲毫『對方與自己差不多大』的想法。“放心吧,九點之前我都有空。”

九點半有個環保宣傳片要拍,她今天那麽早起只是為了看看雪景呼吸呼吸空氣。

不過,這也只是她客套的說法——她魚生洋子可沒紅到連簽個名的時間都沒有,也沒紅到一出門就被粉絲圍堵。

“嗚哇……洋子桑好親切!看完《死證》我還覺得洋子桑鐵定是冰山呢!”

洋子陪著兩個粉絲走過一整條街,冬季的初陽起得很慢,很久很久才投射出一地光圈,她陪她們繞到街角,買下簽名版,用黑色馬克筆簽下自己的名字,特意用了嚴謹的漢字,寫下『祝水羽考試順利』後,才揮手告別。

最近這幾個月上路時不時會被人認出來,或是覺得她面熟的路人一二三,或是追過她一兩年的粉絲,無論哪種她都很高興。

或許能被人熟識,能被人肯定,就讓她感到滿足,是否功成名就已經不再重要。

她看了看表,還有很長的空閑時間,於是洋子繞了遠路,到附近另一個公園去散心,雖是清晨,卻看見不少老人外出鍛煉,偶爾還有帶著小狗的老婆婆老爺爺,蹣跚前行的老人身後跟著一只砰砰跳跳的小狗,看著很是溫馨。

洋子露出暖暖的笑容,往手掌呵熱氣,一邊找了個木椅,掃掉積雪坐了下來。一手捂著胃部,壓制那隱隱的痛感。

她輕哼起昨夜在音樂頻道『經典曲目回放』中聽過的歌曲。

“I'm prisoner ……in paradise,ボクの間……に突き刺さった君は……”她不太記得歌詞,只能斷斷續續地哼唱,有時候還要停下來,想想詞再繼續。這樣一唱下來,便有種別樣的感覺,不像原曲那般,迅速而熱烈的被俘虜,而是細緩悠長,慢性毒藥一般,一點一滴地侵蝕,卻完完全全將你掌握在手中。“I'm prisoner in paradise……

永遠に……抜けない光棘……”

她喜歡這首歌,雖然是幾年前的曲子,調子聽起來不怎麽流行,填詞也帶著稚氣的霸道,卻傳達著作者和歌手的真誠——她聽得出那歌手是真的深愛音樂。不是喜歡,而是愛。

“殘酷なほど美しい愛に,閉じ込められてしまったよ……”

那劃破冷氣的歌聲,仿佛是驕陽照射的一縷晨光,沖著她奔跑而來。

洋子向聲源探去,看見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染成黑色的頭發雖不像金發那般搶眼,卻是著雪白冬季中最惹眼的顏色。他穿著一件駝色大衣,除了帽檐的白色絨毛外毫無裝飾,軍綠色的直筒長褲套在下半身,十分合身。

“早安,不破先生。”

“嗯。”對方只是淺淺地一個點頭了事。

安詳的沈默。

不破尚哪像洋子那麽耐得住性子,突然開口唱歌,打了個招呼就走未免顯得他這人太神經質。於是他走上前去坐在長椅的另一邊。

洋子嘆了口氣,從背包中拿出臺本,還特意把《願神降臨》的兩大本原著拿出來,放在兩人中間。

她知道他一個大歌星不怕跟三流演員鬧緋聞,可她怕。若是被狗仔拍到照片,傳成緋聞倒無所謂,只怕緋聞之後,是不破尚粉絲的瘋狂攻擊,若是被說成上位,豈不是更加冤枉。

她這一路走來,之所以不紅不黑,正是因為清清白白,要是連自己犧牲大紅機會都要保住的原則都被人誤解,那這演藝圈,不進也罷。

幸好不破理解她的意思,抽走其中一本,隨意翻了起來。

“你的音準太差了。”寥寥幾句歌詞只有兩處唱錯音,可不破尚身為職業歌手,又不知她前一晚才是第一次聽過這歌,自然會小題大做。

“抱歉,我不太會唱歌。”洋子不知道他為什麽要突然唱歌,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坐下。

戲裏戲外的落差大得讓人無法一下適應,那個滿臉天真笑容的清水萊拉早已消失不見,而他卻仍是那個僅剔除內斂之氣的本田翔。

冥冥之中究竟是誰在扮演誰,誰在取代誰?

又是一陣死寂。

一只栗色的短毛柴犬從他們坐著的長椅前竄過去,突然一個急剎車又轉了回來,蹲在他倆中間地板上,眨著眼睛一會看看洋子,一會看看不破尚,它抖了抖耳朵,惹得洋子忍不住輕笑。

一開始咯咯大笑,胃部的脹痛感便越來越清晰,清晰到幾乎要撕裂她的感官。洋子立即收斂了笑聲,又繃起一張臉來看著那只小柴犬,不笑的模樣讓不破尚覺得她和那只狗有什麽血海深仇。

若不是先前給不破尚的那個下馬威有些過分,洋子昨晚才不會去吃他請客的超辣火鍋——雖然超辣火鍋這個定案是劇組成員投票決定的。

要知道為了能拍出清水萊拉的纖細感——那種穿著冬裝也能展露無遺的纖細感,洋子可是從拿到臺本的那一天開始,肚子就從未吃過四分飽,每天不是黃瓜就是蘋果,偶爾吃點維生素片補充營養,一天至少一個小時的跑步機鍛煉,皺縮的胃原本就是空無一物,又在那種腸胃空蕩蕩的情況下吃下各種超辣火鍋料,受盡折磨的臟器從半夜就開始翻騰,直到淩晨都不肯放過她。

她隱約感覺有些不妙,可非要把早上的環保宣傳片拍完才肯去看醫生。

不破尚輕聲咳嗽了幾聲。昨晚吃的超辣火鍋讓他也有些不舒服,作為職業歌手平常都會盡己所能保護喉嚨調整身體狀況,只是開口請客的人不吃東西,其他人都不好意思動手,萬般無奈也只能帶頭動筷子,結果到最後成了吃得最撐的倒黴蛋。

幸好今天的通告只有一個環保宣傳片。

洋子眨眨眼,側過頭去看了看不破,他正輕閉雙眼用纖細的指尖在喉部來回摩挲。

估計也是昨晚的火鍋惹的禍,那種刺激性食品,除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劇組成員,真沒幾個敢吃的。

她輕輕揚了揚嘴,從挎包裏翻出一個小鐵盒,將視線撥回前方,右手張得筆直。

“諾。”

“呃?”

不破尚有些奇怪的轉過頭去,意外地看見那個不怎麽說話的魚生洋子舉著一個鐵盒子,右手直挺挺的伸向他,直得有些不自然。她目光向著正前方,可能是在看不遠處相互攙扶的老夫妻,他只看得見她的側臉,平靜如雪,如果不是這沈默讓人感到尷尬,那麽她同清水萊拉,確有九分神似。

他看了她的側臉幾十秒,她依然一動不動。他意識到這樣遲遲不接有些失禮,忙伸手接過來,卻不見半分慌張。

“薄荷糖?”他疑惑自語。

“我平常會帶身上。”她聽得見他放低的聲音,“不是零食,是藥用潤喉糖。”

“謝了。”

他們認識得太隨意,連相處模式也變得隨意起來。

“第一場戲的事,非常抱歉,因為緒方導演沒有阻止我就自以為是了。”洋子並沒期望能得到原諒,只是道歉會讓自己舒坦些。

“那點小事我沒放心上。”不破尚輕輕一笑,邪邪的味道卻沒法散去,他從外套的大口袋裏抽出被擰成團的軍綠色帽子,理了理,往頭上一戴,彎腰站起來的一瞬間頗有憂郁青年的即視感。

怎麽會有那麽奇怪的想法?

洋子搖搖頭,把這個奇怪的思考方向甩出腦袋。

“不破先生。”她突然想到方才忘記說的話,開口叫住他。

“那首《Prisoner》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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