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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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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出事

雪落了滿臺階, 昨夜的雪落下,今日的雪又鋪了上去。錯落的青石階已看不出原本模樣,

無人清掃, 顯得荒蕪破敗。

郎君一襲青衫外罩鶴氅, 任由夾雜著冰渣的雪落滿身。長靴碾過落雪,拾級而上, 俊朗非凡的面龐叫風雪吹過,顯得愈發白如玉。

雲山放棄了為公子打傘的想法,這傘剛撐開不久傘骨就叫風雪吹折了。

在手頭擺弄之際公子那襲青衫已要掩於風雪中瞧不見了,他忙扔了這傘三步作兩步追了上去。

看著公子視風雪如無物的無波漆眸,雲山頂著肆虐呼嘯的寒風扯著嗓子喊道:“公子, 你想好了?當真要去同老太爺說這件事。年關才過了不足一月呢。”

這天這般冷, 修道須得清心寡欲, 日日在無一炭火的大殿中打坐, 想來老太爺這段日子心情也不爽利。

照他說,公子不妨再等上一陣子再提要娶南棲表姑娘的事。

像是窺得他心中所思,蕭衍擡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朱唇微啟:“無需如此, 且某等不及了。”

再等就是委屈他的意中人。

二人腳程快,半個時辰便從山腳到了山頂,入目是一處收拾幹凈的青色小院。有道童梳著道髻, 穿著一身小褂頭戴花簪成的冠在院門前等著他二人了。

想來是早就接到了消息。

“見過蕭二公子,蕭道長讓你在院中等著他。道長還需持咒念經一個時辰。”語罷這道童便將二人引進了西邊一處廂房內。

這院落比起蘭陵公府小了許多,前邊是辟開的大殿用以打坐念經, 後邊除了日常起居之所, 還有丹房,器室, 抄經閣。

待的這處待客用的廂房亦冷冷清清,那小道童替二人沏茶,茶倒是好茶,太夫人每月裏都會送上好的大紅袍和太平猴魁到此處來。

滾燙的沸水在茶盞中滾了一圈,熱騰的白煙從紫砂壺底冒了出來,飄散在空氣中化作霧氣。倒是有種置身仙山無邊縹緲之意。

沏完茶,道童退了下去,只道有何吩咐再喚他。這清冷廂房內除了這一盞熱茶,就沒有旁的熱的東西了。

雲山捧起那茶盞捂著手,酌了一大口,被風雪濡濕的衣擺子如今發冷發濕,涼意沁到骨頭中去了。

饒是習武之人身體硬朗也耐不住這般苦寒。他看著推開窗柩,望著外頭松針落雪的公子,鶴氅輕垂,白如玉的面龐恍若天仙神人般。

蕭衍看著外頭肆虐的風雪,窗向兩頭朝外開著,有風卷著不聽話的雪籽刮進來。不安分地掛在他外罩的鶴氅上,青灰色染了一層白。

白如玉修長的手掌攤開,紛紛揚揚的小雪花乖巧落於上頭。郎君唇角微揚,郎艷獨絕的面龐上浮起抹笑意。

他與南棲相識便是在這般冰天雪地裏頭,臨安此刻應該不會再落雪了,不知道她如今可好,再做些什麽。

突兀地,見到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公子對著掌心的落雪笑,雲山福至心靈知道他是想起什麽,伸出雙手搓了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的胳膊。

後捧著要涼掉的茶盞轉過身喝茶去了。

一個時辰過,那道童又來了,請蕭衍去邊大殿內,說是蕭道長要見他。

走在灑掃幹凈的廊下,不一會兒便到了大殿前,道童將他請進去後便退下了。四腳乳足香爐刻著道教的符文,燃著香火,青煙裊裊娜娜上升。

蕭太老爺著一身黑色綢緞為底,上頭繡滿細細密密經文的道袍盤膝坐於殿內蒲團上。額上布著褶皺,一雙瑞鳳眸卻精神,兩鬢斑白的發梳成道髻一絲不茍。儼然得道高人模樣,精神矍鑠的很。

“來了”蕭老太爺看著面前除卻蕭玨外蕭家最出色的孫子,瘦削的面上依舊岸然道貌,卻扯出了抹笑褶。

“祖父,衍來看望你。”他站在下首躬身行禮,語氣淡漠聽不出什麽。

蕭老太爺修道要拋卻俗世緣,讓蕭家人無大事莫要隨意來擾了他,就連年關過節他也不曾回去過。

此地離臨安較遠,是以他還未收到太夫人李氏派來的信,亦不知家中有意替蕭衍娶妻的事。

“來尋我有何事。”待會兒他還要依著祖宗規矩再念經兩個時辰,沒有那般多的時間耗著,衍小子來尋他定是要事,蕭老太爺索性便問道。

蕭衍知道蕭老太爺的性子,雷厲風行見不得半點拖泥帶水的扭捏,伸手撩起了衣袍便在殿內又冷又硬的石板上頭跪了下去行了個晚輩見長輩的禮。

“祖父,衍有心悅之人要娶她為妻,請祖父成全。”郎君一身傲骨,跪著的身子筆挺,清冷的聲音落於這僻靜的大殿內不急不緩沈穩有力。

是要不是想,是請不是求,聽他話中的意思是非娶不可了。蕭老太爺瞇起了那雙鳳眸。眉心間蹙起了幾道褶皺,刻板又威嚴。

他帶著審視的目光看著跪在下頭錚錚傲骨的孫子問道:“成親是好事,你也不小了。”

“是哪家貴女,範陽的,滎陽的,還是博陵的?”

“亦或是趙郡,太原的?”蕭太老爺靠在團坐後頭的石壁上,一連問了幾家,一手搭在膝上,皈依後他不再管府上事,卻仍舊把持著蕭氏,不至於出現大的亂子壞了祖宗的心血。

蕭老太爺所問俱是出自五姓七望的世家望族。

“都不是,某心悅之人喚葉南棲,其父是江南大同縣縣令,家世清白,其人更是溫婉賢淑,當為某良配。蕭衍擡頭看向蕭太爺,所說不多,但字字句句都意指南棲有多好。

姓葉,江南來的,蕭太爺想到了他那不成器的二兒子也是下江南游學娶了小官之女。

如今聖上打壓世家望族,巴不得五姓不與外姓通婚的規矩壞了。他雖修道不管凡塵俗事,但不願見到百年過後世上再無五姓七望。

“蕭衍,你該知道我蕭家的規矩的。娶妻娶賢,五姓貴女放著不娶,你這些年真是出息了。”蕭太爺粗糙幹癟不滿褶皺的手拿起手邊杯盞便往地下狠狠一擲。

這杯盞燒制的精妙,外頭一層釉下亦是提了經文,是蕭太爺平素裏最喜歡用的,如今卻摔了可見他心頭怒火有多旺。

雲山在殿外守著聽著裏頭蕭老太爺中氣十足的叫罵,知道事情是沒法善了。趕忙去墻角抱了柴火燒水,以備著待會兒能用。

碎了的瓷片上頭臥著茶水,殿內昏暗的日光落於上頭泛著冷意,蕭衍青色的衣袍一角亦叫茶水濡濕了。

蕭老太爺說的這話嚴重了,單單這一句話便抹平了蕭衍這些年來功績,叫人覺得他是個被美色迷惑,不顧身家性命的紈絝子弟。

“祖父是惱孫兒這件事,還是憂心著五姓七望不能罔顧朝代更替,世世代代流傳下去?”蕭衍面上神色不變,白如玉修長的指節捏起身旁一瓣脆瓷片。

輕聲笑道:“帝王之怒便如同祖父現在此舉,蕭氏還不若這茶盞來的堅固。孫兒與其心悅之人便是裏頭遭了無妄之災的茶梗與水,被迫分離。”

“你放肆!”

這是說他無為,既改變不了現狀便在孫兒輩前逞威風了。蕭太爺看向下首跪著的孫兒,面龐清雋,眉梢落拓,那漆眸若寒潭無波,似乎沒什麽能叫他動容之事。

雖是跪著,但周身的氣勢卻已成,叫人不敢小覷。

曾經親自教導他持刀握戟,勒馬懸韁的孫兒已成長到他不能再隨意施加想法的地步。

如今跪在這是一襲青衫,出去了便是一襲孔雀緋袍,天子門下肱骨重臣,人人都要稱上一句蕭大人。

就是因為如此,他是蕭家出色的兒郎,不同於他那不爭氣的二叔才不能這般放任不管。

“你娶的那人可是能勝任蕭家主母之位,蕭氏的夫人不是什麽阿貓阿狗能當的。”蕭老太爺不放棄,矍鑠的目光盯著下首跪的筆挺的孫兒。

蕭衍松開那碎瓷片,尖頭朝地落了下去再次碎成四瓣。茶梗落於地面已涼透的茶水上,交匯相融,輕輕漂浮著。

“祖父說笑了,大嫂才是當之無愧的蕭家主母。長子宗婦出自五姓,祖父可以放心了。衍娶妻,不是娶來料理雜事的,若有不懂不明之處,衍一力擔著。”郎君寬肩罩著鶴氅,跪著已良久卻不見絲毫疲態,似是不喜蕭太爺這般說南棲,極力維護著。

見他鐵了心要娶,也不知是何樣的女子勾得他這個孫兒非卿不娶。

蕭老太爺連道三聲好,道袍隨著動作起伏,他起身看向這個孫兒最後問道:“你可是意已決?甘願為這個家世不清不楚的女子受家法,鞭笞一百?”

蕭氏家法,忤逆長者之言鞭笞一百,若抗過了便罷,抗不過就歇了心思。

蕭衍未作聲,只是伸手解下了外罩的氅衣,白如玉修長的指節已伸至交領前襟前褪去外袍。

須臾之間便只剩下單薄的裏衣,白色的,與外頭白雪茫茫似要融為一體。

看來是早就做足了準備,蕭太爺雖修道已久,但見最出色的孫兒這般還是心頭無奈又氣極,連連沖外頭喝道:“來人,請家法。”

見他怒極,恨其不爭的模樣,郎君清冷之音從薄唇中出,半點不憂心待會兒要受鞭笞之刑。

“祖父,衍未忤逆你。只是心有所屬,除她,不會再娶旁的人了。”那漆眸素來如寒潭無波,未曾有一絲波動,如今卻為了旁人動容。

向來冷心冷肺之人也嘗到何為心悅,何為愛。

蕭太爺坐於上首,看下人拿了皮革鞣制而成的長鞭進來,鞭長三尺五寸鞭把為五寸,鞭身長三尺。

落於人身上輕則皮開肉綻,重則骨斷肉離,牢獄中不知有多少人死於鞭笞之刑。

“最後再問你一次,可是想好了。鞭落於身上想再停下也無用。”蕭太爺沙啞粗糲的聲音響起,目光灼灼盯著蕭衍。

“想好了,孫兒願受家法。”依舊是面色如常,不知悔改。

蕭太爺別過臉去,揮了揮手道:“請家法吧。”

“蕭二郎君得罪了。”執鞭的下人生的孔武有力,是蕭家派來護著蕭太爺安危的護衛。此刻他手中拿著一塊白棉帕要遞給蕭衍讓他含在嘴中,以防待會兒疼痛難耐已至咬了舌嘴裏血肉模糊。

蕭衍蹙了眉,未接過。

只道了聲無需。

他筆挺的跪著,不曾低頭。那下人拿捏著力道,鞭鞭打在皮肉之上,卻不至於傷著筋骨。

冬日裏冷,長鞭落於只著一件單薄裏衣的背上,可聞清脆之音。縱外頭風聲呼嘯,一下又一下如此清晰。

屋檐上的冰錐一滴一滴往下頭淌著水,郎君素白的裏衣被血水濡濕,從裏一點一點滲到外頭。

肩背下頭那一片已是不能看了,綢緞裁作的裏衣已由白寸寸染紅,鞭笞而過鞭身能帶下滴滴血水來。

數九寒天裏,蕭衍額間淌下冷汗來,唇邊漸漸發白,喉間抑著悶聲。

他依舊跪著,鞭笞完五十數後郎君身形踉蹌了下。

蕭太爺見後擡手叫停,心中不是滋味適時問道:“可是想明白了,現在改主意還來的及。”

卻見郎君清冷的面上發白額角雖滴著冷汗,青絲從玉冠中散落一絲被汗水濡濕貼於面上,眸中神色卻依舊不改。

喉中似是嗆了血,他咳了數下清冷聲音愈發低沈沙啞:“衍意已決,祖父無需再勸。”

“好,好一個意已決。吳家的,你繼續吧。不打完不得停下。”語罷蕭太爺便起身出了大殿,入了茫茫風雪肆虐的廊下,不知往何處去了。

那下人又道了聲得罪,粗壯的臂膀揚起鞭便笞了下去,鞭鞭到肉,靜謐的大殿內除卻風雪聲唯餘鞭笞的聲響,由清脆漸漸發悶。

七十鞭行完,雲山已從大廚房燒完熱湯出來,焦急地候在殿外。

細細的數著一道又一道鞭聲,饒是他聽後也覺齒間發酸發顫。

一百鞭畢,裏頭再無聲響,他連忙躥入殿內。見得一身血衣的公子,兩手撐於濕涼的地面不至於無力跌倒。

月牙白的寢衣後背已被血水濡濕,襤褸破碎,露出裏頭一道一道的模糊血肉。他連忙小心翼翼扶起人,將其攙著回廂房。

解下那被打爛的衣裳,從肩背往下衣裳黏連著血肉,只得用剪子剪了多餘的衣裳,再加倍小心地扯下來。

除卻那幾年隨著大公子在軍中歷練過著刀劍舔血的日子,他已經許久未見公子傷得這般重了。

“公子,待你養好了傷便可放心去娶二表姑娘了,這下你總算能得償所願了。”雲山手下利索地處理著傷處,不由動容道。

蕭衍亦是這般想的,他拉過雲山要去拿熱火炙過的剪子的手,唇瓣泛白卻依舊不忘吩咐道:“你去,你先莫管某。回府上去告知此事,談妥後將備下的聘禮送去給南棲過目,若哪處不夠再添。”

頭一回聽得聘禮還能直接送給姑娘家的,若不滿意還能再添。但思及葉家那群人,雲山又了然了。

他聽後卻沒有動彈,頭一次違了主子的命令。

嘴裏哭天搶地般誇張道:“哎呦,我的公子哎。您這傷屬下要是不及時給您處理了,倒時發了高熱,您就是能娶妻也沒命了。”

不論如何他都得先處理好主子的傷處再從山腳下頭尋個醫師來才能放心離去。

而蘭陵公府內崔漣漪的院內,她高坐於主座上頭,下頭跪著個容色清秀的丫鬟。穿著蘭陵公府三等丫鬟的衣裳,瞧著最是普通不打眼不過。

但素來咬人的狗不會叫,這小小丫鬟卻是她能提前解決掉葉南棲這個貌美表姑娘的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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