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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黑夜極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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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黑夜極光(完)

-宿九州的掌心很熱。

蕭矜予的目光落在兩人緊連的那只手上,又順著腕部的線擡頭,望向那個走在自己前方的人。

走廊裏人聲躁響,天色完全擦黑,一盞盞燈透過冰冷的窗面,映著外面漆黑的天。

兩人走到住院部門口時,蕭矜予微微楞住。他擡起頭,看向漫天落下的雪花。

已經三月,入了春,卻下了一場倒春寒的雪。

夜幕中,這些雪花像零碎的玻璃顆粒,細細密密,點綴一塵不染的濃黑。

“你帶傘了麽?”蕭矜予問道,話音剛落,他自己也想到:“你是北方人,你們北方下雪好像都不打傘。”

“我打傘。”男人低沈的聲音輕拂耳畔。

蕭矜予微怔,轉首。

宿九州垂著眼簾,深邃的眸底藏著淡淡的笑意:“我打過……嗯,下雪的時候,你見過。”

蕭矜予的腦海裏瞬間浮現出一幅畫面。

下雪的夜,十字路口,撐著黑色大傘的用戶。

他恍惚間心裏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宿九州的手腕上一直系著一根黑色的麻繩,上面只有一顆珠子。他們兩第一次見面時,不知怎的,他的餘光瞄到了這個男人手上的黑繩,就記在了心裏。

蕭矜予收回心神:“其實這算雨了,很潮濕。”

“全球最強用戶在下濕雪的時候是否需要打傘”這個議題,蕭矜予覺得可以作為一篇論文,好好驗證發表。不出意外的話,宿九州實力再強,也不能阻擋雪水落在他身上吧……

很快,這個猜測得到了事實證明。

一片片細小的雪花落在兩人的發間,頃刻便消失不見。宿九州的黑發被打濕,發梢一縷縷地落在堅毅修長的眉上。兩人倒是不怕冷,只是蕭矜予常年四肢冰冷,只有被男人緊緊牽著的手傳來滾熱的體溫。

目光不自覺地下移,落在兩人相連的手上。接著,蕭矜予看見了那顆被男人系在手腕上的黑色玉珠。

細密的雨雪紛紛落下,宿九州的視線從漫天綿密的白色中掃過,落在黑發年輕人的臉上。

發現對方在看自己的手腕,他也順著蕭矜予的視線看去,接著,宿九州問道:“在看這顆珠子?”

蕭矜予立即收回視線。

這也不是什麽需要隱瞞的事,他點了點頭:“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註意到了。”

宿九州不像一個喜歡戴飾品的人。

那天深夜,十字路口,當兩個人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蕭矜予明明不認識這個陌生的用戶,他卻總覺得這顆黑色的玉珠與走向自己身後的男人,有些格格不入。

不過類似的玉珠他也曾經在另一個地方見過……

蕭矜予:“上司謹偷走的‘審判法庭’我沒見過,但是我和他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頓了頓,他接著說:“就是那次解決完汙染物002,我‘意外’和他在一家咖啡廳碰了面。現在回憶,這不是個意外,他是故意來見我的。”

宿九州:“上司謹是美加藥業人體實驗的受害者之一,他對蕭辰安、趙斯珣都恨之入骨。所以當他得知這兩個人居然育有一子,這個孩子還活著,他想來見你,很合理。”

蕭矜予默了默:“嗯,他只是想見我一面。”

從始至終,蕭矜予一直明白:上司謹從來沒想要了他的命。

如果上司謹真想殺死他,他根本活不到現在。

在他們第一次的見面,在之後無數次,哪怕是伊甸園事件,上司謹都有很多機會殺死他。

一個六級用戶,想要殺死任何一個六級以下用戶,都易如反掌。哪怕這個人再強。

“他想見我,或許在他看來,我是世界上另外一個,從蕭辰安、趙斯珣手裏活下來的‘受害者’吧。”蕭矜予聲音淡淡,他用最平靜的語氣談及自己的父母,俊秀的面容上神色也無比冷淡。

宿九州垂眸望他。

過了會兒,蕭矜予轉了話題:“上司謹一直也戴著類似的珠串。不過他不是只有一顆,而是很多顆五顏六色的,串在一起。那些似乎是他竊取到的邏輯鏈?”

上司謹臨死前沒有留下任何遺言,他也沒興趣讓人知道自己“覆仇”的目的和結局。

仿佛只要殺了趙斯珣,他對這個世界無話可說。

所以半個月前,在虹橋機場收集到上司謹碎裂的屍塊後,海都市邏輯研究所專門成立了一個實驗小組,研究這位六級用戶的邏輯鏈。

蕭矜予:“聽徐思清說,目前還沒弄清楚上司謹是怎麽剝奪他人外貌,同時還能使用其他用戶的邏輯鏈。但他放在汙染物003周圍的那些珠串,應該就是他使用他人邏輯鏈的關鍵——他把那些奪走的邏輯鏈,全部存放在了這些不一樣的玉珠裏。”

色澤艷麗的玉珠,每個都有不同的顏色。而邏輯鏈也是世間顏色的體現,兩者間似乎有某種呼應。

海都邏輯研究所還沒有搞清其間的具體關聯,但毫無疑問,這些玉珠一定和那些被奪走的邏輯鏈有密不可分的關系。

男人從喉嚨裏發出一聲悶笑。

蕭矜予楞了下,看他。

宿九州:“你覺得我的這顆珠子裏也有邏輯鏈?”

蕭矜予:“雖然我沒親眼見過‘審判法庭’,但據說審判法庭好像也是存放在某種礦石容器裏?”

“不一樣。審判法庭存放在一個汙染物裏,那個汙染物有保留邏輯鏈因果的能力。它和汙染物003一樣,能夠‘斷裂卻依舊保持自身因果’,所以當時一共將它分割成了九塊,存放在九大城市的九大用戶委員會。”宿九州解釋道。

這是蕭矜予沒想到的答案。

自從見過上司謹戴在手腕上的那串珠子後,他一直以為,宿九州戴著這顆黑色珠子的原因和對方一樣……

宿九州停下腳步,他攤開手掌,袖口因重力向下落去,露出勁瘦的手腕。

黑色的麻繩在空中微微晃動,一顆圓潤深邃的黑色玉珠在雪色下,泛著晶瑩的光色。

一時間蕭矜予不由晃了神。

清冷幽邃的黑夜,一片剔透的雪花從空中緩緩落下,在它快要降在青年姣好的眉眼上時,一只溫暖幹燥的手接住了它。宿九州的手背和蕭矜予的睫毛觸碰,一剎那,蕭矜予回過神。

他擡起頭。目光落入一場長久低沈的溫柔眼神中。

似乎本來有什麽話想說,但是到了嘴邊,又全部靜默。

宿九州拉著他的手,再次向前走去。

好像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走,但其實一切都是第一次。不需要任何闡釋,所有水到渠成,仿若天生如此。

蕭矜予用很平靜又順暢的語氣說道:“徐思清說,明天首都邏輯研究所那邊會來幾個研究員,一起對上司謹的邏輯鏈再進行推理論證……”

黑發年輕人的聲音徐緩溫和,就像他這個人一樣,總是淡淡的,如水一樣冷冷清清。

宿九州的目光不由落在青年低垂的眼眸上。

這雙眼睛始終古井無波,是一雙很清澈淡色的眼,卻總那樣沒有半點波瀾起伏。

……

是有過一次波動的。

也是在一個黑夜的雪天,那個才一級的新人用戶拼盡全力,瘋狂使用自己的邏輯鏈。他的雙眼開始流起血淚,摻雜著雨雪的血和淚在這張俊秀漂亮的臉上蜿蜒落下。

他的身邊是一個個神情麻木、只知道將雙手握住脖子,再摘下頭顱的受害者。他就那樣站在人群之中、廢墟之間,一遍遍地使用第四視角,將那些充斥在空氣裏的邏輯因子挪走消散。

如果宿九州晚到一會,蕭矜予可能就沒命了。

邏輯崩潰,或者直接力竭而死,都有可能。

可是在那個時候,不願放棄,也不可能放棄。好像有什麽東西點燃了那顆藏在胸膛血肉裏的心臟,那顆心在憤怒地跳動,榨幹最後一滴血也得跳動。

宿九州太了解那樣的感受。

那是在一片蔚藍無垠的大海上,他看著面前已經被無盡強光包圍的女性,肉眼已經無法看清對方的模樣,可他知道,他的妹妹臨死前一定在笑。她無懼生死,她在漫天沸騰的邏輯因子裏,說出了那句話——

『殺了我吧,哥哥。』

無能為力的絕望,對邏輯鏈的痛恨,對自身無能的憤怒。

全部在親手斬殺血肉至親的一刻,變成了冰冷的料峭。那一刻他沒落下淚,但他的心也和黑夜大雪中、摘頭游行裏,那個脆弱蒼白的年輕人一樣,已經徹底冰冷。

……

“……怎麽了,在想什麽?”

蕭矜予的聲音像從遙遠的海底深處傳來,打斷了宿九州的思緒。黑衣男人低下頭,他定定地望著面前的人。

蕭矜予看著他的神色,也正了神情,認真問:“怎麽了?”

過了幾秒,宿九州笑了:“想通了一些事。”

蕭矜予:“???”

啥玩意,就想通了事,然後也不說什麽事?

蕭矜予不是個喜歡探問他人隱私的人,宿九州牽著他的手繼續往前走,他只是凝眉思忖半秒,便將疑惑壓在心底,打算等以後有機會再探究。

然而宿九州的心情似乎不錯,他嘴角上揚,尾音略高:“這顆珠子是四年前,我妹妹邏輯崩潰的時候,我為了防止因‘極光之女’崩潰導致海都、甚至中都市的天災,在斬殺她之後,從島嶼沙灘上撿到的。”

蕭矜予楞住。他小心觀察男人的神情,發現對方神色輕松,並沒有沈浸過去的悲痛。

確實是過去了。

宿九州:“不知道是被審判之矛撞擊到,還是天生就是這樣的材質,這顆珠子上也殘留了大量的邏輯因子,我算作紀念,就一直戴在了手上。”

想了想,蕭矜予忍不住問:“你的妹妹是個什麽樣的人?”

“性格很好,活潑開朗,樂於助人?挺大大咧咧的,反正你應該會和她相處的很好,她如果活著,應該也會很喜歡你。”宿九州頓了下,想道:“總之,應該是不會因為死亡而感到恐懼的人。”

蕭矜予若有所思地低下頭。

突然,宿九州說:“雪停了。”

蕭矜予擡頭。

確實,雪停了。

“蕭矜予。”

青年擡首:“嗯?”

宿九州眉目微斂,鄭重而溫柔地笑道:“我喜歡你。”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文決定先完結了。今年開始,整個人的狀態實在太差了,很多事加在一起,包括這篇文,都給了我太大的痛苦和壓力。我很想做好每件事,可是這篇文給我的精神造成了太多的壓力。它只是壓力的一部分,但現在的我或許也承受不住任何東西了。希望你們每個人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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