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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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豬豬香波失蹤事件，最大的疑點是，沒有攝像頭拍攝到他和兇手離開醫院的畫面。同樣，這次神秘邏輯鏈的邏輯因子，也能以超高速閃動躲避檢測儀的探測。這兩件事從某種意義而言，本質是一樣的。”
發現自己已經進入某條未知邏輯鏈後，蕭矜予並沒有驚慌，心中反而湧起一絲詭異的躁動感。
從來沒人說，只有普通人會被卷入邏輯鏈，用戶同樣如此。
蕭矜予冷靜道：“邏輯鏈必有因果。雖然我現在不知道這條邏輯鏈的因果是什麽，但是我個人認為，它和速度有關。”
趙狠點頭：“我也認同這個猜測。豬豬香波本人是不具備超越電子攝像頭的超高速度的，所以他是被兇手帶離醫院的。而這個兇手的速度，超越了攝像頭能捕捉到的速度極限。不過我認為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它和時間有關。”黑皮壯漢看向蕭矜予，他分析道：“如果他能夠暫停時間，那他當然可以輕而易舉地躲避攝像頭的拍攝。”
蕭矜予沈思片刻：“你說得有道理，但我更傾向於這是一條和速度有關的邏輯鏈，因為我能看見它的邏輯因子的閃動。如果它真的暫停了時間，我絕對不可能看到時間暫停時的因子閃動。”
幾人又商討許久。
事件越發超出蔣文濤的掌控，他已經不能再單獨負責這起事件。他等不及駱笙、徐啟回來，趕緊將事情再次上報。
十分鐘後，臨時開啟的淩晨班次地鐵站，一群身穿白色實驗服的研究員大步走出站口。
這群研究員穿著厚重的防護服，手中拎著十三個漆黑的鐵箱子。寒風凜冽，刮在他們臉部的透明防護罩上，發出嘎吱聲響。
蕭矜予和趙狠站在醫院大門口，遠遠看著這群研究員。
其中便有那天帶領他們，去地下監獄探視霍蘭絮的年輕研究員。
研究員們神色嚴肅，快速走向醫院。然而在距離醫院十米時，他們同時停下腳步。十幾個研究員一起放下手裏的黑箱子，蕭矜予不由瞇起眼，望著那一個個大小不一的黝黑鐵箱。
——類似的箱子，他上一次見，裏面裝著宿九州帶到中都的汙染物008。
這十三個箱子裏放著的，難道是汙染物？
昏暗暈黃的路燈搖曳照亮狹窄的馬路，研究員們並沒有做額外的防護準備。仿佛箱子裏放的不是汙染物，他們直接上手，打開箱子，將裏面的東西拿了出來。接著，開始組裝。
二十多位人類中的頂尖智者一聲不吭，低頭組裝起漆黑的黑色鐵塊。
很快蕭矜予便發現，他們組裝的東西其實很小，大約成人手臂粗細、長短。外形酷似一把狙擊手槍，纖細的黑色長管左側連著一個顯示屏，右側連接一個細小的金屬滑片。
而那十三個黑箱子裏，放著組裝它的各種工具。
黑色長管內部設置有繁多覆雜的細小部件，研究員組裝的速度並不快，經常三兩人聚在一起，商量該如何組裝，時不時還會換人組裝。
蕭矜予靜默地遠望，他的視線微微上移，落在一個沒有穿防護服的年輕男人身上。
二十多位研究員中，他是唯一沒有穿防護服的。他戴著一副金絲眼鏡，長相斯文，狹長俊秀的眼藏在冰冷的鏡片後，嘴唇很薄，顯得人更冷淡理智。似乎察覺到了蕭矜予的註視，這位明顯處於領導地位的研究員放下手裏的零件，低聲對手下再指導了一句安裝技巧，他擡步，走了過來。
蔣文濤先道：“徐博士。”
徐思清微微一笑，敏銳的目光自鏡片後悄而快速地打量了蕭矜予和趙狠一眼。他直接忽視了趙狠，直直看向蕭矜予，道：“第四視角……蕭矜予。”
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蕭矜予眉頭微動，他聲音平靜：“是。”
徐思清伸出手，笑道：“海都邏輯研究所，一號實驗室現任負責人，徐思清。”
默了默，蕭矜予伸手，與對方禮貌性地握了握。
徐思清：“邏輯因子檢測儀出自海都市邏輯研究所，2033年，當時的一號實驗室發明了一臺用於檢測邏輯因子的超大型儀器。後來經過我們的改進，它被縮小為你們現在看到的手機大小。你的邏輯鏈很特別，能看見邏輯因子。你應該知道，‘邏輯因子’這個定義是我們海都邏輯研究所給出的。但是我們給這個東西命名，卻從來沒人能用肉眼或者任何儀器直觀地‘看見’它。”
徐思清和煦地笑道：“科學的世界裏，理論永遠領先實驗。
“方便知道，你看見的邏輯因子長什麽模樣嗎？”
第四視角能看見邏輯因子的事，全華夏的邏輯研究所都知道。但是哪怕是宿九州，都沒有問過蕭矜予，他看見的邏輯因子長什麽模樣。後來還是蕭矜予為了報對方的救命之恩，主動將邏輯因子的模樣告訴給對方，而宿九州也再沒透露給第三個人。
『永遠不要讓別人了解你的邏輯鏈。』
沈默片刻，蕭矜予：“它很符合‘邏輯因子’這個名字。”
徐思清微楞，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道：“或許，它很像一個粒子。”
！
蕭矜予心中頓時波瀾起伏，臉上表情卻沒變化。
徐思清：“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邏輯因子檢測儀的原理，是發射出一粒改造過的電子。我們將這粒電子改造得盡可能符合邏輯因子的特征，改造到最後，它就像邏輯因子一樣，再也沒有任何儀器能夠‘看見’它。不過它終究不是邏輯因子，它只是一個極其像邏輯因子的電子。我們無法改變邏輯因子的特性，但是我可以改變這粒電子的特性。”
男人的話在冷冽的空氣中不徐不緩地響起，蕭矜予從沒想過，那粒自檢測儀裏發射出來的彩色光點，居然不是邏輯因子！
人類的智慧總是超乎一切想象。
沒有人能衡量，人類的智慧上限到底在哪裏。
明明根本看不見邏輯因子，十三年前，海都邏輯研究所卻給出了“邏輯因子”這個定義。之後，又發明出了能檢測邏輯因子的儀器。
而現在，能夠看見邏輯因子的蕭矜予才終於知道，那粒彩色光點根本不是邏輯因子，而是一粒電子！
他的大腦飛速運轉，所有的思緒只在一瞬間迸發。
徐思清剛說完，下一秒，蕭矜予便問道：“你是說，你們能改變那粒電子的速度？”
徐思清稍稍一頓，他定定看了眼這個年輕秀氣的青年。
“是。這也是我這次親自來現場的意義。”他轉身看向自己的研究員，“他們正在組裝的，就是一臺微型粒子加速器。這臺加速器能將電子加速到0.3倍光速。”
說到這，他自信而輕蔑地笑道：“這位神秘用戶的邏輯鏈似乎很強，真可怕啊。但是不知道，他的速度有沒有達到0.3倍光速呢？”
……
答案不言而喻。
——0.3倍光速。
當任何事物和光速這個詞產生聯系，都會成為一個可怕的天文數字。
根本不需要將邏輯因子檢測儀發射出來的電子加速到0.3倍光速，當它的速度達到5000幀時，顯示屏已經完整地捕捉到那鋪天蓋地，充盈著整個醫院的邏輯因子海洋。
而5000幀，只不過是徐思清隨意給出的第一個數字。
接下來這些瘋狂的人類科學家並沒有停下腳步，只滿足於檢測出滿醫院的邏輯因子。他們再次改裝粒子加速器，進行第二次的檢測。
徐思清：“邏輯因子在高速閃動，那它必然有一個閃動的速度。我帶這臺粒子加速器過來，不是只為了‘看見’它……而是要找出讓它引以為豪的那個超級速度數值。”
科學家們的狂熱讓蕭矜予都不免怔在原地。
這群研究員興致勃勃地改動數值，埋頭計算、實驗。沈重的防護服壓得他們剛說兩句話，就得稍微喘口氣。但他們雙目綻著激動的光芒，每算出一個新的數值，便會更加興奮。
與此同時，蔣文濤帶領清除小隊的隊員，拿著研究所帶來的粒子加速器，進入醫院，給醫院裏的每位市民檢測其身上是否有邏輯因子痕跡。
0.3倍光速的粒子加速器只有一臺，但是達到5000幀的粒子加速器，研究所有很多。
蕭矜予也能看見邏輯因子，但他只是一個人。現在，徐思清派人從研究所拿來十幾臺加速器，分發給隊員。這樣隊員就可以分頭檢測醫院內的人員是否都被卷入了邏輯鏈，效率遠遠大於蕭矜予用肉眼去看。
這條神秘邏輯鏈的因是什麽，現在沒有人知道。
但是他們可以先排除，是否有人並沒有進入這條邏輯鏈。最壞的情況是，醫院裏的每個人身上都有邏輯因子。但只要有一個人身上沒有，那麽查明他區別於其他人的特殊之處，就有可能找出這條邏輯鏈的因。
另一邊，王饕得到消息後，也趕忙讓中都邏輯研究所拿來數十臺粒子加速器，使用加速過的邏輯因子檢測儀，檢查九華醫院的情況。
一個小時後。
趙狠接到王饕電話，下一刻，他擡頭看向蕭矜予，驚喜道：“九華醫院，沒有檢測到邏輯因子！”
中都市沒有被神秘邏輯鏈挾持，這是一件好事。
剛剛經歷過血腥殘忍的摘頭游行，這座城市再也經不起第二起大型恐怖襲擊事件。
中都市，九華醫院。
明亮整潔的醫院裏，清除小隊的隊員們在大廳裏小聲快速奔跑。
高大強壯的隊長站在一堵榮譽照片墻前，手機在他寬厚的大掌中宛若一只兒童玩具，他松了口氣，冷峻嚴肅的臉龐上終於出現緩和的顏色。他掛斷電話，視線微微斜移，看向榮譽墻第二列的第三位。
王饕冷酷地望著照片上的白發老人。他倒不是對這位黃教授抱有不滿，只是這位五級用戶向來不茍言笑，面無表情時常常散發一股強大的壓迫氣場。
“黃覺明，2025年12月-2046年1月期間，在九華醫院工作。在這家醫院工作了21年，相安無事，但是到了海都市後，就意外身亡了。希望你的死亡只是場意外，和那條邏輯鏈沒有關系吧……”
又看了會兒，王饕驀然轉身。
確定中都市和神秘邏輯鏈沒有關系，他肩上的重擔終於能卸下一分。
五級用戶步伐穩健，筆直地走向醫院大門。然而就在即將走出自動感應敞開的玻璃大門時，王饕刷的停下腳步，他猛然回頭，看向那堵遙遠的榮譽照片墻。
……等等，2025年12月？！
***
得知九華醫院裏沒有邏輯因子後，蕭矜予和趙狠都松了口氣。
不同於年少離開中都的蔣文濤，他們都是土生土長的中都人。他們生於這片土地，也熱愛自己的家鄉。摘頭游行如同一把利刃，在這座城市的心口剜出一條猙獰的血口。現在這道傷疤剛剛開始愈合，中都無力承擔第二起摘頭游行。
遠處，研究所的研究員還在不斷降低邏輯因子的速度值。
“2500幀，依舊能檢測到！它的速度範圍現在是，0幀到2500幀！”
“壓低到1250幀！”
“是！壓低1250幀！”
所有人都在和時間賽跑。
蔣文濤和隊員在醫院的每一層忙碌跑動，檢測是否存在沒被捕捉進邏輯鏈的無辜者。
研究員也在瘋狂壓榨這條邏輯鏈的速度範圍，雙向逼近，逼出它的準確速度。
口袋嗡嗡地震動起來，蕭矜予楞住，他拿出手機，看著屏幕上閃爍的名字。
眸光閃動，蕭矜予接通電話：“王隊長，有事嗎？是中都市又出問題了？”
聞言，趙狠也立即看過來。
王饕粗獷的聲音透過細小的音孔，穩重傳來：“中都市沒有問題，我們沒有檢測到邏輯因子。如果有問題，我也會打給趙狠。”頓了頓，“而不是聯系你。”
心中咯噔一聲，青年嘴唇翕動。
“和我有關？”
王饕：“不知道，但我認為，可能有另一件事，和你有關。”
“什麽事？”
“你還記不記得，當初剛解決完摘頭游行事件，因為你的母親不應該符合處子身份，我們為你的母親做了屍檢，確定她能進入教宗寶冠邏輯鏈。同時，我還請李笑笑幫你調查了你的身世。”
蕭矜予沈了眸色，平靜道：“是。我的母親在康德孤兒院工作過。孤兒院倒閉後，她領養了我，並且給我登記戶口。”
“這是你的情況。但是在此之前，你還記不記得，2021年你的母親從中都職校畢業後，先是去了一家醫院當夜班護士，接著還去了一家寵物醫院工作。直到2027年，也就是你出生後兩年，她才到康德孤兒院工作？”
蕭矜予抓住關鍵詞：“一家醫院？！”
王饕沈著道：“是，就是九華醫院。而且我剛才查過了，你的母親是2025年12月28日，從九華醫院辭職的。這個日期我曾經在李笑笑給的資料上見過，所以當我看到黃覺明……也就是那個死於急性心梗的婦科主任的資料後，我記起了這個日期。
“2025年12月！
“蕭矜予，你的母親當時就是在婦科擔任夜班護士。而黃教授也是在那年12月11日，來到九華醫院的婦科，擔任副主任醫生。他11號來醫院，你母親28號離職。或許……他和你母親認識！”
快速說完自己的發現，王饕接著道：“身為用戶，很難相信太多巧合，因為邏輯鏈最擅長的，就是制造巧合。你的母親和黃覺明認識的事，很像一個巧合，但我覺得未必就只是巧合。還需要多思考。所以蕭矜予，我想問，你記不記得你的媽媽曾經說過什麽關於九華醫院的事嗎？”
“王隊長。”
青年沙啞的聲音讓王饕倏地楞住。
蕭矜予握著手機，手指緊緊摁住那冰冷的金屬外殼，一字一句道：“我的媽媽從來沒有提起過九華醫院。無論是九華醫院，還是後來的那家寵物醫院，以及康德孤兒院，她都從來沒有說過。
“但是2025年12月，這個日期我還在另一個地方見過。
“王隊長，我出生於……
“2025年12月21日。”
……
“啊，找到了，是657幀！”
“博士，這條邏輯鏈的速度是657幀！也就是說，每657分之一秒，它就會閃動一下！”
“657幀，這個數字好奇怪啊，有什麽特殊意義麽？”
“用戶的邏輯鏈未必需要特殊的意義，比如吃塊紅燒肉就能第二天晴天，這都是很不符合科學邏輯的事。”
徐思清：“每657分之一秒，完成一次閃動？”
聽到男人詫異的聲音，研究員們紛紛噤聲，看向他。
“是的，博士，您來看，就是657分之一秒。”
徐思清走到顯示屏前，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屏幕上跳動的數字。手指輕輕敲擊眼鏡框架，良久，他溫和地笑道：“閃動，包括出現、消失兩種動作。它是657分之一秒完成一次閃動，但其實，它完成的是兩個動作。如果只論單純的出現，或者單純的消失，它的單一動作速度就是……”
徐思清挑起眉頭：“每1314分之一秒，發生一次出現或消失？也就是說……
“嗯？1314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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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豬豬香波失蹤事件，最大的疑點是，沒有攝像頭拍攝到他和兇手離開醫院的畫面。同樣，這次神秘邏輯鏈的邏輯因子，也能以超高速閃動躲避檢測儀的探測。這兩件事從某種意義而言，本質是一樣的。”
發現自己已經進入某條未知邏輯鏈後，蕭矜予並沒有驚慌，心中反而湧起一絲詭異的躁動感。
從來沒人說，只有普通人會被卷入邏輯鏈，用戶同樣如此。
蕭矜予冷靜道：“邏輯鏈必有因果。雖然我現在不知道這條邏輯鏈的因果是什麽，但是我個人認為，它和速度有關。”
趙狠點頭：“我也認同這個猜測。豬豬香波本人是不具備超越電子攝像頭的超高速度的，所以他是被兇手帶離醫院的。而這個兇手的速度，超越了攝像頭能捕捉到的速度極限。不過我認為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它和時間有關。”黑皮壯漢看向蕭矜予，他分析道：“如果他能夠暫停時間，那他當然可以輕而易舉地躲避攝像頭的拍攝。”
蕭矜予沈思片刻：“你說得有道理，但我更傾向於這是一條和速度有關的邏輯鏈，因為我能看見它的邏輯因子的閃動。如果它真的暫停了時間，我絕對不可能看到時間暫停時的因子閃動。”
幾人又商討許久。
事件越發超出蔣文濤的掌控，他已經不能再單獨負責這起事件。他等不及駱笙、徐啟回來，趕緊將事情再次上報。
十分鐘後，臨時開啟的淩晨班次地鐵站，一群身穿白色實驗服的研究員大步走出站口。
這群研究員穿著厚重的防護服，手中拎著十三個漆黑的鐵箱子。寒風凜冽，刮在他們臉部的透明防護罩上，發出嘎吱聲響。
蕭矜予和趙狠站在醫院大門口，遠遠看著這群研究員。
其中便有那天帶領他們，去地下監獄探視霍蘭絮的年輕研究員。
研究員們神色嚴肅，快速走向醫院。然而在距離醫院十米時，他們同時停下腳步。十幾個研究員一起放下手裏的黑箱子，蕭矜予不由瞇起眼，望著那一個個大小不一的黝黑鐵箱。
——類似的箱子，他上一次見，裏面裝著宿九州帶到中都的汙染物008。
這十三個箱子裏放著的，難道是汙染物？
昏暗暈黃的路燈搖曳照亮狹窄的馬路，研究員們並沒有做額外的防護準備。仿佛箱子裏放的不是汙染物，他們直接上手，打開箱子，將裏面的東西拿了出來。接著，開始組裝。
二十多位人類中的頂尖智者一聲不吭，低頭組裝起漆黑的黑色鐵塊。
很快蕭矜予便發現，他們組裝的東西其實很小，大約成人手臂粗細、長短。外形酷似一把狙擊手槍，纖細的黑色長管左側連著一個顯示屏，右側連接一個細小的金屬滑片。
而那十三個黑箱子裏，放著組裝它的各種工具。
黑色長管內部設置有繁多覆雜的細小部件，研究員組裝的速度並不快，經常三兩人聚在一起，商量該如何組裝，時不時還會換人組裝。
蕭矜予靜默地遠望，他的視線微微上移，落在一個沒有穿防護服的年輕男人身上。
二十多位研究員中，他是唯一沒有穿防護服的。他戴著一副金絲眼鏡，長相斯文，狹長俊秀的眼藏在冰冷的鏡片後，嘴唇很薄，顯得人更冷淡理智。似乎察覺到了蕭矜予的註視，這位明顯處於領導地位的研究員放下手裏的零件，低聲對手下再指導了一句安裝技巧，他擡步，走了過來。
蔣文濤先道：“徐博士。”
徐思清微微一笑，敏銳的目光自鏡片後悄而快速地打量了蕭矜予和趙狠一眼。他直接忽視了趙狠，直直看向蕭矜予，道：“第四視角……蕭矜予。”
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蕭矜予眉頭微動，他聲音平靜：“是。”
徐思清伸出手，笑道：“海都邏輯研究所，一號實驗室現任負責人，徐思清。”
默了默，蕭矜予伸手，與對方禮貌性地握了握。
徐思清：“邏輯因子檢測儀出自海都市邏輯研究所，2033年，當時的一號實驗室發明了一臺用於檢測邏輯因子的超大型儀器。後來經過我們的改進，它被縮小為你們現在看到的手機大小。你的邏輯鏈很特別，能看見邏輯因子。你應該知道，‘邏輯因子’這個定義是我們海都邏輯研究所給出的。但是我們給這個東西命名，卻從來沒人能用肉眼或者任何儀器直觀地‘看見’它。”
徐思清和煦地笑道：“科學的世界裏，理論永遠領先實驗。
“方便知道，你看見的邏輯因子長什麽模樣嗎？”
第四視角能看見邏輯因子的事，全華夏的邏輯研究所都知道。但是哪怕是宿九州，都沒有問過蕭矜予，他看見的邏輯因子長什麽模樣。後來還是蕭矜予為了報對方的救命之恩，主動將邏輯因子的模樣告訴給對方，而宿九州也再沒透露給第三個人。
『永遠不要讓別人了解你的邏輯鏈。』
沈默片刻，蕭矜予：“它很符合‘邏輯因子’這個名字。”
徐思清微楞，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道：“或許，它很像一個粒子。”
！
蕭矜予心中頓時波瀾起伏，臉上表情卻沒變化。
徐思清：“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邏輯因子檢測儀的原理，是發射出一粒改造過的電子。我們將這粒電子改造得盡可能符合邏輯因子的特征，改造到最後，它就像邏輯因子一樣，再也沒有任何儀器能夠‘看見’它。不過它終究不是邏輯因子，它只是一個極其像邏輯因子的電子。我們無法改變邏輯因子的特性，但是我可以改變這粒電子的特性。”
男人的話在冷冽的空氣中不徐不緩地響起，蕭矜予從沒想過，那粒自檢測儀裏發射出來的彩色光點，居然不是邏輯因子！
人類的智慧總是超乎一切想象。
沒有人能衡量，人類的智慧上限到底在哪裏。
明明根本看不見邏輯因子，十三年前，海都邏輯研究所卻給出了“邏輯因子”這個定義。之後，又發明出了能檢測邏輯因子的儀器。
而現在，能夠看見邏輯因子的蕭矜予才終於知道，那粒彩色光點根本不是邏輯因子，而是一粒電子！
他的大腦飛速運轉，所有的思緒只在一瞬間迸發。
徐思清剛說完，下一秒，蕭矜予便問道：“你是說，你們能改變那粒電子的速度？”
徐思清稍稍一頓，他定定看了眼這個年輕秀氣的青年。
“是。這也是我這次親自來現場的意義。”他轉身看向自己的研究員，“他們正在組裝的，就是一臺微型粒子加速器。這臺加速器能將電子加速到0.3倍光速。”
說到這，他自信而輕蔑地笑道：“這位神秘用戶的邏輯鏈似乎很強，真可怕啊。但是不知道，他的速度有沒有達到0.3倍光速呢？”
……
答案不言而喻。
——0.3倍光速。
當任何事物和光速這個詞產生聯系，都會成為一個可怕的天文數字。
根本不需要將邏輯因子檢測儀發射出來的電子加速到0.3倍光速，當它的速度達到5000幀時，顯示屏已經完整地捕捉到那鋪天蓋地，充盈著整個醫院的邏輯因子海洋。
而5000幀，只不過是徐思清隨意給出的第一個數字。
接下來這些瘋狂的人類科學家並沒有停下腳步，只滿足於檢測出滿醫院的邏輯因子。他們再次改裝粒子加速器，進行第二次的檢測。
徐思清：“邏輯因子在高速閃動，那它必然有一個閃動的速度。我帶這臺粒子加速器過來，不是只為了‘看見’它……而是要找出讓它引以為豪的那個超級速度數值。”
科學家們的狂熱讓蕭矜予都不免怔在原地。
這群研究員興致勃勃地改動數值，埋頭計算、實驗。沈重的防護服壓得他們剛說兩句話，就得稍微喘口氣。但他們雙目綻著激動的光芒，每算出一個新的數值，便會更加興奮。
與此同時，蔣文濤帶領清除小隊的隊員，拿著研究所帶來的粒子加速器，進入醫院，給醫院裏的每位市民檢測其身上是否有邏輯因子痕跡。
0.3倍光速的粒子加速器只有一臺，但是達到5000幀的粒子加速器，研究所有很多。
蕭矜予也能看見邏輯因子，但他只是一個人。現在，徐思清派人從研究所拿來十幾臺加速器，分發給隊員。這樣隊員就可以分頭檢測醫院內的人員是否都被卷入了邏輯鏈，效率遠遠大於蕭矜予用肉眼去看。
這條神秘邏輯鏈的因是什麽，現在沒有人知道。
但是他們可以先排除，是否有人並沒有進入這條邏輯鏈。最壞的情況是，醫院裏的每個人身上都有邏輯因子。但只要有一個人身上沒有，那麽查明他區別於其他人的特殊之處，就有可能找出這條邏輯鏈的因。
另一邊，王饕得到消息後，也趕忙讓中都邏輯研究所拿來數十臺粒子加速器，使用加速過的邏輯因子檢測儀，檢查九華醫院的情況。
一個小時後。
趙狠接到王饕電話，下一刻，他擡頭看向蕭矜予，驚喜道：“九華醫院，沒有檢測到邏輯因子！”
中都市沒有被神秘邏輯鏈挾持，這是一件好事。
剛剛經歷過血腥殘忍的摘頭游行，這座城市再也經不起第二起大型恐怖襲擊事件。
中都市，九華醫院。
明亮整潔的醫院裏，清除小隊的隊員們在大廳裏小聲快速奔跑。
高大強壯的隊長站在一堵榮譽照片墻前，手機在他寬厚的大掌中宛若一只兒童玩具，他松了口氣，冷峻嚴肅的臉龐上終於出現緩和的顏色。他掛斷電話，視線微微斜移，看向榮譽墻第二列的第三位。
王饕冷酷地望著照片上的白發老人。他倒不是對這位黃教授抱有不滿，只是這位五級用戶向來不茍言笑，面無表情時常常散發一股強大的壓迫氣場。
“黃覺明，2025年12月-2046年1月期間，在九華醫院工作。在這家醫院工作了21年，相安無事，但是到了海都市後，就意外身亡了。希望你的死亡只是場意外，和那條邏輯鏈沒有關系吧……”
又看了會兒，王饕驀然轉身。
確定中都市和神秘邏輯鏈沒有關系，他肩上的重擔終於能卸下一分。
五級用戶步伐穩健，筆直地走向醫院大門。然而就在即將走出自動感應敞開的玻璃大門時，王饕刷的停下腳步，他猛然回頭，看向那堵遙遠的榮譽照片墻。
……等等，2025年12月？！
***
得知九華醫院裏沒有邏輯因子後，蕭矜予和趙狠都松了口氣。
不同於年少離開中都的蔣文濤，他們都是土生土長的中都人。他們生於這片土地，也熱愛自己的家鄉。摘頭游行如同一把利刃，在這座城市的心口剜出一條猙獰的血口。現在這道傷疤剛剛開始愈合，中都無力承擔第二起摘頭游行。
遠處，研究所的研究員還在不斷降低邏輯因子的速度值。
“2500幀，依舊能檢測到！它的速度範圍現在是，0幀到2500幀！”
“壓低到1250幀！”
“是！壓低1250幀！”
所有人都在和時間賽跑。
蔣文濤和隊員在醫院的每一層忙碌跑動，檢測是否存在沒被捕捉進邏輯鏈的無辜者。
研究員也在瘋狂壓榨這條邏輯鏈的速度範圍，雙向逼近，逼出它的準確速度。
口袋嗡嗡地震動起來，蕭矜予楞住，他拿出手機，看著屏幕上閃爍的名字。
眸光閃動，蕭矜予接通電話：“王隊長，有事嗎？是中都市又出問題了？”
聞言，趙狠也立即看過來。
王饕粗獷的聲音透過細小的音孔，穩重傳來：“中都市沒有問題，我們沒有檢測到邏輯因子。如果有問題，我也會打給趙狠。”頓了頓，“而不是聯系你。”
心中咯噔一聲，青年嘴唇翕動。
“和我有關？”
王饕：“不知道，但我認為，可能有另一件事，和你有關。”
“什麽事？”
“你還記不記得，當初剛解決完摘頭游行事件，因為你的母親不應該符合處子身份，我們為你的母親做了屍檢，確定她能進入教宗寶冠邏輯鏈。同時，我還請李笑笑幫你調查了你的身世。”
蕭矜予沈了眸色，平靜道：“是。我的母親在康德孤兒院工作過。孤兒院倒閉後，她領養了我，並且給我登記戶口。”
“這是你的情況。但是在此之前，你還記不記得，2021年你的母親從中都職校畢業後，先是去了一家醫院當夜班護士，接著還去了一家寵物醫院工作。直到2027年，也就是你出生後兩年，她才到康德孤兒院工作？”
蕭矜予抓住關鍵詞：“一家醫院？！”
王饕沈著道：“是，就是九華醫院。而且我剛才查過了，你的母親是2025年12月28日，從九華醫院辭職的。這個日期我曾經在李笑笑給的資料上見過，所以當我看到黃覺明……也就是那個死於急性心梗的婦科主任的資料後，我記起了這個日期。
“2025年12月！
“蕭矜予，你的母親當時就是在婦科擔任夜班護士。而黃教授也是在那年12月11日，來到九華醫院的婦科，擔任副主任醫生。他11號來醫院，你母親28號離職。或許……他和你母親認識！”
快速說完自己的發現，王饕接著道：“身為用戶，很難相信太多巧合，因為邏輯鏈最擅長的，就是制造巧合。你的母親和黃覺明認識的事，很像一個巧合，但我覺得未必就只是巧合。還需要多思考。所以蕭矜予，我想問，你記不記得你的媽媽曾經說過什麽關於九華醫院的事嗎？”
“王隊長。”
青年沙啞的聲音讓王饕倏地楞住。
蕭矜予握著手機，手指緊緊摁住那冰冷的金屬外殼，一字一句道：“我的媽媽從來沒有提起過九華醫院。無論是九華醫院，還是後來的那家寵物醫院，以及康德孤兒院，她都從來沒有說過。
“但是2025年12月，這個日期我還在另一個地方見過。
“王隊長，我出生於……
“2025年12月21日。”
……
“啊，找到了，是657幀！”
“博士，這條邏輯鏈的速度是657幀！也就是說，每657分之一秒，它就會閃動一下！”
“657幀，這個數字好奇怪啊，有什麽特殊意義麽？”
“用戶的邏輯鏈未必需要特殊的意義，比如吃塊紅燒肉就能第二天晴天，這都是很不符合科學邏輯的事。”
徐思清：“每657分之一秒，完成一次閃動？”
聽到男人詫異的聲音，研究員們紛紛噤聲，看向他。
“是的，博士，您來看，就是657分之一秒。”
徐思清走到顯示屏前，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屏幕上跳動的數字。手指輕輕敲擊眼鏡框架，良久，他溫和地笑道：“閃動，包括出現、消失兩種動作。它是657分之一秒完成一次閃動，但其實，它完成的是兩個動作。如果只論單純的出現，或者單純的消失，它的單一動作速度就是……”
徐思清挑起眉頭：“每1314分之一秒，發生一次出現或消失？也就是說……
“嗯？1314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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