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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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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不能松手!”趙狠朝遠處喊道。

靜默的雪落在趙狠的手背上,他死死抱住面前這個十五歲男孩的脖子。就在距離趙狠五米的地方,一男一女正聯手用力捂住一個二十歲模樣的年輕女孩的脖子。

女孩穿著厚厚的紅色大棉襖,漫天潔白的雪花中,她雙目失神,口中吟唱,一遍又一遍地將手擡起,伸向自己的脖子。兩個陌生男女雖然費盡全力地把她的脖子遮住了,可是女孩擡手摸脖子的動作卻一直沒有停下。

她尖細的指甲不斷戳著脖子上覆蓋的手,那只手上的皮膚早已被戳得發青。終於,女孩的手戳破幫助她的男人的皮膚,戳進血肉。

“啊!”男人疼得驚叫,右手下意識松開。

趙狠瞪大眼:“不能松手!!!”

女孩的手再次擡起,直直地摸向自己的脖子。

忽然,一只手接了上去。

徐啟捂著女孩的脖子,紅著眼,對趙狠道:“王饕到哪兒了,他到哪兒了!”

這場盛大肅穆的游行,還在前行。

有人想用東西裹住游行者的脖子,比如塑料袋、衣服、手套。然而,游行者並不只是單純的伸手掰脖子,當遇到阻礙物後他們會動手扯開。哪怕用再大的力,也無法阻擋人斷了骨頭都要摘頭的舉止。

蒼白寧靜的大地上,漸漸開出一朵朵血花。

中都市,81號汙染區。

最強大的五級用戶飛奔進這片最幹凈的汙染區,撲面的雪吹進王饕憤怒燃燒的眼眸。他站在81區平曠廢棄的土地上,雙眼迅速地掃視四周。

堆滿塵土枯葉的綠化池、斷裂滿地的大樓磚瓦……

公園的兒童設施上布著一層厚厚的銅銹,道路兩旁的綠葉樹因為二十五年的荒棄,如今只剩下一個個光禿禿的樹樁。

A型輻射前,81號汙染區也是一個小型居住區。

有兩座小區,一個小公園,還有一家小型鄰裏中心。

然而A型輻射後的第二十五年,這裏只剩下一片融入天地的死寂。

“教宗寶冠!”

王饕怒吼著,他以最快的速度,在81區尋找兇手的身影。

【……如‘教宗寶冠’沒有摘下對象的腦袋,對象也會自行摘下腦袋,並做出獻祭模樣,高舉腦袋,單膝跪地,朝向‘教宗寶冠’當前所處位置。】

所以,所有游行者朝聖的方向,就是教宗寶冠的藏身之地!

然而,半個小時後,王饕站在81號汙染區的正中央。

四周寂靜空曠,只有呼嘯的風雪和靜悄悄的落雪,輕輕地打破汙染區的寧靜。

下一刻,王饕拿出手機。

“李笑笑,81號汙染區裏我沒有找到活人,沒有活人跡象!你再次確定,所有游行隊伍所前行的最終方向,是81號汙染區嗎?”

中都市用戶委員會。

聽著電話裏的話,李笑笑整個人怔住。她的臉色刷的沈了下來,立即擡頭看向大屏幕。“再次檢查一遍!”

不能有任何失誤,他們每一個人都不能犯錯。

一分鐘後。

李笑笑堅定道:“肯定沒錯,游行隊伍所指的最後方向,就是81號汙染區!”

王饕神色凝重。

但是81號汙染區,他沒有找到人。一個人都沒有!

“能精確定位麽?”

李笑笑露出難色,她抿了抿嘴唇:“可以!”接著,她擡頭下命令:“最大化的精確受害者游行的終點。”

一聲令下,整個維護部全部行動起來。

數十架無人機在空中嗡嗡飛行,拍下了一幕幕慘絕人寰的景象。親人、朋友、陌生人,每個人都在為那些吟唱聖歌的游行者痛哭,他們竭力地想去救人,可總有人一個個倒下。

太多了,加入游行隊伍的人越來越多了。

技術人員以最快的速度,將上百個行徑清晰的受害者單獨列出,細化他們的前進方向。剎那間,上百根鮮艷的紅線從中都市的各個方向,指向81號汙染區。密密麻麻的紅線連接在一起,最終落在一個小區中。

李笑笑等了會兒。

“王隊長,他在富民小區18棟和20棟之間的那片區域!他就在那!沒有動!”

下一秒,電話掛斷,王饕化作黑影沖向汙染區另一端的富民小區。

風聲破開空氣,在耳邊炸裂。

中都市最強大的五級用戶只用了一分鐘,便趕到富民小區的門口。

鐵柵欄似的大門早已爛得倒在一旁,布滿綠苔。王饕沒有放松警惕,他的手緊握成拳,鷹隼般的目光狠厲地緊盯四周。

“哢嚓——”

鞋底踩碎一段枯枝,王饕跨過一棟棟矮樓。

14棟、16棟……

18棟。

右腳邁出樓房陰影的那一刻,王饕渾身肌肉緊繃,他擡起頭,憤怒地望向那條橫穿兩棟樓之間的小路。

忽然,他停住了。

無聲無息的雪花落在一地塵土上。

王饕望著空蕩蕩的小路,瞳孔微微顫動。

……

“隊長!”

趙狠接起王饕的電話,他還沒開口,電話那頭,沈悶壓抑的男聲響起:“蕭矜予在麽?”

趙狠楞住,他環顧四周:“不在!蕭矜予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我上次見他還是一個小時前。”

“他不在,那你找人帶探測儀過來!”

“隊長?”

“多拿點探測儀。我要一百個探測儀……不,你把全中都市所有邏輯因子探測儀都帶過來!”

一個清除小隊隊員接過他的手,繼續捂住男孩的脖子。

趙狠不明所以,低聲應了句“是”,他擡起頭,雪花撲面而來。一粒冰涼的雪順著風鉆進趙狠的眼中,他不由瞇起眼。再睜開眼時,陰沈昏暗的天空下,他看見了一個人。

聖潔高昂的歌聲中,一個清瘦挺拔的年輕人穿著白色短襖,低著頭,安靜地走來。

逆著摘首高唱的人流,鋪天蓋地的大雪在他身後成了寂靜的背景樂,他靜靜地走著。鞋子輕輕踩上蓬松的雪花,他的身形單薄而孤獨,寒冷的風狠狠刮紮,想要將他吹倒。

蕭矜予擡起頭,清澈的眼瞳望向鉛灰色的天空。

他嘴唇微微張開。一粒雪落上了高挺的鼻尖。

趙狠怔怔地望著。

他忽然覺得很悲傷。

響徹天地的歌聲中,四處都是人們的哭喊聲。那個他非常熟悉的年輕人沒有哭,他只是仰首望著天空。

可是,他好像很難過。

……

趙狠大步走向前,拉住蕭矜予:“你去哪兒了,蕭矜予!”

蕭矜予低下頭,望著一臉鄭重的趙狠。良久,翩長的睫毛輕輕顫動。他好像突然醒了,生機一點點在眼裏覆蘇。

“找到幕後兇手了嗎?”

青年目光冰冷,淡漠至極的聲音忽然響起,刺骨地傳入趙狠的耳中。

趙狠楞住。

他感覺好像有哪裏不一樣了。

沒有時間想太多,趙狠拉著他便走向81號汙染區:“如果真是教宗寶冠的邏輯鏈在殺人,那他本人一定就身處游行隊伍的最後目的地。”他快速地向蕭矜予解釋了這一個小時內用戶委員會的發現:“……總之,教宗寶冠應該就在81號汙染區,但是我們找不到他!隊長需要你,需要你用你的邏輯鏈,找到他到底在哪兒!”

十分鐘後。

趙狠將蕭矜予帶到81號汙染區。

這座荒廢多年的老式小區裏,已經有數十名用戶正拿著探測儀,尋找那個藏匿不見的“教宗寶冠”。

蕭矜予沒有浪費時間,他擡起右手,劃過眼皮。

世界陡然黑白。

耳邊的風聲刮得更兇了,蕭矜予掃視四周。

很幹凈,真的很幹凈。

看不見彩色的邏輯因子,也看不見黑色的汙染因子。

冷冽的寒風中,雪花落上青年厚密的睫毛。蕭矜予雙目睜大,他的視線從18棟和20棟之間的每一扇窗戶、每一棵樹、每一塊磚瓦上,細細掃過。他不可以放過任何一個角落,誰也不知道兇手到底藏在哪兒。

忽然。

“那邊!”

王饕和趙狠一驚,趕忙跟著蕭矜予走到小道盡頭。

這是一片占地約二十平米的花圃,因常年無人打理,雜草叢生。

蕭矜予死死睜大眼,望著那一粒緩慢從地下飄出的黑色光點。它飄得太慢了,幾乎三十秒才會飄出來一粒,與天空中繁密的雪花融合在一起,很難察覺。

趙狠:“這個小花圃?是這個花圃有問題嗎?”

眼球傳來一陣尖銳鉆心的劇痛,幾乎是疼痛產生的一瞬間,蕭矜予便痛得咬破舌尖。鐵銹味倏地在口腔裏蔓延,但是,他沒有閉眼。

蕭矜予直勾勾地望著那粒飛出土壤的汙染因子。

……是從哪兒飛出來的?

“你的眼睛流血了?!”趙狠驚呼。

王饕目光一凜:“不要再用邏輯鏈了,你只是個一級用戶。是這片花圃有問題嗎?所有人集合,把這片花圃給我挖穿……”

“在那裏!”

王饕聲音一滯。

鵝毛般的大雪中,清挺矜秀的青年疼得咬破嘴唇,身體止不住地顫抖,那雙混著血與淚流下的眼睛沒有閉上,死死地盯著他。

蕭矜予擡起手,指向花圃最角落的位置。

“他在那裏。”

片刻後。

王饕:“……好!”

***

五分鐘後。

他們從土壤裏,挖出了一個骨灰壇。

蕭矜予擦去臉頰上的血液和水漬,大步走上前。

趙狠從地下十米處捧出了那只骨灰壇。

王饕打開壇子,看著裏面沈甸甸的暗色骨灰。

【……高舉腦袋,單膝跪地,朝向‘教宗寶冠’當前所處位置。】

其實在蕭矜予指向那片花圃時,眾人心中就有了一絲不對的猜測。然而哪怕有了心理準備,當事實擺到眼前,依舊諷刺殘酷——

他們千辛萬苦尋找的“兇手”,竟然只是一壇骨灰!

教宗寶冠真的死了,半年前就死了。他只留下一壇骨灰,但是這卻是他最後的“所處之地”。

“哢嚓——”

陶瓷做的壇口被五級用戶捏成粉碎,王饕直接搶過趙狠手裏的壇子。

“隊長!”

“砰——”

王饕將教宗寶冠的骨灰砸在地上,頓時,滿地碎骨和骨灰被風吹起,在風中飛舞。然而這些骨灰還沒有飛遠,只見王饕突然一拳砸向大地,他怒喝一聲,從地裏抓取一捧土,同時極快地念了句話。轟然間,一場大火從四面八方燃起,將所有人都框進其中。

很快,這場熊熊烈火開始迅速縮圈,它越過人群,只將教宗寶冠飛在空氣中的骨灰全部裹了進去。烈火範圍越來越小,最終只剩下一個小球,被王饕攥進掌心。

“我本來以為,想要破開教宗寶冠的邏輯鏈,從‘果’來看,似乎只有殺了他,才能停止獻祭摘頭行為。但我沒想到,他是真的早就死了。而且哪怕只剩下骨灰,被卷入邏輯鏈的受害者依舊可以對他的骨灰進行‘朝聖’!不過現在,”王饕松開手:“教宗寶冠的骨灰,也不在了。”

眾人看向王饕的掌心。

眼前的世界從剛才再次過度使用第四視角後,就變得模糊起來。蕭矜予瞇起眼,艱難地看清王饕手裏的東西。

教宗寶冠的骨灰不見了。

它被那把火燒毀了。這把火應該是王饕的邏輯鏈,它如何能燒毀已經被焚燒過一次的骨灰,蕭矜予暫時無法推測。

但是現在看來,教宗寶冠連最後的骨灰也沒了。

骨灰燒毀的下一刻,李笑笑的電話便打了過來。

王饕接起電話。

“王隊長,停下來了!那些游行者全部停下來了!”

王饕捏緊手機,遒勁的大掌幾乎要將小小的手機捏碎。然而眾人還沒高興幾秒,突然,李笑笑驚恐道:“不對……”

王饕眼神發冷:“怎麽了!”

“他們……王饕,他們又動起來了!和剛才的方向一樣,他們還在繼續往前走,還是剛才的方向。他們就在朝你們的方向走去!”

荒蕪的小區花圃中央,所有用戶陷入死寂。

王饕刷的低頭,看向自己空蕩蕩的掌心。他扭過頭看向蕭矜予,迅速道:“你確定這個地方只有這一個骨灰壇嗎?教宗寶冠的骨灰會不會被幕後真兇分成好幾個,分別埋在不同的地方?”

蕭矜予擡起頭。

他只能看見王饕模糊的魁梧身影。

然而,他斬釘截鐵:“沒有。只有這一個。”

“那怎麽會……”

“所以,這才殺了白院子嗎。”

青年話音落下,所有人都停住動作,紛紛看向他。

趙狠困惑地問道:“什麽叫‘所以這才殺了白院子’?”

蕭矜予擦了擦逐漸模糊的眼睛,他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翻滾的心緒和眼膜上傳來的疼痛被壓到最深處,再睜開眼,蕭矜予已經恢覆平靜的神色,他冷靜地分析道:“我卷入白院子的邏輯風暴後,齊思敏當天就和我講解過,白院子的邏輯鏈到底是什麽。

“白院子空間是一個真實存在的獨立空間,這個空間只有白院子能夠自由出入,其他人想要進去都有一定限制。而這個空間有八個出口……”說到這,蕭矜予猛地停住,他仿佛忽然想起了什麽,快速呢喃了一句“或許根本從來沒有什麽固定出口”。接著,他擡起頭,又繼續道:“王隊長,你剛才是覺得,你把‘教宗寶冠’的骨灰徹底燒沒了嗎?”

聞言,王饕沈著臉色點頭:“這是我的邏輯鏈,我敢肯定,它沒了。而且,你們也沒有看見它吧。”

“看不見,就是真的沒了嗎?”

王饕猛然滯住。

蕭矜予語氣鎮定,他沒有指責質問的意思,似乎也沒有任何情緒,只是極度理智地說道:“就像把教宗寶冠的骨灰撒到空氣裏一樣。風會吹散他的骨灰,我們也看不見。可這些骨灰並沒有徹底消失。看不見,不代表沒有。它的物質永遠存在。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一種辦法可以讓這個骨灰徹底消失,讓游行者永遠找不到它在哪兒,也不知道該向哪個方向獻出頭顱……”

王饕緩緩睜大眼,他念出了那個名字:“白院子……”

蕭矜予看了他一眼。

答案已經昭然若揭。

沒錯,就是白院子。

王饕看似用邏輯鏈將教宗寶冠的骨灰徹底抹去了,但是這骨灰並沒有真正消失。它仍舊存在於這片天地,只是人眼看不到,機器檢測不到。但是他的邏輯鏈知道,教宗寶冠的“屍體”在哪裏,每一個卷入教宗寶冠邏輯鏈的受害者也知道,他們該向著什麽方向前進!

怎麽才能真正將教宗寶冠的存在徹底抹去?

——只有白院子。

讓白院子使用邏輯鏈,將教宗寶冠的骨灰帶進他的白院子空間,並且再也不帶出來。

至此,教宗寶冠才會真正的永遠消失。這條邏輯鏈才能因為缺失“果”,而徹底停止!

蕭矜予擡首望向天空。

這一刻,蕭矜予忽然回想起在白院子空間裏,他一遍又一遍看到的彩色光點跳下地鐵的場景。

在跳下地鐵前,那些光點根本沒有暴動的跡象,也沒有一絲混亂。它們極有規律地在空氣中飛舞轉動。然後隨著主人,墜入地鐵洪流。

其實從那時起,白院子殘留的邏輯因子就在努力地提醒後人:他沒有邏輯崩潰,他不是自殺的。因為沒有一個崩潰的邏輯鏈會在死亡的前一秒還那麽穩定的運行!

死之前白院子也竭盡全力地想告知為自己收屍的人,他是被人謀殺的。所以他殘留的邏輯鏈爆發了一場邏輯風暴,將具有潛力的無辜者卷入其中。然而他能給出的信息實在是太少了,哪怕是能看見邏輯因子的蕭矜予,了解邏輯鏈世界的時間也實在太短,對邏輯因子缺乏理解,無法發現他的真正意圖。

思考是孤獨的。

白院子沒有朋友,所以沒有人知道他的邏輯鏈其實十分穩定。

而這條穩定強大的邏輯鏈,也正是幕後兇手必須殺害白院子的真正原因。

“所以,不是自殺,白院子是因為這個才死的嗎……”趙狠咬牙切齒,握緊了拳頭。

蕭矜予神色平靜地看了他一眼。

白院子已經死了嗎?

對,他死了,十天前死在冰冷的地鐵車輪下,粉身碎骨。但是,他的邏輯鏈並沒有死。

蕭矜予低下頭。右手手指輕輕揮動……

倏地,三粒彩色光點浮現指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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