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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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籜龍個個迸秋雨,鳳尾枝枝幹碧支。景呼阿段汲溪潤,洗出瀟湘雙淚文。日光碎布金三頃,秋色高攢玉萬竿。竹風能醒酒,花月解留人,細看昨夜西風裏,若今瑯玕不向東。

深秋,風雨急剎。迎風瑟瑟清未冷,戴雨瀟瀟凈更嘉,九天雨露雖如許,長屐無由數就看。

自同瞾的秘密相見之後,一舉掃了數日的陰霾,為已能找到一種相互妥協的方法、能最大限度的保全每個人而感到心底怡然。

也是為了表達我對璃教我武術的感激,我自告奮勇的練習溫茶,泡茶,每日為璃泡茶也成了我練武之後的另一個功課。然而,每當璃毫不懷疑的欣然飲下我送上的茶水時,我總會盯著那奉上的一盞碧螺春閃現絲毫的愧疚感,覺得自己簡直是個十惡不赦的惡人,處心積慮的謀劃著什麼,又盤算著什麼。

日光,月影,笛聲,流水,落葉,浮雲,輕柔的揮一段劍,曼舞的揚一長袖。我的武功在璃的精心指導下,日漸突飛猛進,而璃的氣色卻顯得越來越蒼白。我驚恐。難道每日在茶裏所放的藥劑量過大,過度傷害了她。我不忍看到璃就這樣日日憔悴下去,心疼,便不再做這些有楣自我良心的事情。但紙終究保不住火。

又是一個滿月夜,沒看到金兔身影,以往漫漫灑灑於天於地的銀色淹沒於漫無天地的黑色中。星辰隱去了蹤跡,戰栗的等待著暴風雨的來臨,林間萬籟俱靜,是黑墨襲來前的寂靜,只有狂風依然肆虐,為即將來臨的暴君開場劈路,將恐怖的前征盡顯。一場大戰就要拉開帷幕。只是目前依然迷惑著局中人。

厚雲黑壓壓的在頭頂處囤積,聚集,宛如一頂黑色的墨冠,卻始終沒有滴下一粒雨絲,只是不住的在醞釀。林中的所有生靈都躲入暗處,預感到立馬上演的慘劇。只有根根笙篁相互摩梭,低訴,不安的瑟瑟抖動,緊緊圍繞在一起。

風聲響動,伴著衣物悉悉索索的與地面摩擦的細碎聲響,由遠及近,越發明顯。天色愈加黑沈,在過了應來的時間後,依舊未見到那一抹亮色的白影。不安急劇的擴撒,我無法預想的事情終於將要登場。

笛聲總給我慰藉,一直輕輕緩緩,柔柔美美的抑揚頓挫的聲線,在又一陣狂風怒吼後噶然而止。我一顫,一種超乎恐懼的驚懼在心底盤旋,我無法再在屋內無所事事的等待,我提了劍,向往常璃佇足的地方行去。

邁過小半個林子,眼前突得看到一重又一重,層層疊疊的黑影,將那個令人窒息的狹小空間緊緊包圍。似乎不想留出一點呼吸的空隙。沈重的鼻息,晃動的衣裙。在隱約晃動的黑影中,見到了那縷飄忽的白色,還有那令人心顫的咳嗽。璃,她被圍困了,璃,她有危險,我腦海裏馬上閃現的字眼,可是雙腿卻似僵了似的無法動彈。我惘然,茫然於眼前的場景,迷魂於當今的變故。不是說好不殺她的麼,不是說好不傷害她的麼,我都已經按照約定做了,為什麽還是不肯放過她呢。

我提著劍,看著圈圈的族人和在裏面奮戰的璃,兩面都是我不想傷害的人。我很想質問瞾,為什麽會發生這種情況。我提劍擠身想要進入人墻,我要幫助她,她現在的身子根本受不了這種圍攻。

才跨了兩步,便被立於周邊的藎,一提手拎到了族長身邊,阻止了我參戰的企圖。我只得怯怯的恭敬的叫了聲族長,正想質問為何依然要殺她。

瞾斜眼看了我下,又轉眼望向戰場,居高臨下的說:“哦?你是想幫璃吧。”

我違心的答:“不敢。”

她又瞟了我一眼,繼續說:“諒你也不敢。”

我握著劍,兩手垂於身側,擡起眼,以一雙桀驁不馴的黑眸望向瞾毫無波瀾的眼睛,鼓足勇氣說出剛才心底的質問之語。

她終於轉過臉,正面的掃視了我一番,避開了我的疑問,而是反將一軍。不懈的說:“先違背約定的好像是你吧,曛。”

“我……”我頓時語塞,“可是我一定會完成任務的。”

“哦?你準備何時能完成?”瞾顯得很不耐煩。

“我……”無言以對。

“既然你違背了約定,那麽只能由我自已來完成了。”冷冷的吐完最後一個字,涼意自腳底生起,盤亙於周身。

“完成??”我已經沒有了思考的能力,世界在瞬間變得我不再認識,天旋地轉。

一會之後,瞾看了看我,浮現一絲淺笑。

“我也不是殘忍的人,會最大限度的保留她的生命,只要你站在我們這一陣營。這樣對雙方都有好處,你說是麼?”

保留生命,四個字在我腦海不住縈繞。我再一次站在了璃對立的陣營裏,至少選擇了中立的策略。我相信這樣的選擇無論對她,對我,對族人都是最佳,只是不知自己再一次步入了設定好的圈套中。

我立於藎之側,看著那一場血淋淋的戰事正酣。心卻不由的被璃的每一次反擊牽扯著,這種觀戰,是種虐待,也是種折磨,可我卻在別人的掌控之中,宛如甕中之鱉,池中之魚,任人宰割。

淚水已不可遏止的滑落,悄然進入嘴邊,苦澀的滋味如此持久彌長。黑影漸漸稀薄,一層一層的倒了下去,白色的身影愈發的鮮明,在漫目的漆黑中,在遮天蓋地的邪獰裏顯得如此的搶眼。每一個轉身,每一次揮灑,我不禁為璃的生命捏上一把汗,每一層人山的倒下,我不禁又為璃的一次勝利松了口氣。隨著璃身影的晃動,我的心也就隨之一上一下的波動著。

黑與白的糾葛,上演了千年,面對批批層層的對手,即使體力再好的人,也有精疲力竭之刻,更何況璃的狀況,本來就已不容樂觀。看著璃不支的身姿,聽著她斷斷續續的咳嗽,我不由的上前了一步,卻被藎無情的擋住,換來瞾的一記白眼,又怯懦的退了回去。眼睜睜的看著璃深陷眾人之中,疲於應付,越來越處於劣勢。

一會隱現的白色,又被重重的黑所遮蓋,在焦心和不安中度過分秒,每一分,每一秒猶如千年,萬年。

白色已然悄悄隱沒,墨色愈發深沈。被血色所染的璃,白衣上已被殷紅的血所染,顯出一片暗紅,與周圍的景渾然合成一體,嘴角邊滲出的絲絲血跡,被隨意的拭去,在袖口劃下一道道暗影。

望著日益疲乏的璃,和成片倒下的屍體,我害怕了,如此的殺戮,是我不曾見過的,千年前的那一戰比現今更為慘烈吧,我不忍目睹,這種嗜殺的場面,本來個個活生生的人,在瞬間被秒殺,成了不再有生氣,不再言語的亡魂。我只能怔怔的望著眼前發生的一切,無力阻止,見著倒下,沖上去的人群,心裏突然有了一股莫名的作嘔感,腥味沖鼻而來,胃不禁抽搐起來,提劍的手微微發抖,對於初涉江湖的我來說這種場面過於讓人震驚。血流如註,屍積如山,竟然有人可以對此熟視無睹,殺人與無物,心寒甚於震撼。第一次對殺人,第一次對傷人,第一次對出劍,產生了無法遏制的厭惡。如果覆仇一定要以殺人為終結,我寧可選擇其他的方式。我悄悄別過臉,不再看這一血腥場面,更不忍看此刻的璃。她已經不是我平時所熟悉的璃。

刀光劍影,電石火電,飛沙走石。銀色白光道道劃過黑的幾近不見五指的夜色,叮叮當當的碰擊聲充斥著耳畔。讓人逃脫不開。此刻的璃,一臉的冷漠,沒有了柔和的眼神,雙眸已然完全變成了墨綠,冷峻的抿著雙唇,劍出,幾條黑影撲到,再也沒有爬起。她似乎已經化身成了嗜人的怪物,只要有近身的,統統是殺無赦。原本白色的衣袂被血染後此刻更顯得陰騖萬分。周身曡蕩著肅殺的氣氛。

我不敢相信這就是我所認識的璃,這就是奏著鳳求凰的璃,這就是溫柔的對我說話的璃。

瞾卻在此刻冷笑了數聲:“哼,你見到璃的真面目了吧,她就是個殺人狂魔,你太年輕,太容易被這種柔美的外表欺騙。”

我緊緊的攥緊手中的劍,我不希望任何人玷汙我心底璃聖潔的形象,可是事實卻一再的擊碎了我的堅定。我茫然的不知如何是好。

瞾嚴肅的望著璃戰鬥的方向,臉突然陰了下來。我轉臉望去,時間似乎在一刻定住,最後一個在璃的劍下緩緩倒下的黑衣人。揮劍的璃,閉著眼,任由狂風肆意的吹拂著染上血水的銀絲。她竟然只身對付了如此眾多的敵人,還在這種身體條件下,如果她全力以赴的話,我不敢設想,她的武功的底線到底在何處,簡直就是一個不死的戰神。我瞪大了雙眼,雖然早已意識到璃的功夫了得,可今天的局面依然讓我大吃一驚。

鈍悶的劍抵住地面的聲音。只見璃以劍支身,搖搖晃晃的讓自己定住,畢竟雙手難敵四拳,在消滅了黑衣人後,璃頹然的失力,血從唇邊淙淙的滴下。幾聲咳嗽,咳出了幾口鮮血。卻依然冷漠的挺立,依然氣勢逼人,寒森森的讓人生畏。她的眼神向我這邊射來,我避開,我已經無顏面對。

但她的焦點卻移開我,定格在了瞾的雙眸中。她定了定氣,緩緩的呼出一口氣,平覆剛才的劇烈打鬥。

“沒想到,你的功夫依然如此深不可測。”瞾不動聲色的說。

璃冷笑了數聲,望了望我,又轉開。我無地自容。可她卻絲毫沒提。

“都已經這麽多年,你還是不放過我,又扯上無辜的人,讓他們死於非命。你就這麽不憐惜的屬下。”璃大聲的質問,卻顯得有些底氣不足。

“他們是自願參與剿殺叛徒的行動,這是他們的光榮,再著殺死他們的可是你啊,璃,可別忘了。”

“那為什麽要扯上曛,她幾乎還是個孩子,你連她都利用。”璃朝我那裏撇了一眼。

“她可是個好孩子啊,孝順又善良。”族長又一次笑了,可是為什麽我卻聽得滿身涼意,絲毫沒有快樂的感覺。

“你連她都欺騙,你為了權利真的是不擇手段,喪盡天良。”璃說的咬牙切齒。

“她還會感謝我的,因為我幫助完成了她立定的誓約。”瞾滿不在乎的笑著。

“你真是太卑鄙了,咳咳。”璃大口的喘氣,我不禁揪緊,擔心著她的身體。

“所謂人不為我,天誅地滅,凡是擋我者一律死。”死,從牙縫裏出來,是那麽的決然。

瞾拍了拍我的肩,凝重的望著我,我提著握於手中,已被掌心的冷汗所浸潤的天問,看著那一潭幾乎要膩死人的笑渦,不明所以,我不明白他們所說的一切。

璃垂下眼,稍用氣,便向瞾刺過來,但卻明顯暴露出了破綻,我知道,她是怕傷及我。瞾一個閃身,避開了進攻,輕輕將我一推,我下意識的擡起了劍,往前沖去,在我還來不及弄明白眼前所發生的一切時,馬上閉上了雙眼,心想今日必死無疑。可是只聽到劍墜地的鐺鐺響動,和著稍稍小下去的風勢。我慢慢睜開眼,看到被我刺中胸口的璃,正在頹然倒下,我頓時傻了眼,扔掉了手中握著的劍,為什麽,為什麽,事情演變成了這樣,心裏仿佛盤亙著十萬個為什麽,卻找不到答案。

撲通一聲,徹底打破了山間原本的寂靜,隱隱的啜泣從壓抑著的空氣中遁出。隱忍於心的傷悲,比大聲嚎啕更令人心碎。

純白的素衣襯得她臉色愈發慘白,宛如個瓷娃娃,一碰即碎,又仿佛是紙制的工藝品,陣風便能將她刮跑。我盡全力,用雙臂緊緊捁著她的身體,好像一松手,便再也尋覓不著。

胸口的那點紅,那片紅,猶如盛夏裏怒放的玫瑰,滲著汁液,嬌艷欲絕,現在卻在眼前不住擴大,向四面八方蔓延。那種紅為什麽如此刺眼,如此驚艷,宛似衣物上的極品蘇繡,為整件衣衫平添幾分妖嬈,可卻讓人瞅著暈眩。那是鮮血的色彩,是生命被抽離的顏色。那被鮮血染紅的素白,是那麽的觸目驚心。

“為什麽不殺了我,這樣的我,背叛了你,傷害了你,你為什麽還不忍傷害我呢,為什麽,為什麽,是我害了你呀……” 喃喃的低語,看似說給她聽,或許只是說給自己,可下面的話語卻無論如何再也說不下去,這是一個永遠不會結痂的傷口,一個我一輩子都不想提及也不願提及的禁忌。

輕輕揚起嘴角,不料想卻引發一陣咳嗽,口中的鮮血經由些許開裂的嘴唇絲絲滲出,緩緩的流下來,雖慢卻猶如一把利軔狠狠的剮著我的心窩。她卻絲毫沒有拂去的意圖,我心頭一驚,試圖擡手拭去那令人心慌的血跡,卻在半空被另一只白晰的手攔下。

“沒這個必要了,或許這樣對大家都是最好的結局,你要小心,江湖險惡……”她暗淡的眼神,卻盡力擠出了一個慘白的笑顏。沒有絲毫對我的抱怨,和憎恨。

“不會的,不會的,我把我的道行全轉給你,你一定不會有事的,不會的。”現在的我似乎只會說這句話,象是安慰,其實是逃避著璃將要死亡的真實消息。

“曛,千年的歲月太長,現在是到我該休息的時刻了。或許這就是命吧!”她怔怔的望向墨黑的暴風雨前的天際,緩緩地說。

“以後的日子裏即使沒有我,你也一定要好好的活著。”她睜開雙眼,決絕地說。嘴角再度浮現出最熟悉不過的弧度,一個慘白的笑容,可那卻已是死亡的笑顏。

我的心在那一刻砰然墜地,碎了,再也粘貼不起,我最終還是失去了她。

那雙細長的丹鳳徑直望向我,卻透過我望向遠方,視線愈發地迷離,充斥著期待而又失望。我知道其實她心裏的結,說著放棄了其實根本就不甘心。輕輕的嘆息,輕柔的讓人不曾察覺,自她的口中溢出。

怔怔的凝視數秒,又垂下眼瞼,臉色益發蒼白,仿佛一點即破。大限已到,她撐不了多久,卻依然堅持,大抵還在相信一觸即滅的童話。

然則,現實終究是殘酷的,在我的低聲抽泣中,她緩緩的閡上雙眼,一臉的倦容。輕輕拂著黑發的手無力的垂下,似乎睡去,卻永遠不會再醒來,依稀掛著的還未退去的笑容上凝掛著淡淡的淚跡。輕輕的,澹澹的,一如往常。

習慣了她落寞的笛聲,委婉的言語,春風般的笑顏,突然都將消逝不見,感覺心裏突然少了件非常重要的東西,空蕩蕩的失落感滿填於胸無從排遣。

痛徹心扉的悲喊,撕裂天際,穿透雲霄,驚起無數飛鳥,打破林中原有的寧靜,風不住地刮過樹葉,發出陣陣悲鳴,也感受到了這一刻的悲傷。

漫山的竹影,搖搖曳曳,不住回蕩著我的聲音,又將其倒灌於我的耳膜中,我背負了一生中再也擺脫不了的罪責。如鬼魅般搖曳的修竹,為林間添了幾分妖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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