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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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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六)

“看來未到五十招他就要輸了。”陳帝看他竟未死在這一招下,似有些惋惜,但高手過招,差之毫厘,繆以千裏,蘇應寒受了傷,行動難免受阻。

沒想到蘇應寒受了傷,卻似渾然不覺,手下劍法反而愈發揮灑自如,竟連過了十數招仍未見落下風。

阮無情忽然收劍回退,道,“五十招已過,是我輸了。”

蘇應寒卻不肯就此收手,道,“我亦說過無需你相讓。”

他劍招步步緊逼,阮無情冷哼一聲,“我本惜才想留你一命,你卻趕著送死?”

二人都盛怒之下,劍氣外洩,整個演武場的人都感到了那股肅殺之氣,都忍不住膽戰心驚的屏住呼吸,對這個少年又一次刮目相看。

陳帝看阮無情認輸,本有些遺憾,但見少年一往無前,忍不住撫掌讚了一聲,“今日如此熱鬧,確不該就此收手。”

蕭若雲與白芷站在演武場外,見到阮無情信守承諾方松了一口氣,沒想到蘇應寒卻不肯罷手,白芷暗嘆一聲,知道昨夜的勸說顯然無用了。

蘇應寒第一次打得如此酣暢淋漓,越戰越勇,轉眼竟又過了五十招,他身上雖又添了數道傷口,十分狼狽,阮無情卻看起來毫發無傷,但是臺下眾人無人敢再高聲,都被少年的勇氣深深震撼,自問在如此精妙的劍招之下,只怕沒人能撐過十招,更有平時對劍道頗有心得的俠士,因此感到受益匪淺,對劍道的領域更上一層樓。

陳帝亦看得出了神,內心激蕩,竟不再開口隨意評論。

阮無情忽然收劍,卸下所有防禦,道,“是我輸了。”

蘇應寒楞了楞,見阮無情竟當真毫無戰意,也收回劍,對阮無情施了一禮,阮無情回禮,道,“你比蘇如,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我阮無情今日一敗,終身不再踏足江湖。”

說完他竟頭也不回的走了。

臺下眾人以為這場比鬥已是不死不休之局,卻沒想到忽然收了手,都一臉疑惑的望著臺上少年。

蘇應寒苦笑一聲,吐出一口血,竟忽然昏倒在臺上。

“四大世家百年來屹立不倒,代代有英才,果然不能輕忽。”陳帝臉色陰沈,拂袖而去。

長公主望著陳帝的背影,陳帝即位以來,頗具野心,他成就於四大世家中的林、趙二家,卻又畏懼於這些世家,因為他知道,一個根基深厚的世家,一個人人敬仰的英雄俠客,在江湖上的號召力有多可怕。經過這十年,他將手中權力牢牢掌握,治世太平,就開始試探著朝江湖勢力伸手,今日這一戰,或許能讓他再生出忌憚之心。

這場比鬥在江湖上津津樂道了很久,有人說,阮無情惜才,不忍殺了如此驚才絕艷的少年,故而最先收手認輸,乃是大家風範。也有人說,其實阮無情已力竭,再戰必敗無疑,故而先認了輸。但無論何種原因,眾人都記得了少年的名字——蘇三公子蘇應寒!

此時一夜成名的少年,正皺著眉頭對著一碗黑乎乎藥。

這奇苦無比的藥,他已喝了三天了,初時他為了不在白芷面前表現出怕苦,面不改色的喝了,但連喝三天以後,他看到這碗藥就想吐,已根本喝不下了。

白芷坐在床側淡淡望著他,道,“怎麽?連死都不怕的蘇三公子,卻怕藥苦?”

蕭若雲在桌旁搭腔,“江湖第一的蘇三公子怎會怕苦?”

蘇應寒受了他們二人的冷臉和冷嘲熱諷,卻半句也不敢回,只眼巴巴的看著白芷。

那一戰中,蘇應寒受了七八處劍傷,雖不致命,卻深可見骨,最致命的是他渾身內勁強行透支,筋脈破損嚴重,若不是白芷醫術精湛,只怕此時還躺在床上動彈不得。

白芷板著臉,雖心中不忍,卻也知道不能心軟,否則這人下次還敢以命相博。

蘇應寒又望著蕭若雲,蕭若雲冷笑一聲,“阿芷說了,你傷太重,這藥需連喝十日,否則留下後遺癥,日後可別想當天下第一了。”

蘇應寒扯了扯白芷的衣袖,一臉心虛,“下次我當真改過。”

“蘇公子可想過自己若是當時就死了,人生還有多少遺憾?”白芷嘆息一聲。

“我當時想,我最大的遺憾就是未曾與你表明心意,若是到死你都不知道我心悅你,我豈不是白喜歡一場?”

白芷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一臉錯愕的望著他。

蘇應寒一時口快,說完了也覺得有些臉紅。

蕭若雲握著茶杯的手指節有些發白,他忽然放下茶杯,站起來道,“我想我應該回避一下。”

蕭若雲為他們掩上了門。

蘇應寒繼續扯著白芷衣袖,“我方才所言,皆出自真心實意。”

白芷望著小心翼翼的蘇應寒,只覺得心跳如擂,原來這種感覺她曾有過三次,第一次是在燕城蘇應寒拿著花燈翩然落下來,第二次是南陽他月下舞劍,第三次是在小船上少年擊節高歌。

當時不懂喜歡,現在回想起來卻是每一個畫面都刻在腦中,記在心裏,成為她生命中難忘的回憶。

那日他渾身是血,倒在臺上,她嚇得心臟劇跳,施針的手都在抖,方第一次明白她對她的在意,不僅僅是因為他是一個相熟的朋友,她在意這個赤誠的少年,他無畏無懼,他俠肝義膽,他有著眾多美好的品質,值得別人為他付出一切。

“我想我亦是心悅你的。”

“什麽?”蘇應寒有些難以置信,他這是表白成功了?他方才雖一時心直口快,心中卻是不抱希望的,畢竟她這些日子待他與以往並無不同,但待蕭若雲卻親昵許多,方才他還在想,若是她拒絕了他,他該如何應對,卻沒想到忽然聽到這應答,只覺得自己是不是幻聽了。

白芷將藥塞給他,他接過來呆楞楞喝了,竟連苦味都忘了,“你再說一遍好不好?”

“蘇公子這是不僅受了傷,還耳聾了麽?”白芷有些臉紅,扭頭就走。

蘇應寒重傷下床不便追不上她,有些哀怨的自言自語,“方才難道真是我幻聽了?”

白芷拿著空碗出了門,卻見蕭若雲還等在院中。

“蘇三待阿芷一片赤誠,望阿芷多多思量,莫要辜負了他一片心意。”蕭若雲袖下的手緊緊握著,面上卻一片平靜。

那三個月的日子,終究只是黃粱一夢,他早做好了這場夢醒的準備,在離開藥堂開始,他就不敢再去想任何的可能,何況蘇家家風嚴明,關系簡單,更適合心思單純的白芷。只是此時卻難免心中酸澀,也不知是在期待她的答案還是害怕她的答案。

白芷亦想起那三個月相知相伴的日子,但此時她心中一片清明,她既已看清自己的心,就不會有任何猶豫。

“蘇公子確實很好,他若不負我,我定不會負他。”

蕭若雲只覺得提起的心重重落下,落到深不見底的空處,不知自己是喜是悲。

房門忽地打開,蘇應寒哎呦一聲跌坐在門後,卻滿臉傻笑,“原來方才真不是幻聽!阿芷放心,我蘇三此生定不負你。”

白芷被蘇應寒氣笑了,轉身扶起他,他卻似渾然不覺的痛,笑嘻嘻地虛靠著她,“方才為了追你,好像肩上傷口都裂了。”

之前白芷替蘇應寒包紮傷口時他還未醒,後來換藥就都由蕭若雲幫忙,但此時他們已互相坦白了心意,白芷倒不扭捏,扶他躺下來就去解他衣服。

蘇應寒渾身一顫,連忙拉住白芷的手,臉都紅了。

白芷撲哧一笑,蘇應寒吶吶放開她的手,只覺得她手柔軟細膩,又還想再拉一會。

白芷解了他外衫,看了看他肩上傷口,見真有些滲血,又給他換了藥。

蘇應寒目光灼灼的盯著白芷,只覺得自己置身水深火熱之中,白芷雙手輕柔,碰到傷口的地方帶著癢意,但他卻不敢動彈,生怕驚走了她。時間仿似十分漫長又過於短暫。

“你……再陪陪我,好不好?”蘇應寒總懷疑自己在做夢。

白芷凈了手,坐在他旁邊,“那我念書給你聽吧。”

蘇應寒本喝了藥十分困倦,在白芷清脆悅耳的念書聲中,很快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他雖傷重,但恢覆的很快,到第五日能下床就躺不住了,開始催蕭若雲回去處理淩雲堡事務,畢竟蕭楚雲插手這幾個月淩雲堡上下十分混亂,急需他回去主持大局。

長公主安排了人手護送他們,路過洛城的時候蘇應寒就跟著白芷先回藥堂養傷,蕭若雲未作停留。

蘇應寒借著受傷,時時刻刻粘著白芷,又養了十餘日,傷已好了七七八八,畢竟他劍傷雖深,卻並未傷筋動骨,不似當初蕭若雲傷及肺腑。

蘇應寒本是閑不住的性子,養傷這些時日還是因為白芷在旁叮囑,此刻傷好的差不多了,立刻去買了一壇酒回來慶賀。

白芷看他開心,也就陪他喝了幾杯。

喝醉的蘇三公子拉著白芷,笑的十分開心,“阿芷真漂亮,那日第一次見你,就在這藥堂之中,你坐在門後,隔著門簾見了你一眼,當時我心中就想,我蘇三此生非你不娶。”

白芷沒想到他醉後如此厚臉皮,有些哭笑不得。

“我蘇三縱劍江湖,贏了天下第一劍客,又抱得美人歸,此生夫覆何求?”他一把抱住白芷,下巴抵在白芷頭頂上。

白芷被他壓在胸前,喘息不得,伸手推他卻半點推不動,一點旖旎心思也無,只想拿針把他紮醒讓他看看自己如何失態。

蘇應寒卻摟著她縱身躍上屋頂,坐在屋脊上,指著月亮,“我蘇三此生,定不負阿芷。”

說完他拔劍一躍而起,在屋頂上舞了一場酣暢淋漓的劍。

他收劍蹲在白芷身前,目光明亮灼人,似在期待她誇獎,“好不好看?”

月下白衣少年身姿矯健,白芷誠實的點頭,“宛若蛟龍,翩若驚鴻。”

“那你是不是應該要給我獎勵?”

喝醉的蘇三公子竟還似孩子一般想要糖吃?白芷覺得此時的蘇應寒有些可愛,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頭。

蘇應寒卻不滿意,揮開白芷的手,捧住她的臉,在她額上重重的烙下一吻。

他們二人雖表明心意,卻發乎情止乎禮,此刻這一吻已是蘇應寒最大膽的舉動。

白芷只覺得心跳加速,雙頰發燙,不敢動彈。蘇應寒親完卻慢慢將頭抵在她肩上,竟睡著了。

醒來後的蘇三公子,想起自己昨晚所作所為,懊悔難當,只覺無顏再面對白芷。

“我這就回姑蘇告知父母,一個月後來迎娶你。”蘇應寒騎上馬匹,目光灼灼的望著少女。

白芷只覺得心中滾燙,被少年赤誠打動,“那我在此等你。”

他們都還年少,並不懂得什麽三媒六聘,只知道一諾千金,故而一個敢問,一個敢應,一句話敲定了終身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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