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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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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楊瑞月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麽,不過是他們這麽問了,就直接實話實說,還伸手夾了一根菜心。

三人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從哪裏先說起,胡詩珺先打破沈默,她說:“原來你們已經見過了,對了,我兒子叫賀渝玨,至死不渝的渝,玉玨的玨,下次見面,就別叫賀公子了,直接喊他名字。”

有胡詩珺這麽一開口,桌面上又重新熱鬧起來。

吃過沒半個小時,賀渝玨忽然回來,他穿著普通的襯衫長褲,看起來像是剛念書回來的大學生,一身書卷氣。

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看見,反正他一進門就站在餐廳門口,有些疑惑地問:“有客人?”

胡詩珺直接起身拉他到桌上,說:“對,來客人了,一個是馬主任,一個是馬主任的侄女,人家年紀比你大一點,你得喊月兒姐。”

長輩喊是昵稱,輪到賀渝玨,那就真是喊姐了。

第二次見面,賀渝玨被安排在楊瑞月座位旁邊,這次楊瑞月看得很清楚,這人的眼睛就是有古怪,並不是常見的問題,可不上手看看,楊瑞月也不確定,就沒開口多說什麽。

這頓家宴並沒有因為多了一個年輕人而活躍起來,依舊是賀元瑞跟馬全寶在說著各種場面話還有鎮子上的事情,中間夾雜著胡詩珺的補充,好好一頓飯弄得像是日常工作討論。

晚飯吃到了八點多,胡詩珺還專門煮了點生的花生,剛從田裏出來的,只能用鹽煮,等曬過就沒辦法煮了,會不夠嫩。

現在煮了剛好當聊天零食,比單獨吃水果餅幹要強得多,吃起來還比嗑瓜子有嚼頭。

後面楊瑞月完全不知道他們在聊什麽,自己一直在吃,開飯前胡詩珺被打斷的話,似乎沒有重新提起的意思,於是楊瑞月就以為對方當時只是好奇,並沒有想找她幫忙的意思。

吃過飯楊瑞月在巷子口跟馬全寶告別,讓他晚上註意安全,別掉溝裏了。

之後馬全寶明顯跟賀元瑞關系好了許多,大家都知道馬全寶投靠了現任的書記,都覺得他有眼光,還跑得快,是最先跟賀書記打好關系的,也是書記眼前的第一紅人。

胡詩珺去了醫院工作,楊瑞月偶爾能看到賀渝玨去醫院看病,主要是胡詩珺從中聯系,但賀渝玨經常不去,直接跑掉了,在鎮子裏晃蕩著,像條沒有來處與歸途的游魂。

似乎是賀渝玨實在跑了太多次,賀元瑞忍不住跟馬全寶抱怨,他知道馬全寶家也有個十五六的兒子,聽說之前還受過驚嚇,已經很久不出門了。

同樣作為年輕男孩兒的父親,賀元瑞覺得,馬全寶應該有跟兒子相處的辦法。

馬全寶哪裏有什麽辦法啊,在馬福陽出事之前,他跟兒子其實也不太熟,應該說,世界上的父母很少有跟孩子能熟到無所不知已經相處好的。

尤其現在許多家庭就是父母都得出去工作,不是生產隊就是政府,有些還跑貨郎,哪裏有空關照兒子?

這種事稍微打聽一下都能知道,馬全寶就如實跟賀元瑞說,其實他不是跟兒子關系好,這個鎮子上,也沒有幾個父親真能把兒子管好的,不過是皮帶跟柳條打人比較疼,孩子怕的是皮帶跟柳條,不是父親。

賀元瑞一看就不是那種會揍兒子的父親,他聽後果然覺得管教孩子真是一件非常難的事。

可兒子已經出生長這麽大了,也不能再給他塞回媽媽肚子裏去,該管還是要管。

馬全寶還跟他說了之前兒子被嚇到的事,本來不聽話的,現在被一嚇,聽話是聽話了,但也有點呆滯,平時不出門,就在家裏看書學習,不管看書學習有沒有用,至少孩子現在聽話。

提起馬福陽被嚇傻的事,自然就說得了鎮長離職前的命案,那些命案都還沒結案,鎮長當時想查,並且不覺得是鬼魂鬧事,肯定有兇手,就拖著讓派出所的刑警一直查。

結果事情發生第二天馬全寶就對他發難,鎮長被拖住了,案子就這麽卡在原處。

偏偏鎮子是鎮長的一言堂,他不說結案,派出所那邊也不敢結,拖到現在,刑警找不到更多的線索,鎮長還沒了,這案子看起來跟無頭懸案差不多。

賀元瑞聽著死掉的人數跟時間,也覺得很奇怪,作為人類來說,有些死者死得太蹊蹺了,唯一沒什麽懸念的,就是米廠裏那幾個孩子,兇手估摸著就是鎮長兒子,但鎮長兒子的死法又讓人覺得很奇怪。

沒有目擊證人,嫌疑人也自殺了,整個案子從開始到結束,都充斥著一種荒誕且灰暗的感覺,讓人忍不住去猜想,背後是不是有什麽不為人知的力量。

案子反正就這麽拖著,賀元瑞有心想解決,奈何看過記錄後總覺得各種解釋不清,一問就是鎮長自己操辦了不少流程,以至於最後的記錄都是按照鎮長提供的線索寫的,現在沒了鎮長,再回頭去看,才發現漏洞百出。

可是現在追究誰都沒有用了,鎮長已經被侄子接走,完全聯系不上,仿若失蹤,所有在案的相關人員都死了,死得幹幹凈凈,完全無法想象,到底是什麽樣的兇手,能把人參案人員殺得這麽幹凈。

這邊被案子拖住後,賀元瑞暫時就不想管兒子的事了,反正拗不過青春期小孩兒,與其逼著他非得治病,不如等他自己想清楚。

在賀元瑞跟馬全寶都忙得不可開交的時間裏,楊瑞月依舊閑得每天像在放假,臨近中秋節的時候,楊瑞月準備繞路去集市買月餅,路上就碰見了又偷跑出來的賀渝玨。

賀渝玨的穿著依舊跟這個貧困的鎮子格格不入,他的衣服比較好,還愛穿襯衫西褲,他突兀得就像楊瑞月平時穿自己的漂亮裙子出門,完全就是鎮子上最紮眼的存在。

看到賀渝玨,楊瑞月就想起來胡詩珺那張有些發愁的臉,思索一會兒,沒忍住走過去問他:“賀渝玨,你不回家嗎?”

聽見聲音,賀渝玨擡起頭來,漆黑的眼睛對上楊瑞月的臉,兩人的眼睛都是一片漆黑,都像看不見的。

“你是楊瑞月,馬全寶的侄女?”賀渝玨或許是從聲音認出來了楊瑞月。

“嗯,我是,天快黑了,你趕緊回家吧,別讓書記擔心。”楊瑞月好聲好氣地勸道。

賀渝玨輕笑一聲:“不是我不想回去,實在是我的存在對很多人來說,並不幹凈,而且是累贅,與其給他們添麻煩,不如離他們遠點。”

楊瑞月聽不明白,徑直在他身邊蹲下:“為什麽你會覺得自己不幹凈還是累贅?”

隨後賀渝玨沈默了很久,說:“我是招魂體質,只要是在長時間待的地方,都很容易發生怪事,如果沒有我,他們會安全很多。”

聽完,楊瑞月轉頭觀察了一下他的面相,疑惑:“哪個騙子給你的批語?這技術不到家就算了,居然還騙人。”

賀渝玨還想說什麽,繼而猛地一楞,他詫異地眼睛都快瞪出來了:“你、你、你在說什麽?”

“我說,你是不是被騙了?這世界上騙子很多的,也不是所有人都正經學過道門知識,就算學了也是半桶水,晃蕩得厲害,做不得真。”楊瑞月平靜地說。

“……你怎麽就說人家是騙子呢?萬一你是呢?”賀渝玨冷聲質問。

楊瑞月不受他質問的影響,反而湊近了些,低聲問:“那在你的眼睛裏,我是什麽樣子呢?”

這次,賀渝玨不說話了,他微微向後退開一點,眼睛往下看,就是不與楊瑞月的臉對上。

對於他這個表現,楊瑞月早有預料,擡手在他眉心輕點:“現在,你再擡頭看看我?”

賀渝玨不知道自己這一瞬間在想什麽,像是受到了蠱惑一樣,重新緩緩擡頭,看見的是一張很可愛的娃娃臉:“我、我看見了——”

“噓——”楊瑞月猛地做了個安靜的手勢,“別出聲,這個的時間只有一天,你體質特殊,開一天天眼也不會出現太大的問題,不過你要記得,你的體質是沒辦法被治好的,因為命中如此,趁有機會,不如看看普通人眼中的世界是什麽樣子的。”

說完,楊瑞月就兀自買月餅去了,完全沒再管賀渝玨如何震驚。

從年齡來說,對方在楊瑞月眼裏只是一個小孩子,哄小孩子嘛,就當是給對方的中秋節禮物。

當晚,楊瑞月在家裏是還沒把自己的月餅吃完,就聽到有人敲門,是賀元瑞一家,他們臉上蠻是緊張,其中還有恭敬,帶了禮物過來的。

楊瑞月都不用問,就知道他們想幹什麽,於是將他們迎進門。

屋內一片漆黑,楊瑞月這才想起,人需要火跟光,不然會看不見路,於是又翻了許久沒用的煤油燈出來,晃了晃,發現沒油了,又開始找煤油。

煤油瓶子一打開,那股特屬於煤油的味道蔓延出來,緩解著賀家三人的緊張情緒。

楊瑞月拿出火柴點燃了煤油燈,看到賀家三人都跟雕塑一樣站在原地,便將煤油燈遞過去:“喏,油燈給你們,我是不需要油燈的,但你們應該沒有油燈就看不見。”

客廳在稍微往裏一點的地方,進門處是店鋪。

原先沒點燈看不清,現在燈光一亮,賀家三人立馬就看見了滿屋子的紙紮人,還有擺在架子跟櫃臺上的香燭紙錢。

三人差點被嚇得尖叫起來,好在忍住了,他們這麽多年過來,對這種事心裏多少有點準備,現在硬生生人忍住尖叫倒也不是太大的問題。

楊瑞月見他們沒跟上來,又回頭去看,見他們滿臉驚恐,便說:“不用太緊張,這是我父親的店,從前父親開香燭紙紮店,後來不能開,東西就都荒廢了。”

平白無故在家中擺放這麽多的紙紮人本來就夠驚悚了,楊瑞月還說這原本紙紮店,頓時更可怕了。

見三人實在不敢有太大的動作,楊瑞月就跟他們說:“別太害怕,跟人一比,鬼明顯親切多了,至少大部分鬼不會無緣無故害人,但人會。”

“什麽意思?”賀元瑞覺得楊瑞月話裏有話。

“賀書記你應該聽主任說他兒子被嚇傻的事吧?他應該沒跟你說細節,細節就是……”楊瑞月一邊領著他們往客廳拐走,一邊將鎮長兒子毫無預兆將同行公子哥給推進機器裏的事。

當時鎮長沒出事,這部分內容無論如何都不能說出去,避免鎮長報覆,後來鎮長一家都出事了,馬全寶沒說出來,也是考慮到馬福陽現在已經背上了傻子的名頭,說出來估計沒人信了。

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是這樣,時機很重要,錯過了某次時機,就得等下一次。

頓時三人就不害怕了,這一刻,沒有比他們更勇敢的人。

比起鎮長兒子那種笑著把人按進碎米機器裏把人攪成肉泥的惡魔,許多鬼確實好太多了。

總算來到了客廳,楊瑞月想了想,去多點了煤油燈,看起來亮堂點。

客廳裏有款式相對老舊的沙發,看起來像那種幾十年前的老東西。

賀元瑞跟胡詩珺都是高門大族出來的,見多識廣,有時候看一眼對方的做事風格、家中裝扮,就知道對方是個什麽樣的人呢,就楊瑞月來說,她比較像那種家道中落的小姐。

教養跟家族底蘊讓她優雅得體,但家道中落免不得讓她學會做很多雜事,從她找煤油的生疏到倒油的熟練,都可以看出來。

楊瑞月提著兩盞煤油燈過來,將客廳照得稍微亮一點後才說:“不好意思啊,我剛回來沒多久,平時又沒人來做客,所以沒有茶水點心招待你們。”

這些都是父親曾經教過楊瑞月的禮儀,可回來後馬全寶說現在不能做這些,容易被人舉報說是什麽資本主義,所以原先準備好的,都要丟掉,來客人寧可端點吃的上來,也不能倒茶啥的。

賀元瑞表示理解:“不用忙,是我們有求於你,月兒姐,我其實聽詩珺說過,你從前家道中落後,去過道觀修習?沒想到你學得這麽好。”

楊瑞月點點頭:“師父確實說我是弟子裏最有天分的一個,我知道你們是想讓我治一下賀渝玨的眼睛,但很可惜,他的不是病,只是他體質這樣,所以無法治。”

“不不不,月兒姐,不是這樣的,從前小玨的眼睛是好的,我不知道馬主任有沒有跟你說過,他從前其實一切都正常,但是……不知道哪一天開始,他忽然眼睛看到的世界就跟正常人不一樣了。”胡詩珺焦急地反駁了楊瑞月的話。

“不知道哪一天?你連哪一天都不知道嗎?”楊瑞月奇怪地舉起一盞煤油燈湊到賀渝玨面前打量。

賀渝玨眼睛被晃了下,漆黑的眼睛稍微抖動,隨後他說:“完全沒有記憶,好像我並不是突然看不清的,而是逐漸變化,所以一直沒覺得我看到的東西有什麽問題,直到有一天我媽讓我去打醋,我發現我打錯了。”

事情說起來十分久遠了,真正發現問題,是在賀渝玨的初一,他一直沒發現自己的眼睛有問題,以為世界就是那樣的,不管他天生多聰慧,認知上的事情,如果沒人提醒他,那確實就沒辦法意識到有問題。

平時胡詩珺會利用讓賀渝玨幫自己去百貨大樓或者供銷社買東西的機會,給他一點零花錢,小孩子嘛,讓他們幫忙的時候能餘一下一兩分錢買塊家長不給吃的糖,就能高興很長一段時間。

賀渝玨一直都這樣給爸媽幫忙跑腿,省下來一個小金庫,可是那天,他照常去買醋,老板都見慣他過去了,讓他自己打。

小孩子都喜歡漏鬥,尤其是自己動手從缸裏打酒、打醋,賀渝玨看了會兒,就選了一缸看起來眼熟的,結果買回家才發現,胡詩珺讓他打的醋一向是家裏吃慣的米醋,可那天賀渝玨打回來陳醋,而且堅持說他看到的瓶子裏的醋就是透明的米醋。

頓時胡詩珺就發現問題了,她一開始懷疑賀渝玨是紅綠色盲,她在國外念過書,知道這個情況,當時國內對色盲這個東西倒也沒太多認知,只有政府裏財務相關的部門會要求得非常嚴格——紅綠色盲不能入職,因為會看錯發票、稅票的顏色。

很多人都因為色盲的問題被刷了下來,無法成為公務員。

胡詩珺當時就傻了,他們兩家都準備走仕途,賀渝玨更是兩家報以眾望的孩子,他要是色盲,將來怎麽辦?

去了醫院檢查後,卻發現他的情況很奇怪。

也就是說,經過檢查,賀渝玨的基因沒有任何問題,並且他幼時檢查是沒有色盲的,現在突然分辨不出顏色,突然到了年紀,隨著發育基因突變倒是可以解釋,可檢查過後他就是個正常人。

從基因上看他絕對正常,偏偏認不出顏色,當時醫院還以為他在胡鬧呢,又做了很多測試,發現賀渝玨確實認不出來,就說可能什麽特殊的眼部疾病,建議是去國外看看,國內好像沒那個檢查的機器跟技術。

【此章完】

大家中秋節快樂!祝大家闔家團圓、萬事如意!

謝謝觀看,看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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