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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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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繁蕪自覺自己從小到大就喜歡看好看的人……

而眼前的人就是。

不僅如此, 見這人的第一眼她甚至想起初見竹闋乙時,那時的他也大抵是這般年紀,一個飛揚神采的年紀。

有匪君子, 如金如錫, 如圭如璧。

觀其面容,縱使清貴沈穩, 然眉間尚餘留一抹稚氣,這人或許和她一般年紀,她也說不上來。

在來之前她想過很多可能,只是從未想過燭風明王還這麽年輕。

畢竟當初消失於史書裏的燭風明王也有七十多了,謝啟的父親謝林是燭風明王麾下部將,他二人年歲相當。如果他是燭風明王的孫子輩也該是和謝長思一般年紀。

可當一張十七八歲的面容躍然於目就顯得不真實起來。

當少年擡眸盯住她的眼,這雙伏羲眼迸發著幽寒之色, 給這張如玉的面頰增添許多冷厲感。

繁蕪也頓時感受到一個主公天生自帶的威嚴與肅穆。

她驟然擰眉,袖子裏的手也隨之握緊。在歷史的洪流裏與強敵周旋的人, 從來不是溫文如玉的, 儒雅的也不過是他們的外表。

她不該對他們這樣的人抱有一絲一毫的奢求, 亦如當初她對謝長思。

他盯著她打量了許久, 未要她跪下行禮,也未說其他的,只是看著她,直到看得她額頭上豆大的汗珠直往外冒才會心一笑。

只是短短一瞬,她便感受到了他清貴儒雅表皮之下的孤傲與惡劣……

直到那個和尚打扮的侍官冷聲開口:“還不跪下。”

繁蕪猛地擡頭盯住少年的眼眸,只是片晌,她從少年的眼眸裏看到一絲驚詫, 大抵從未有人用這樣的眼神盯住他。

這樣怒意昂揚又帶鋒芒的眼神。

分明是柔若無骨的,她的衣衫還帶著濕氣, 愈發顯出一身清婉孤寒氣度,可她看人的眼神卻是如此銳利。

“我為何要跪你?你有什麽值得我跪?”她厲聲說著,銳利的眸光依舊。可她的身體卻害怕的發抖,手指緊緊地扯著裙擺……

一旁的侍官睜大了眼睛,正想上前來抓住繁蕪迫她跪地之時,一把白玉柄的折扇橫在他面前攔住了他。

“主公。”侍官顫聲喊著退到一邊。

少年那雙伏羲眼帶著笑意看著她,她怔然片刻,他確實在笑,可笑意不達眼底,如玉的臉上情緒令人捉摸不透。

繁蕪狠狠地擰緊眉,總覺得這眉眼有幾分熟悉感。

“你的性子確實與你姐姐有諸多不同。”少年清泠的聲音再度響起,“不想跪我也沒關系,齊保,拿張椅子給她。”

侍官齊保凝了繁蕪一瞬才轉身離開,再折返時他將一把椅子放在她的身後:“坐吧。”

繁蕪站在原地許久,煞白的小臉久未恢覆血色,單薄的身影輕輕搖晃,少年也沒有催促她,他輕輕擡手間齊保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杯溫茶遞至繁蕪手邊,繁蕪沒有接,而是轉身看了一眼身後的椅子,後退幾步坐下。

他們不會知道她方才在想什麽。

方才,她只是陡然想起去歲在萬壽寺,儀胥開壇講經那日說過的話。

他說:世間有靈性之人,要保全自己的靈性,更需要比旁人多十分的心智與財力,不然便是被消磨被埋葬。

那日儀胥讓她將這一句帶給顧流觴,原來他的本意不是在幫高旭顏啊……

他只是在迫使顧流觴做決定。

從始至終他只是想讓高旭顏走出那一步。

也正因為顧流觴做了決定,燭風明王才放了顧流觴全身而退?

或許是這樣吧……繁蕪緊皺著眉。

又或者說顧流觴是真心想過幫高旭顏稱帝,然而事與願違卻間接幫著燭風明王滅了東齊國。

她早說過,在高旭顏選擇搞亂東齊的那一日,東齊國的氣數已盡。

她又驟然想到那個時候顧流觴會準許高旭顏處決彌秋輔了……

彌秋輔若是還活著,也會留給燭風明王。

顧流觴在隨高旭顏的大軍踏進鄴城後才漸漸“看清”形勢。所以顧流觴選擇處決鑄造營的理由並不是因為想保全自己,所以顧流觴應該也是那個時候知道燭風明王的存在的。

若不是謝長思救了彌秋輔,彌秋輔現在合該跟著燭風明王了。

當她重新回憶這些事,也能察覺到顧流觴暗中對付了燭風明王許多次!

那麽燭風明王為什麽還是放顧流觴去了洛桑城?如果他不想放過顧流觴,是完全可以在她去洛桑城的路上伏擊她的。

所以這個答案絕非是進殿時儀胥透露給她的那樣。

見她臉上的神情緩和,緊皺的細眉漸漸松緩。白袍少年才緩緩開口:“在想什麽?”

那雙靈眸裏晦沈的情緒消散,清透的讓人吃驚,少年微怔片刻,這雙伏羲眼裏目光微凝滯。

她看著他目光清明,只是片刻間她的脊背比之前更直了,聲色沈斂:“絮州城破時我未滿八歲,你們如此找我其實並不指望我能知道我爺爺我爹的事,甚至你們也明白連我姐姐繁花都不知道的事,當初我一個八歲孩童又怎會知曉,所以你們如此苦心孤詣逼迫我來見你,只是因為想我幫你們對付謝長思。”

對燭風明王而言,他認為她可以是他手中可以深入謝長思陣營中的一根刺、一把利刃。

這才是他找上她的原因。

也只有這一個,他只能找她的理由。

她以為她就快要擺脫了困住她家三代人的命運,卻不想還是會成為這位故主的刀。

“看來,你是真的很不想見到我。”明王弗玉淺淡勾唇,這一抹薄笑,似春山澹冶。

她微微一楞。

卻在瞳孔微縮之際,她猛地別開臉不再看他。

總算知曉為什麽看著他就覺得熟悉,這人的眉眼和十七八歲時的竹闋乙真有五六分相似處。

她不可能因為他是故主就幫他——

因為謝長思冒死闖棘城救下竹闋乙。

因為謝長思為了換回她的親人,放走了百裏濟一千多人。

拿出這兩點,她就不可能為了一個她從來沒見過的故主去對付謝長思。

她清楚,燭風明王想要的是謝長思的命!

若謝長思死了,謝啟就沒有了繼承人。

弗玉唇邊的薄笑漸漸收斂:“是很聰明,也不枉我一番心思,留你至最後。”

這女子她還不知道,她能活到今日,是他用放了顧流觴的代價換回來的。

他說話間輕輕擡手。

齊保很快弄懂他的意思,上前去抓住繁蕪。

繁蕪驚詫中猛地掙紮起來,可怎料這侍官的力氣比那顧流觴的騎兵還要大。

齊保押著她至明王弗玉跟前。

少年的手輕撫上她的頭發,也未看她,清泠的聲音再度問道:“繁蕪,你可知曉,你太爺爺當初是領了什麽吩咐?”

繁蕪本想坡口大罵,可她忽然笑了起來:“哈哈,我看你們真是瘋魔了。”

齊保的手用力,繁蕪吃疼,眼眶通紅,眼淚都給逼出來了。

弗玉伸出手指抹掉她的眼淚,淡道:“這樣可好?你一日不想起來,我便不放你走,你就得跟在我身邊。”

他說完目光落在桌上那杯快涼掉的茶水上,齊保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手拿起茶盞,將那茶水灌入繁蕪口中。

繁蕪拼命掙紮著,咬住了齊保的手指,齊保手裏的茶盞應聲落地,若不是眼疾手快捏住她的下頜,他這手指都要被她給咬斷了。

“嘶!主公,這女子野貓一樣的!!”齊保是又氣又笑,檢查了一下手指,還好反應夠快,只留了一排牙印。

他冷眼看向繁蕪,見她已後退至數米開外,更加咬牙切齒道:“真想將你的牙給拔了!!”

他長這麽大沒被人咬過呢!

白袍少年也怔然看著繁蕪,似乎也沒見過這般野性的女子,手中的白玉折扇收攏去,他擡起手輕揉了揉額心,微壓低眉:“齊保,先帶她去後院廂房,我累了。”

齊保擔憂地看向他:“主公,您還好吧?”

聽到這裏,繁蕪又看了看少年,莫非他的身體並不好?可她並沒有感覺到他的氣息不好或者和面色不好。

她很清楚若燭風明王想要的是那個位置,就不該有一副不怎麽好的身體。

果然,見她的目光始終落在他的身上,如玉的臉上閃過一抹不耐,他冷聲道:“還不走嗎?”

聞言,齊保箭步上前去伸手推了繁蕪一把。

臨離開時繁蕪擡起頭看了看少年背後森嚴的佛像,佛像面無表情,她亦然。



從金殿出來,大雨仍未停。繁蕪環顧廟宇,見這廟宇四面環山,山勢險峻,心料明王既敢在魏軍環伺之地久居,必然有其保命的本事。

她深吸一口氣,跟著齊保向寺廟後院走去。

她心憂竹闋乙,最擔心的是明王借柔然攻棘城之機,搶占雲夢、月州。

又百思不得其解,明王哪裏來的兵?燭風明王若真的有兵二十多年前談耀之和高厲次造反的時候不清理門戶,為何要留到今天?!

繁蕪越想越覺得生氣,不待進廂房,她叫住了齊保:“那茶是什麽毒!”

“你不是沒喝進去嗎?”她提起這個,齊保就覺得手指痛,人不知低頭再看了一眼手指。

那茶水她雖然吐掉了,但她仍然心有餘悸,慘白著臉道:“我若死了,也會拉上你們陪葬。”

齊保冷笑,厲聲吼她:“若不是大魏高|祖給你家祖上一口飯吃,指不定你太爺爺都不會出生!不曉得半點好,只會在這裏兇!”

繁蕪慘白著一張臉,且不說這人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即便是真的又怎樣,那也是什麽大魏高|祖與她祖上的恩怨,和她有什麽幹系!

她手指扯著袖子,明明緊張的發抖,仍顫聲說完:“我頭一次聽人論恩情,往上論四五代人的……真是好笑,都快一百年前了。”

“……”齊保被這女子氣得語噎,片晌也沒接上話,索性冷哼一聲走了。

齊保前腳走,後腳來了一個婢女。

婢女站在廂房門口,對著屋內微躬身行禮:“我喚采蓮,今後我伺候姑娘起居。”

采蓮也不等屋裏傳來回應,踏步進來,這時她見屋中那女子點著燈,似乎是剛剛散開了頭發,坐在妝臺前發呆。

采蓮進屋來,帶上了門,走到窗邊正要關上窗,卻聽她說:“不要關上窗,我在聽雨。”

“……”采蓮不懂這大雨聲有什麽好聽的,詫異地盯著她瞧了瞧,這一瞧心下微驚,女子雖說臉色不太好,但她生得格外靈秀,尤其一雙眼眸,仿佛匯集一方水土之靈氣,澄澈清明又靈動,還帶著幾分桀驁難馴的野性……

就這一雙眼眸,就能讓人高看她,覺得她秀外慧中,聰穎徇齊。

卻也恰恰是因為這一雙眼眸,也讓人對她心生些許忌憚,覺得她有城府有心機。

次日清晨,天剛亮,繁蕪悠悠轉醒來,躺在床上還不想起來。

大概是因為昨日淋了雨,頭有些暈,此時甚是想多賴一會兒床。

“主公讓我帶你去後山。”齊保敲了敲門,喊道。

繁蕪拿被子蒙住頭,在床上掙紮了一陣,並不想起床。

可那齊保似乎並不想走,站在門外敲了幾次……

繁蕪快被氣哭了,顧不上醒來的頭暈目眩,大吼道:“你到底滾不滾! ”

齊保擰緊眉,活到這個年紀沒見過賴床賴得這麽理直氣壯的人……她是料定主公不會拿她怎樣是吧?

齊保突然道:“給你一刻鐘,一刻鐘後我再過來你若沒有起,我會將這門給拆了。”

“……”

在被子裏輾轉反側的繁蕪突然停了下來,似乎五官都皺在了一起,沒多時,她掀開頭頂的被子,認命地睜開眼。

從床榻上走下,拿起架子上的衣衫,雖說是一套摸著十分舒適的綢緞衣裳,但她未曾細看。

不知是不是因為起床氣,只覺得心裏格外的委屈。

她一拉開門,只見婢女候在外頭。

婢女微微點頭對她行禮,一擡頭就看到她陰沈著一張臉,撇著小嘴滿臉都寫著不開心。婢女沒給忍住,捂住嘴輕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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