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又擺擺手，“算了算了。”她兩只眼睛一滴溜，湊到林燦一的耳邊，“燦一，數學作業借我抄下唄。”

林燦一想起昨天晚上有個人也這樣。

“下不為例啊。”她掏出自己的作業本，遞給陳佳佳。陳佳佳眼疾手快地將本子擱進桌櫃裏，她弓著身子，開始從書包裏抽出紙筆謄寫。

陳佳佳摸底考試考了三十多名，還算不錯。只是在一班或許就不是屬於高上的位置了，按照她的說法，她考試那天是踩了狗屎運，會的全考了，不會的全沒考，才僥幸來了一班。

一班可是實驗五中的基地班，尖子生紮堆的地方。陳佳佳那天還給林燦一發QQ說，要不是有她，她都覺得自己在這個班呆不下去了。

“燦一，我跟你說個事。”

陳佳佳一邊奮筆疾書寫著解答，一邊三心二意地同林燦一聊天。她就是一話癆，嘴巴合不上的那種，上課還好，能管得住自己，一下課就放飛自我，不停發射語言炮彈。

陳佳佳的小眉毛動了兩下，連帶著眉心的痘痘也動了下。

“昨天，那個誰加我QQ了！”

林燦一下意識咬了下手上的筆，“你說班……”

“看書男看書男。”陳佳佳火急火燎阻止了她繼續往下講，“今天開始，我們就叫他看書男。”

搞得跟哈利波特裏的伏地魔一樣，怎麽，被人喜歡就不配擁有姓名嗎？

林燦一眨了眨眼，想開口跟她說，那個人也加了她，她估計是從班群裏加了所有人。不過當她看到走過來的人時，摒住了呼吸，伸手打了下陳佳佳的小臂。

“哎呀，燦一。你別激動啊。不就是加我一個QQ嗎？我覺得他也應該沒有別的意思吧。”

“咳咳。”林燦一清了清嗓子。

陳佳佳光顧著埋頭抄作業呢，幾大頁，她得加緊。

“燦一，嗓子不舒服？要不我下課給你去買個綠茶啥的？小賣部好像也有西瓜霜。”

“你等等，你別拿走啊，我還沒抄……”陳佳佳眼看著自己桌櫃裏的練習冊被拿走，她望眼欲穿，眼神跟隨而上，然後整個人當場石化，神智已不在，只留下嘴皮子下意識翻動，說著奇奇怪怪的話，“抄，跟著大哥超，不怕挨飛刀。”

陳嘉拿著練習冊翻看了眼，皺著眉把本子還給燦一，對著陳佳佳十分嚴肅地說，“陳同學，我希望你以後能夠認真對待老師布置的作業。”那語氣，就跟一個老幹部一樣。

林燦一眼看陳佳佳哈喇子都要流下來了，於是從桌面上扯了張紙巾遞給陳佳佳。陳佳佳接過，下意識擦了擦嘴，又尖叫起來，叫到一半像被魔鬼扼住了咽喉，埋頭踢腿，桌椅被她弄得晃蕩晃蕩。

林燦一以為陳佳佳哭了，沒想到這丫頭嘻嘻嘻笑出了聲，然後特別義正言辭地擡頭對她說，“燦一，今天以後我真的要認真學習了。你教教我，好不好。”

林燦一哪裏有說不好的道理。

可陳佳佳還沒笑多久，那陳嘉又背著書包回來了。

“還有，我是班長。”陳嘉站在那，就跟在站軍姿一樣，兩手貼著褲縫線，“每個同學的QQ我都加了。”

“……”

林燦一只覺得她前十五年所見的天氣變化都比不過此刻陳佳佳同學現場表演的藍天白雲晴空萬裏突然暴風雨。

她即刻從天堂，墜入地獄。

“佳佳。”

陳佳佳蜷縮在座位上，一動一動。

林燦一伸手戳了戳她，她小聲呼喚，“佳佳？”

陳佳佳從手肘下默默遞出來一張小紙條。

[燦一，我完了。]

接著，又遞出來一張。

[我覺得我要開始自閉了。]

……

“你到底喜歡他什麽啊？”兩個人端著餐盤在食堂坐下。

陳佳佳此刻猶如喪家之犬，面對眼前的食物都沒有任何熱情，一直拿著筷子戳著米飯，跟刨洞似的。

“不知道。”陳佳佳悶聲悶氣，“他好煩。他為什麽要和我叫差不多的名字。”

她從軍訓的時候就知道了他，從臨時宿舍女孩的口中，知道有個男孩，和她名字差不多，都讀chenjia。

時鳴和朋友也正好來食堂吃飯，他遠遠地就看見了林燦一，還在猶豫要不要過去，就見她也看見了他，目光穿越人群。

然後，林燦一朝他做了一個“X”的手勢，又指了指她們對面的空座。

時鳴：……kao！

燦一把自己碗裏的熗炒鳳尾夾了一點給陳佳佳。

“佳佳，來，多吃點。”

陳佳佳以為是肉或者排骨，低頭一看，居然是青菜。

她哭笑不得，“你是覺得我長得胖所以讓我吃草嗎？”

林燦一這才反應過來，可她沒怎麽打葷菜。

“我喜歡吃青菜。”

所以她想把喜歡的東西，分一點給不高興的朋友。

“燦一，你真怪。”陳佳佳看著自己白米飯上的青菜，笑瞇瞇，挽著燦一的手臂，“不過謝謝你。”

下午明明都是好玩的課，比如音樂和信息技術。可陳佳佳好像一直有點垂頭喪氣，燦一看在眼底，在心裏盤算著小計劃。

那天回家後，時清已經走了。宋溪和時叔叔都加班，他們熱了一點小菜，在餐桌上吃著。

“明明。”

“幹嘛？”

林燦一就著糖醋白菜又刨了兩口飯，她吃得很緩慢，等吞咽完最後一口才說話，“就，我有一個朋友。她因為一個男孩心情一會好一會不好的，該怎麽辦啊？”

時鳴正啃著糖醋排骨了，林燦一這一個問題剛剛脫口而出，他的排骨就咯噔掉在盤子裏。

“問你話呢。”林燦一帶著語氣詞講話時，就會有幾分嬌嗔的感覺，帶了點兇勁，就跟奶貓揮爪一個樣。不過時鳴是打小就見識她九陰白骨爪的人，知道她有多厲害。這不，林燦一的腿不老實地蹬了他椅子一下。

時鳴默默放下筷子，收拾好自己面前的殘局。

“我吃飽了。”他起身，端著東西往廚房走。

“時鳴！”林燦一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她楞了下，“你今天才吃一碗飯欸。”

要以前，他得吃兩碗。

時鳴轉身看她，“不想吃了。”

他頓了頓，，“一會你吃完就把碗放那，我晚點洗。”

最近他們家洗碗機出了點問題，所以洗碗全靠人工操作。

林燦一：？？？

OK，她一天之內已經見識了兩場暴風雨了。

二樓房間內，時鳴坐在椅子上，抱著籃球就往墻上得簡易籃筐砸。

有個朋友。“嘭。”球反彈回時鳴的身邊，他伸手控住，只是輕拍。什麽破借口。

他手腕輕動，球就離開掌心，呈拋物線丟出。“嘭！”

開心又不開心。

可不就是昨天看見時清的樣子和知道時清要離開就走的樣子嗎？

“嘭——”球再次以最大的力度撞向墻，過來的時候又被時鳴一腳踢開。

操。

他滴心還有他滴腦殼，此刻真滴是好痛。

他抓狂地揉了把頭發，坐在那呆了一會，嘆了口氣，認命地起身，剛剛拉開門，就見林燦一這個冤家就站在門口。

“幹嘛。”他看起來有幾分兇神惡煞，汗珠掛在額角。

“兇什麽兇？”林燦一被他弄得脾氣也上來了，她杏眼圓睜，狠狠地哼了下，又說，“算了，我做了個小三明治放在冰箱。你餓的話……”

“我不餓！”

“咕——”

……

林燦一嘖嘖兩聲，搖著頭忍著笑，她指了指對面的房門，“那我先進去了。你記得寫作業，今天不給抄。”

眼看著林燦一就要進她的臥室門了，時鳴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很清涼，卻又帶了點莫名的嘶吼後的沙啞。

“畫畫吧。”他說，“是燦一的話，只要畫畫就可以變得開心了。”

那個小時候只要拿著畫筆就會興高采烈，咿咿呀呀的小孩，不管是長到五個月，五歲，還是十五歲，都一樣。

時鳴還記得，小學老師第一次讓畫畫，大家都畫藍天白雲，只有燦一，塗了綠色的天空。

老師給她零分，卻沒問為什麽。

只有時鳴知道，對於燦一來說，躺下時分、身後的草坪，就已經是綿軟的天空了。

就算從別人那裏因為畫畫得到了不好的評價，燦一也從來沒有改變過對於畫畫的想法。她只是喜歡，只是可以從中得到快樂，就這樣簡單。她是一個很純粹的人。

一點也不像他。時鳴握緊了拳頭，如是想。

☆、王後雄學案 五

“佳佳，給你。”

林燦一從書包裏抽出畫冊本，小心翼翼地用塑料長尺摁著紙面將那一頁畫撕下。

陳佳佳有些驚奇地看著面前的紙張。

這是一張很簡單的素描，用鉛筆繪制，卻勾勒出了陳佳佳的側臉，她的眼神望向右前方，黑白灰的對比襯出了她眼底的光。

在畫的一角，還用鉛筆寫了一排字。

“致世界上最可愛的我的朋友陳佳佳。

燦一。”

陳佳佳扭頭，瞳孔微張，雙唇略啟，註視著林燦一。

林燦一有些不好意思地撥弄了下自己的長發，她把沒紮進馬尾的碎發卡在耳後，“昨天你好像不太高興，所以……”

話還沒說完，陳佳佳的一個擁抱就讓林燦一的下半句重新哽回嗓子眼。她誇張地撅著嘴湊過來就要往林燦一的臉上親，被林燦一伸手拍開。

陳佳佳舉著那幅畫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又把它捧在胸口，搖著頭感嘆，“我真是長得太好看了。”

林燦一：……

還好她昨天在“要不要把陳佳佳的青春痘也畫上”這件事上做出了正確的決定。

“班長！”陳佳佳朝著向她們走來的陳嘉打招呼，陳嘉在她們隔壁的那一列，第三組，因此每天要從三四組的通道裏走過。

陳嘉走過來站定，在林燦一錯愕的目光從，反轉書包，拉開拉鏈，掏出了一個本子遞給陳佳佳。

陳佳佳道謝後便目送著陳嘉回座位。

“不是，你們？”林燦一覺得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很莫名其妙。

陳佳佳笑吟吟地伸手撫摸著陳嘉的筆記本，“班長說把他的數學筆記借給我看！”

“對了燦一，這是你的筆記。”陳佳佳拿出林燦一的活頁本，“當當當，完璧歸趙。”

林燦一拿過活頁本把它放回自己的書包，她看了陳佳佳半響，小聲問，“佳佳，你不生氣了嗎？”

“生什麽氣呀！”陳佳佳此刻已全情投入在陳嘉給她的筆記本中了。

“昨天，就昨天。”林燦一口吃的毛病又上來了。每次她腦子一短路 ，就這樣。這是她打娘胎落下的毛病，為此時鳴沒少笑她。但小時候他倆小學一個班時，要是別人拿林燦一的毛病鬧她，時鳴第一個伸拳頭往人臉上揍。

還有一次事情鬧得大了些，老師叫來了家長。宋溪到了，時諶之到了，因為跳級都快初中的畢業時清也來了。

老師本來以為可以好好訓時鳴一頓，沒想到這家子，一個比一個護短。

“田老師，時鳴的解決方式是有點粗暴。但是他心不壞，就是比較護他這個姐姐。”這是宋溪說的。

“兒子，不錯啊，爸爸沒白教你打拳。”時諶之上來就是抱起時鳴一頓猛親。

時清算是最理智的了，問了來龍去脈，知道了被揍的小孩不僅說了燦一緊張時口吃的毛病，還罵她是爹不要娘不養的小孩，是孤兒，在時家騙吃騙喝。

小孩是最殘忍的，他們沒有是非觀，只有直覺。他們從不管自己的言行會造成什麽樣的後果，只憑借本能追求著快樂。

燦一被推倒在地上，手臂破了皮，見了血。時鳴眼睛一紅，上去就是往人臉上一拳。

接著便是雞飛狗跳，人仰馬翻。

“時鳴，道歉。”時清拽過被時諶之拉著的弟弟，時鳴不服氣地朝著被他揍哭的小孩講對不起。

老師終於松了口氣，哪知道時清又上前，蹲下身和那個小孩平視，當著他爸媽的面對他說：“小朋友，你記住。燦一不僅有爸爸媽媽，還有哥哥和弟弟。”

“下次你再欺負她，動手的就不只一個人了。”

他面無表情地放著狠話。

老師：終於知道時鳴是遺傳誰的了。

後來時清還教燦一，下次再見到那個小孩，不管他做了什麽，就張嘴假哭。

燦一那麽可愛，在學校裏一定有很多見義勇為樂於助人的護花使者。

=w=

“昨天？”陳佳佳瞟著天花板發了會呆，“啊，你說那個啊。”

陳佳佳同林燦一說悄悄話，她的語氣裏帶著點少女特有的音調。

“燦一呀，喜歡就是這樣的哦。”陳佳佳提起昨天晚上的事，都忍不住揚起了尾音，“班長昨天在QQ上主動找我說聊天，說要幫助我學習呢。”

陳嘉入學分班考試第四，林燦一的名次，是他的兩倍。

第一名是個戴眼鏡的女孩，叫葛智慧，看上去普普通通，但是人如其名，從小到大的成績說出來能人嚇一跳。本來大家是想推第一名當班長的，但是葛智慧拒絕了，理由是當班長會浪費時間，她也覺得自己沒有那個能力。

陳嘉就舉手了，應下了班長的職位。

好像越長大，大家對於班幹部這件事就失去了興趣。小時候一個一個爭著舉手參加選拔，漸漸大了，舉手的人就少了。好像展示自己成為了一種令人羞怯的行為。

後來陳佳佳告訴林燦一，陳嘉說，他想當班長，是因為他覺得能鍛煉他的管理組織能力。陳嘉的夢想，是當個老板。當什麽樣的老板不重要，重要的是當上老板。

在此之前，林燦一一直以為，陳嘉在那個時刻舉手，是為了給葛智慧解圍。就連葛智慧本人，也這樣覺得。

喜歡啊。

林燦一趁著課間的時候發著呆，想著陳佳佳說的話。

“就像是蘇蘇會因為晴雪的抱抱心情變好抑制焚寂煞氣是一個道理啦！”

“蘇蘇？”“焚寂煞氣？”

“不是吧，你沒看《古劍奇譚》？就這個暑假放的啊，湖南電視臺。”

林燦一的假期，交給了旅行捕捉聲音，畫畫以及時鳴。她還真的沒有怎麽看過電視。

這樣就是喜歡嗎？

林燦一輕咬了下唇，又把中性筆的筆端咬住。

“林燦一！”

林燦一條件反射性起身，“到！”

夏至國好笑地站在講臺上看她，“我的數學課代表，上來把作業發下去。”

原來預備鈴已響。該她這個課代表去抱作業的，現在卻是老師自己把一摞作業拿了過來。林燦一自認臉皮厚，她面不改色地上臺，給老師小聲道歉，然後按五個小組將作業分開放在每組的第一排，提醒他們往後傳下。

林燦一回到座位上時，夏至國正拿著戒尺，開口。

“現在大家看看，自己有沒有拿到作業本。”

“沒有的站起來。”

林燦一瞥了眼自己桌子上的本子，和桌面上空蕩蕩的陳佳佳對視一眼。陳佳佳眼神惶恐，卻還是磨蹭著站了起來。連帶著一起站起來的，還有零零散散的六七個人。

“你們的本子在我這。”夏至國把講臺上的本子舉起來示眾，“知道為什麽嗎？”

有人講“不知道”，有人搖頭，有人僵著動都不敢動。

“也不是我說，抄作業的時候能不能走點心？”夏至國氣笑了，他舉起一個本子，翻開，“書上課後題集合的元素是四分之根號二，怎麽到你這就成了四分之五二。五十二和四可以化成為十三吧？怎麽抄錯元素最後居然還能得出正確的答案呢？”

“問你話呢。”夏至國把尺子杵在臺面上，兩手搭在尺子上，“陳佳佳。”

林燦一扭頭去看陳佳佳，只見陳佳佳嚇得臉色慘白，埋著頭不吱聲。

班上有人居然還笑出聲。

“笑什麽笑？”夏至國把本子往桌面上一砸，“你們以為就陳佳佳一個人呢？還有的人，二能抄成pai，第八題答案是34能給我抄成8.34。”

“基地班就這點能耐？”夏至國挑眉，“我可沒見過抄作業都抄這麽爛的基地班。”

現在好了，教室裏圍繞著低氣壓，沒一個人剛發出半點聲音。有人想擤鼻涕，都是輕輕柔柔的，生怕自己一個吸拉聲音巨響鬧出尷尬。

“行了，都上來把本子拿下去。”夏至國嘆了口氣，“第一天就算了。以後就把心給我收回來。現在你們坐的是一班的教室，懂不懂？”

學生稀稀拉拉的回應，陳佳佳拿了筆記本，腦袋埋得極低地走下來。

林燦一看著陳佳佳，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還有些人，別因為同學情就隨隨便便給人抄作業。”夏至國語重心長，“你看著是幫，久了就是害。”

林燦一心裏咯噔一下。

她和陳佳佳對視了一眼，陳佳佳搖著頭，在桌子下拉緊了她的手。

“燦一！”回到家，時鳴把書包一丟，癱在沙發上伸了個懶腰，“把你作業本借我一下，你們上次寫的我們還沒寫完。”

林燦一把她的鞋子和時鳴的鞋子放好，攥著書包，“你自己幹嘛不寫。”

時鳴自打上初中，就沒寫過幾次數學作業。最開始林燦一不願意給他抄，他就使出各種招數，後來燦一也算是敗給他。倆人一個班，可時鳴抄作業從沒被發現過。

“不會，不想，懶得寫。”

時鳴的數學成績差得一塌糊塗，也就幾分。他抄作業也不會挨著抄，有時候林燦一看他本子，發現上面白白凈凈，什麽也沒有。真不知道這個人在抄些什麽。不過中考的時候時鳴的腦袋好像是被開光一樣，數學一百二的滿分居然拿了個及格，其餘科目也發揮不錯，這才進了實驗。

只是一個分班考試，又把他打回原形。

“就這麽討厭數學？”林燦一把自己的本子砸在他面前的茶幾上。時鳴從來不抄別的東西，只要數學。

時鳴朝著林燦一咧嘴，露出小虎牙，“謝啦！”他拿上本子，一溜煙進了自己的房間。

這小子。林燦一嘆了口氣，有點擔心他高考要怎麽辦。難不成又去開個光？

時鳴解開自己上鎖的櫃子，在一疊厚厚的本子裏挑了被放在最上面的那個。他打開數學書，一邊看著林燦一的解答過程，一邊在本子上寫著算著。

至於他明天要交的作業？時鳴大手一揮隨便寫了幾個字了事。

時鳴打小就知道，在中國的學校裏求生，寫作業不惹老師生氣是第一要義。老師總說，寫作業不是為了他，可對於很多小孩來說，特別是時鳴而言，寫作業就是完成任務，也是為了不讓自己陷入麻煩。

初中的時候時鳴養出了一手抄作業的好技能，拿鉛筆塗塗抹抹制造痕跡，或者把林燦一的草稿也抄一點上去，字體要歪歪扭扭，顯得像是認真思考一樣。抄作業也學會適當選擇，比如試卷的最後兩道大題，他一般只擡手寫個解打個冒號，僅此而已。

高中的老王看著像滅絕師太，卻對他們的要求不一樣。她只要認真寫的作業，敷衍了事不如不交。時鳴幹脆就乖乖聽話。

他討厭數學，至少，他討厭讓別人知道自己在努力學著數學。

比起努力後成績比不過時清，還不如就讓大家覺得，他已經自我放棄。

☆、王後雄學案 六

自打夏至國在班上就抄作業一事訓話以後，一班就安生了下來。陳佳佳這個狗改不了吃屎的，怕了兩三天，周五早上來的時候又沒寫作業，問她幹嘛去了，她說看電視劇。

死纏爛打，林燦一才把作業給了她，但是她狠了心，拿看書男作威脅，要陳佳佳交完作業以後自己寫詳細步驟發給她。

陳佳佳本來想說馬上周末了，哪知道林燦一機靈著，說，周末也沒關系，拍了照給她。

救急可以，賴以為生不行。

陳佳佳一不想看書男知道自己又沒寫數學作業，二是真覺得也不太好，於是答應了林燦一。

好在作業不過是配套練習冊的選填題，沒個一分鐘陳佳佳就搞定了。

無事一身輕，陳佳佳這心頭大石不見了，就開始拉著林燦一胡扯。

“我聽三班的同學說，下周作業就要多起來了。”

“你是說教輔？”

陳佳佳點點頭。

“我那天去辦公室看到老夏在挑。”高中和初中的最大區別是，對於老師的稱呼改變了。一下從X老師，變成了老X，或者X哥X姐。好像這樣就顯得成熟了些，和老師的關系也變動了一些。林燦一回憶著，“他說想定《尖子生學案》。”

陳佳佳一下雙目無神，悲憫搖頭，“完了。聽這名字，就知道肯定題超多。”

“三班說他們老師準備定全科五三。”陳佳佳嘖嘖兩聲，“光是想想就覺得厚。”

林燦一讀初中的時候也是寫過五三的，知道這玩意兒有多麽折磨人，不過也算是有點效果，例題和講解還算不錯。至少她中考的語文進步了幾分，選擇題的對率上來一點。

“再說吧。”林燦一反正不關心這個事，到時候還不是老師訂什麽用什麽。有人覺得不夠，或許還會去多買幾本。

林燦一初中最愛的就是收集教輔，時鳴每次看到就會笑她，買了就不寫，白搭。

林燦一買的時候總是覺得自己遲早要把它寫完的，可不知道怎麽回事，那東西最後就擱在抽屜或者儲物櫃裏，成為了廢紙。

長了記性的林燦一到了高中就發誓一定不能隨隨便便就買，反正買了她也不會寫xd

周五下午的最後一節課是體育課，那老師是個蠻年輕的小夥子，黑黑的，不是很高，還有點胖。脖子吊著一口哨，吹起來威武地不行。

列隊做完準備活動再繞著400米的操場跑上兩圈，這老師就叫解散，讓大家自由活動。

有十多個人都找地方坐著，掏出小甘單詞或者古詩詞開始背誦。要不是老師說了不讓回教室，估計這群人都想直接進班學習了。

好像進了基地班對於體育不熱衷，也是理所應當的。

剩下的同學就各自分散在了操場的各個角落，乒乓臺，室內羽毛球場和排球場，或者直接在草地上踢足球。

林燦一對運動不感冒，她是早產兒，打小身體不行，不怎麽能動。一般都是時鳴趴在地上撅著屁股爬得像火箭，林燦一就躺在床上啃著手指，要把她放在地上，也是在那乖乖坐著，哪兒也不去。時鳴這家夥卻是不一樣，經常爬到奇奇怪怪的地方躲著，玩藏貓貓上了癮。

小時候不能動，長大了她也不愛動，於是理所應當體育不怎麽樣。勉勉強強過了一個中考體育考試，咬了牙還是能跑個八百米，再往上就不行了。她多半得死。

她本來打算找個地方看書，她最近喜歡看推理。反正除了語文課本，別的她都愛。其實語文課本有時候她也喜歡，只是上課老師一叫分析，她就頭大。

她怎麽知道為什麽門前會有兩棵樹，一棵是棗樹，另一棵也是棗樹。她又不是種樹的。

燦一喜歡數學，因為數學就算有無數個方法，最後也只有一個答案。但是語文不一樣，她的理解，永遠和老師與答案要的不一樣。就像時鳴有他的倔強，對於林燦一來說，按照自己真正的想法寫閱讀理解而非依照考試模板，就是她的倔強。

有時候她實在不知道怎麽面對題目，就會空著，什麽也不寫。初中老師就拿她沒辦法，隨她去了。高中老師呢，估計是還沒正式在班內考試，也不知道她這毛病，所以她現在還有安生日子。

“幹嘛？”

“去看你弟呀！”陳佳佳激動地不行，就差在原地跺腳了，“不是吧？燦一。你不知道啊？你弟這才一周沒到，就在咱們學校的表白墻上出現好幾次了。貼吧也有人問他。”

“表白墻？”林燦一沒想明白，“我怎麽沒在學校看見哪個墻？”

陳佳佳一臉看山頂洞人的表情，“怪不得你的空間什麽也沒有。”

“我們學校有一個專用的QQ號是表白墻啦，反正上面什麽都有。”陳佳佳一臉八卦，“你弟可是榜上有名的帥哥。”

時鳴？

時鳴帥嗎？

無論林燦一怎麽想，想到都那是在家懶懶散散癱在沙發上的人，是那個會忽然在她紮頭發時一把扯下橡筋的人，是那個和她以及時爸時媽坐在一起打牌，會不留情往她腦門上彈鋼镚的人。

帥嗎？

“走啦！”陳佳佳拽著林燦一往籃球場那邊走，“去看。”

時鳴戴著橘色的發帶，他把藍白色的校服外套脫了，內搭的潮牌T的印花也戴著橘。他的褲腿處往上挽了兩轉，白皙的腳踝精致。AJ球鞋的邊緣橘色棉質襪若隱若現。

他盯著前方攔擋的人，單眼皮還是耷拉著，但眼神中卻是銳利的光。汗水在陽光的照射下晶瑩。時鳴環顧四周，向左一個假動作，緊接跨步帶球過人，籃球在他的掌下就好像隨意被-操控的玩偶，跟著他行動。

他晃到三分線外，身子略後仰，擡臂投球。一個起跳，手腕輕動，等時鳴落地的時候，那褐色的籃球正直直懸空墜入網中，然後掉在地上。

耶！

他們一隊的人叫好，圍觀的男孩女孩也喝彩。時鳴故作沈穩，壓下心底的小雀躍，正想酷酷地擡手和人擊掌，眼神就瞟到了剛剛被陳佳佳拉著擠進人群站在前排的林燦一。

陳佳佳擡手和他打招呼，林燦一也在看他，笑著給他比了個大拇指。陽光從她的背後而來，林燦一像是透明般，被陽光穿透。她的笑容又把時鳴帶回了夏天。

讓他想到最甜的那一口西瓜心，又讓他想到熾熱時一勺清涼的紅糖冰粉。

總之，心裏就像是開了花。

他楞了下。

“靠，時鳴！”說話是汪城，他跟時鳴是球友，愛打後衛。汪城把時鳴貼在他臉上的手拿開，“我跟你擊掌，highfive你懂不懂？你拍我臉幹嘛？”

時鳴有些尷尬地把手放下。

比賽繼續。

林燦一目不轉睛地註視著時鳴的動作，看著他是如何蠻霸地從人手中將球奪走，看他是如何在人群中游走，看他註視籃筐，就像是瞄準獵物。

他只要一掌控籃球，就變得沈穩且游刃有餘。如同經驗老道的獵人或者槍手，從容不迫地擊潰敵人，球像子彈，正中靶心。

陳佳佳尖叫起來，扯著嗓子喊了句，“時鳴弟弟，加油！”

時鳴忙著奪分，沒聽見。可旁邊站的一堆女孩聽見了，其中不乏是七班的姑娘。

“她當她誰啊？還喊時鳴弟弟。”說話的女生站在陳佳佳的身邊，她假意和朋友交流，然後做了個嘔的姿勢。旁邊和她一道的姑娘立刻笑成一團。

這惡毒的快樂啊。

“就是，裝什麽裝。時鳴是我們班的，他們看什麽看。”

私底下進行姐妹夜話談心的時候，開場話一般是，你不知道，我們班有個帥哥，等等，諸如此類。除開好學生，帥哥美女也已成為校園資源的一部分。

也怪不得那幾個女孩有點一致對外的意味。

陳佳佳被噎住，她有點生氣，但不知道怎麽辦。就在她無措的時候，林燦一已經扭頭盯著那幾個女孩。

雖然是刻意說給對方聽，但被這樣‘當場抓包’且被人以這樣的目光看，女孩心裏也有點發毛。

“時鳴！！”林燦一雙手作喇叭狀，喊道。

她的聲音清澈帶甜，像甘泉，時鳴剛把人蓋帽，就扭頭看過來。運動後，他的嗓子有點沙啞。

“幹嘛？”

他朝著她們走過來。

“沒什麽。”林燦一的眼笑得像月牙兒，“就叫叫你。”

“神經。”時鳴悶悶地罵了她一句。

時鳴的臉有些紅，不知道是運動還是因為別的。他轉身，和同伴交流去。

剛剛還在唧唧歪歪的女孩子一下變得鴉雀無聲。

林燦一再次看向她們，朝著最先帶頭說話的人露出了一個極有禮貌的微笑。

“你們班的，我家的。”

陳佳佳在一旁看著，差點沒把她爽得叫出聲來。

太帥了啊燦一！

“她先喜歡我。”男人搶答。

女人無語地看過去，“我什麽時候喜歡你了？”

“難道不是你先宣示主權？”

“……”

我那是替姐妹報仇。

☆、王後雄學案 七

周五提前一節課放學，林燦一自己回家，時鳴去打電玩。燦一周五晚上有課外美術要上。

雖然規定未成年人不準進入網吧，但上有對策，下有對策。時鳴和汪城還有周浩雨三人去了能自刷身份證的店，三人開黑打LOL。

“靠，周浩雨，你別選劫啊。”汪城頭大，“你那兒童劫你還拿的出手？”

周浩雨扶了下眼鏡，“沒事。人鉆石都沒說話。對吧，時哥。”

對男生而言呢，能心服口服把人叫哥，一般不外乎對方家境好，穿得好，或者有個特長，比如游戲或者籃球厲害，也有可能是混道上，痞子流氓，打架夠牛。

時鳴在他們眼底，屬於前面兩種。

他低低地嗯了聲，“沒事。”

裝逼就要裝到底。

“切。”汪城選著英雄，忽然又想起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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