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海星到公司的時候大概八點二十多，她在公司樓下的地鐵站旁買了一個茶葉蛋和一杯南瓜粥。

上個月發工資的時候老板說她是工資結算日之後入職的，所還不能領工資。

今天是十號，又到了發工資的日子。

喬海星有種即將重生的感覺。

她極其憧憬人生第一次發工資的時刻，她把手機時刻放在口袋裏，時不時地摸一下，就等著銀行短信的到來，她甚至連自己要發的朋友圈都想好了。

可是盼望著，盼望著，天就黑了，工資還是沒有發下來。

臨下班的時候老板來了，召集大家到會議室開會。

老板姓戴，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戴著一副眼鏡，有點駝背，走路生風，一看就是幹過大事的人。

喬海星最佩服他的就是嘴皮子功夫，剛入職的時候老板拉著她談了兩個多小時，給她羅列了一整套的公司規劃，她從公司出來的時候有種馬上要和馬爸爸肩並肩、跟蓋茨吃早餐，從此走上人生巔峰的錯覺。

大家在會議室裏找位子坐好，老板拍拍手說：“和大家說個事情啊，上個月的工資呢可能要晚幾天再發……”

下面的員工一陣哀嚎。

老板立刻制止：“哎，我還沒說完呢。公司最近在談一個大客戶，八十萬，談成了就有八十萬的入賬！不光如此，以後建立了長期合作，公司每年的利潤將不可估量。其他公司的業務也會鋪天蓋地地找上門來，到時候我們再招一批員工，你們就是公司的元老，你們負責幹什麽？你們只負責躺著收錢就好啦！”

他環視了大家一眼，一臉“你們怎麽還不鼓掌”的表情。

被拖延工資的員工們像一批霜打的茄子。

老板一聲嘆息，指了指在座的人，“你們吶，就看見那幾個小錢，那和公司的未來一比簡直是毛毛雨呀！你們是元老，要和公司共進退，年輕人不要光看眼前這點利益，要往前看，往遠看！”

他清了一下嗓，接著說：“鑒於大家最近工作都很認真也都很辛苦，我決定下個月發工資的時候給你們每個人漲百分之十的工資！”

霜打的茄子們一聽立刻直起了腰板。

百分之十哎！

這樣的拖延工資請多來幾次！

於是大家求生欲很強地鼓起了掌。

老板高興了，揚著頭繼續說：“另外，為了補償大家，今天晚上我請大家吃飯。”

這頓飯一直吃到了快十一點，趕在地鐵末班車前散了夥。

到家的時候已經半夜一點多了，喧囂的城市開始變得寧靜。小廚房的燈泡年久老化，用殘存的氣力投下幽暗而微弱的光線。

喬海星打著哈氣去洗漱，沒走兩步腳下一絆，摔了個趔趄。

她揉了揉腳踝，確認沒有扭傷，然後順勢蹲下來，仔細辨認了一下。

地上雜亂無章地盤著幾捆電線和網線，她伸手摸了一下，沾了滿手的灰。

這房間只有她和大叔住，這些東西不是她的，那肯定就是大叔的。

可他一個無家可歸的中老年人，要這些東西能有什麽用？

唯一的解釋就是——大叔去撿垃圾了！

一個拾荒老人的形象在喬海星腦海裏冉冉升起。

太可憐了叭！

喬海星倒吸了一口氣。

真是個辛酸又勵志的故事！

第二天一早，喬海星又遇見了小胡子，地鐵上他擠到了她身邊站著。

喬海星默默轉過身去，只當不認識。

接下來的幾天，喬海星提前了十分鐘上班，就再也沒遇見過那個小胡子。

周末這天晚上，包淮的兒子包一陽來了，小家夥剛上一年級，圓滾滾的很可愛，但就是不怎麽愛學習。

喬海星幫他輔導功課，他是三分鐘一尿尿、五分鐘一喝水。

好不容易尿也尿了，水也喝了，這會兒又說沒有鉛筆了。

喬海星無奈，只能出去幫他買鉛筆。

小超市在隔壁不遠的地方，天已經黑了，喬海星回來的時候看到一個人影在公寓樓下晃了一下，她走近的時候又不見了。

近視眼患者沒太在意，回到公寓接著幫包一陽覆習功課。

包一陽是個很聰明的小孩，接受能力很強，喬海星活潑開朗又有耐心，兩個人很快發展成了好朋友。

分開的時候包一陽抱著喬海星的胳膊不撒手，吵著要和小喬姐姐一起睡，最後還是包淮把他硬生生扯下來的。

喬海星洗完澡鉆進被子準備睡覺，忽然聽見窗戶外面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她坐直身體仔細聽了一下，外面靜了好一會兒，然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餵，哥，這特麽到底哪個是倉庫的窗戶啊？……媽的，差點走錯了……”

沒多一會兒，響聲沒了，說話聲也沒了，喬海星卻睡不著了。

她想起晚上看見的那個黑影，猜測八成是要遭小偷了，而小偷的目標是……大叔的房間，以前的倉庫。

喬海星回憶了一下大叔的身材，又想了想那個人影的，試圖比較一下如果兩人真的打起來哪個打贏的勝算比較大。

然後她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那大叔根本就該睡了好嗎？

一個睡著的和一個醒著的，哪個能打贏？！

喬海星迅速爬出被子，躡手躡腳開了門，順著車承宇的房門往裏看。

她想先確認一下，如果裏面真有什麽情況，再行動也不遲。

車承宇上了個衛生間，出來的時候就見小姑娘整個人都扒在他的門上。

他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喬海星嚇得一個激靈，回頭看見是車承宇，閉著眼睛靠在墻邊順氣。

“你幹什麽呢？”車承宇問。

喬海星踮起腳捂住他的嘴，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車承宇瞇著眼看她。

喬海星貼近他的耳邊小聲說：“有小偷。”

他皺了皺眉，拉住門把準備進去。

喬海星一把拉住他的胳膊，“餵，你不怕他有武器嗎？”她頓了一下，伸出兩根手指說：“比如，槍。”

車承宇不懂這姑娘的腦子裏都是些什麽。

但他權衡了一下，覺得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確實不太適合抓賊。

的確是有些沖動了，況且小偷行竊帶個刀什麽的還是有可能的。

他看著喬海星，“謝謝你來提醒我，你先回去吧？”

喬海星瞪圓了眼睛，“我走了你怎麽辦啊？”

車承宇緩緩吐出兩個字：“報警。”

喬海星默默地翻了個白眼，她搖了搖頭，“除非人贓俱獲，不然報警也沒用，”她聳聳肩，繼續道：“刺激了小偷說不定他還會回來報覆。”

車承宇以前的生活平安富足，從來沒遇到過這種事，也沒什麽應對的經驗。他輕輕嘆了口氣，問：“你想怎麽‘人贓俱獲’？”

喬海星黑亮的眼睛看著他，伸手一拉，兩人蹲在了房門口。

她聲音小小的，“你不用怕，一會兒你找個地方藏好，小偷交給我就行了。”

車承宇：“……”

漆黑的夜色將兩人籠罩在一起，他們呼吸交纏，幾乎能聽到彼此的心跳。

幾分鐘過去了，房間裏仍舊一片安靜。就在車承宇耐心即將耗盡的時候，房間裏的窗戶忽然一點一點被拉開了。

車承宇和喬海星對視了一眼，不知為什麽，他竟然在這姑娘的眼睛裏看到了莫名的興奮。

下一秒窗外跳進來一個人，而喬海星也一把拉開了房間的門沖了過去。

“餵！”

車承宇拉了她一下，抓了個空。

那小偷顯然沒料到這裏還有“埋伏”，他第一反應轉頭準備從窗子爬出去。

喬海星哪裏能讓他逃了，她雙手抓起他背後的衣服使勁往下一拽，那小偷被直直地摔在了地上。

喬海星單膝壓在那小偷的背上，利落地把他的雙手掰到了身後，疼得那小偷“啊啊”直叫。

他一邊掙紮一邊低聲咒罵，可始終逃不出喬海星的束縛。

車承宇現在有點兒明白這姑娘為什麽興奮了，她大概是來活動筋骨的。

他打開房間的燈，上前按住小偷，把自己的手機扔給喬海星說：“報警吧。”

喬海星接過手機，忽然覺得頭頂被人一扯，與此同時就聽車承宇喊了一聲：“小心！”

這時候再小心已經來不及了，她仰起頭往後一看，發現窗臺上又跳進來一個人，那人塊頭很大，正惡狠狠地拽著她的頭發。

喬海星鄙視他，一個大老爺們打架居然還拽人頭發！

她下意識用腳去踹他，被他靈巧地躲過了。

那人一手拽著喬海星的頭發，一手抽出一把小刀抵在她的脖子上，低聲吼道：“把人給我放了。”

車承宇立刻沈聲安撫道：“好！我不抓他也不報警，把刀放下你們倆馬上可以走。”

小偷二號還在砍價：“你先把他放了。”

他的註意力都在車承宇身上，喬海星趁機回頭就是一口，狠狠地咬在了他的手上。

小偷二號手上一疼，瘋了一樣揮刀亂砍一氣。

喬海星起初還能應付，可時間一長男女體力的差異就顯現出來了。

車承宇找準時機一把拉過喬海星護在身後。

二號一直沒占到便宜，此時已經打紅了眼，舉刀就撲了過來。

車承宇稍稍往後撤了小半步，然後屈起長腿狠狠一腳踹在二號的胸口上。

這一腳是用了十足十的力氣，二號馬上倒在地上站不起來了。

車承宇利落地把他揪起來，一手撿起喬海星掉在地上的手機報了警。

警察來得挺快，問了幾句話然後把兩個小偷帶走了。

鬧了這麽一出，包淮和幾個租戶都起來了，大家圍在公寓前臺問東問西，幾個一樓的租戶吵著要換房間。

包淮只得承諾會盡快給一樓按上防盜圍欄，大家又七嘴八舌說了幾句，才打著哈氣回了各自的房間。

這一晚上喬海星先是消耗腦力然後是消耗體力，累得夠嗆，警察一走她就回了房間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就在她半夢半醒間聽到有人敲門，她睡眼朦朧地過去開了門。

車承宇剛從外面回來，帶了一身的寒氣，他手裏提了一個袋子，遞到她面前。

喬海星楞楞地接過，只見裏面裝著消炎藥、綁帶、棉簽還有碘酒。

她一臉茫然地看著他。

車承宇的聲音仍然低沈，指了指她的右手說：“不是傷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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