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總是快樂的。到家的陳曦安安靜靜躺在床上等著父母下班。這間房子儲存有她二十多年的喜怒哀樂，甚至空氣裏的味道都能讓她回到很小很小的時候，那段最無憂無慮的時光。

母親回來給她打包了飯菜，“奶奶住院了，你去看看吧。”

從小陳曦就是奶奶的福星，據說生她的時候奶奶已經病危了，但把她從雲南帶到醫院本以為是給奶奶看最後一面，奶奶卻奇跡般地好轉了，這一轉就是二十多年的人生。奶奶雖然還是時常發病，但是這二十多年的日子陳曦好像做了什麽不得了的貢獻，叔叔姑姑都把她當成寶貝，奶奶也待她格外的親近。

只有她知道，父母對她的得寵並不積極，甚至希望她能不這麽招人喜愛。父母之間相敬如賓的感情多年來時常爆發溫吞吞的戰爭，看似尋常又熾烈無比。她與母親之間的關系像是隔著萬水千山，隨著她慢慢長大，距離就越拉越遠，而她與父親之間的關系從小就若即若離，但是她與母親時常起沖突，所以與父親偶爾能說句知心話。

病床上的奶奶還能偶爾睜開眼睛看看屋裏的人，看見陳曦的時候明顯更多了份笑意。陳曦陪著父親坐在床前，父親的白發從鬢角升起，摻雜著不再烏黑的黑發，父親老了。她從沒意識到過父親老了，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可以自由自在的少年，不管在外面怎麽任性怎麽瘋鬧，家裏還有父母可以為她遮風擋雨頂天立地。

但是她看到父親在床前的蒼老，虛弱和無助，她猛然意識到自己已經突然成長為大人，而大人也已經在逐漸衰頹了。這人生的變化突然讓她感到一陣恐慌，這半年多的工作並沒有讓她真正成為大人。但父親的衰老讓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責任，這個家她也要試著慢慢撐起來了。

父親與母親之間的關系仿佛更淡漠了。兩個人連貌合神離都已經做不到了，他們像是兩個有禮貌的陌生人，盡力避免著相互接觸，從肢體到語言。

“我出門了。”母親穿戴整齊拿起手包，帶上門出去了。

這麽多年母親一直是一個精致美麗的女人，甚至帶著艷麗的氣息，一點都沒有衰老。而父親像是那個勤勤懇懇兢兢業業的老黃牛耕耘著這個家裏的完整，提供著這個家裏的情感結構和踏實的煙火氣。

陳曦算是聰明但是也算遲鈍，她不知道這麽多年夜裏母親的嗚咽聲和父親的嘆氣聲究竟是為什麽，也不明白這樣的兩個人為什麽不能真正信任卻又偏偏使勁地粘連在一起。

這麽多年她雖然裝作不知道，雖然真的遲鈍，但是閑言碎語她也聽過一些。但是母親那張臉上除了美麗，還有更多被憂愁烙印的淚痕，她不相信母親是那樣的人，她也不相信父親能容忍那樣的人。

奶奶的病情壞的很穩定，大家輪流守護在床邊，靜靜地度過著這個歡聲笑語闔家團圓的春節。醫院裏的人們經歷著焦慮和希望的反覆碾壓，醫院外的世界裏一片繁榮似錦欣欣向榮。

除夕的夜晚海市的摩天大樓燈火通明，海岸上的人們擁抱著等到大屏幕上的數字倒數，巨型的建築墻上出現最近最火的明星的廣告，為了偶像打榜花錢的粉絲們尖叫著呼喊，甚至流淚哭泣。

蘇陽的電話沒有準時地響起，陳曦給他留了條消息，“新年快樂，註意身體，愛你。”

起床的時候母親已經做好早飯，雲南的餌塊是母親每年過年都會上桌的菜肴，她不會做，只是每年都堅持買了放到桌上。她邊吃邊思考著說，“跟小時候的味道不一樣了”，像是回憶著過去時光裏依依不舍的寶藏，但是實際上她從來不肯回去，也從來沒有與那裏的人產生額外的交集。

吃過飯後陳曦和吳漪一起逛街給蘇陽的母親和爺爺買禮物，挑了一上午給蘇母買了一件真絲的披肩給爺爺買了一支狼毫的毛筆，都算是當地的特產了。

中午一起吃飯時吳漪一臉忍不住的甜蜜跟陳曦分享她要結婚的好消息。畢業半年多的吳漪相比之前在學校時的精瘦銳氣，更添了一分圓潤和平和。安安穩穩的和自己喜歡的人踏踏實實的開始過日子，在柴米油鹽和家長裏短裏荒廢人生，她的笑容是真實的。

陳曦比以前更瘦了，也沾上了娛樂圈裏難以逃避的修飾和艷麗，吃飯甚至比以前在學校時更加挑剔，一頓飯下來幾乎沒有吃進去任何東西。

吳漪笑她，“你這樣也別當成功男人背後的賢妻了，直接跟他一起出道吧，你現在都像半個女明星了。不過說實在的，你家蘇陽雖然有點楞，但是挺man的啊。當場承認我有女朋友簡直帥爆了！”陳曦不說話，只是似笑非笑地咬著吸管。

“他來見過你的父母了嗎？”

“沒有。他比較忙，而且我家現在的情況也挺覆雜的，不急吧。”

“說到這，我的婚禮也不知道這些大腕能來幾個。畢業了大家好像還都成腕了，沒成的也整天忙的跟國際巨星一樣。不過你可得一定來啊！”陳曦點點頭，又開始問其他同學的近況。

“趙晴和沈悠就一直在劇院裏呆著唄，撐不著餓不死的。不過沈悠最近接了個主題曲，就是你說蘇陽正拍的那個。是不是馬上也快拍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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