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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嬌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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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嬌氣

◎“最好沒騙我,不然……”◎

“不要!!”

黑夜中, 耀靈走路帶風大步推門而入,繞過屏風,便見床上的風神若滿頭大汗, 被被子束縛臉上一片掙脫不得地痛苦。

他心跳停止一瞬,急忙彎腰將人抱到懷裏, 抽出被她卷成一團的被子, 大手一下下輕柔拍撫, “若若別怕。”

“不……住手……”

風神若還在痛苦囈語,不僅額頭布滿大汗, 脖頸處也濡濕一片,更別提背部濕了大半的睡衣。

果然還是下午遇襲時受了驚, 夜裏幾番做噩夢。

耀靈悔不當初, 只能溫聲軟語, 繼續低哄著:“寶貝兒乖,沒事兒了,再也不會有事了。”

哄了一會兒,風神若臉上的痛苦才漸漸退去了些, 囈語減少, 但還是會痛苦得偶爾蹙眉。

耀靈的心如被針紮一樣,又麻又癢, 忍不住抽出一只手, 修長的指尖一寸寸描繪過懷中人的輪廓, 撫平那輕蹙的眉間皺褶。

“寶貝兒, 夢到我不好嗎?”

他沈沈嘆息,掩飾不住留戀, 緩緩收回手。

就在1銥誮這時——

“贏殤……”

柔軟滑嫩的小手只堪堪握住兩根手指, 力氣小得微不足道。

卻足以讓男人黑了臉。

又是這個名字!

連夢中都要喊, 可別讓他知道是哪個野男人!

耀靈狠狠磨牙,抑制住胸腔一股股翻滾的妒火,將懷中的人提起一些,打橫抱起,起身。

“寶貝兒,乖些。”

她的床都是汗,抱她換個房間而已。

男人借著月色精準無誤地把人抱回房間,又去浴室拿了溫熱的濕毛巾,溫柔繾綣地擦拭過已漸漸回暖臉部、脖頸的雪膚。

不開燈,不算冒犯。

修長的指尖停留在她胸口的交領衣襟上,點了一下,又一下,隱晦不明。

“寶貝兒,想驗你的辦法多的是,可你瞧……”

腦海中浮現少年怒目圓睜,活力滿滿的可愛迷人模樣,男人嗤笑一聲,收回手。

“你最好不是騙我。”

噩夢褪盡的風神若,毫無察覺。

又是回到戰亂紛飛的時代。

“山中有猛獸,重傷將死,救或不救?”

“我佛慈悲,自然要救。”

“猛獸入侵村莊食人,重傷將死,救或不救?”

“除惡揚善,自然為民除害。”

“村民殘暴,攪亂林間生靈塗炭,猛獸為護同伴食人,重傷將死,救或不救?”

“這……”

道場,幾名小和尚蒲席而坐,手撚佛珠,紛紛面露難色。

風神若靠著窗沿,撐著下巴嘁嘁搖頭,“你們這些小孩兒啊,這種問題還需要想嗎?”

其中一名小和尚不甘心,大聲問:“小殿下,那你說,該當如何?”

“自然是——人豈能和畜生相提並論。”

“安安。”

男人低沈沈的聲音自窗外傳來。

風神若哼了哼,裝模作樣地從窗沿下來,與身後的小和尚們一同行禮。

“參見陛下!”

“嗯。”窗外的帝王虛擡了擡手,深邃的目光一轉,停留在偷奸耍滑的少年身上,“安安這指桑罵槐的嘴皮子,可是越發熟絡了。”

被當場抓了包,風神若又慫又敢,低著頭反駁:“陛下莫要胡說,我可沒罵人。”

“是,安安沒有。”帝王冷哼,大步來到窗沿,大手微蜷,敲在少年的小光頭上,“安安不過明著罵朕罷了。”

“這是陛下自個兒對號入座,與我何幹……”她往後仰,蛇無骨一般溜下窗沿,“陛下不是在與大師們論道嗎?怎麽來道堂了?”

“是誰嫌論道無聊鬧脾氣,還要朕親自來接?”

“……反正不是我,我可不敢。”

“放眼天下,還有朕的安安不敢之事?”

“怎麽沒有……”

“嗯?說大聲些,朕聽著。”

風神若把唇抿得死緊,一個字音也不讓蹦出來。

帝王無奈搖頭,毫不遮掩其寵溺與縱容,“還不出來?午膳都備了你愛吃的。”

“……哦。”什麽她愛吃的,她才不愛吃呢,不吃最好。

風神若剛要擡手,窗外的帝王就聲音一沈,“嗯?”

打算翻窗的人,立即老老實實走正門。

門口被一身龍袍身形魁梧的帝王擋了大半,雙手背負身後,氣勢十足威懾駭人。

可惜有個不帶怕的,或是怕,卻還敢虎口拔毛的。

“陛下,你每次來都是找老和尚們論道,論完道就找我吃飯,合著我就是一個陪吃的,還沒有月奉,你說,是不是不應該?”

帝王勾了勾唇,側臉斜睨她,“那安安以為如何?”

她搓搓手指,小財迷樣兒,“我的鎮魂殿和棲梧院年久失修……”

“朕記得上月有派工匠——”

“那怎麽能一樣?陛下,您英明神武,怎在月奉上心眼比芝麻粒兒還小?”

少年露出一副嫌棄又不能理解的神情。

把帝王都硬生生看笑了。

常年握劍的大掌按住少年的光頭,將少年死死定住,往後一拉,逼迫少年無處可遁,似笑非笑道:“安安,曉得上一個道朕是非的逆臣——”

“我又不是臣子。”風神若咽了咽口水,沒敢拉開帝王的手,軟聲求饒,“陛下,我餓了。”

帝王微瞇了瞇眼,冷哼一聲,松開手,大步往前走,“讓朕猜猜,安安如此斂財的目的是什麽。”

風神若一怔,連忙大步跟上去,“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不是因果循環嘛。”

“真是這樣?”

“當然!我怎麽可能會欺騙陛下。”

“上次說要等朕凱旋,結果睡到三更半夜的人是誰?”

“……我雖然睡著,但我的心還醒著。”

帝王突然停下腳步,少年措不及防撞了上去,發出痛呼,齜牙咧嘴起來。

“贏殤!你撞疼我了,給我賠錢!”

帝王欲要查看她撞傷情況的動作微頓,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危險的光,臂膀緊繃,片刻,收回手,“擡頭,朕看看撞哪了。”

少年揉著紅通通的鼻子,可憐巴巴地伸出手,“這屬於工傷了吧?”

意思就是給錢。

帝王深吸一口氣,又好氣又好笑,“朕的安安可真是三句不離錢。”

風神若小聲哼哼:“那你也知道我就這麽一個愛好,還回回騙我。”

這會兒連陛下都不叫,看來是真撞疼了。

帝王心一軟,低頭解下腰間的玉佩,在她驚愕地註目下,鉤住她的腰帶掛上去,寵溺道:“可滿意了?”

帝王出品,自然絕佳珍貴。

風神若掂了掂腰間的玉佩,滿足了,“可滿意了~”

她光顧著高興,沒留意帝王臉上閃爍的隱晦莫名的情緒,望著少年腰間掛著刻有自己名字的玉佩,越看,眼眸越漆黑。

等少年高興完,帝王已恢覆慣有的威嚴。

“對了陛下,下次什麽時候走啊?”風神若只想著趁帝王還在神隱寺,能多薅幾次就薅幾次。

沒承想——

“現在。”

風神若一楞,可前面的帝王沒再多說,眨眼間背影就消失在長廊中。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著帝王走路姿勢有些急促。

連午膳都沒吃便走了。

風神若趴在鎮魂殿上,望著城外烏泱泱整裝待發的贏王軍,根本沒法揣測帝王的心思。

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也不知道他的宏圖大業什麽時候圓滿。

不過,都與她關系不大。

連神隱寺都出不去的人,還關心什麽天下大事。

夢醒時,風神若還有些回不過神。

已經連續兩次夢到贏殤了。

她憂郁忡忡嘆了一口氣,爬起床,腳剛著地,就楞住。

這是哪兒?不是她住的房間啊。

想到什麽,她連忙低頭看身上的衣服,見還是她親手穿上的睡衣,才松一口氣。

不過身上黏膩膩的,熟悉的不舒服感讓她清楚知道,這是出汗了。

床頭放有一套熟悉的衣袍。

風神若走過去拿起抖開,發現是自己的衣服,大概猜出了點什麽,放下心來。

果不其然,換了衣服下樓,就見耀靈坐在大廳沙發上,一手咖啡一手平板,身姿優雅賞心悅目。

“你幹嘛給我換房間啊?”她走過去坐下。

耀靈擡頭睨了她一眼,“你做噩夢把枕頭都汗濕了,不換房間難道還讓你繼續睡?”

“噩夢?”她摸摸腦袋,“沒有啊,我一夜好夢好不好。”

“一夜好夢?”耀靈將咖啡杯放回桌上,發出一聲清脆的碰撞聲。

風神若眼皮一跳,“怎、怎麽了?”

“好夢。”耀靈咬咬牙,某兩個字幾番脫口而出,都被他壓回去。又不是毛頭小子。

“……是、是好夢,”一頓,帝王君心難測說走就走的背影一閃而過,她抿抿唇,有些生氣,“好吧,也不算好夢,我夢到了一個變態。”

變態?耀靈的妒火暫且壓下,不動聲色地坐直身體,試探道:“什麽變態?”

“就是一個脾氣手段都特別變態的變態,可嚇人了!”她夾帶私貨,憤憤罵人。

變態得嚇到她,才讓她念念不忘?耀靈心情好了些,又將平板放下,站起身,“走吧,帶你去醫閣。”

“啊?”風神若被他忽然轉移話題楞住,下意識跟著站起身,又摸摸自己的肚子,“不吃早餐嗎?去醫閣那麽早。”

耀靈走到衣架旁拿西裝外套穿上,邊說:“全身檢查要空腹,檢查完再吃。”

她這才想起今天要體檢的事情,連忙小跑過去,“我應該沒遲到吧?你怎麽不叫醒我?”

“你昨晚十二點還喝了藥,按要求需空腹八個小時。現在這個時間剛剛好。”

“哦哦,原來是這樣。”

坐上車,風神若又被扣上安全帶,接著之前的話題,“我真做噩夢出了一身汗?你還幫我換了個房間?那你睡哪裏啊?”

沒跟她一起睡吧?

後面那句話她沒敢說出口。

耀靈側頭好整以暇地俯視她,“你覺得我睡哪裏?”

她下樓時特意看過她睡過的床,身邊沒有人睡過的痕跡。她幹笑,沒敢懷疑他居心不軌,“不好意思啊,大半夜還讓你照顧我。”

耀靈冷哼一聲,幸好她沒計較換房一事,敢計較,他不介意如她所願。

隨即問起另一個問題,“待會兒體檢要抽血,怕不怕?”

抽、抽血……她梗住,小臉緊繃,她不怕,但心裏的抵觸太強烈,她控制不住,怕當場掙紮鬧得不好看。

可這怎麽跟耀靈說?

耀靈沒得到回應,又見她繃著小臉渾身僵硬的樣子,沒忍住伸出手拉住她的,無聲給她安撫,“別怕,我會一直陪著你,害怕就躲我懷裏,嗯?”

雖然聽著心裏好受些,但她皺了皺眉,“……為什麽要躲你懷裏?”

耀靈舉起兩人交握的手,“你說呢?未婚妻。”

“你是真喜歡男人啊……一口一個未婚妻叫得那麽自然。”男主是彎的,劇情沒法走,以後大結局怎麽整,風神若愁眉苦臉。

“寶貝兒。”

宛如落在她耳畔的好聽男聲,將她勾回魂。

她仍然愁著臉,但下意識擡頭,就對上男人那雙深邃又迷人的黑眸,心驀地一跳,急急忙忙撇過頭,“別、別亂叫,誰是你寶貝……”

“你啊,若若。”耀靈將她的手握緊,手指一根根與她交錯,十指緊扣,再開口時,聲音溫柔,意味綿長,“你可不就是我的寶貝兒。”

“嘶……肉麻死了!”她嫌棄誇張地抖了抖身體,雖然她在家時,她爸爸媽媽也是一口一個寶貝兒,一口一個寶寶地叫她。她不僅不嫌棄,還覺得老好聽了。

耀靈恍若未聞,低頭一副認真觀察兩人十指緊扣的手的模樣,“寶貝兒,你知道我這個人,生平最不喜歡被騙。”

被騙?她嫌棄的表情頓住,疑惑地看回去,“你……幹嘛忽然跟我說這個?”

“我只是在想,我家寶貝兒有沒有什麽事情……瞞著我,或者,騙我。”

後面幾次字音,咬得又清晰又重。

風神若立即想到自己書裏耀靈假未婚妻的身份,小心臟控制不住開始加速,眼神微晃,“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瞞著你的事情很多,但騙的話,我騙你幹什麽。”

“是麽。”耀靈不置是否,擡起另一只手捏捏她圓潤的手指頭,垂著眼簾,氣場溫和,好一會兒才說,“最好沒騙我,不然……”

她眼皮一跳,呼吸謹慎,“不然什麽?”

“也沒什麽。”耀靈嘴角噙著笑,將她的手拉回自己腿上放著,另一只大手一下一下輕點在她手腕上,“寶貝兒若是騙我,後果自負就是。”

輕描淡寫才最致命。

風神若眼前一黑,覺得大結局越發遙遙無期。

暗戳戳在心裏細數她騙耀靈的事情。

嗯,身份是假的,未婚妻是假的。

她也不是男人,女扮男裝起來,所有人都騙。

她還捅過耀靈,險些要了他的命。

耀靈身上還出現過贏王帝,她是為了贏王帝才沒跑。

……

越算,風神若心裏越拔涼。

算了,沒救了。

就這樣走一步算一步,指不定哪一天贏王帝又醒來,她可以重新回神隱寺畫地為牢呢?

想到這裏,她郁沈沈嘆了一口氣,以前總想著逃離神隱寺,現在卻總想著回神隱寺了。

而敲打完畢的耀靈,眼簾半闔神色淡淡,不見任何情緒。輕點她的手背,哪怕那處手背都被點紅了一塊印子,也沒換位置。

到了醫閣,陸光時已經早早等在門口,隨行的還要一眾醫閣醫生,陣勢十足。

當然,秋池也帶領了一幹精英團隊等在一旁,個個手裏抱著文件夾筆記本,顯然也有不少公務等著匯報的樣子。

耀靈的手機也響過幾次,都被他掛斷無視。

風神若看著眼裏,又想到自己的女扮男裝的身份,這會兒是一點兒也不敢冒險,主動說:“耀靈,你有事先忙,師兄陪我檢查身體就好。”

耀靈聞言挑挑眉,“不是說怕?”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再害怕也不會鬧啊。”她說完自己都心虛了一下,是不會鬧,但可能會跑。

“再忙,陪你抽個血的時間還是有的。”耀靈蹙了蹙眉,再次按掉亮起的手機,拉她的手,“先去抽血。”

陸光時朝風神若使了一個安撫的眼色,然後點頭附和說:“體檢第一項本來就是抽血,早就準備好了。”

“一共都安排了多少項目?”

“除了常規體檢,還給小師弟安排了一個無痛胃鏡,其他等檢查結果出來再安排。”

陸光時帶路,耀靈拉著風神若走在前面,身後左邊跟著一縱隊大白醫生,右邊跟著一縱隊精英男女,不像是來體檢,倒像是來踢館的。

幸好醫閣這會兒提前清了場,沒人看到這個大陣仗。

到了抽血室,專業的護士長已經做好準備,看到風神若,立即笑臉相迎,“小少爺請坐,請把袖子拉到肩膀上,手像這樣握拳。”

被當成小孩子一樣。她緊緊拉著耀靈的手坐下,原本還想磨磨蹭蹭拖延時間的,卻被耀靈單手一擼,輕松將她的袖子拉到肩膀位置。

小拳頭也被他捏住,放在臺上的棉料上。

盛世美顏如今皺成一團,手腳並用地想跑,又被耀靈死死按住,“寶貝兒,只是小小一針,很快的。”

她喪著臉,不甘心地扭動身體,“被抽血的人又不是你,你當然很快。”

陸光時和秋池默契扭頭望天,後面跟隨記錄的醫生醫德良好,各個專業不露一絲情緒。

耀靈嘆氣,微微彎腰從後面與她交勁相靠,“怎麽那麽膽小,抽血都怕。”

“……我就是膽小怎麽了?世人皆有軟肋,我的軟肋就是抽血,不行嗎?”她梗著脖子反駁,餘光註意到護士長已經準備完畢,戴著手套將橡膠帶綁在她的手臂上。

她咽下一口口水,越發抓緊耀靈的手臂,語無倫次地開始求饒,“耀靈,不然抽血就不必了吧,我、我覺得我身體好的很,就算不抽血也沒事兒……”

“不行,昨天抽血時你沒有提前空腹,抽血結果不一定準,今天再抽一次——”

“什麽?昨天我抽過血了?什麽時候的事情?我怎麽不知道?”

“在你餓暈後。”

鋒利的針頭已經觸碰到皮膚,風神若臉一白,渾身僵硬,還沒來得及動作,眼睛就被一只大手捂住,密密實實,什麽都看不見。

“寶貝兒,我親親你好不好?”

明明是問她,可臉頰已經傳來溫潤的觸碰,一下,兩下,漸漸朝她緊咬泛白的唇靠近。

她被兩頭拉扯,急得眼淚都流下來了。

“耀靈,你說過不耍流氓的。”

“好,就親親你的臉好不好?”

“不、不行,親臉也不行。”

“……那麽嬌氣,臉都不給親?”

“嗚嗚才、才不是……”

冰冷的針頭一針見血,她甚至可以想象,她的血正在被針頭吸走。

仿佛又回到了化療室,她每隔兩天就要被抽一管血的日子。

頭發掉光了,血被抽幹了,人也瘦骨林柴,不成人樣。

她明明十八歲,卻又瘦又小,不說話時,沒人知道她是個小姑娘,還是個成年了的小姑娘。

光想起,就能令她呼吸不暢,面白如紙,渾身血液仿佛都被凍結住,瑟瑟顫抖起來 。

耀靈緊摟著她,哪裏沒發現她的異樣,繃緊臉狠心將她困住,有生以來體驗什麽是度日如年,爭分奪秒。

直到最後一管血抽完,針頭拔出。

他立即按住棉簽止血,手臂爆發出強大的力量,單手將懷中已然有些抽搐的少年抱起,大步朝外面走去。

秋池等人只知道兩人剛剛情意綿綿小打小鬧,不知風神若的真正異樣,剛想跟上,就被男人怒喝一聲:

“都不許跟!”

眾人紛紛嚇一大跳,一時間面面相覷,不敢再動。

原本想把人抱去醫閣花園的。

但即便是花園,也時不時能聞到汩汩藥香。

耀靈腳步一頓,將臂彎中的少年抱緊一些,大步朝醫閣側門外的湖泊走去。

風神若的應激反應,比她自己以為的還要嚴重。

哪怕已經過去幾百年,現實世界的記憶仍然歷歷在目,一刻都不曾忘記,以至於經歷過的所有痛楚,也恍如昨日。

“寶貝兒別怕,帶你出去玩好不好?嗯?”

“醫閣旁這個湖泊是耀家所造,裏面藏了些小機關,很少有人知道。”

“寶貝兒,理理我。”

“若若寶貝兒,別哭好不好?眼淚都快把我弄濕了。”

耀靈仍然單手抱著她,就像單手抱著小孩兒一樣,邊走邊輕吻她冰冷一片的臉頰,軟聲輕哄著,生怕把她嚇到。

她就是這麽一路聽著哄小孩兒的話,再被湖邊的冷風吹了幾口,才漸漸回過魂。

手臂的針口已經不再出血,棉簽也在走動的過程中不知道掉哪裏了。

她咬住唇,逃避似地將頭深深埋在耀靈的脖頸處,一股腦把眼淚鼻涕都蹭在上去。

耀靈腳步一頓,走到湖泊的觀景亭中,將她抱在懷裏坐下,大手勾出她的小腦袋,哭笑不得,“小臟貓。”

風神若吸著鼻子,又把頭埋回他脖頸處。

那溫熱嬌軟的觸覺氣息都快把耀靈逼瘋了,為了避免火上澆油,他還得控制懷中人的位置,避免碰到不該碰的地方。

被她一次折磨夠本。

幸好,風神若需要冷靜,耀靈也需要冷靜。

兩人就這麽擁抱安靜了許久,風神若才忸怩不安地從耀靈身上爬下來。

雙腳都沒能沾地,又被耀靈抱了回去,按坐在觀景亭圍欄長座上。

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拿的魚食,塞到她手裏,“裏面有幾條稀世錦鯉,看看你能不能餵出來。”

稀世錦鯉??

看錦鯉贏好運!

她一下子被勾走註意力,拿住魚食盒子往湖泊裏看,遲疑了一下,開始大把大把地撒魚食打窩。

耀靈見狀,擡手摸了摸濕潤一片的脖子,無奈又得逞般勾了勾唇。

有魚食的大消息很快在湖泊的魚類中傳播,無數錦鯉冒出水面,五顏六色,大小都有。

風神若雙瞳剪水,一瞬不瞬地觀察湖面,害怕錯過耀靈嘴裏的稀世錦鯉。

但直到魚食都被分吃完畢,湖面恢覆正常,也沒個稀世錦鯉的痕跡。

終於意識到自己被騙的風神若,立即氣呼呼地回頭看向身邊的男人,用水潤清澈的大眼睛控訴他,“大騙子!”

耀靈心軟得不行,連忙伸手把人抱住,親親她仍有些泛紅的眼角,“對不起,這個湖泊沒有稀世錦鯉,但風園有,體檢完我就帶你回去看好不好?”

風神若已經不信任他了,把魚食盒子往旁邊一放,眼神還是在控訴他,“騙子!”

耀靈哭笑不得,雖然愛她這迷糊又稚氣的樣子,但也得取舍有度,不得不拉回正題,“寶貝兒,還害怕嗎?”

她神色一僵,急忙扭過頭,抿唇不說話。

耀靈啞然,把她的臉轉回來,逼她直面問題,“寶貝兒,上次吃藥和這次打針,你的反應都很激烈,告訴我原因,好不好?”

原因?!

激動的原因是她被飛來橫禍毀了一生,三年病痛折磨泯滅了她對生活的希望——

可這些,怎麽可能告訴耀靈?!

她強撐著讓自己冷靜下來,搖頭拒絕,“我不想說。”

“不想說,還是不能說?還是……”耀靈一想到少年以前或者有過可怕的經歷,心痛不已,“不想說就不說了,但寶貝兒得答應我,以後再有這種事情,一定要告訴我,知道嗎?”

風神若一楞,顫顫擡眸看他,“為什麽要告訴你?”

“告訴我,我才能陪你。”他低頭又吻了吻她軟乎乎的臉頰,視野範圍內,自然而然也註意到她眉心似乎又淡了許多的佛手花鈿,皺了皺眉。

總覺得,少年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

風神若不知道男人腦子裏都在顧慮什麽,她只是被那‘陪你’兩字溫暖的心房,那股股險些將她吞沒的痛苦與死亡威脅,漸漸被逼回陰暗的角落裏。

耀靈也不是沒有優點嘛。

哄人挺厲害的。

想到剛剛眾目睽睽中被耀靈抱小孩兒似的抱著離開,她漸漸紅了臉,眼神飄忽不定起來。

“……我,剛剛……謝謝你啊。”

如果沒有耀靈耐心地陪她,她可能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出糗了。

“真想謝我,寶貝兒就告訴我原因,我陪你一起克服。”

“那不行。”

她立即收了羞澀,跟丟臉相比,秘密曝光可怕千倍萬倍。

耀靈有幸目睹她變臉的過程,啼笑皆非,“怎麽都騙不了你了,看來。”

她擡高下巴哼了哼,“我可聰明著呢。”

“是,那聰明的寶貝兒,還想回去繼續體檢嗎?”

風神若遲疑了一會兒,點點頭,“回吧,我也很好奇我身體到底怎麽回事兒。”

到底是不是她猜想的那樣,只有體檢才能確認。

不管對醫院再多的恐懼,她也得克服。

“好,我送你回去。”耀靈放開她,改為牽她的手起身,“要我繼續陪你嗎?”

雖然還有很多事都在等著他決斷處理,但和風神若相比起來,那些都顯得微不足道。耀靈不得不承認,色令智昏不假。

不過顯然,他家寶貝兒很堅強,從來不是個事事依賴他人的人。

“不用啦,其他的檢查項目沒什麽,我不怕那些。”又不是化療,她才不怕呢!

“那我就在醫閣會議室,有事立即給我……”一頓,他無奈嘆息,“手機也不知道被你丟哪去,有事就讓人叫我,我趕到你身邊最多三分鐘。”

“好。”風神乖巧點頭。

“寶貝兒,現在怎麽那麽乖?”無論是撒嬌使氣還是乖巧理智,哪哪都長在耀靈的心口上,並迅速生根發芽,將那片片黑暗的角落粉飾太平。他舉起兩人交握的手親了一下,被她乖巧的模樣勾得心癢極了。

被誇了的人紅著臉,底氣不足地反駁,“你別再一口一個寶貝了,今天寶貝兒量超標,不許再喊!”

耀靈勾著唇,“好,今天不喊,明天再喊。”

回到醫閣,風神若整個人都恢覆正常,臉不紅氣不喘,絲毫不見方才血色全無渾身顫抖的模樣。

耀靈也說話算話,把她交給陸光時和他背後的醫生團隊,便帶著人浩浩蕩蕩借用醫閣會議室。

“小師弟,你和耀少爺現在……都發展到哪一步了?”陸光時本意是想試探耀靈知不知道她女扮男裝的身份。

風神若卻倏地一下紅了臉,惱怒地跺了一下腳,“才沒有發展到哪一步,三師兄你別亂說!”

這滿目含春的樣子,陸光時捂了捂心口,覺得自己也該談戀愛了,不然一天天受刺激,早晚憋出毛病來。

但有些事情還是得問清楚。

他讓醫生團隊停下來,拉著風神若到一旁說悄悄話。

“小師弟,你得先給我個準備,你的體檢報告,要一五一十一字不落的告訴耀少爺嗎?”

原本還一頭霧水的風神若楞住一下,疑惑地看向陸光時,這才隱約察覺,他可能發現了什麽。於是回問:“什麽意思?”

“就是……你知道的,咱們醫閣的老醫生各個都火眼金睛,待會兒又有各種儀器檢查什麽的……小師弟你的身份吧……”肯定會被發現是個女孩兒。陸光時試圖用眼神告訴她暗藏的含義。

風神若似懂非懂,緊緊盯著他,認真思考他是什麽時候發現她女孩子的身份,她又是在什麽時候漏了餡兒。

陸光時卻誤會了,連忙解釋說:“小師弟你放心,我絕對會幫你保守秘密,還有今天檢查的醫生們,保證沒有你的允許,你的一個信息都洩露不出去。”

“……我挺放心的。”知道就知道了,只要不是耀靈和贏王帝知道就行。好吧,她怎麽那麽不小心啊!!她沮喪著臉。

“放心就好,放心就好。”陸光時說完自己先楞住,不解地問:“小師弟你的放心是?”

“神隱寺會一直站在我這邊,我放心的是這個。”可她不放心耀靈的勢力,想到耀靈可能知道她女扮男裝的身份,她就更喪了。

陸光時連忙點頭,“別說神隱寺,現在整個神隱城都站在你這邊!”

哎。

風神若呼出一口渾濁之氣,“不過我很好奇,師兄是怎麽知道我的秘密的,難道是……”

莫名想到昨晚龍斯慕和餘黔偷聽的行為,她靈光一閃,“偷聽來的?”

陸光時哈哈哈幾聲大笑,完了一副聽候發落的樣子,“對不起小師弟,我錯了。”

還真是啊?她睜大眼睛,“什麽時候的事情?”

“就、就上回魏小姐高燒不退,我和光凝在門口等你,剛好聽到……咳咳,”陸光時左顧右盼,確定上下左右前後都沒有人,才小聲說:“魏小姐叫你公主殿下,你還應了她。”

風神若恍然大悟,原來是那時候暴露了啊!

看來她以後在醫閣說話得小心點,兩次秘密都是因為被偷聽,她自己說出來的。

陸光時怕她多想,就差沒豎起手發誓,“小師弟你放心,我們誰都不會說的,神隱寺首要修行條件,就是要會保守秘密。”

“我知道。”她現在已經沒有被他們知道秘密的慌亂芥蒂,轉念一想,她現在身體出現問題,神隱寺知道她是女孩兒或許更能查清楚原因。

便回到正題上,“我女扮男裝的身份,還有誰知道?”

陸光時舉起兩根手指,“就我和光凝大師兄,其他人都還不知道。當然,這不包括待會兒準備給你做檢查的醫生們。”

“這樣啊。”她思索一番,決定道:“我還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女扮男裝的事情,尤其是耀靈那邊,能隱瞞一輩子最好,有什麽辦法嗎?”

陸光時連連點頭,“有的有的,耀少爺雖然和我們神隱寺關系友好,但也不是兩家所有信息都會共享。只要我們不主動洩露,耀少爺那邊是不會知道的。”

“那待會兒體檢的事情……”

“小師弟你要是不介意的話,待會兒的檢查由我來操作?檢查結果出來後,我會立即重新制作一份新的報告,新報告會送去給耀少爺。至於你真實的報告,除了你沒人能看。”

“好,那就這麽辦。”

解決身份暴露的問題,風神若這會兒神清氣爽,盡管在接下來的項目檢查中,還是會時不時被嚇到白了臉,但都忍住了沒跑。

好不容易作為所有項目,她像脫了一層皮一樣,坐上車就一動不動了。

“小師弟,耀少爺還沒忙完,但他吩咐過,你檢查完就得立即吃早餐。你是想去風園還是回棲梧院?”陸光時坐在駕駛座上,一邊開車一邊問她。

風神若還記得耀靈說風園裏有稀世錦鯉,剛想說去風園,又頓住,改口說“去鎮魂殿。”

“啊?鎮魂殿?”陸光時不得不提醒她,“小師弟,鎮魂殿是祠堂,去鎮魂殿用餐……是不是不太好?”

“誰告訴你鎮魂殿是祠堂的?”鎮魂殿以前可是她住的地方。

“這……起碼咱們這個年代,鎮魂殿確實是祠堂沒錯,裏面供奉著無數老祖宗的靈位呢!”

“是啊,但你知道鎮魂殿為什麽叫鎮魂殿嗎?”

“為什麽?這其中還有我們後人不知道的講究?”

“鎮魂殿,有我坐鎮,才叫鎮魂殿。”

陸光時頓時傻了眼,可透過後視鏡看向風神若,她已經神色淡淡看向車窗外,一副不再交談的樣子。

可什麽叫……鎮魂殿有她坐鎮,才叫鎮魂殿?

難道……

這位小公主也是祠堂供奉的老祖宗們其中之一?

陸光時想了一路也沒想出答案,但風神若說要在鎮魂殿吃早餐,那就選鎮魂殿了。

就是連雲跡都沒想到,鎮魂殿一到九層,竟然還有不少他們不知道的機關所在。

“我先上樓,早餐你們可以用這個送上來。有事叫我就拉響這個鈴鐺。”

風神若交代一句,直接進了鎮魂殿,頭都沒回。

留下雲跡和陸光時研究門口墻上的機關半天,嘁嘁稱奇。

陸光時欲言又止,半天才擠出一句,“可是這樣……跟關押放牢飯有什麽區別?”

雲跡不知道風神若身份,但並不影響他親眼發現的真實,“瞧小師侄那樣子,好像習慣了,她上的是九層吧?仔細想想,九層確實能住人,上面還有軟塌沐浴的地方。”

“是啊,水還是引用的溫泉水呢……”陸光時點點頭,可心情有些壓抑。

如果小公主住在上面才是叫鎮魂殿,那她以前,在上面住了多久?

她一個人嗎?

而此時已經爬上鎮魂殿九層的風神若,可沒陸光時想的那麽多。

她心情好著呢。

有夢境加持,她都險些沒能分辨現代與戰亂時代。

下意識找出紙策,想默寫名單。

但鎮魂殿九層應該幾百年沒人住過,筆墨倒是有,但都不能再用,全都得換新的。

她只好收了默寫的心,推開所有窗戶,決定讓人收拾一下,起碼能讓她隨時可以回來住。

趁早餐還沒送上來,下樓。

還在研究機關的雲跡驚訝不已,“小師侄,你怎麽下來了?”

“上面什麽都沒收拾,住不了人,等收拾能住的時候我再過來吧。”

見她不像生氣的樣子,雲跡暗暗松一口氣,“那我這就跟寺主那邊申請啞奴過來收拾。小師侄,現在要回棲梧院嗎?我送你回去。”

“嗯,回棲梧院吧,不過不坐車,走回去。”

雲跡沒有任何意見。

鎮魂殿回棲梧院的路並沒有多大變化,風神若慢悠悠地走著,時不時還會恍惚一下,看到帝王高大的身影走在她面前。

說起來贏殤其實給了她不少好東西,放在現代,她怎麽也是個億萬富婆。

可惜,那些東西都被神隱寺後人應急了。

“師叔,我當年那些應急賣掉的寶貝,現在還能找回來嗎?”

雲跡僵硬著手腳,忐忑道:“應該也許能找回來,但是不太好找。”

“為什麽?”

“那些寶貝很多都成了大家族的傳家寶,不過大部分都在耀家收了,就像小師侄你……的那些紫雲玉,現在都在耀家呢。”

耀家……?

風神若停下腳,腦子裏迅速閃過一絲光亮,只是速度太快,什麽也沒能抓到。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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