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章 微笑，禮貌，問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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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9章 微笑，禮貌，問候
在虞朝話音剛落的時候, 屏幕另一頭其他作為觀眾的疏導者們便洋洋灑灑發布了自己的看法——
【我從不覺得自己的態度有什麽不對，至少在我成為疏導者的時候，翻看前二十年的精品直播記錄，每一位疏導者都是這樣過來的, 我只是延續了前輩們的風格而已。】
【讚同。】
【我也讚同, 不知道你們看沒看過一個老帖，好像是一位三百多年前的A級疏導者發的, 他說觀看疏導直播的異能者就像是一條狗, 對待他們的態度也不用太好，就像是訓狗一樣，心情好了逗一逗, 心情不好就扔開在一邊，我一直都讚同他的觀點。】
【那個帖子我看過, 當時那位A級疏導者還名震一時, 我也想成為他那樣的人。】
【看過+1】
【態度有什麽用？與其說這種浮於表面的東西, 還不如說一說直播技巧, 我真的不想每天都穿成那樣子出鏡了, 真不懂這有什麽看頭？】
【給上面投一票。】
……
原本平息的彈幕又亂糟糟地動了起來, 虞朝看到了評論裏的關鍵詞——“三百年前”和“A級疏導者”。
對於那位疏導者虞朝看過以前的錄屏內容, 也算是有點印象的，但就虞朝所理解，對方所謂的“訓狗”可不是眼前這群疏導者們所認為的。
簡單說來，對於很大一部分人來說, 他們體內或者是基因深處，可能存在著本人都沒有發現的抖/M因子, 這種傾向並不嚴重，不會明顯到危害自身、危害社會, 但在偶爾看到“對胃口”的內容後，會短暫暴露一下。
據虞朝的觀後感，那位三百年前的A級疏導者正是抓住了部分人群的特殊心理，才能在一眾沒有什麽花哨的擦邊直播裏借風而起，但這並不意味著他的語言是普通的貶低、咒罵，至少與現在疏導者們對待異能者的態度天差地別，只是因為時間久遠、加之人雲亦雲，原本的帖子內容被理解成了另一層意思。
——甚至可能說是沒什麽關聯。
虞朝心底嘆了口氣，她也沒有著急和彈幕爭辯，只是平靜道：“看來大多數人都認為態度在疏導直播裏並不重要，這樣的想法我沒辦法一朝讓你們改變，所以最後說回來，咱們還是看數據說話，只不過在這一次的講課後，你們或許可以自己嘗試實驗，如何？”
說著，鏡頭裏的筆尖輕輕在稿紙上寫下“實驗”二字，又一邊標註，一邊開口道：“其實只是一個很簡單的實驗，不會耗費你們太多的精力和時間，就像是往常疏導直播的流程一樣，可以在直播的過程裏，稍微加一點點我所說過的內容，然後再看看直播結果。”
虞朝的話語並不強硬，甚至是柔和。
在她看來這群疏導者們並非心懷惡意，他們因為等級問題被明顯分割為兩類——
高等級的這部分疏導者像是一群被寵壞的青春期小朋友，因為長時間生活在被架起來的環境裏，習慣了驕傲、被寵溺、近乎無法無天的行為，但在從成為疏導者的那一天到現在，卻從未有人告訴過他們這是錯誤的，於是他們也自然而然延續了“錯誤”。
而低等級的疏導者則更加敏感，大一部分被“疏導者”的身份迷暈了眼睛，即使缺乏等級上的優勢，也依舊通過過往的直播視頻、論壇學了一身“毛病”；小一部分則更能認清自己的現狀，但又因為不知道如何改變，只能保持原有狀態，就好比此刻正在看著直播的周瑩。
狹窄的疏導者公寓裏，周瑩抱著膝蓋縮在床頭，虛浮在半空中的屏幕裏正播放著虞朝的學習直播。
白色的稿紙和黑色的字，以及一些紅色中性筆的圈圈畫畫。
周瑩看得很認真，她也說不出來是為什麽，明明最初只是抱著“看一眼”、“緩解一下好奇”的心思去圍觀，卻不想聽了兩句以後，便湧現出一種莫名的信任感——她覺得虞朝未來所授的直播內容，一定能夠帶自己走出眼下的困境。
見彈幕還在吵架，周瑩抿唇想到了前兩天自己已經爆馬的“網暴”事件，她咬了咬牙根，最終還是敲了敲屏幕，點下了發送鍵。
於是，正好擡頭看屏幕的虞朝，就看到了一條明顯內容不太一樣的彈幕夾在亂流中飄過——
【我相信您。請問您說的實驗該怎麽做？】
虞朝笑了笑，她就知道，還是有人會聽進去的。
掃了一眼彈幕，虞朝繼續道：“其實也很簡單，就幾個關鍵詞——”
說著，鏡頭裏的手指動了動，在稿紙上流暢地寫下幾個詞語：微笑，禮貌，問候。
實時直播下，疏導者觀眾們立馬就看到了這三個詞匯，對此大家想法各不相同。
【微笑？禮貌？問候？訓狗需要嗎？不需要。】
【我直播的時候也有笑啊，上次還看到隔壁異能者有匿名貼吐槽我，無語。】
【……看了三個詞，感覺毫無用處。】
【能不能講點別的啊？這三個詞有用嗎？有用的話我下次倒立直播。】
……
明顯，多數人還是不相信的，但少數人——例如周瑩，則像是上課一般，拿著筆記本把三個詞工整地記了下來。
虞朝瞧著你一句我一句的質問也不惱，甚至還分神摸了摸用尾巴圈住她的小腿，以做安慰的大黑貓，這才繼續道：“有沒有用你們聽我講完以後試試不就知道了嗎？還是說你們不敢嘗試？”
很劣質的激將法，但對於青春期叛逆一般的疏導者們來說，夠用了。
【？？我不敢？我怎麽可能不敢，等試完了我就去研究部舉報你欺騙大眾。】
【試試就試試，快點講吧，我今天下午還有直播，正好用來嘗試。】
【試完就舉報。】
【試完就舉報+1】
【呵呵，到時候用後臺數據打臉。】
……
看著一眾義憤填膺的彈幕，虞朝勾勾嘴角，莫名有種哄騙幼兒園小朋友的既視感。
她輕咳一聲，這才繼續進入正題，“好啦好啦，既然你們都敢於嘗試，那我就正式講講這三個詞後面代表的內容。首先看第一個詞——微笑。”
鏡頭一轉，聚焦在了虞朝的臉上，在這一學習直播裏，她大大方方地露出了自己的一切，還擡手揚了揚手裏捏著的一根筷子。
“剛剛有看到大家說自己直播的時候也會笑，但是請註意呀，我這裏說的是微笑，而不是冷笑、諷笑、皮笑肉不笑。”
虞朝指了指自己的臉，“喏，看我。”
下一秒，一個燦爛的笑容就出現在她的臉上。
在從事直播事業的這些年裏，虞朝最是掌握的不是直播技巧，也不是直播內容，而是微笑，嘴角揚起來的弧度、露出的牙齒數量、笑容裏的自然隨意都是一門需要研究的學問，雖然虞朝並非靠臉吃飯，但她也不想自己的表情神態成為直播裏的“缺陷”，這才有意無意地鍛煉自己的笑容。
於是到了現在，想要展露出溫暖笑容的虞朝得心應手，自然還不刻意，很容易就會吸引到來自對面人的好感。
【……笑得還挺燦爛。】
【有必要用這種表情對著異能者嗎？】
【好吧，這種笑容我確實沒試過，每次直播我都心情不太好，除了冷笑就是諷笑，不直播的時候才能這樣笑。】
【一想到直播，除了異能者誰能笑得出來……】
……
並不是每一位疏導者都能接受來自直播歷史中所出現的擦邊，但是礙於完體系統的後臺數據要求，哪怕不喜歡，也必須逼著自己去做，自然直播時也沒幾分好心情。
從彈幕中有所猜測的虞朝了然，“看到我的微笑了嗎？這裏還有練習工具，大家可以嘗試上下牙咬住筷子然後做出微笑，剛開始可能有些不適應，但慢慢就好了，等大概可以維持些微笑的弧度後，再取掉筷子練習練習，就會越來越自然。”
微笑的真諦不是笑容有多大，而是是否能夠保持自然。
虞朝的微笑一半是靠筷子練出來的，另一半則是她願意在偶爾出門的時候和超市收銀員、快遞小哥、飯店老板娘一次又一次熟練自己的笑容，這才能做到燦爛和自然同在。
“愛笑的人運氣不會差，這句話我是一直相信的。”伸手不打笑臉人，虞朝從上大學以後就貫徹落實了這一點，面對學生會、社團、導師，哪怕畢業論文那會兒差點被罵到自閉，虞朝還是藏著真實心情、保持著笑容，最後得到了老師開小竈的指點。
總歸過程艱難，但微笑帶來的結果還是好的，至少她順利畢業了。
說到這裏，虞朝沖著屏幕眨眨眼，“不如幻想一下，假如出於某種原因，你需要和另一個陌生人合租一段時間，現在有A和B兩個人供你選擇——A是一位陽光愛笑的人，他會關心你、問候你、日常和你聊天；B則滿臉苦悶，既不愛笑也不禮貌，甚至會面對你的行為出言譏諷。”
虞朝勾了勾嘴角，“那麽這兩個人，你會選擇誰成為你的合租對象？”
【肯定是A。】
【這還用說，我又不是受/虐/狂，誰會選擇B啊！】
【我要是遇見B這種合租對象，早一巴掌飛出去了。】
【讚同。】
虞朝看著彈幕，露出一個“你們懂的”笑容，原本還吵吵嚷嚷指責B的彈幕忽然安靜了幾秒鐘，然後才晃晃悠悠飄出來零星的幾條——
【好吧，我好像突然明白一點點了。】
【不就是微笑嗎？學就是了，我今天結束直播就試試。】
【這麽一說，我平常的直播狀態有點像B？】
【……但是直播的時候誰能做到A啊？反正我高興不起來。】
【我也高興不起來，只恨不得立馬結束。】
……
坐在房間裏，筆記寫了半頁的周瑩摸出小鏡子，她拿了根筷子咬在唇邊，努力像是鏡頭裏的女孩那般咧出一個微笑臉。
腮幫子有些僵，嘴巴麻麻的，嘴角邊接觸到的筷面冰冰涼涼，甚至有種口水會留下來的感覺。
周瑩沒有功夫註意那些難受的感覺，只一邊嘗試一邊聽著直播，就像是把叼筷子變成了一件很日常、很普通、隨時隨地都可以做的事情，直到有關於“微笑”的第一部 分內容講完，周瑩才取下筷子，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腮幫子，又沖著鏡子把嘴巴彎出一個弧度。
有點不自然，但是笑容的弧度卻是足夠的。
周瑩記得，屏幕裏的小虞老師說經常聯系有助於形成肌肉記憶，等達到這種程度後，以後一笑就有肌肉做擔保，絕對自然。
盯著小鏡子又看了會兒，周瑩繼續咬著筷子，沈浸在第二部 分內容裏。
“禮貌”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是一個很常見的詞匯，從家庭到學校、社會，不論是家長、老師還是上司，首要要求就是禮貌，但在這個時代，疏導者被捧起來的地位太高了，他們會記得面向旁人時的禮貌，卻獨獨遺漏了異能者。
而虞朝所想達成的，就是讓他們想起來，異能者也需要這一份禮貌。
“誰都喜歡有禮貌的人，這一點你們都讚同吧。”短短的小半節課，足夠虞朝從彈幕中窺視到一點兒這些疏導者們的性子，因此她並非說教，而是同大家尋求認同。
顯而易見，虞朝的辦法很有用，一群年紀不算大的疏導者們很快就從最初的排斥到現在嘰嘰喳喳通過彈幕聊天——
【對的！我小時候鄰居家的小哥哥很帥，我那會兒還暗戀他，但是他很沒禮貌，第一次見面就說我胖，後來我的暗戀就結束了！】
【我弟就很沒禮貌，經常進我房間亂翻，煩死了，還好我現在變成疏導者出來住，不然我爸媽還說我大題小做。】
……
星際時代，被捧在高位的疏導者習慣了來自異能者的追捧，於是他們便逐漸忘記給予對方應有的尊重和禮貌，在虞朝所看到的直播回放裏，因為打賞不夠而將異能者踢出直播間的事情早已經屢見不鮮，甚至很多疏導者面對直播間裏異能者的態度還有更加過分的，是虞朝設身處地會覺得拳頭一硬的程度。
一邊思索一邊按照教案繼續講述的小虞老師抽空摸了摸黑貓的腦袋，柔軟順滑的黑色毛發很快就驅散了她心底的那麽一點兒不得勁，這才又全身心地投入到講課過程中。
最開始時，虞朝並沒有用什麽規則去要求疏導者們，只是帶著點兒旁敲側擊的暗示，偶爾講個她上輩子經歷過的小故事、偶爾舉個例子，把枯燥無味的教導變成了一張雙向的交流。
“所以禮貌還是很好做的，教給你們一個偷懶的辦法，下次直播可以笑著說一句上午好或者下午好，等結束的時候說個拜拜。看，這樣子是不是很簡單？也沒有那麽難吧？”
彈幕裏一片讚同，已經打成一片的年輕疏導者們相互討論著說自己下次也試試，此刻的他們完全忘記其實可以根本不這樣做的。
心道自己還有點兒哄人天賦的虞朝笑容愈發燦爛，她很快翻篇，進入到下一個部分——問候。
“其實說起來，最後一個問候我覺得也很簡單，不需要像是微笑那樣練習，你們所需要的僅僅是一支筆和一張貼紙。”
【為什麽？】
【用筆做什麽？問候還要寫東西嗎？】
【貼紙？我懂了，是要寫在貼紙上貼在什麽地方嗎？】
【提醒？】
“對嘍，”虞朝點頭，她道：“很簡單的問候，比如——大家最近過得開心嗎？今天中午吃了什麽？工作辛苦嗎？上戰場有沒有受傷之類的……你們可以隨意挑選一兩個，寫到便箋紙上貼在完體直播設備上，等下次直播看到了，也就能想起來順口問一句。”
【這倒是很方便，不過問這些有什麽用嗎？】
【可以問，但是我覺得沒必要呀，我又不想知道他們開不開心。】
【+1】
【我也不想知道，他們主動說我也不想聽。】
……
像是小孩子的叛逆言論一般，虞朝反問：“那你們有見過蟲族戰場嗎？”
屏幕安靜了一會兒，隨後就是相同的“沒見過”。
“你們不會好奇嘛？哪怕一點點。”
對於疏導者們來說，他們就像是被嬌養在溫室裏的花，所見之物毫無危險性，哪怕是對蟲族戰場的所知也僅限於表面，但要是說一點兒都不好奇，也不是不可能的，畢竟蟲族戰場是他們從未見過的景象。
虞朝了然，她道：“所以呀，你們既然有一點點好奇，那就問一聲唄，就像是免費聽個小故事，而且——”
她拉長了語調，笑瞇瞇道：“我知道，你們很多人都不喜歡原來的直播方式，所以趁著問候，可以稍作改變！”
【什麽改變？】
【可以改變嗎？終於進入正題了，我真的再不想原來的那套直播風格了[微笑臉.jpg]】
【啊啊啊啊老師快說，我準備好了！】
【小虞老師！我在呢！筆記本都準備好了！】
【放個耳朵。】
虞朝也不賣關子，她道：“其實可以換一種方式，你們覺得聊天的時候，時間過得快嗎？”
【很快的，我和朋友聊天不知不覺就一個小時了。】
【+1】
【我和閨蜜能打三小時聯絡器煲。】
【很多時候沒聊夠就得各回各家了，哎。】
“所以說，你們可以試試通過問候、聊天的方式，達到疏導直播的時間。”虞朝舉例子道：“就像是我今天講的這些，微笑、禮貌和問候相互結合，你們不是會好奇蟲族戰場的事情嗎？那就在直播開始以後問，直接說出自己的好奇，肯定有人會很積極地給你講述另一個不同的世界。”
【然後呢？】
【這樣真的能夠直播時間嗎？】
【可是我不會和異能者聊天，我不知道能和他們說什麽。】
【異能者太粗魯了！】
“這一點交給我，我再給大家傳點小技巧。”虞朝可是經過直播聊天的人，在一大堆彈幕裏捕捉粉絲對三次元生活的吐槽，然後化身八卦小能手，一邊吃瓜一邊陪聊，從什麽渣男劈腿苦主報覆，到小三上位後發現新抓的金/主沒錢……總歸亂七八糟能叫虞朝和粉絲們聊一晚上不帶停的。
“你們不用說太多話，只要謹記這幾個反問句——‘真的嗎’、‘然後呢’就可以了，偶爾適當發表一下自己的想法，完成一場直播綽綽有餘。”虞朝笑了笑，“而且最重要的一點，你們只需要拋出問題，自然會有人給你們解釋，所以你們所需要做的就是保持笑容、禮貌以及問候的姿態，安靜地聽來自異能者們講述的故事。”
在虞朝話落之後，整個屏幕上陷入了一種安靜，不論是高等級的疏導者還是低等級的疏導者，此刻都陷入了一種自己思考中。
真的只需要這麽簡單，就可以完成直播……
這樣的疑問出現在很多人的心頭，在一遍又一遍地自我質疑後，他們回顧原有的直播方式，幾乎不用多思慮糾結，就已經在心底給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聽起來還挺簡單，我下午就試試。】
【啊，我今天的直播已經結束了，那只能等明天了。】
【好吧，說實話，我是有點兒好奇蟲族戰場的，但是也沒什麽了解的途徑，星網上能查到的東西誰不知道啊。】
【微笑，禮貌，問候，很簡單，我感覺自己已經記住了，我比較想問問異能者都有什麽異能，這個問題我好奇很久了。】
【啊我也想知道這個！但是我還想知道蟲族戰場上他們都是怎麽打蟲族的，之前新聞視頻裏的都太模糊了，還打了馬賽克，是怕小孩子看嗎？[白眼][白眼]】
……
“問候和聊天嗎……”周瑩抱著自己的筆記本，有種如獲至寶的感覺，她咬著下唇，心臟跳動如擂鼓一般，對下午自己安排的直播生出了一種莫名的期待。
只是此刻的她還不知道，很快，這種期待將會演變成現實，變成改變自己境況的最大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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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虞朝話音剛落的時候, 屏幕另一頭其他作為觀眾的疏導者們便洋洋灑灑發布了自己的看法——
【我從不覺得自己的態度有什麽不對，至少在我成為疏導者的時候，翻看前二十年的精品直播記錄，每一位疏導者都是這樣過來的, 我只是延續了前輩們的風格而已。】
【讚同。】
【我也讚同, 不知道你們看沒看過一個老帖，好像是一位三百多年前的A級疏導者發的, 他說觀看疏導直播的異能者就像是一條狗, 對待他們的態度也不用太好，就像是訓狗一樣，心情好了逗一逗, 心情不好就扔開在一邊，我一直都讚同他的觀點。】
【那個帖子我看過, 當時那位A級疏導者還名震一時, 我也想成為他那樣的人。】
【看過+1】
【態度有什麽用？與其說這種浮於表面的東西, 還不如說一說直播技巧, 我真的不想每天都穿成那樣子出鏡了, 真不懂這有什麽看頭？】
【給上面投一票。】
……
原本平息的彈幕又亂糟糟地動了起來, 虞朝看到了評論裏的關鍵詞——“三百年前”和“A級疏導者”。
對於那位疏導者虞朝看過以前的錄屏內容, 也算是有點印象的，但就虞朝所理解，對方所謂的“訓狗”可不是眼前這群疏導者們所認為的。
簡單說來，對於很大一部分人來說, 他們體內或者是基因深處，可能存在著本人都沒有發現的抖/M因子, 這種傾向並不嚴重，不會明顯到危害自身、危害社會, 但在偶爾看到“對胃口”的內容後，會短暫暴露一下。
據虞朝的觀後感，那位三百年前的A級疏導者正是抓住了部分人群的特殊心理，才能在一眾沒有什麽花哨的擦邊直播裏借風而起，但這並不意味著他的語言是普通的貶低、咒罵，至少與現在疏導者們對待異能者的態度天差地別，只是因為時間久遠、加之人雲亦雲，原本的帖子內容被理解成了另一層意思。
——甚至可能說是沒什麽關聯。
虞朝心底嘆了口氣，她也沒有著急和彈幕爭辯，只是平靜道：“看來大多數人都認為態度在疏導直播裏並不重要，這樣的想法我沒辦法一朝讓你們改變，所以最後說回來，咱們還是看數據說話，只不過在這一次的講課後，你們或許可以自己嘗試實驗，如何？”
說著，鏡頭裏的筆尖輕輕在稿紙上寫下“實驗”二字，又一邊標註，一邊開口道：“其實只是一個很簡單的實驗，不會耗費你們太多的精力和時間，就像是往常疏導直播的流程一樣，可以在直播的過程裏，稍微加一點點我所說過的內容，然後再看看直播結果。”
虞朝的話語並不強硬，甚至是柔和。
在她看來這群疏導者們並非心懷惡意，他們因為等級問題被明顯分割為兩類——
高等級的這部分疏導者像是一群被寵壞的青春期小朋友，因為長時間生活在被架起來的環境裏，習慣了驕傲、被寵溺、近乎無法無天的行為，但在從成為疏導者的那一天到現在，卻從未有人告訴過他們這是錯誤的，於是他們也自然而然延續了“錯誤”。
而低等級的疏導者則更加敏感，大一部分被“疏導者”的身份迷暈了眼睛，即使缺乏等級上的優勢，也依舊通過過往的直播視頻、論壇學了一身“毛病”；小一部分則更能認清自己的現狀，但又因為不知道如何改變，只能保持原有狀態，就好比此刻正在看著直播的周瑩。
狹窄的疏導者公寓裏，周瑩抱著膝蓋縮在床頭，虛浮在半空中的屏幕裏正播放著虞朝的學習直播。
白色的稿紙和黑色的字，以及一些紅色中性筆的圈圈畫畫。
周瑩看得很認真，她也說不出來是為什麽，明明最初只是抱著“看一眼”、“緩解一下好奇”的心思去圍觀，卻不想聽了兩句以後，便湧現出一種莫名的信任感——她覺得虞朝未來所授的直播內容，一定能夠帶自己走出眼下的困境。
見彈幕還在吵架，周瑩抿唇想到了前兩天自己已經爆馬的“網暴”事件，她咬了咬牙根，最終還是敲了敲屏幕，點下了發送鍵。
於是，正好擡頭看屏幕的虞朝，就看到了一條明顯內容不太一樣的彈幕夾在亂流中飄過——
【我相信您。請問您說的實驗該怎麽做？】
虞朝笑了笑，她就知道，還是有人會聽進去的。
掃了一眼彈幕，虞朝繼續道：“其實也很簡單，就幾個關鍵詞——”
說著，鏡頭裏的手指動了動，在稿紙上流暢地寫下幾個詞語：微笑，禮貌，問候。
實時直播下，疏導者觀眾們立馬就看到了這三個詞匯，對此大家想法各不相同。
【微笑？禮貌？問候？訓狗需要嗎？不需要。】
【我直播的時候也有笑啊，上次還看到隔壁異能者有匿名貼吐槽我，無語。】
【……看了三個詞，感覺毫無用處。】
【能不能講點別的啊？這三個詞有用嗎？有用的話我下次倒立直播。】
……
明顯，多數人還是不相信的，但少數人——例如周瑩，則像是上課一般，拿著筆記本把三個詞工整地記了下來。
虞朝瞧著你一句我一句的質問也不惱，甚至還分神摸了摸用尾巴圈住她的小腿，以做安慰的大黑貓，這才繼續道：“有沒有用你們聽我講完以後試試不就知道了嗎？還是說你們不敢嘗試？”
很劣質的激將法，但對於青春期叛逆一般的疏導者們來說，夠用了。
【？？我不敢？我怎麽可能不敢，等試完了我就去研究部舉報你欺騙大眾。】
【試試就試試，快點講吧，我今天下午還有直播，正好用來嘗試。】
【試完就舉報。】
【試完就舉報+1】
【呵呵，到時候用後臺數據打臉。】
……
看著一眾義憤填膺的彈幕，虞朝勾勾嘴角，莫名有種哄騙幼兒園小朋友的既視感。
她輕咳一聲，這才繼續進入正題，“好啦好啦，既然你們都敢於嘗試，那我就正式講講這三個詞後面代表的內容。首先看第一個詞——微笑。”
鏡頭一轉，聚焦在了虞朝的臉上，在這一學習直播裏，她大大方方地露出了自己的一切，還擡手揚了揚手裏捏著的一根筷子。
“剛剛有看到大家說自己直播的時候也會笑，但是請註意呀，我這裏說的是微笑，而不是冷笑、諷笑、皮笑肉不笑。”
虞朝指了指自己的臉，“喏，看我。”
下一秒，一個燦爛的笑容就出現在她的臉上。
在從事直播事業的這些年裏，虞朝最是掌握的不是直播技巧，也不是直播內容，而是微笑，嘴角揚起來的弧度、露出的牙齒數量、笑容裏的自然隨意都是一門需要研究的學問，雖然虞朝並非靠臉吃飯，但她也不想自己的表情神態成為直播裏的“缺陷”，這才有意無意地鍛煉自己的笑容。
於是到了現在，想要展露出溫暖笑容的虞朝得心應手，自然還不刻意，很容易就會吸引到來自對面人的好感。
【……笑得還挺燦爛。】
【有必要用這種表情對著異能者嗎？】
【好吧，這種笑容我確實沒試過，每次直播我都心情不太好，除了冷笑就是諷笑，不直播的時候才能這樣笑。】
【一想到直播，除了異能者誰能笑得出來……】
……
並不是每一位疏導者都能接受來自直播歷史中所出現的擦邊，但是礙於完體系統的後臺數據要求，哪怕不喜歡，也必須逼著自己去做，自然直播時也沒幾分好心情。
從彈幕中有所猜測的虞朝了然，“看到我的微笑了嗎？這裏還有練習工具，大家可以嘗試上下牙咬住筷子然後做出微笑，剛開始可能有些不適應，但慢慢就好了，等大概可以維持些微笑的弧度後，再取掉筷子練習練習，就會越來越自然。”
微笑的真諦不是笑容有多大，而是是否能夠保持自然。
虞朝的微笑一半是靠筷子練出來的，另一半則是她願意在偶爾出門的時候和超市收銀員、快遞小哥、飯店老板娘一次又一次熟練自己的笑容，這才能做到燦爛和自然同在。
“愛笑的人運氣不會差，這句話我是一直相信的。”伸手不打笑臉人，虞朝從上大學以後就貫徹落實了這一點，面對學生會、社團、導師，哪怕畢業論文那會兒差點被罵到自閉，虞朝還是藏著真實心情、保持著笑容，最後得到了老師開小竈的指點。
總歸過程艱難，但微笑帶來的結果還是好的，至少她順利畢業了。
說到這裏，虞朝沖著屏幕眨眨眼，“不如幻想一下，假如出於某種原因，你需要和另一個陌生人合租一段時間，現在有A和B兩個人供你選擇——A是一位陽光愛笑的人，他會關心你、問候你、日常和你聊天；B則滿臉苦悶，既不愛笑也不禮貌，甚至會面對你的行為出言譏諷。”
虞朝勾了勾嘴角，“那麽這兩個人，你會選擇誰成為你的合租對象？”
【肯定是A。】
【這還用說，我又不是受/虐/狂，誰會選擇B啊！】
【我要是遇見B這種合租對象，早一巴掌飛出去了。】
【讚同。】
虞朝看著彈幕，露出一個“你們懂的”笑容，原本還吵吵嚷嚷指責B的彈幕忽然安靜了幾秒鐘，然後才晃晃悠悠飄出來零星的幾條——
【好吧，我好像突然明白一點點了。】
【不就是微笑嗎？學就是了，我今天結束直播就試試。】
【這麽一說，我平常的直播狀態有點像B？】
【……但是直播的時候誰能做到A啊？反正我高興不起來。】
【我也高興不起來，只恨不得立馬結束。】
……
坐在房間裏，筆記寫了半頁的周瑩摸出小鏡子，她拿了根筷子咬在唇邊，努力像是鏡頭裏的女孩那般咧出一個微笑臉。
腮幫子有些僵，嘴巴麻麻的，嘴角邊接觸到的筷面冰冰涼涼，甚至有種口水會留下來的感覺。
周瑩沒有功夫註意那些難受的感覺，只一邊嘗試一邊聽著直播，就像是把叼筷子變成了一件很日常、很普通、隨時隨地都可以做的事情，直到有關於“微笑”的第一部 分內容講完，周瑩才取下筷子，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腮幫子，又沖著鏡子把嘴巴彎出一個弧度。
有點不自然，但是笑容的弧度卻是足夠的。
周瑩記得，屏幕裏的小虞老師說經常聯系有助於形成肌肉記憶，等達到這種程度後，以後一笑就有肌肉做擔保，絕對自然。
盯著小鏡子又看了會兒，周瑩繼續咬著筷子，沈浸在第二部 分內容裏。
“禮貌”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是一個很常見的詞匯，從家庭到學校、社會，不論是家長、老師還是上司，首要要求就是禮貌，但在這個時代，疏導者被捧起來的地位太高了，他們會記得面向旁人時的禮貌，卻獨獨遺漏了異能者。
而虞朝所想達成的，就是讓他們想起來，異能者也需要這一份禮貌。
“誰都喜歡有禮貌的人，這一點你們都讚同吧。”短短的小半節課，足夠虞朝從彈幕中窺視到一點兒這些疏導者們的性子，因此她並非說教，而是同大家尋求認同。
顯而易見，虞朝的辦法很有用，一群年紀不算大的疏導者們很快就從最初的排斥到現在嘰嘰喳喳通過彈幕聊天——
【對的！我小時候鄰居家的小哥哥很帥，我那會兒還暗戀他，但是他很沒禮貌，第一次見面就說我胖，後來我的暗戀就結束了！】
【我弟就很沒禮貌，經常進我房間亂翻，煩死了，還好我現在變成疏導者出來住，不然我爸媽還說我大題小做。】
……
星際時代，被捧在高位的疏導者習慣了來自異能者的追捧，於是他們便逐漸忘記給予對方應有的尊重和禮貌，在虞朝所看到的直播回放裏，因為打賞不夠而將異能者踢出直播間的事情早已經屢見不鮮，甚至很多疏導者面對直播間裏異能者的態度還有更加過分的，是虞朝設身處地會覺得拳頭一硬的程度。
一邊思索一邊按照教案繼續講述的小虞老師抽空摸了摸黑貓的腦袋，柔軟順滑的黑色毛發很快就驅散了她心底的那麽一點兒不得勁，這才又全身心地投入到講課過程中。
最開始時，虞朝並沒有用什麽規則去要求疏導者們，只是帶著點兒旁敲側擊的暗示，偶爾講個她上輩子經歷過的小故事、偶爾舉個例子，把枯燥無味的教導變成了一張雙向的交流。
“所以禮貌還是很好做的，教給你們一個偷懶的辦法，下次直播可以笑著說一句上午好或者下午好，等結束的時候說個拜拜。看，這樣子是不是很簡單？也沒有那麽難吧？”
彈幕裏一片讚同，已經打成一片的年輕疏導者們相互討論著說自己下次也試試，此刻的他們完全忘記其實可以根本不這樣做的。
心道自己還有點兒哄人天賦的虞朝笑容愈發燦爛，她很快翻篇，進入到下一個部分——問候。
“其實說起來，最後一個問候我覺得也很簡單，不需要像是微笑那樣練習，你們所需要的僅僅是一支筆和一張貼紙。”
【為什麽？】
【用筆做什麽？問候還要寫東西嗎？】
【貼紙？我懂了，是要寫在貼紙上貼在什麽地方嗎？】
【提醒？】
“對嘍，”虞朝點頭，她道：“很簡單的問候，比如——大家最近過得開心嗎？今天中午吃了什麽？工作辛苦嗎？上戰場有沒有受傷之類的……你們可以隨意挑選一兩個，寫到便箋紙上貼在完體直播設備上，等下次直播看到了，也就能想起來順口問一句。”
【這倒是很方便，不過問這些有什麽用嗎？】
【可以問，但是我覺得沒必要呀，我又不想知道他們開不開心。】
【+1】
【我也不想知道，他們主動說我也不想聽。】
……
像是小孩子的叛逆言論一般，虞朝反問：“那你們有見過蟲族戰場嗎？”
屏幕安靜了一會兒，隨後就是相同的“沒見過”。
“你們不會好奇嘛？哪怕一點點。”
對於疏導者們來說，他們就像是被嬌養在溫室裏的花，所見之物毫無危險性，哪怕是對蟲族戰場的所知也僅限於表面，但要是說一點兒都不好奇，也不是不可能的，畢竟蟲族戰場是他們從未見過的景象。
虞朝了然，她道：“所以呀，你們既然有一點點好奇，那就問一聲唄，就像是免費聽個小故事，而且——”
她拉長了語調，笑瞇瞇道：“我知道，你們很多人都不喜歡原來的直播方式，所以趁著問候，可以稍作改變！”
【什麽改變？】
【可以改變嗎？終於進入正題了，我真的再不想原來的那套直播風格了[微笑臉.jpg]】
【啊啊啊啊老師快說，我準備好了！】
【小虞老師！我在呢！筆記本都準備好了！】
【放個耳朵。】
虞朝也不賣關子，她道：“其實可以換一種方式，你們覺得聊天的時候，時間過得快嗎？”
【很快的，我和朋友聊天不知不覺就一個小時了。】
【+1】
【我和閨蜜能打三小時聯絡器煲。】
【很多時候沒聊夠就得各回各家了，哎。】
“所以說，你們可以試試通過問候、聊天的方式，達到疏導直播的時間。”虞朝舉例子道：“就像是我今天講的這些，微笑、禮貌和問候相互結合，你們不是會好奇蟲族戰場的事情嗎？那就在直播開始以後問，直接說出自己的好奇，肯定有人會很積極地給你講述另一個不同的世界。”
【然後呢？】
【這樣真的能夠直播時間嗎？】
【可是我不會和異能者聊天，我不知道能和他們說什麽。】
【異能者太粗魯了！】
“這一點交給我，我再給大家傳點小技巧。”虞朝可是經過直播聊天的人，在一大堆彈幕裏捕捉粉絲對三次元生活的吐槽，然後化身八卦小能手，一邊吃瓜一邊陪聊，從什麽渣男劈腿苦主報覆，到小三上位後發現新抓的金/主沒錢……總歸亂七八糟能叫虞朝和粉絲們聊一晚上不帶停的。
“你們不用說太多話，只要謹記這幾個反問句——‘真的嗎’、‘然後呢’就可以了，偶爾適當發表一下自己的想法，完成一場直播綽綽有餘。”虞朝笑了笑，“而且最重要的一點，你們只需要拋出問題，自然會有人給你們解釋，所以你們所需要做的就是保持笑容、禮貌以及問候的姿態，安靜地聽來自異能者們講述的故事。”
在虞朝話落之後，整個屏幕上陷入了一種安靜，不論是高等級的疏導者還是低等級的疏導者，此刻都陷入了一種自己思考中。
真的只需要這麽簡單，就可以完成直播……
這樣的疑問出現在很多人的心頭，在一遍又一遍地自我質疑後，他們回顧原有的直播方式，幾乎不用多思慮糾結，就已經在心底給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聽起來還挺簡單，我下午就試試。】
【啊，我今天的直播已經結束了，那只能等明天了。】
【好吧，說實話，我是有點兒好奇蟲族戰場的，但是也沒什麽了解的途徑，星網上能查到的東西誰不知道啊。】
【微笑，禮貌，問候，很簡單，我感覺自己已經記住了，我比較想問問異能者都有什麽異能，這個問題我好奇很久了。】
【啊我也想知道這個！但是我還想知道蟲族戰場上他們都是怎麽打蟲族的，之前新聞視頻裏的都太模糊了，還打了馬賽克，是怕小孩子看嗎？[白眼][白眼]】
……
“問候和聊天嗎……”周瑩抱著自己的筆記本，有種如獲至寶的感覺，她咬著下唇，心臟跳動如擂鼓一般，對下午自己安排的直播生出了一種莫名的期待。
只是此刻的她還不知道，很快，這種期待將會演變成現實，變成改變自己境況的最大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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