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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見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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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見見她

扶清額前垂下幾縷碎發,有意無意的淩亂,恰如菩薩低眉,卻不知其中有幾分悲憫。

窗外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勾玉出去只看見殷九弱一閃而過的衣角。

她頓時尷尬地對扶清說道:

“好像殷師姐剛才來過。”

扶清無動於衷地垂眼,眼睫長而濃密,仿佛墜著冰雪。

“不用管她。”

風起和沖憂站在外面等殷九弱。

“九弱不是尊上唯一的弟子嗎?”沖憂微怔,這幾年來滄瀾宗上上下下裏裏外外,都認為九弱師妹是尊上唯一的弟子。

寵得獨一無二那種,全宗門上下就只有九弱不用穿宗門弟子服,而是扶清親手縫制的衣服。

像宗門早課、固定的輪值打掃守山門也不用九弱做,待遇都快趕上宗門那些長老了。

就這樣還要收第二個弟子,恐怕又是沈滄離拜托的。

寂靜的雪地上,偶爾飄過燦爛的雲霞,待雪停了,風起和沖憂跟著殷九弱往外走。

走了半天,回神後發現,殷九弱正坐在海邊礁石上給一只海龜摳藤壺。

這只海龜背上藤壺很多,還沾著海藻。

空氣平靜,只有海風嗚嗚吹過,海面的冰原反射著天光。

映在殷九弱漆黑的眼睛裏,顯得她瞳光黯淡。

她還以為自己是特殊的,至少以徒弟的身份來說,是特殊的。

原來這也是奢望。

大概是自己要的太多了。

為了打破沈悶,風起轉移話題:

“你又摳藤壺做什麽?尊上給你的零花錢不夠嗎?”

“最近又有需要花錢的地方,”殷九弱又賣力地摳起藤壺來,摳完一只海龜又很快換另一只。

沖憂皺眉這一幕,她記得前一年九弱師妹有幾個月心情不佳,天天半夜來摳藤壺,還嚇到宗門弟子以為是海妖出沒。

“九弱師妹怎麽這麽愛摳藤壺的?”

“因為藤壺不會說話,她這個人很陰的,”風起拉著沖憂說悄悄話,“心思就跟海底巖洞一樣,彎彎繞繞,對著洞口喊一聲,半輩子得不到回應。”

“是嗎?可我覺得九弱很單純。”沖憂半信半疑。

風起的目光突然變得深沈幽遠,“她是個不容易看透的人,外在很傻很弱,內心其實很陰戾很執拗。”

“你怎麽知道九弱不容易看透?”沖憂莫名覺得風起才是那個看不透的人,似乎藏著許多秘密。

“師姐,你別看她每天樂呵呵地摳藤壺、修牛蹄,她是個心防很重的人,”風起撈起一條牛肉幹嚼啊嚼,“但是呢。”

“摳藤壺又快又好的秘訣,九弱至今不肯告訴我,你說她心防還不重嗎?”

沖憂:“……”

就逃不開摳藤壺了是嗎?

殷九弱坐在一旁,一直工作到深夜,沖憂都被掌門召走,這兩人還待在海邊。

“風起,你說人為什麽會死?”殷九弱突然小聲地問。

“九弱,你都修仙了還在想這個?我們修仙不是能長生的嘛,”風起翻了個白眼,她遇見殷九弱後,這人除了賺錢就是思考這種無解的問題。

比如天為什麽下雨,我到底存不存在?

還有什麽人沒了記憶,還是原本的那個人嗎?

等等一類的問題,把她問得暈頭脹腦,很多時候她都覺得九弱快發瘋入魔了,好在這人又及時恢覆正常。

想到自己空白的記憶,殷九弱望望天說:“又下雪了。”

沒有記憶的人,還算人嗎?

這樣的人長生的話,會不會像一口枯井,空蕩蕩的,令人生厭。

風起湊過來一起看,“不是很平常嗎?以前在桃花小鎮上也總下雪。”

她看著殷九弱似水青絲在風雪中飛揚,嘆了口氣。

天將破曉時,滿是畫像的暗室裏,兩個人影低聲對話。

“她還是經常問出一些奇怪問題。”

“情緒穩定嗎?”

“還可以。”

“繼續看著她。”

朝霞滾沸,天華披離,殷九弱拜師扶清的典禮盛大而隆重,九洲各門各派的重量人物到場,玄鳥盤旋於鶴雪峰九九八十一圈,帶來五色彩霞,照得白雪華彩流光。

恢弘大殿裏,殷九弱隨著司禮的唱聲,一拜二拜三拜高座上的扶清。

道尊青竹簪發,玉帶束腰,衣袍潔白無垢,雪色迷離漫如雲端。

勾玉始終笑得恭敬有禮,襯得殷九弱本就有暗紋的臉,更加蒼白陰郁,不怎麽討喜。

禮成後,各種人上前恭喜兩位尊上的弟子,勾玉的父母更是淚眼婆沙,拉著勾玉不放手,扶清倒是勉強安慰了這人世間的離別,說了一句“不必憂心”。

下一秒,殷九弱發覺扶清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女人面目博雅從容,淡淡對她說了一句:

“往後一切照舊,喚本尊師尊即可。”

“是,師尊,”殷九弱恭敬地低頭。

“近日可有不開心?”

驚訝於扶清的關心,殷九弱眼睛亮了亮,“沒有。”

“甚好。”

目送著扶清離開,殷九弱被風起拉拉袖子。

“九弱,尊上跟你說幾句話,你就開心得找不到北?”

“才沒有,”殷九弱抿住唇,“我要修煉去了。”

第二日,扶清給兩位弟子授課,風起和沖憂也跑過來湊熱鬧,聽尊上為她們細說魔族的分辨之法。

女人隨意側坐在繽紛落花上,姿態柔美,裙裾鋪散,如同盛開的冰花。

這個勾玉跟沈滄離關系匪淺,資質不錯,選了做劍修後,修煉竟有一日千裏之效。

反觀殷九弱心不在焉,彈奏的樂曲接連出現錯漏。

扶清問她原因,殷九弱咬咬牙,故意道:

“師尊,弟子上次受的傷還沒好全。”

在另一邊耍刀的風起差點笑出聲來,想不到九弱這麽楞的人,也會撒謊博寵愛。

白袍道尊微微蹙眉,剛想說什麽,勾玉就走了過來。

“師尊,徒兒練會了這套劍法。”

扶清讚其天賦,勾玉當場撒起嬌來,“師尊,徒兒現在住的地方夜裏好黑,徒兒好害怕。”

“我那日觀察後發現勾玉家境富裕,有疼愛她的爹娘,友愛的兄弟姐妹,”沖憂按照扶清的指點,練完劍法後,對風起說道。

“現在還要加個疼愛她的師尊了,”風起把手裏的瓜子一把丟掉,憤憤不平地說道,“撒嬌弟子最好命啊?”

她再看看站在一旁表面毫無異色、繼續撫琴的殷九弱。

這人從小孤苦,本以為得到了只屬於自己的師父,結果鏡花水月一場空,地裏小苦瓜。

“上天就是不公的。凡其富有,便給予更多,凡其沒有的,連其擁有的,也要奪去。”

沖憂一言,令風起頓時心神大震,有些不忍地看向仍然努力露出笑容的殷九弱。

“師尊,我能不能搬去和九弱師姐住一起?”勾玉沖殷九弱眨眨眼。

殷九弱不明所以,卻看見扶清略一拂袖,道:

“不必,你隨本尊前去如意宗,與滄離同住,正好本尊想見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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