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傷疤就是我的標志

關燈
傷疤就是我的標志

目送沙威氣沖沖地離開後,艾潘妮帶著小皮埃爾找了個路邊長凳坐下,馬庫斯去買杏仁餅。

“所以你為什麽要偷東西?”艾潘妮嚴肅地問道。

小皮埃爾不敢看她:“我、我也不想偷的,可不交錢的話大磨盤會打死我。”

“什麽大磨盤?”

“是這一帶的頭頭,可兇了。”小皮埃爾低頭看著破洞皮靴裏露出的腳趾,壓低聲音說:“我這周找不到零工做,實在沒錢了……我不想挨打!”

艾潘妮看看四周熙熙攘攘的游人,奇怪地問:“節日期間應該最需要人手,你為什麽反而找不到工作呢?”

小男孩緊咬嘴唇,漲紅著臉卻一聲不吭,只是搖頭。

大概有什麽難言之隱吧,艾潘妮聳聳肩心想,這年頭誰沒個秘密呢?就比如我自己……

想到這裏,她掏出錢包拿出三十蘇(貨幣單位,20蘇=1法郎)遞給男孩,囑咐道:“你可以先拿去抵三天的保護費,剩下的拿去吃飯。等過完節,你就去濱海蒙特勒伊市裏,到馬德蘭先生家找我,我們再談談你的工作問題。”

皮埃爾驚訝地接過錢,看向艾潘妮的眼神亮晶晶的,似乎有很多話卻說不出來。他憋了半天,才問出一句:“您不怕我是騙您的嗎?”

艾潘妮笑起來:“每次我的小弟弟企圖騙我,都能被我發現。當人想要說謊的時候,很多東西是捂不住的。”

她擡手揪了揪男孩的臉蛋:“所以我相信你。”

皮埃爾掙脫她的手後,咳嗽了一聲,向艾潘妮鞠了個頗為紳士的躬:“這位善良的女士,我一定會報答您的,我保證。”

說完後,男孩跳下長凳快步跑遠了。

等馬庫斯拿著杏仁餅回來時,艾潘妮輕描淡寫地告訴他,男孩已經被她打發走。兩人很快就當做個小插曲,繼續游玩到晚餐前才回去。

所謂不是冤家不聚頭,艾潘妮上了餐桌才想起今天農場主人也邀請了沙威參加晚宴。

看起來,警官大人是個很記仇的人,下午的不愉快在半天時間無法消除影響。他整個人環繞著我很不爽的氣場,看馬庫斯的眼神是瞪眼,看艾潘妮的眼神是無視。

艾潘妮決定不要跟沙威對著幹,盡量自然地跟其他人聊天,不去招惹他就好。

可馬庫斯顯然是不出風頭會死星人,在席間照舊侃侃而談,從佩迪吉耶家的農場,到鄉村風光,除了用華麗到肉麻的辭藻讚美艾潘妮,還依次把在座人士馬屁拍個遍。他甚至連沙威都不放過,但不是在拍馬:“只可惜我們的警官先生,似乎對鄉村生活頗為不滿,從晚宴開始到現在,無論美食美酒美人,都沒能搏他一笑啊!”

沙威從餐盤前擡起頭來,鼻子裏擠出一聲不屑的冷哼:“是嗎?可我怎麽看見你走過馬廄、牛棚的時候用手絹捏著鼻子,臉上全是厭惡的表情。你在背後說人鄉巴佬的時候,不會以為我沒聽見吧?”

他頓了頓,看著馬庫斯滿是尷尬之色的臉,用嘲諷的語氣繼續說道:“恕我直言,我看你就是個睜眼瞎,什麽‘完美無瑕的姣好面容’,什麽‘堪比維納斯的秀麗臉蛋’,她頭上那麽大個疤都看不見,還在那尬誇?”

此話一出,屋子裏瞬間靜了下來,所有人尷尬地互相看看,視線匯聚到已經石化的艾潘妮身上。

艾潘妮的栗棕色頭發是編成粗辮子盤在頭上的發型,前額特意留下一片厚厚的劉海,偏向左側蓋在額頭上,遮住那道傷疤的大部分,只有一小截隱隱露出。

她保持切鴨肉的姿態2秒鐘後,輕輕放下刀叉,優雅地站起身,向著眾人點點頭:“諸位,恕我失陪,馬上就回來。”然後轉身出了餐廳。

接下來的三分鐘裏,餐廳內的氣氛非常尷尬,大家紛紛低頭吃飯,誰都不知道該怎麽挑起話頭。

沙威看著艾潘妮走出門去,就發覺自己說錯了話。他是個打直球的人,一門心思去嘲諷那個狂妄的金毛小子,結果誤傷了艾潘妮。果然社交場合並不適合他,還是在辦公室或者酒館裏獨自吃飯更符合他的身份。

但……是不是應該去給那姑娘道個歉?平時對公文審訊用語得心應手的警官,搜腸刮肚想來想去,竟翻不到合適的詞匯。

在沙威苦想如何收場的時候,門開了。艾潘妮穿著她那件玫瑰紅色絲綢裙子,快步走回位置坐下來,擡起頭環顧全場,最後視線落在魁梧的警官身上,平靜地與他直接對視。

艾潘妮的劉海被整齊起梳起,用卡子別在頭頂,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一道長達6、7厘米的紅色凸起傷疤,甚至能清楚地看到縫合的針腳。

“沙威先生說的沒錯,”艾潘妮盯著那雙閃爍的灰藍眼眸,露出優雅自信的笑容:“存在的就是存在的,與其遮遮掩掩,不如正面直視——有了這道疤,我才是艾潘妮,對吧?”

短暫的安靜後,佩迪吉耶先生帶頭,眾人不自覺地鼓起掌來。餐廳氣氛重新回歸正軌,熱鬧的聊天覆蓋掉了剛剛的尷尬。農場主人拿起酒杯,提議為艾潘妮祝酒,當大家都喝掉酒杯中的美酒時,艾潘妮再一次看向黑發的警官。

只見沙威輕輕抽動幾下嘴角,卻一句話沒說出口,同時他低垂眼眸,視線帶著一點小心翼翼,回望著艾潘妮。

【我很抱歉。】

艾潘妮似乎從那灰色視線中,感覺到沙威低沈的聲音,在無聲地傾訴歉意。

而她,則回以一個明亮的笑容。

————

第二天天空中出現了一些雲朵,按佩迪吉耶先生的經驗,晚上可能會下雨。上午和中午,農場住宅中的人們聚集在一起,喝咖啡做游戲,按照傳統習俗戴上女主人編織好的花環,圍著房子轉圈。

到了下午,馬庫斯又來邀請艾潘妮出門游玩:“昨天真是太倒黴了,今天咱們走遠一點,這附近有很多適合散步的森林和原野呢!”

艾潘妮雖然覺得此人殷勤過了頭,可那一張帥臉加甜嘴又令她沒法開口拒絕。想想臨走前穆瓦特夫人和馬德蘭伯伯的明示暗示,艾潘妮心一橫,換了身輕便裙裝就跟著馬庫斯走了。

唉,可惜這個人到底不是馬呂斯先生啊。

艾潘妮邊走邊聽馬庫斯的長篇大論,盡力保持臉上的微笑,時不時地點頭表示讚同,心裏已經開始神游。

雖然都是年輕英俊、博學多識的帥哥,馬呂斯先生比這個家夥穩重太多。他沒那麽多甜言蜜語,說出的話卻總是恰如其分,好像一杯香醇的紅茶,溫潤醇和,讓人品了又品,意猶未盡。

眼前這個金發男生,就像加了太多砂糖的潘趣甜酒,初嘗華麗漂亮,多喝兩口就能齁死,味道強烈但空虛,讓人只能產生無力感。

而某個高大魁梧的警官,則是一杯沒加任何調味,濃度還很高的黑咖啡,酸苦辛辣,恨不得讓剛喝的人一口吐出來,但喝完會有神奇的回甘,並且振奮人的精神,讓人不知不覺間上癮……

想到這裏,艾潘妮心頭一跳,眉頭一皺:我為什麽會把沙威警官跟馬呂斯他們相提並論?40多歲滿身兇殘之氣的警官,跟20出頭英姿勃發的青年學生,根本不是一類人好嘛?這太不對勁了!

雖然天空開始多雲,氣溫和陽光還是很好的,草地上點綴著五顏六色的花朵,是平時城裏見不到的風光。艾潘妮和馬庫斯沿著大路走了相當長的距離,又拐進小道走入稀疏的叢林,林蔭道間陽光與陰影構成了絕妙的風景畫。

不知不覺間,倆人已經偏離大路很遠,也沒註意到身後出現的人影。

“嘿,請留步,這位小姐。”

粗聲粗氣的叫喊在身後響起,艾潘妮回頭看時,發現兩個彪形大漢正走上前來。

“……請問有什麽事?”

“你,是那個什麽馬德蘭家的閨女嗎?”

艾潘妮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腦內警鈴大作,對方明顯來者不善。馬庫斯已經昂首挺胸擋在她面前:“你們找錯人了吧,先生們。”

為首的漢子滿臉絡腮胡,鼻子上有道刀疤,皺著眉沖馬庫斯說道:“關你屁事?你誰啊?”

“我,巴黎大學的馬庫斯,”馬庫斯驕傲地拍著自己胸口:“這位小姐的保護人。”

艾潘妮:?

馬庫斯回頭沖艾潘妮眨眼一笑:“放心吧,我會保護你的——”

他話音未落,斜刺裏又沖出兩條大漢,揪住馬庫斯的衣領把他按倒在地。

“哇啊啊啊啊啊~~~好漢爺饒命啊啊!!”馬庫斯被嚇得嚎叫起來,肚子上瞬間挨了兩腳,疼的他不停嗚咽。

緊接著一把雪亮的匕首捅到他喉嚨處,劃出了一道血痕:“說,這女孩是不是馬德蘭家的閨女?”

馬庫斯聲音都破音了:“是是是,她是馬德蘭家的艾潘妮,好漢爺饒命啊,我跟她沒關系真的真的!”

金發小夥求饒聲連連,醜態百出。艾潘妮哭笑不得,心中更多的是深深的失望,前一刻她還期望過馬庫斯是她的英雄,下一秒他就毫不猶豫地把她給賣了。

但沒容她去鄙視馬庫斯,其餘兩個人已經走到面前:“跟我們走一趟吧,馬德蘭小姐。”

怎麽辦怎麽辦?

艾潘妮覺得雙腿發軟,冷汗迅速浸濕了額頭,心臟快要跳出胸口。聽他們的意思,應該是專門沖她來的,肯定不是交上錢包就能了事。她戰兢兢地用餘光偷瞄四周,荒郊野外遠離大路,幾乎沒有行人經過,叫喊大概不會有效果。

逃吧!

艾潘妮轉身撒丫子就跑,兩個人在後邊追,沒跑多遠她就被其中一個人抓住,用布條捆了起來:“只要你別亂動,就能少受點罪,咱們都方便,小姐。”

話雖這麽說,艾潘妮還是本能地拼命掙紮了幾下,但很快就被往嘴裏塞了布團,男人把她扛起來,身後傳來領頭的聲音:“把那個男的捆起來扔草叢裏去,然後趕緊撤。”

手腳被捆的結結實實的艾潘妮,現在被扔上一輛平板貨車,上邊蓋上稻草,馭馬拉動車輪,往遠處走掉了。

————

沙威警官今天辦事特別不順,酗酒打架尋釁滋事的破事尤其多,處理一起又一起沒帶停的。等到他能安靜坐下來寫公文時,各種提筆忘字加錯別字,寫廢了好幾張紙。他幹脆扔下蘸水筆,雙手揉捏太陽穴以求放松心境,到底是什麽讓他如此心神不寧?

最後沙威還是決定出去巡邏,走到村莊盡頭的時候,一顆石子飛過,砸中他的帽子。

“警官,這邊。”遠處草料棚屋邊的樹叢裏,露出一個男孩的臉。

沙威踱著步走到近前,認出了昨天被艾潘妮庇護的孩子:“你這家夥,昨天的……?”

“我叫皮埃爾,警官。”

“很好,皮埃爾。”沙威瞇起眼,警惕地看著男孩:“你又想搞什麽鬼?如果我發現你在違法——”

皮埃爾招手讓沙威也走進樹叢:“警官先生,我有事要跟您說。”

“說。”

“是很緊急的事!”

“那·就·快·點·說!”

沙威的聲音壓低了聽非常兇殘,小皮埃爾渾身一顫,話都有點結巴:“小、小姐,馬德蘭小姐被、被劫持了。”

沙威的灰眼睛瞪大了,粗黑眉毛瞬間根根直立。

“給我說詳細點。”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