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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福這一場訣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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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福這一場訣別

岑檐僵在座位上,良久,他故作輕松地搖搖頭。

“沒有?”徐阿姨有些驚訝,“啊,那可能是媽媽記錯了。”

岑檐笑笑:“怎麽選今天去拍照?徐稔最近挺忙的。”

“感覺她會越來越忙,所以把計劃先提上日程,後面她有空了,我們仨再去拍,更圓滿些。”

公交車駛過市中心的湖,駛過梧桐大道,一切煩悶仿佛都被拋之腦後,徐阿姨沈沈睡去,倚在岑檐的肩膀上。

可岑檐睡不著。

腦海裏還是徐阿姨說的那句話。

他從未將自己過去的事告訴任何人,媽媽是怎麽知道的?

罷了,罷了。岑檐腦袋朝後仰,現在的目的地是影樓,至少今天,該是美好的一天。

真如徐阿姨所說,影樓的化妝師下手很重,岑檐都不敢看鏡子裏的自己。

土土的妝容,眉毛粗得像兩根蜈蚣趴在額頭。

“小夥子,過來坐!”攝影師叫著。

岑檐連忙跑過去,坐到媽媽身邊,整理好別扭的領結。中式端莊卻又透著一絲壓抑的背景道具,攝影師讓他們一起盯著右手邊的花瓶,裏頭插著幾朵大紅色的鮮艷花朵,還滴著水。

屋內開了空調,溫暖潮濕的感覺朝岑檐湧來,好想在這裏睡著。

“哢嚓”幾聲,岑檐擁有了和媽媽的第一張合照。

祝訣坐在岑檐家的客廳裏,等他一起去來來家做家教。這是這學期最後一次家教,離高考只剩一個月零幾天,祝訣的精神高度緊張,無法再分心。

補習班的課也停了,所有人卯足勁,各自努力。

“就是這張照片嗎?”祝訣指著電視櫃旁邊的相框,問道。

照片上,岑檐緊張地坐著,脖頸處的領結還是歪了。

“嗯,那天回去的時候,媽媽對所有照片都很滿意,還一直說等暑假到了,一家人要整整齊齊地拍幾張。”岑檐坐在祝訣身邊,盯著那張照片看,“徐稔從不讓媽媽傷心,可她食言了。”

“或許,她知道自己不會有那一天,才讓徐阿姨和你先去。”祝訣低下頭,吐出一口氣,“她還是隱瞞我了。”

“你現在聯系不上她了嗎?”

“嗯,明天是她的生日。”祝訣神情恍惚,這一天還是到來了,“也是你的生日。”

“嗯,是明天。”

“我在放假的那晚就發消息給她,可她一直沒有回,和上次一樣。”

“那天嗎……她從來沒有跟我說過。所以,我一直以為你們還能聯系,直到她離開的那一天。”

“結局無法改變,因為結局是我造成的。”祝訣的眼淚瞬間奪出眼眶。

“生日快樂!”

徐稔過生日這天,正在五一勞動節假期裏。她叫了很多同學來家裏吃飯,徐阿姨買了一個大蛋糕,招呼大家來吃。

“小檐呢?”見岑檐不在,徐阿姨把徐稔拉到一旁。

“他是小主持,假期結束後他要去一中主持五四晚會,所以假期裏也要去排練。”

“啊?可是今天也是他的生日啊。”徐阿姨很驚訝,“我說我前幾天跟他提起這事兒,他還轉移話題。”

“沒辦法,他說他從來沒過過生日,習慣了。”徐稔強顏歡笑,“等他回來,我們給他補過,畢竟家裏還有一中的同學來,他可能不喜歡熱鬧。”

徐阿姨只好妥協。

“徐稔!快來許願!”祝訣舉著打火機,正要點亮蠟燭。

徐稔跑過去,被祝訣拉著坐下。眼前細小的彩色蠟燭插在蛋糕上,被點燃的的一瞬間,花火四溢。

徐稔閉上眼睛,看起來認真地許願。

周圍安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幾十秒過去,所有人都在耐心地等待。

徐稔睜開眼,吹滅蠟燭,同學們和媽媽一陣歡呼。

“願望可不要說出來哦,說出來就不靈啦。”祝訣湊在徐稔耳邊說道。

徐稔笑著回應:“當然。”

因為我什麽願望也沒有許。

將死之人,願望實現與否都是徒勞。

閉上眼睛假裝許願的時間裏,我竟什麽也想不到,卻又不舍得就這樣睜開眼。

徐稔留了一塊蛋糕,往學校趕。

一中的禮堂還開著門,卻只有林曉箏和岑檐在裏頭對臺本。

“你怎麽來了?”岑檐看著站在門口的徐稔,訝異地問。

林曉箏也朝她看去,見徐稔手裏提著蛋糕,識趣地收拾好臺本離開。

徐稔走向禮堂座位第一排,把蛋糕遞過去。

“哥,生日快樂。”

“這個啊,謝了。”岑檐輕輕地笑,坐到座位上打開盒子,“你的同學們都回家了嗎?”

“嗯。”

“祝訣也回家了?今天你生日,你們怎麽不出去玩玩?”

“明天還有一天假,我們明天出去玩。”

“也好,今天也比較累了。”岑檐咬了一大口蛋糕,巧克力味兒的,很柔很甜。

“哥,我想告訴你一件事。”

“什麽?你說。”

“等我出國了,高中剩下的日子幫我照顧好祝訣,她運動會受的傷也很容易覆發,記得在包裏帶點藥膏以備不時之需。”

“哦,你上次讓我把你用不完的藥膏拿走,就是為了這個?”

徐稔點點頭:“總之,如果她向你尋求幫助,請你一定要幫她。”

“嗯……我知道。你怎麽了?是不是未來發生了什麽?她告訴你的?”

“沒有,畢竟你也知道,她穿越後的日子不太好過,憑自己一個人的力量,很難在一年內過高考那關。”

“嗯,你跟我說過很多次啦,我都記得。”岑檐吃掉最後一口,把盒子扔進禮堂的垃圾桶,“只是,她穿越的原因,到現在還沒找到嗎?”

“我不能告訴你。”徐稔吸了吸鼻子,“你忘了?我再告訴你未來的事,我跟她又要斷聯了。”

“對哦,還真是,反正你們找到原因就好。”岑檐摸了摸後腦勺。

“哥,生日快樂。”徐稔起身,“以後都可以過生日了,別拒絕媽媽的好意。”

岑檐看著徐稔的臉,笑意浮現:“好,你啊,要出國獨自學習生活,還真像個小大人了。”

回家洗漱好,徐稔坐到電腦前。

今天是她的生日,高三的祝訣卻一直沒有發消息過來,大概以後也不會再有消息了。

斷聯的時間比她預想得要早,不過也是,想知道的都已經知道,想改變的結局也無法改變,隔空連線便失去了意義。

徐稔心中那個模糊的猜想越來越清晰,她找出紙和筆,打算寫下來。

寫好後,她塞進為祝訣留的那箱題最底層的一本大試卷裏,蓋好蓋子。

勞動節假期結束,高考緊湊的氛圍在教室裏重新凝聚。

晚自習的第二節課是自由討論課,有的班級用來背書,有的班級用來講課,七班則是用來互相答疑。

學生們可以帶著自己的凳子到其他同學那裏問問題,剛被廣播宣布過保送名額的岑檐等人便成了香餑餑,課桌邊圍了一圈人。

“你怎麽看著比我都緊張?”祝訣看著今天一整天都沒說過話的嚴冀,關切地問道。

“我也不知道。”嚴冀嗓子黏糊糊的,趕緊喝了一口水潤潤,“之前覺得不保送也沒什麽,就像方修時說的,大不了自己考唄,可今天廣播名單後,心裏莫名很擔心。”

“因為你覺得你做的決定,以後總會後悔,就像帶奶奶出來獨自生活。”祝訣一針見血。

“……嗯,雖然現在有汪婆婆和徐阿姨幫忙,可是高考這種事,沒有人能幫我。”

祝訣視線失焦,她嘆了一口氣:“是啊,沒人幫我們。”

她從抽屜裏找出一份大試卷,取出夾在很裏面的一張紙。

那是徐稔兩年前留下的,應該是不想祝訣太早發現,才藏得那麽隱蔽。

祝訣展開紙條,上面的字如此熟悉,又如此遙遠。

“嘿,祝訣,你現在應該快高考了吧?有可能是還有一個月,或者半個月,或者只剩一星期?我寫的這張紙條,只希望能給你力量,希望不會太晚。

你一直疑惑自己為什麽會穿越,現在不知找到答案沒有。也許你和我一樣,心裏有個朦朧的猜想,甚至把結局怪在自己頭上,可是你別忘了,正是因為我的去世,你才會穿越。所以無論是什麽原因,都與你無關,請你務必牢記這一點。

一開始,你跟我說日記本只會記錄有關我們三個人的事,我就大概猜到一點,直到後來記錄的事和岑檐的過去越來越緊密,更加證實了我的猜想。你的穿越,是為了幫我‘贖罪’,幫我的媽媽‘贖罪’。在我的死亡無法改變的情況下,在高一的你和我都無法真正走進岑檐內心的情況下,靠著隔空聊天的方式,讓我提前知曉。

否則,我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那些,也永遠無法補償。

我並不後悔,也請你不要後悔。

雖然只和哥哥做了一年真正的兄妹,但這一年足夠幸福。多虧你這神奇的經歷,讓這一年的時間變得更加充盈圓滿。就像你說的,哪怕我早已離開,還是以這種方式參與了你們的高三生活,好像生命也以這種方式獲得延長,我已覺得足夠。

不管你能否再穿越回去,都不要再為我的離開而傷心,生命只是一種存在形式,只要你想,我永遠在你身邊。

你當我出於愧疚也好,出於讓穿越形成閉環的決心也好,既然結局已定,就當祝福這一場訣別吧。

高考加油,定會得償所願。”

假期結束前,祝訣偶然在那箱題裏發現這張紙條,她讀了很多遍,從一開始的震驚,到幾遍後的逐漸平靜。

和她猜的的確差不多。

她曾認為,這次穿越是在千千萬萬個循環裏,最一開始,並沒有和自己隔空聯系上的那個平行時空導致的。或許在最初的那個時空裏,徐稔給藥膏時無意中看見岑檐小時候挨打留下的傷疤,或發現岑檐期末考沒考好只因為那天下了雪,或她吵著要和岑檐去游樂場卻被不自然地拒絕,或她進岑檐房間註意到裏頭的啤酒瓶,或她發現岑檐帶著病也要參加競賽,還能考得很好的秘密。

不同的平行世界裏,徐稔了解有關岑檐不同的過去,都僅僅是片面的。

任意一個可能的原因,都在徐稔溺亡時的走馬燈裏占據一席之地,最終化為執念。

最終在這個平行時空裏,獲得全部的答案。

可為什麽是我而不是其他人穿越呢?

只因為我是徐稔最好的朋友?

事件已明朗,唯有這件事,和為何還沒能穿越回去一樣,還沒找到答案。

高考前的最後一次快餐店活動,祝訣和岑檐來得比較早,只有他們二人先坐著。

保送的事已塵埃落定,祝訣思慮再三,還是選擇把徐稔的紙條給岑檐看。

一開始岑檐還以為是祝訣不會做的題,打開後看見熟悉的字跡,楞了很長時間。

“這是……”

“這是我在那箱題裏找到的,夾在裏面。”

岑檐細細讀了幾遍,捏緊紙條:“意思是,她是自願的?為了你能穿越,也因為對我愧疚?”

“大概是吧。”

“可是,這些就能讓她放棄生命?”岑檐還是無法理解,“這都是小事啊。”

“不。”祝訣輕輕嘆氣,“因為她溺亡的結局是一定的,無數次循環,無數個平行世界裏,不是她主動放棄生命,而是命定。”

“所以,日記本想告訴我們的,其實是想告訴她的?”

“嗯,不過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麽是我穿越,為什麽不是其他人呢?”

岑檐再次楞住,好像想到什麽。

“不著急,反正看起來,你一時半會兒也沒法穿越回去了,總能找到答案的。”岑檐打著哈哈,這個話題也算過去。

“對了,我還想問你,你明知道去北京會發燒,為什麽還去參加競賽?那次競賽對你的保送也沒影響吧。”

“因為……”岑檐歪著頭想了想。

小時候,岑檐發著燒做題,腦袋暈暈乎乎,快要睡著。好像有成片的羽毛將他托起來,他蜷縮著,隨風飄向故鄉。

這時候,要是能聽見媽媽的聲音就好了,受過的所有苦,都可以一筆勾銷。

“什麽?”

“因為,媽媽知道我去那兒會發燒,媽媽會打電話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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