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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傷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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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傷員

一周過去,新學期的生活在一個個校門開放、學生湧出的瞬間被習慣。離第一次月考僅剩兩個星期,所有人暗自勒緊褲腰帶。

晚自習下課,祝訣想了想,還是走到岑檐身邊。

“一起走吧。”

祝訣察覺到,每到晚自習下課,岑檐的情緒便低落幾分。

“嗯?好,稍等我一下。”岑檐正精心挑選著物理試卷,沒挑幾份,怕祝訣等得急,幹脆一股腦兒都塞進書包裏。

“在為物理競賽發愁嗎?最近看你心情不太好的樣子。”

“有一點,這幾天做卷子都不太順,馬上就要去一中參加模擬考了。”

學校教學樓前方的廣場空地上人不多,晚自習下課時間太晚,同學們一聽見下課鈴便火箭似的飛回家。林曉箏也是如此,她近期異常忙碌,藝考收官在即,每天在藝考機構、學校和家裏三點一線。

二人緩慢地走著,廣場上的暖黃燈光靜靜地灑在他們頭頂,時間都被冷風吹得停滯不前。

走到校門口,祝訣剛準備和岑檐道別,卻發現校名牌子邊上孤單單地停了一輛電動車。

電動車上坐著一個女人,她正趴在把手上打盹。

祝訣越看越熟悉,她走近了仔細看。

“徐阿姨?”祝訣訝異。

電動車上的女人身體微微一顫,從睡意中醒來,寒風吹亂她額前的頭發。

發現祝訣沒跟上來的岑檐轉身,才註意到媽媽在黑暗裏坐著。

還有一輛他從未見過的電動車。

岑檐快步上前,聲音微微顫抖:“媽?”

“你放學啦。”徐阿姨打了個哈欠。

“你這是......”

“媽媽新買的車,酷嗎?”

“什麽時候買的?”

“上個星期,這不是上晚自習了嘛,高中的晚自習下課原來會這麽晚啊,媽媽還當是初三呢。”徐阿姨的臉上滿是疲憊,卻依舊興奮,“所以,買了輛車,接你放學。”

“你會騎電動車?”記憶裏,媽媽連自行車都不會騎。

“不會可以學嘛。”

祝訣站在一旁,心裏大概懂了幾分,她笑著,先和徐阿姨說再見。

見祝訣離開,岑檐又問道:“你往後坐吧,我來騎。”

“怎麽,你不信我?”徐阿姨死死抓住把手,“你快上車。”

岑檐很無奈,只好坐到媽媽身後。

很顯然,媽媽剛學會不久,她騎行的速度很慢,頻繁地前後左右看。

“媽。”岑檐輕喚她。

“嗯?”

“謝謝你。”

“咳,說這幹嘛?”媽媽的語氣有些不好意思。

“沒什麽,只是,電動車挺難學的。”

“還好啦,你老媽我學得很輕松。”

五分鐘後,媽媽騎車的速度有所提升,她的腰背也挺直起來。

媽媽的頭發吹到岑檐臉上,癢癢的。

無數次。等到保安叔叔來找人之前離開小學學校的每一晚,岑檐無數次想象,如果有媽媽來接自己,該有多幸福。

周二晚上放學,林曉箏難得抽出時間,找祝訣一起放學。

“岑檐呢?”林曉箏進了七班,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徐阿姨來接他,我讓他先走了。”祝訣開始收拾書包,“你今天不忙?”

“今天還好,總算能喘口氣。”

“你報那麽多學校,有最想去的一所嗎?”

“嗯……北京吧,可能是中傳。”出了教室,外面太冷,林曉箏往祝訣身邊縮了縮,“你呢,還沒問過你。”

“我?”祝訣歪著頭想了想,“想去上海,具體哪個學校還沒想好。”

“上海也挺好的,岑檐呢?”

“我還真沒問過,不過,可能會選擇北京吧。”

走到校門口已空無一人,只有保安叔叔在小屋裏打盹。

林曉箏的爸爸已經在校門口附近的停車位上等候多時,林曉箏拉著祝訣上車:“天這麽冷,我送你一段路吧。”

“不用不用,我家離得很近,你趕緊先回家吧,最近辛苦了,早點休息。”祝訣擺擺手,林曉箏的爸爸開了車窗,和她打了個招呼。

“好吧,你路上註意安全。”林曉箏坐進車裏,朝祝訣揮手。

目送林曉箏家的車離開,祝訣搓了搓手,從口袋裏找出英語單詞本來,邊走邊背。

聽徐稔說過,明天是高一的春季運動會。

“徐稔!來貼號碼牌!”體委在隊裏喊著,徐稔跑過去,貼上077的號碼。

“我的幸運數字誒。”徐稔接過周邊同學遞來的水,猛灌一口。

“加油加油。”同學又是捏肩又是捶背,搞得徐稔很不好意思。

徐稔報了八百米,耐力是她的專長。

隨著一聲哨響,徐稔遠遠地跑在前頭。寒風像一根根針往徐稔的鼻子裏鉆,一直鉆進腦袋裏。

一圈輕松跑過,第二圈稍微有些吃力。徐稔盡量放空大腦。

什麽都不要想,只是向前跑。

感受冷風結結實實砸在臉上的滋味,感受呼吸不暢的緊迫感。

離終點還有一百米左右,旁邊一個女生突然趕超,徐稔反應過來,來不及多做考慮,急忙提速,踩到排水口時受力不穩,輕輕地歪了一下腳。

顧不上別的,她只想盡快到達終點,用盡全身的力氣跑完全程後,喉嚨裏充斥著血的味道,蔓延到鼻腔。

接著,腳踝處的疼痛感才漸漸醒來。

在同班同學的歡呼聲中,徐稔坐到地上,被老師叫起來:“同學,剛跑完走一走,不要立刻坐下。”

徐稔的嗓子冒煙,她說不出話,只是指著自己的腳踝並搖搖頭。

老師立刻著急起來,招呼其他同學找來擔架,將徐稔扶上去。

醫務室裏,醫護姐姐給徐稔檢查,幸好不是很嚴重,先給她擦了些藥。

“最近要好好休息哦,兩個月內都不能運動。”醫護姐姐又給徐稔配了藥帶走。

徐稔被同學扶著,一瘸一拐地回到班級休息。

“真沒意思啊,運動會才開始誒!”徐稔手托著臉,剛在班級裏坐了幾分鐘,便坐不住了。

“沒事啦,外面那麽冷,休息也好。”前桌轉過身來安慰她,“剛剛的八百米,你是女子一組第一名哦。”

“好吧。”徐稔伏在桌上,看向窗外,從桌肚裏偷偷摸出手機,發消息給哥哥。

——我受傷了,這下歇菜了。

“祝訣受傷了誒。”

“啊?”岑檐坐在主席臺上,趁運動會廣播間隙,偷看一眼手機,查看徐稔發來的短信。

過於巧合,他反應稍微有些大。

“你看。”林曉箏遞來一張加油稿,是岑檐班裏新遞過來的一批,上面是他們班4X100米接力賽,其他三個女同學一起寫的,希望祝訣安心,不要內疚。

岑檐看著加油稿的文字,捏緊了手機,沒馬上做回應。

“應該已經送去醫務室了吧。”岑檐回答。

“嗯,你怎麽看起來絲毫不緊張?”林曉箏笑著打趣,“元旦前還偷偷送人家禮物呢。”

“我......”岑檐輕笑一聲,“我跟她不熟,太冒昧。”

林曉箏也知道,所以就此打住,不再調侃。

過了幾分鐘,岑檐低頭偷偷發短信。

——那你好好休息,祝訣也受傷了。

——啊?

徐稔迅速回覆。

——她已經被送到醫務室了,放學後我問問她什麽情況,回去告訴你。

祝訣被擡到醫務室,幫忙的幾個男生都是別的班的,祝訣連忙對他們表達感謝。

其中一個男生有點眼熟。祝訣下意識看向他的手腕,戴著一根紅繩。

還沒來得及問他什麽,班主任匆匆趕到,幾個男生和班主任打了招呼後便自行離開了。

“沒事吧?怎麽破這麽大一塊?”

“沒事,老師。”

塗藥時祝訣疼得齜牙咧嘴,班主任打電話給祝訣媽媽,讓她提前來接祝訣放學回家。

“這麽巧啊,你也受傷了?晚飯時候聽我哥說的。”換完藥,徐稔躺在床上給祝訣打電話。

“是啊,咱們真是共患難。”

“聽我哥提到,你崴了腳,還傷了膝蓋?”

“嗯,不過崴腳並不嚴重,倒是膝蓋上破了好大一塊。”

“怪我,早知道不慫恿你參加你們學校的運動會了。”

本來想給岑檐和祝訣多制造些機會的,運動會前一晚,徐稔還特地跟岑檐叮囑過,讓他第二天多念點給祝訣加油的稿子。

“說什麽呢,當然不怪你啦,是我自己沒註意。”

“......這事兒我總歸還是有責任。”想起自己的私心,徐稔仍舊過意不去。

“哎呀,都說了不怪你,跟你沒什麽關系呀。”祝訣在電話這頭搖搖頭,“你什麽時候能改掉習慣性自責的問題?別總把很多事的原因都歸結到自己身上。”

“嗯,我知道了。”徐稔只好作罷,“對了,我媽看我受傷,給我買了好多好多扭傷藥膏,你要不要?要的話我讓我哥帶點給你送去,我這兒都用不完。”

“我家也買了。”

“但我媽真的買了特別多,你跟阿姨說一下,先別買太多,用完了從我這兒拿。”

“也行吧。”祝訣總覺得徐稔還沈浸在自責的情緒裏,只好答應她,這樣她心裏也能好過一些,“不過不需要明天就讓岑檐帶來,今天我受傷後,老師立馬讓我媽接我回家了,運動會這幾天沒課,老師批假。”

“天吶,這麽好?”徐稔憤憤不平,“我受傷後就在教室裏坐著,明天也還是要去學校。”

“啊?為什麽?”

“我們班沒報項目的同學,大部分都在教室裏自習,明天我也還得去學校自習。”

“一中抓這麽緊啊......”

“可不是嘛,上學期的學科競賽讓我哥搶了點風頭,一中表面上不在乎,其實背地裏一直在和三中暗暗較勁呢,這不是又要到學科競賽了嘛。”

“的確,只是辛苦你了。”

“我都懶得說我們學校......我哥去年的選擇是對的,三中真的人性太多。”

間斷聊了些其他,兩個傷員掛了電話。

祝訣平躺在床上,眼前浮現出白天在醫務室裏,那個男同學的手腕上的紅繩。

是去年遇到的,給我紙巾的那個男生嗎?

“疼嗎?”汪婆婆坐在徐阿姨家的沙發上,給徐阿姨擦藥,“疼就叫出來吧,好受一些。”

“沒事,我能忍。”徐阿姨咬著牙說,“麻煩您了,我都不敢自己上藥,總覺得自己上藥更疼了......”

“不麻煩,你早些跟我說更好,要不是我今天來借洗滌精,還不知道呢。”汪婆婆一點一點地塗著,哈點氣在徐阿姨的傷口上,“這樣有沒有好一些?”

“嗯。”溫暖的氣息落到腿上,真的減輕了一些疼痛,“好多了,婆婆,很感謝你。”

“不客氣,對了,你都受傷了,今天還要去接你兒子嗎?”

“要去的。”徐阿姨看了一眼墻上的鐘,“但是還沒到時間。”

“我都沒見過幾次你兒子,聽小翼說和小祝曉箏都是朋友,但從沒去過我那裏呢。”

“是嗎?他可能有點怕生,最近也比較忙。”

“小翼還說,你兒子學習特別好,人還長得好看,有機會認識認識呢。”汪婆婆說著,想要分散徐阿姨對疼痛的註意力。

“哦?難得聽小翼誇別人呢。”

“是啊,小翼的性子一直比較冷,也從不表露些什麽,所以婆婆我更好奇咯。”

“有機會的,他最近在忙物理競賽,等這陣子學習上的事兒過去了,婆婆來我們家吃飯吧,到時候可以認識一下。”

“好,好。”汪婆婆笑著,“等給你弄完,我就先回去,不然小翼放學回來又要吵著送我回去,他這段時間也辛苦,我還是不麻煩他了。”

“嗯,您早點回去,路上註意安全,小翼奶奶那兒我會多註意的,您別擔心。”

“好嘞,我快擦完藥了,明晚我還來幫你擦,你去接兒子的時候小心一點。”

藥還沒幹,徐阿姨卷著褲腿,和汪婆婆一起收拾茶幾上一片狼藉的藥膏和紙巾。

正收拾著,門突然被打開,岑檐背著書包站在門口,看著眼前不知所措的汪婆婆,和連忙把褲腿放下的媽媽。

“你怎麽現在就回來了?”徐阿姨慌忙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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