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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君情與妾意,各自東西流(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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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君情與妾意,各自東西流(3)

沈離聽到這裏,早已莞爾,瞧著蕊珠,但笑不語,好半天才道:“其實常公公並沒有說錯,皇上他待我其實是極好極好的。”

蕊珠不解道:“才人姐姐怎麽還這樣說,我平日裏瞧才人姐姐待皇上的情形,便覺得一定還是皇上待才人不夠好,要不然才人怎麽總是待皇上不冷不熱的。”

沈離苦笑道:“我之所以這樣待皇上,便是怕他會待我好。”

蕊珠嘟起嘴道:“連塊漂亮的綢緞都沒賞給過你,才人姐姐還說他對你好?

沈離默然片刻,緩緩道:“皇上固然從來不曾賞賜我那些珠寶綢緞,那是因為,因為他知道這些旁人眼中看中的,我卻並不放在心上,那些金銀珠寶再貴重,也不過是有價之物,但他送我的那張琴,那件舊衣,卻是真正的無價之寶,因為,那是他的一片情意。陛下送我的那件氅衣,是我第一次見他時,他為披上的。那夜我在瑤光殿被罰在後院站兩個時辰,當時雪下得很大,他忽然出現在院中,見我凍得咳嗽,便從他身上解下那件朱紅色的氅衣,替我披在身上,為我禦寒。他送我的這兩樣東西,無論是琴,還是衣,俱都是在他身邊伴了他數年的,唯其是他身邊用久之物,才見他的心思。”

蕊珠道:“照才人姐姐這麽一說,好像皇上真的是待你和別的妃嬪不大一樣。可是,難道待一個人好就非要這樣嗎?”

沈離長嘆一聲,說道:“你怎麽還不明白,你說的並不錯,若是真喜歡一個人,便要將自已最好的東西都送了給她,但是倘若這個人是皇帝,那麽便萬萬不可以這麽做。”

蕊珠更是不解道:“為什麽,身為天子,富有四海,為什麽不能盡興寵愛自已喜歡的女人。”

沈離黯然道:“正因為他是天子,自古無情最是帝王家,至於後宮,蕊珠,你在這宮裏也過了快有三年了吧,難道還不知道這後宮是一樣什麽樣的所在,女無不美,入宮見妒。倘使終生不得被皇帝臨幸,做個失寵的宮人老死宮中,雖然一世寂寞淒涼,但也算平靜度此餘生;若是僥幸得蒙帝寵,則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也許前一刻還身處高位,享受無限榮寵,風光無限,但是下一秒可能就會萬劫不覆,淪落到悲慘可怖,生不如死的境地。從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光是那麽多雙滿是妒火的眼神中的恨意就足以殺死一個人。歷朝歷代以來,大凡受過當朝皇帝寵愛的妃嬪,往往皆不得善終。或是受人誣陷被廢,幽居冷宮,死得不明不白;或是被人詛咒下毒,早早病死。倘若這寵妃再誕下皇子,那麽更是危如累卵,那可憐的孩子往往活不過周歲,便會莫明其妙的夭折。帝王的愛幸就如一把雙刃劍一般,在既給了你榮寵的同時,也為你帶來了災難。因此,身為帝王,若是真愛一個女人,設身處地的為她著想,非但不可以對所愛之人大加榮寵,反而要故意以示冷淡,示恩寵於他人,這才是保得心愛之人的長久之計。”

聽了她這麽一番話,蕊珠卻還是似懂非懂,隱約覺得似乎有幾分道理,卻還是有些想不通,一時想得出神,手中梳子掉在了地上,也不曉得,還在做梳頭狀。沈離亦是滿腹心事,也未察覺,只是瞧著鏡中自已的容顏,忽然覺得室內有一絲異樣,下意識的回頭看去,登時怔在了那裏,原來身後不知何時已多了一道人影,雙目灼灼的看著她,不知已立了多久。

見她回頭,皇帝眼中光芒漸漸柔和下來,緩步走上前,拾起地下的梳子,輕輕的放在梳妝臺上,轉過身來,含笑看著沈離,伸手取過一件外衣,為她披在身上,攏了攏她披散在肩頭的秀發道:“朕看外面月色甚好,陪朕去院中走走。”說完攜了她手,緩步向外走去。

沈離只得跟在皇帝後面,亦步亦趨的朝外行去,待到得後院,行了幾步,皇帝忽然停步回首問她:“可覺得冷嗎。”此時已是八月,深夜陣陣晚風吹來,頗有幾分涼意。沈離搖了搖頭。仍是低著頭任他牽著信步而行。二人在後院中信步走了一會兒,走到一珠梅樹下,皇帝在石凳上坐下,順勢將沈離抱坐在膝上,仿佛覺得這樣再是自然不過。不待沈離說什麽便道:“石凳上涼,容易傷身。”沈離只得坐在他膝上,一顆心卻越跳越快。

皇帝看著懷中佳人,沈離先前已解散了發髻,些時微低著頭,一頭黑發如瀑布般軟軟垂在兩肩,在月光下映出柔和的光澤。皇帝心中一動,不覺脫口吟道:“宿昔不梳頭,絲發垂兩肩。”方念了這兩句,見沈離已是滿面緋紅,後面兩句,就不再念下去,嘴角卻微微彎起。這首樂府詩沈離也曾讀過,知道後兩句是:“宛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登時便覺面如火燒,見皇帝忽然停住不念,口角噙笑的望著自已,心中更是大窘,在他膝上再也坐不住,便要掙紮著起身。哪知皇帝摟得愈發緊了,緊緊地將她貼在懷中輕笑道:“你既明白朕對你的心意,如何忍心還要離開朕呢。”

沈離覺得自己好似被抽空了一般,渾身軟綿綿的沒半分力氣,好半天才低低說道:“陛下都聽到了。”

“嗯,你和蕊珠說的,朕全都聽到了。”頓了一頓,又道:“離兒,朕很開心。”只是簡簡單單的六個字,聽來卻讓沈離心頭一顫,擡眼望去,正對上皇帝明亮的眼神,月光下好似有兩朵火焰在皇帝眼中跳躍。

沈離別過眼去,仿佛被皇帝眼中的火焰灼傷了般,不敢再與皇帝對視。勉強笑道:“早知道,就不和蕊珠說那麽多了。”

皇帝笑道:“那丫頭不是抱怨朕沒有賞賜嗎,朕明兒就好好賞她,哈哈。”

沈離聽他這麽一說,不禁說道:“陛下若是為今晚的事兒賞她,不如連帶著以前的也一並賞了她。”

“哦,還有何事。”

沈離擡頭看著天邊那一彎月色道:“陛下還記得第一次見到臣妾的那個雪夜嗎?其實那晚若不是因為蕊珠,陛下也不會見到臣妾。”說到一句,語氣中微有一絲悵然。

哪知皇帝微微一笑,看著她道:“你錯了。”

沈離一愕,只說皇帝接著道:“你以為若那晚你沒有替蕊珠頂罪,被罰站,那麽朕見到的就不會是你嗎。你錯了,正是因為朕知道站在後園中的是你,朕才會過去。因為,朕已經註意你很久了。

沈離聽他這麽一說,更是錯愕。

皇帝定定的看著她道:“或者說你註視朕已經很久了。”

“宿昔不梳頭,絲發被兩肩。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這首詩也是引用自《子夜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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