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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城,道體與魔胎(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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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城,道體與魔胎(五)

言以凡斂了靈力,收回手,緩緩捋著長須,滿面笑意地點點頭。

“恢覆得很好,日後不會再有何意外了,若能好生調養,很快便能回到從前狀態。”

“多謝師父。”

“太好了!”心頭懸著的大石終於落下,言攸寧老氣橫秋地長籲一口氣,小臉立刻堆起埋怨,“大師兄,你這段日子可把我們嚇壞了。”

“是啊。”楚熠笑著立掌擋在唇角,壓低聲,“你是沒見到,小攸寧哭得那叫一個傷心。”

少女聽了臉一燥,羞惱地踩了身旁少年一腳。

“我沒哭!”

“是是是,沒哭,都是小狗哭的。”

“你、你才是小狗呢!”

沒鬥上幾句嘴,師兄妹二人便又繞著不知該幫哪邊的紀辰開始追鬧,安寧數個月的小屋裏一時熱鬧起來。

葉離沐眉眼含笑,不失興致地看了會兒,忽而似想起什麽,扭頭,將放在床裏側的硨磲小心翼翼捧出,疑惑望向屋內幾位長輩。

“師父、雲憬仙長、諸位長老,你們可知曉此物?”

少年拿在裏手擺弄的,是只硨磲,約摸比成年男子兩個手掌還要大些許,外表晶亮,潔白如玉。

可若再細瞧,就不難發覺硨磲咬合處竟是一圈火紅色,宛若鮮血滴進暈染開,醒目誘人。

其實,硨磲雖被放在床裏側,但並未被刻意遮掩,又因其個頭和散開的純凈充沛靈息,眾人在進屋後不多時便皆註意到,不過是不知如何解釋,這才心照不宣裝作看不見罷了。

豈料少年竟會主動問起,眾人相顧一眼,紛紛避開目光,連打鬧的那三人也安靜下來。

眼見氣氛逐漸尷尬,衛青雲只好擔起重任,攏了扇子,煞有其事地應他:“是只硨磲。”

葉離沐:“……”

效果不佳,他只好硬著頭皮再補上一句,“還是只萬年血硨磲,世間罕有,極其珍貴啊。”

葉離沐無奈一笑。

“衛長老,這些弟子也能看出,只不過弟子想問的,是此物從何而來?”

“這個……”

衛青雲還要絞盡腦汁打打太極,結果冷不丁挨了旁側的軒轅啟一肘子,“你別只有廢話。”

“你行,你來啊。”

好端端的,兩人竟低聲爭辯起來。

目光在二人間轉一圈,少年抿唇,攥緊硨磲,心中猜測頓時明了許多。

雲憬看在眼裏,神色溫和。

“你猜到了?”

少年點頭,細細撫摸著硨磲上的精細紋路。

默然片晌後,他又擡起眼,急切問:“她可還好?”

“自然好得很!”

門外傳來女子的幹脆應話聲,紅薔大步邁入,腳尖微轉,徑直走近,“堂堂一個魔尊,需用得著你來關心?”

言以凡給她讓開位子,紅薔也不跟他客氣,坐到床側,染了紅寇丹的修長兩指鉗住少年下頦,擺著左右瞧了瞧,狐貍眼裏淌開笑意,看起來心情不錯。

“那些東西果然挺管用,待將這萬年硨磲也用了,你定然能恢覆得更好。”

紅薔說話間要去拿硨磲,不料少年卻避開,抱進了懷裏,並不打算再用的樣子。

“姑姑放心,我已無礙,無需再用了。且……那些是何意?除了硨磲,還有什麽?”

不似旁的那幾個,紅薔並不覺此舉哪裏過分,自是也用不著隱瞞,抱著手,坦然道:“還有極寒之地的冰晶,極炎之地的火種和極險之地的石巖,皆是那小丫頭弄來給你恢覆身子用的。”

少年身子一僵,面色頓時難看,攥著硨磲的五指用力捏得青白。

他怎會不清楚那些是何物?

又怎會不明白,若要取來這些珍寶,需得冒多大危險,吃多少苦頭?

他竟連累得她屢屢深陷險境。

分明是一年到頭都似個小暖爐的人,可昨夜那只手傳遞來的涼意卻是噬骨刺寒,隔了整宿,仿佛仍能從他掌心襲遍四肢百骸,最終匯成一條長滿荊刺的藤條,將本就疼惜的心纏裹得緊緊……

少年掀開被褥,掙紮著下地。

“你要做什麽?”紅薔皺眉將人推回去。

“姑姑,我想去看看她。”

“你以為萬魔宮那個少主會讓你見她?就你現在這副模樣,打不過也就罷了,恐怕連魔宮入口都闖不進,去了有何用?”

“是啊大師兄,你當務之急是將身子養好,等恢覆了,我們陪你去就是。”言攸寧亦相勸,面上毫不遮掩寫滿羨慕。

“而且,秋秋既願為你舍身赴險,那便是極在意你,肯定也希望早日和你想見。你盡快養好傷,再好好站在她面前,豈不圓滿?”

少女一句“在意”,讓葉離沐怔然了好一會兒,後知後覺心裏溢出絲絲縷縷歡喜。

少年低下頭,骨節分明的修長五指細細撫摸著硨磲,不知是想將上面的紋路給磨平,還是想事出了神。

半晌,終於擡起頭。

“好。”

簡單應了這麽一句,葉離顧己躺了回去,蓋好被子。

那認真模樣,仿佛是在靜待下一瞬他的傷勢就能全好。

眾人無言:“……”好像知道以後該怎麽勸了。

見葉離沐的目光一直停在硨磲上,紅薔眉眼終於舒展開,帶出淡淡笑意。

天底下最令人暢快愉悅的事,莫過於付出的真心得到回應。

如此,倒也沒什麽不好。

不到半日,葉離沐安然醒來的消息就傳至白秋耳中。

宿念端了熱茶來時,眼瞅著換了身衣裳正靠坐在床頭的少女終於松一口氣,頓時心中憐惜更甚。

“小主人,快趁熱喝下吧。”

“好。”

白秋接在手裏暖了暖,然後小心飲下。待她還回茶盞時,卻見宿念正皺著眉緊盯自己。

“怎麽了?”

“小主人,你是不是喜歡上那小道士了?不然怎麽會不顧自個兒安危,跑去尋那些東西,將自己弄得這副樣子。”

白秋別開眼,“他受傷,是因我而起,我救他也沒什麽可奇怪。”

“可是……”宿念還欲再追問,彼時一道慌急腳步聲靠近,被白秋示意了眼,她只好打住,在白夏走近時避讓至旁側。

少年一撩衣擺,坐到床沿,打量著床上人仍顯蒼白的臉頰和雙唇,面色沈得幾近能滴出墨來。

“誰指使你去的?”

“沒人指使,是我自己想去尋。”

“真當兄長這麽好糊弄?”白夏蹙眉,“你自小對這些寶物毫無興趣,知之甚少,若真的要尋,第一直覺也是去錄史樓翻記載,怎會直奔那些地方?”

若非這段時日魔兵在外搜尋司徒楓痕跡,無意發現此事,他恐怕還得被瞞在鼓裏。

“逍遙閣那老頭不會做此事,幾個小弟子與你又有交情……是棲妖府那只紅狐貍?”

白夏微瞇起眼,眸底蒙上薄薄一層陰郁。

那只死狐貍也是個護短的,因她侄兒記恨上白秋乃至整個萬魔宮也不無可能,原本他還打算不與棲妖府多牽扯,既如此……

少年思量得正專註,倏然眼前一黑,思緒冷不防被人打斷。

“炎炎別鬧。”

“兄長才是,眼珠子轉那麽快做甚?也不嫌累得慌。”白秋取笑道,頓了頓,語氣端得認真,“兄長,這事就此打住好不好?我們都不要再和仙門有牽扯了。”

白夏沈默片晌,“也包括葉離沐?”

“當然。”

聽她應得幹脆,白夏將蒙住自己雙眼的手拿下來,竟也並未從少女臉上瞧出半分愁苦和不舍。

他稍作思忖,點頭。

“好,聽你的。”

說罷,束好衣袖,兩掌化出靈力,牽過少女的手攏在手心,幫她捂熱。正如小丫頭幼時從寒水池裏鉆出來那會兒一樣,笑鬧歸笑鬧,妹妹總是要照顧好的。

白秋亦想起了往事,兩只眸子彎成漂亮的紅月牙兒。

“兄長,今日回來時,我偷偷去魔殿看你了。”

“哦?看見什麽了?”

“兄長好威風的,和父尊一樣,魔宮弟子都敬佩你,心甘情願聽你的,兄長果然比我更適合做魔尊。”

白夏失笑,鳳目上挑,看向少女,仿佛要將她的小算盤都給瞧明白了。

“那當初是誰跟我爭做魔尊的?”

“都是小時候的事了,兄長怎麽還記著。”

“可不得記著,誰知道你何時又變個說法?”輕掐了下小丫頭軟軟的臉頰,他笑道,“無事拍我馬屁,說吧,又打什麽鬼主意呢?”

少女不服氣地撇了撇嘴,卻沒出聲反駁,醞釀幾息,終於開口。

“兄長,我想回霧界山。”

白夏一楞,不解,“為何?”

“我已然入了魔,對魔派仙門都是威脅,遲早他們會為此事聯手對萬魔宮不利。”

“你覺得兄長會怕這個?”少年覺得好笑,“大可放心,萬魔宮絕不會輸。”

“可,體內的魔氣日益強盛,遲早有一日,我會喪失理智。兄長,在那日到來前,我想嘗試自己壓制住魔氣,霧界山便是最適宜的地方。”

少女抽回手,拍了拍胸脯,向他保證,“兄長放心,我學會便立馬回來,絕不讓你多擔心。”

白夏望著她,沈思好半日,終是無奈一笑。

“我們是兄妹,兄長怎可能不擔心你?不過……你去那裏暫時待一陣子也好,待兄長尋到祛除魔氣的法子,再去接你。”

少女乖巧一笑,毫不猶豫點頭應下。

因霧魘的超絕醫術,白秋的傷在短短幾日裏就已全好,她並未多作留戀,挑了些衣裳、玩物和吃食塞進混元戒,翌日就動身離去。

白夏一眾,才將人送至山腳下,便被她叫停。

“就到這吧。”

少年微瞇起眼,眸底浮起覆雜意味,但很快又恢覆如常。

“上山之路還很長遠著呢。”

白秋歪著頭輕笑,“兄長這是在將我當凡人對待嗎?”

“為兄哪敢。”

少年含笑將早已備好的一塊識靈鏡遞去,“日後想兄長了,用它聯系。”

“嗯!”

收好識靈鏡,又斷絕了宿念欲跟著她上山的念頭,少女一一告了別,轉身,頭也不回往霧界山走去。

目送那道倩影漸漸隱於繁密樹木間,最後再也尋不到丁點蹤跡,宿念忍不住落了幾滴淚。

她胡亂用袖子蹭去,自嘲道:“真奇怪,明明隨時都可以上山見小主人,怎麽就弄得像要永別了一樣。”

少年神色淡淡,負手遠眺著眼前的蒼翠山林,良久,才悠悠吐出話。

“看看你的歸霞傘可還在?”

宿念微楞,不解其意,翻找起芥子囊。起初還游刃有餘,可很快,她便急得險些沒將芥子囊倒過來。

然而歸霞傘尋不見,倒是翻找出了數不清的法寶,其中還有好些,竟是小主人平日裏珍視的。

“這!”

白夏餘光瞥一眼,“她擅自拿走歸霞傘,這是在向你賠罪。”

“可歸霞傘本就是先魔尊留給小主……”宿念話一頓,終於找見了此話重點。

思量半息,她猛然轉過頭,望向霧界山。

只見適才還滿目蒼翠的山林此刻卻彌漫起薄薄血霧,這霧,愈來愈濃,漸漸變成了她記憶裏的模樣。

宿念一臉呆然。

“魔尊這是重新布下了結界?”許時文大驚問。

“這才是她的真實計劃,上去了,就沒打算再下來。”白夏勾唇,頗為無奈,“也不知是何時學會父尊這一招,甚至遠超父尊,沒留下絲毫破綻,如今就是想從外頭破開結界都不可能了。”

“少主早就猜到?”霧魘皺眉,“那為何不阻攔,還真打算讓她在上面自生自滅?”

“攔有何用?與其讓她另尋辦法偷溜,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倒不如親自送她走,至少還能有所謀劃。”

少年整了整衣袖,轉頭,往萬魔宮走。

“放心,我能送她上山,就自有辦法能誘她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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