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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魔宮,女魔頭與大師兄(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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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魔宮,女魔頭與大師兄(十一)

伴隨肉骨裂分,汩汩鮮血也奔湧出,若一簾瀑布遽然垂落,砸在柚木地板上,擊出駭人悶響。

血泊急速漫襲,裹了滾燙氣,沁染開一片刺目猩紅。

粘稠血腥味鋪天彌散,血跡條條,朝四面八方縱橫蜿蜒,不消片刻,已有幾股爬至皖珞腳下,沾濕她的挑金白鶴紋繡鞋。

婦人呆杵原地,直勾勾盯視半空,猩紅雙目與慘白的面頰互襯,瞧著竟和冥界地府的游魂一般無二,顯得可怖。

她視線盡頭處,鄔崖早已是聲嘶力竭。

劇痛過後,男子雙眼模糊,意識混沌,連悲吟聲都極致低沈,混在血珠稀稀拉拉的滴濺音裏,讓人聽不太明清。

可唯獨那聲求救般的“母後”,仍準確清晰灌進了婦人的耳裏。

皖珞終於回了神,淚水奪眶而出。

被心痛和疼惜裹挾而來的,還有鋪天蓋地的憤恨。

她兩手捏拳,面目猙獰,狂怒厲吼著,身形漸漸矮下,最後化作一只花白紋彫虎,獠牙如戟,纏著濃稠涎水,以迅雷之勢轉身朝少女撲去。

彫虎速捷,吐息間撲至白秋面前,龐大身軀將少女徹底掩在陰影下。眼看那口森白獠牙就要咬斷她細瘦的脖頸,幾條狐尾卻急快纏上來,裹住彫虎奮力往一旁扔出。

落地滾了一圈,彫虎很快再爬起,朝著小狐貍狂嘯。

適才那樣雍容有度的人,如今渾然只剩兇獸脾性,葉離沐的心緒一時竟覆雜難明。

小狐貍盯著彫虎不敢輕視,倏然這時,戰栗了一下。

可驚到它的卻不是彫虎,而是身後少女。那雙抱著它的手已不似記憶裏那般溫熱柔軟,像是兩塊寒冰般,冷徹了它全身筋骨。

小狐貍卻無心探究,彫虎並不罷休,尋機再撲來,只不過這回還未落地便被憑空飛出的巨大炎龍給縛住。

炎龍擺動身軀,於空中纏住彫虎,猛力收緊,恍有揉碎它全身骨肉之勢。

殿內驟然哀嚎聲震耳欲聾,連慢一步抵至殿內的宿念和許時文二人都聽得心驚。

“炎炎!”

葉離沐急忙回身勸阻,卻冷不丁對上少女紅得詭異的雙眸,霎時楞住。

“放心,本尊留她還有用,暫不殺她。”白秋嘴角噙笑應。

炎龍聽命令甩開彫虎。

皖珞砸在床沿,痛吟一聲,恢覆人身,癱在血泊裏,虛弱伏地嘔嗆幾口血。

少女亦收了火繩,鄔崖也墜落下,只剩那半截臂膀孤零零尚懸掛在空中。

“崖兒!”皖珞顧不得自己的傷勢,艱難爬起,運靈力替鄔崖療起傷,恨恨望向少女,“你到底要幹什麽?”

“放心,本尊只不過是想和你們做幾筆交易。”

皖珞皺眉,“什麽交易?”

白秋兩眼含笑,指了指自己懷裏。

“用你兒子的這條胳膊,換它的那條斷尾,如何?”

呆楞片晌,皖珞望向小狐貍。她原以為今日在此見到戈沐,不過是湊巧,沒想到,這才是災禍源頭。

“戈沐,原來都是你慫恿的。”皖珞譏諷地笑出聲,“你好大的本事啊,連魔尊都能給你辦事。不過你再怎麽糾纏也徒勞,當年我們便說過,你的斷尾不在我們這!”

葉離沐微垂眸,沈吟片晌,正欲開口時,身後人卻搶先一步。

“那看來這筆交易是做不成了。”白秋閑閑往後靠,饒有興致端詳起那只強壯斷臂,“那本尊索性拿這只胳膊去餵養山陰的小蠍子吧。”

輕飄飄一句話,卻是極狂妄惹人惱,皖珞氣得怒火攻心,竟又嗆了口血,稍緩過來的鄔崖見此慌忙將人扶住。

他怒瞪白秋,破口大罵,“賤人!這麽喜歡老子的胳膊,老子就白送給你了,還不快滾!”

“崖兒。”皖珞急忙制止,生怕這番咒罵將白秋再惹怒。

她放低姿態,央求少女。

“魔尊,斷尾真的不在我們這,虎族向來和萬魔宮無冤無仇,求你放過崖兒一馬吧。”

“母後!”

“妖後,你是聽不懂本尊的話?”白秋無奈撐起下巴,“本尊說過,是做交易,你若不拿出本尊想要的,本尊如何能還你?”

“白秋,你莫要欺人太甚,我虎族也非任人宰割的,你就不怕引得他日兩派交戰?”

“怪了,你們當初欺負小狐貍時,不也是如此麽?怎地你們做了就無事,本尊做了,就會引得兩派交戰?”

“你!”

任皖珞如何求饒,少女面上都不見絲毫動搖,像是一塊千年難化的堅冰,縱然是葉離沐看在眼裏,也會覺得寒涼。

不是錯覺,自入傾雲殿,她身上的魔氣更濃重了……

“炎炎,我們離開這裏。”小狐貍心急扯了扯少女的衣袖。

“怎麽,你不想找回斷尾?”

不想找?

怎會……

斷尾之痛,至今記憶猶新。斷尾之恥,百年難以磨滅。葉離沐甚至難以謊稱自己不在意,可比起這痛、這恥辱,他如今更懼怕的,是會眼睜睜看著白秋被魔氣吞噬,墜入更深的折磨裏。

若真要如此,那寧可不找了。

他辯道:“或許……真的不是他們拿的。”

白秋聽了卻失笑。

少女漫不經心撫了撫狐貍毛,赤眸愈顯幽深,仿佛陷出兩個深不可測的漩渦,勢必要將一切都卷入這潭淵。

“小狐貍,你還是低估了這世間險惡。”

人也好,妖也罷,凡是有心的,都難以簡單辨得善惡。

那旁的鄔崖聞言也放聲大笑,笑得渾身抖顫,青筋暴起,搖搖欲墜。

連那條好不容易被皖珞止住血的殘臂也跟著他再次裂開,滴滴答答濺出了不少血。

然,鄔崖笑的卻不是白秋,而是葉離沐。

“戈沐,你還是那麽蠢啊,簡直就和你娘一樣蠢!”

葉離沐身子一震,“閉嘴!”

“你那條斷尾,確實不在老子這裏,因為……”

“崖兒!”

皖珞心驚,意識到他到底想說什麽,還欲再阻止,卻已是無用。完全落人下風,還被肆意殘弄的鄔崖早已覺得屈辱至極,近乎癲狂,哪裏是皖珞能攔得住的。

男子單臂撐起身子,靠在床沿,提著眉耀武揚威道:“它早被老子一把火燒了啊!”

白秋瞇起眼,無言。

小狐貍僵著身子,雙眸失神,呆然似一時不敢置信。

鄔崖見此更是得逞地大笑不止。

他是誰,他可是生下來便受人敬畏的小妖主!

憑借天生的戰鬥天賦,整個棲妖府都無人敢騎在他頭上!

只有戈沐,仗著皇子身份,事事與他作對也就罷了,竟敢折斷他的腿,害他不僅被同族恥笑,更要被關進暗無天日的鎖妖淵裏五十載……

當年,鄔崖並非只是先一步醒來,而是在戈沐暈死過去後仍呆楞望著自己的斷肢,許久,他怒火依舊難消。

他曾也想趁機咬死戈沐以洩憤,可害怕自己也會被妖皇所殺,那個女人比他爹還強,一定會殺了他的。

於是,鄔崖改變了主意,趕在棲妖府的人到達前,他藏起了戈沐的斷尾。他知曉,妖皇手裏有逢春木,能將斷尾再愈合,可若斷尾不見了,逢春木也無用,戈沐就會和他一樣受到恥笑。

這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只是鄔崖萬萬沒想到,戈沐斷了狐尾,他分明也折了條腿,誰也好不到哪裏去,可他卻還是要被關進鎖妖淵五十載,而戈沐竟再無其他懲處。

且即便沒了斷尾,逢春木對戈沐無用,妖皇也絲毫不打算給他用,縱然是他爹娘去懇求也徒勞。

一怒之下,鄔崖尋到事先藏進葬妖谷的斷尾,毫不猶豫投進了大火裏。

葬妖谷,那是所有因受了罪罰而死去的妖之歸所,陰氣極重,尋常不會有妖靠近,可對鄔崖來說卻是一處樂園,自小到大,他去過無數次,再熟悉不過。

妖皇的人自是想不到去葬妖谷尋,而等他們想到時,斷尾早已成了一捧灰燼。

再後來,妖皇便死了,聽說是為了修覆九尾狐族的什麽聖樹而死。不過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虎族終於有了崛起之機。

一場大戰過後,妖皇易位,他成了皇子,很快便堂堂正正使用逢春木治好了斷肢,所有事都變得順風順水。

唯有一件事他不甘心,那就是沒能殺掉戈沐。不過再想到戈沐狼狽逃命的樣子,他還是極痛快的。

“早知今日,老子當初就該追殺到底,取你的狐命,剝你的狐皮,剜你的狐肉,將你趕盡殺絕的。”鄔崖推開皖珞的手,滿臉懊悔道。

聽完這些,小狐貍早已氣得牙齒打顫,怒目瞪著鄔崖,狐尾不自覺立起,似隨時要狂舞著將鄔崖給撕碎,繃直的身子更是宛若一塊鐵片,竟不甚硌疼了少女的手。

白秋還是頭一回見小狐貍這般發怒,想了想,松開手。

她本以為小狐貍會趁此上去報仇,可不成想,幾息後小東西卻又松舒了身子,再無舉動。

“不殺了他?”

葉離沐驚訝看過去一眼,遂地低下頭,“殺了他也於事無補,斷尾再不可能尋。況且,他的命是要留著償還狐狼二族的血債,我不會擅自取的。如今他也斷去一只臂膀,我們算是互不相欠了。”

互不相欠?

這樣就可以了?

若是被人欺辱,難道不是要將這人給拔除,方能解心頭之恨?

白秋難以理解。

七情殘缺時,她便已經不甚理解葉離沐,沒想到如今七情俱在,仍是無法理解他。

然白秋並不覺得惱火,自初見時此人便是這般性子了,不過是從未變過而已。

“這可不算互不相欠。”她駁道。

小狐貍茫然擡頭。

只見白秋指尖輕點,一簇火星飛出,徑直觸擊上那只懸吊起的手臂。

像是被澆上一層油,火星興奮高漲,轉瞬將整條手臂繞裹。

半盞茶工夫不到,粗壯手臂已全部化作灰燼灑落,與塵埃混為一體,唯剩那股嗆人的燒焦味不斷沖擊著皖珞母子的意識。

二人臉色蒼白,戰栗著,還未回過神,那旁的少女卻再次毫無憐憫地開了口。

“那我們來談談第二筆交易,如何?”

“便是用你二人的命。”白秋笑眼彎起,鑲嵌在眸底的那兩顆赤紅琉璃珠明燦燦熠著光。

“換棲妖府至寶,逢春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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