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魔宮，女魔頭與大師兄（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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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魔宮，女魔頭與大師兄（五）
少年搖身一變，又再回到小狐貍模樣，乖巧蹲坐在衾褥上，八條毛絨狐尾慵懶鋪開，好似一張雪白毛毯。
葉離沐仰著臉望。
果真見白秋再瞧他時，神色都比適才舒快了許多，不由生出幾許沮喪，眼底黯淡，垂下頭去。
直到一雙溫暖的手將他抱起，隨後落入了少女柔軟散著馨香的懷裏。
他一時晃了神……
白秋抱著小狐貍坐到床側，順了順狐貍毛，轉而將它放在腿上，拿起床頭藥罐子，一如既往替它敷起藥膏。
霧魘調制的藥膏效果極好，才這麽些時日，那些猙獰傷口便幾乎痊愈，只剩下淡淡疤痕未消。這幾日還遏制住了息境損傷，如今人也清醒過來，眼下只需好生調養，應就無甚大礙了。
想及此，白秋下意識松口氣，回過神，略掀起眼簾。
卻對上一雙澄澈的藍眸，宛若是雨過天晴時仰頭便可見的那片碧藍蒼穹，剛經過水洗，幹凈得不摻一點雜質。
對視片晌，白秋別扭地挪開眼。
目光又不甚落在了小狐貍身後那幾條正歡快搖擺的狐尾上，怔了怔，一臉不解茫然。
“原來狐貍也能搖尾巴嗎？”
她還以為這是狗狗才能幹的事。
葉離沐聞言身子一僵，別過臉，收起狐尾蜷在身側，沈默不應。
“那是因為小皇子喜歡師父你抱它，高興才會搖尾巴啊。”忽而，簾子後探出一顆小腦袋，滿口篤定地替葉離沐做了回答。
小狐貍猛地一激靈，惱羞成怒回頭，不悅瞪了眼半藏在簾子後的柳緒。後者嚇得捂住嘴，怯怯懦懦又縮回去。
聽明白了，白秋眼底浮起薄薄一層笑意，屈起兩根手指彈向狐貍後腦勺。小東西沒個準備，趔趄歪倒，險些從她腿上摔下。幸好四條短腿撲騰得夠快，又再攀爬上來。
小狐貍甩了甩頭，不解地望她。
“你兇什麽兇？那是本尊的徒兒。”
葉離沐心想，白秋素來護短，與她爭辯這些也實屬幼稚了，於是緊緊盯著少女，沈默兩息。
奈何仍有些不服氣。
“我是你的未婚夫。”
收起藥罐，白秋望著豎在眼前的那兩只毛絨絨狐耳，一時沒忍住，伸手捏了把，“本尊才不會找只狐貍成親，你頂多也就算只靈寵吧。”
不料她這隨口一句竟也能刺激到小狐貍，柔軟的狐貍毛霎時炸開，紮在她手心，癢癢的，狐尾沖天豎起，立在眼前，宛若一根昂貴精致的掃把。
少女還未反應過來，小狐貍便掙脫她的手，翻身躍上床榻，背對著她趴下。
看不懂狐貍搖尾巴，可狐貍炸毛，白秋還是能瞧出些名堂的。
這顯然是生悶氣了。
想了想，她轉而喚進躲在簾子後的小不點。
柳緒小跑著到跟前，瞅了眼床榻，半捂住嘴悄聲道：“師父，小皇子的聲音和仙長哥哥好像啊。”
白秋挑眉。
“就是他。”
“仙長哥哥是小皇子！”柳緒立時瞪圓了眼驚呼。
這些日子他受師命，除了修行，便是好生看顧小狐貍。初時，他便一眼認出這缺了根尾巴的九尾白狐就是爹娘口裏常念的小皇子，卻是半點也沒發覺，原來它竟還是救過自己的仙長哥哥。
柳緒蹲趴在床沿，沖著小狐貍的背影喊了兩聲。
可惜人正在氣頭上，壓根兒不理會他。白秋見此，也輕戳了下那圓鼓鼓的狐背，小狐貍竟也不搭理。
她輕哼聲，站起。
“本尊還有事，你好好看著他，不許亂跑，更不許變回人形，否則……你的修行功課加三倍。”
小狼妖和小狐貍俱是身子一震。
柳緒急急拍著胸脯點頭應下。
小狐貍翻過來坐起，卻只看見少女轉身離去的背影，就要飛奔下床榻，不成想，沖至半途卻被一雙小手又給撈了回去。
“仙長哥哥，師父說了，不許你出去。”
“松開。”
“小皇子，師父是魔尊，每日要忙政務，你現在雖然只是一只狐貍，但若總纏著，護法他們還是會說師父耽於美色的。”
“……”眼瞧人已走遠，葉離沐眼皮子緊跳，一時氣短，“你松開。”
見講理是沒用了，柳緒眼珠子轉溜得飛快，索性爬上床，將小狐貍死死錮在了懷裏，“反正我得聽師父的。”
那可是三倍功課啊！
葉離沐氣得語噎。
本想用術法逃脫，可催動法訣時才發現，白秋趁戳他那一下，竟悄無聲息施了禁咒，令他短暫無法使用靈力。
堂堂九尾狐皇子，逍遙閣大弟子，如今竟像個剛出生的幼崽，被個小毛孩困住動彈不得……
少年無言望著刺滿了赤蓮花的紗帳頂，小短腿兒掙紮幾下，奈何無果，終還是頹喪下，不動了。
良久，嘆出一口無奈。
自打應了唐墨，暫不攻上仙門，白秋每日便將精力花在修行和訓練弟子魔兵一事上。
百年前那場仙魔大戰，她雖在閉關，未曾親身經歷，但從宿念口中也知曉，萬魔宮傷亡慘重，乃至連魅風也……
念及此，白秋攥拳，緊皺起眉。
既然時機未到，她自是要趁此多做準備。
繞在少女周身的魔氣瞬時變得渾濁濃厚，連那襲明艷紅衣都乍然被染得暗沈許多。
白秋擡手，將正為她忙上忙下的金燈奴接在手心，溫聲相勸，“日後不必再做這些了，本尊如今就是魔，你再怎麽努力也摘不幹凈這魔氣。”
聽懂這話，金燈奴頓失生氣，兩片薄羽翅也沮喪垂下。
宿念恰好走近，聽見此話神色黯然，頓了須臾後，才恢覆如常，遞過去手裏的卷軸。
“小主人，新弟子都已測過靈根資質，這是他們的記載，以及許時文調查的入魔宮前事跡。今年的弟子資質都不錯，兩個天靈根，三個在符箓上有天分的，適合做丹修的那些還被霧魘長老親自出面提前預留了。”
“嗯。”白秋接過來細細看，漫不經心問，“山陰那邊怎麽沒動靜了？”
前段時日和骨蝕二人相繼來勸她攻打仙門，如今冷不丁安靜下來，沒了聲響，她一時還真有些不習慣。
“這些時日小主人著重訓練魔兵，山陰護法也不是愚笨之人，大抵是猜到小主人的打算，覺得沒必要再多此一舉吧。”
少女側過臉，“看來你也猜到了？”
宿念點頭。
“小主人放心，打與不打，無論小主人做什麽決定，宿念都會支持。”
望了宿念幾眼，白秋不語，忽而想起什麽，合起卷軸。
“正好，本尊一直有件事想問你。”
說罷她揮開衣袖，周旁十數盞燈火盡數熄滅。
今夜本就烏雲厚重，月隱星稀，又沒了燭火照明，千竹臺頓時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漆暗裏。
白秋遂地攤開手心，端出一團火焰來，重新將四周照亮。
“你可發覺哪裏不對勁？”
“不對勁？”宿念不解，端詳過仍明艷灼人眼的火焰，又看了看被火光拉開的那兩道人影，“沒什麽不……”
話音陡然歇住，宿念兩眼斥滿驚詫，呆楞盯著地面。
“小主人你的火……有影子了？”
白秋亦是望著地面那團搖曳的火焰黑影，沈默以應。
這是她一直以來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她的火，雖灼熱熾烈，幾乎能摧毀這世間大多事物，但同樣也極為純凈。任何東西都能在火光下漫開暗影，卻唯獨她的火，無法擁有自己的影子。
幼時她喜和魅風玩影子游戲，那時便發覺，她也好，魅風也罷，乃至二人身上的一根絲線，都能在影子世界留下痕跡，但她的火卻是個例外。
光與影常常相伴，可她的火卻是孤寂的。
魅風解釋，那是因她的火焰太過明亮純粹，若有朝一日出現比她的火更明亮的東西，在那片光亮下，她的火焰便會生出影子。
可魅風也說了，怕是很難尋到那樣的光亮。
事實也是如此，白秋一直未尋到過，可不知為何，她的火焰卻先一步有了影子。
宿念迷茫追問：“那小主人可知是從何時開始的？”
“不知，但最初一次發現，是在謝府書房裏……”
那日厲鬼掀滅燭光時，她在打鬥間便註意到火焰光影，卻只當是錯覺，並未放在心上。
直到後來，和淮琰在落雁谷下，她再次瞧見過火焰影子，才終於確定，她的火是與之前有所不同了。
可至今也未想通緣由。
“我也不明白……”宿念搖頭，可很快又變得高興，“不管怎麽說，也算好事，小主人不是一直都希望自己的火也有影子嗎？”
“是啊，算得好事。”白秋低聲喃喃。
片晌後，她掐滅掌心火焰，打個響指，四周燭火霎時齊亮。
看眼天色，她將卷軸遞回，起身。
“回去吧。”
彼時的聖殿內，葉離沐望一眼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睡得正香的小狼妖，細聽楚熠同他說起這段時日仙門中所發生的事，不由皺起眉。
事情並未有他想得那樣順利，本以為帶回那具屍骨，楚熠二人便能向仙門各派說清司徒楓入魔這一消息，卻不料對方先反咬了口。比起司徒楓入魔殺害鄭蒙長老，向來敵視萬魔宮的仙門各派，自是更願意相信是白秋入魔造出殺孽。
而今，非但仙門一致默認白秋便是預言中的滅世魔頭，逍遙閣也因此事備受詆毀。
“不過大師兄，這麽些日子你怎麽一點消息都沒有，我們險些以為你出了事，小攸寧可是一直鬧著要去萬魔宮尋你。”
葉離沐回過神，“有、有些不方便，放心，我無礙，別讓她來。”
而今這麽多雙眼睛盯著萬魔宮，若再被抓到與萬魔宮有來往，只怕師父受到的指責會更多。
楚熠自是也明白這道理，“你放心，我們不會讓她貿然行事的，不過，你等下還是親自和她聯系為好，至少讓她別再胡亂擔心了。”
“嗯，我尋個機會。”
“機會？”楚熠不解，“大師兄你很不方……”
話未說完，葉離沐這邊就陡然掐斷了對話，他幾乎是以迅雷之勢收起識靈鏡，又再化回小狐貍模樣。
才做好這些，一道紅影便入了聖殿。
白秋負手至床榻前，與乖巧蹲坐著望她的小狐貍四目相望，滿臉狐疑。
“你用了術法？變回人了？”
“……”葉離沐沈默良久，仍不見少女松口，只好點頭，“是。”
白秋一把揪住狐尾，將小東西到拎在半空。
“見你這幾日乖巧，本尊今日才沒給你施咒，你倒是挺會鉆空子。”
“我和楚熠聯系，不可暴露妖的身份。”
他似是早料到會有這後果，不掙紮亦不反抗，像塊柔軟的抹布，就這般任人懸吊著。
想到這，白秋竟覺得有些好笑。
“看你還算坦誠，下不為例，可聽見了？”
小狐貍有些委屈地點了點腦袋，“嗯……”
白秋這才不追究，看向仍躺在地上的柳緒，兩指一並畫訣，地上人眨眼間沒了蹤影。
“送回去了？”
“自然，怎麽，你也想回去？”
葉離沐立馬不再往下接話，轉過話頭，“楚熠說，如今仙門中人都以為是你殺了鄭蒙。”
“不奇怪，仙門中人本來就都是蠢蛋。”白秋不以為然，拎著小狐貍往聖殿的西北角走。
全然沒有自己也挨罵了的自覺，葉離沐繼續叨叨，“我們可以想辦法澄清誤會。”
“不必。”少女指尖點幾下，將露天小院四周燭火點燃，“司徒楓不過是搶先一步，他不殺，本尊遲早也會殺掉的。”
“可你……”
葉離沐還未來得及反駁這話，忽地身子騰空飛出，跟著又垂直墜入水中。
待他撲騰著浮出水面，再觀四周，才發現這是一處湯池，池水溫熱舒適，底端鋪滿了一顆顆補元石，身子浸下去，很快便能感受到體內元息受到滋養，漸漸暖熱活絡起來。
原來這是要幫他療傷。
葉離沐心中歡喜，撲騰著轉過身。
未來得及開口，入目卻見美人正褪下最後一片衣衫，緩緩步入湯池中，肌膚似雪白皙、媲綢緞滑嫩，此刻卻寸縷不遮掩地展現在他面前，刺得葉離沐雙目滾燙。
伴著耳畔“嗡”地一聲響，他只覺腦門發熱，鼻尖淌開一股血腥味，整個身子直楞楞沈進了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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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搖身一變，又再回到小狐貍模樣，乖巧蹲坐在衾褥上，八條毛絨狐尾慵懶鋪開，好似一張雪白毛毯。
葉離沐仰著臉望。
果真見白秋再瞧他時，神色都比適才舒快了許多，不由生出幾許沮喪，眼底黯淡，垂下頭去。
直到一雙溫暖的手將他抱起，隨後落入了少女柔軟散著馨香的懷裏。
他一時晃了神……
白秋抱著小狐貍坐到床側，順了順狐貍毛，轉而將它放在腿上，拿起床頭藥罐子，一如既往替它敷起藥膏。
霧魘調制的藥膏效果極好，才這麽些時日，那些猙獰傷口便幾乎痊愈，只剩下淡淡疤痕未消。這幾日還遏制住了息境損傷，如今人也清醒過來，眼下只需好生調養，應就無甚大礙了。
想及此，白秋下意識松口氣，回過神，略掀起眼簾。
卻對上一雙澄澈的藍眸，宛若是雨過天晴時仰頭便可見的那片碧藍蒼穹，剛經過水洗，幹凈得不摻一點雜質。
對視片晌，白秋別扭地挪開眼。
目光又不甚落在了小狐貍身後那幾條正歡快搖擺的狐尾上，怔了怔，一臉不解茫然。
“原來狐貍也能搖尾巴嗎？”
她還以為這是狗狗才能幹的事。
葉離沐聞言身子一僵，別過臉，收起狐尾蜷在身側，沈默不應。
“那是因為小皇子喜歡師父你抱它，高興才會搖尾巴啊。”忽而，簾子後探出一顆小腦袋，滿口篤定地替葉離沐做了回答。
小狐貍猛地一激靈，惱羞成怒回頭，不悅瞪了眼半藏在簾子後的柳緒。後者嚇得捂住嘴，怯怯懦懦又縮回去。
聽明白了，白秋眼底浮起薄薄一層笑意，屈起兩根手指彈向狐貍後腦勺。小東西沒個準備，趔趄歪倒，險些從她腿上摔下。幸好四條短腿撲騰得夠快，又再攀爬上來。
小狐貍甩了甩頭，不解地望她。
“你兇什麽兇？那是本尊的徒兒。”
葉離沐心想，白秋素來護短，與她爭辯這些也實屬幼稚了，於是緊緊盯著少女，沈默兩息。
奈何仍有些不服氣。
“我是你的未婚夫。”
收起藥罐，白秋望著豎在眼前的那兩只毛絨絨狐耳，一時沒忍住，伸手捏了把，“本尊才不會找只狐貍成親，你頂多也就算只靈寵吧。”
不料她這隨口一句竟也能刺激到小狐貍，柔軟的狐貍毛霎時炸開，紮在她手心，癢癢的，狐尾沖天豎起，立在眼前，宛若一根昂貴精致的掃把。
少女還未反應過來，小狐貍便掙脫她的手，翻身躍上床榻，背對著她趴下。
看不懂狐貍搖尾巴，可狐貍炸毛，白秋還是能瞧出些名堂的。
這顯然是生悶氣了。
想了想，她轉而喚進躲在簾子後的小不點。
柳緒小跑著到跟前，瞅了眼床榻，半捂住嘴悄聲道：“師父，小皇子的聲音和仙長哥哥好像啊。”
白秋挑眉。
“就是他。”
“仙長哥哥是小皇子！”柳緒立時瞪圓了眼驚呼。
這些日子他受師命，除了修行，便是好生看顧小狐貍。初時，他便一眼認出這缺了根尾巴的九尾白狐就是爹娘口裏常念的小皇子，卻是半點也沒發覺，原來它竟還是救過自己的仙長哥哥。
柳緒蹲趴在床沿，沖著小狐貍的背影喊了兩聲。
可惜人正在氣頭上，壓根兒不理會他。白秋見此，也輕戳了下那圓鼓鼓的狐背，小狐貍竟也不搭理。
她輕哼聲，站起。
“本尊還有事，你好好看著他，不許亂跑，更不許變回人形，否則……你的修行功課加三倍。”
小狼妖和小狐貍俱是身子一震。
柳緒急急拍著胸脯點頭應下。
小狐貍翻過來坐起，卻只看見少女轉身離去的背影，就要飛奔下床榻，不成想，沖至半途卻被一雙小手又給撈了回去。
“仙長哥哥，師父說了，不許你出去。”
“松開。”
“小皇子，師父是魔尊，每日要忙政務，你現在雖然只是一只狐貍，但若總纏著，護法他們還是會說師父耽於美色的。”
“……”眼瞧人已走遠，葉離沐眼皮子緊跳，一時氣短，“你松開。”
見講理是沒用了，柳緒眼珠子轉溜得飛快，索性爬上床，將小狐貍死死錮在了懷裏，“反正我得聽師父的。”
那可是三倍功課啊！
葉離沐氣得語噎。
本想用術法逃脫，可催動法訣時才發現，白秋趁戳他那一下，竟悄無聲息施了禁咒，令他短暫無法使用靈力。
堂堂九尾狐皇子，逍遙閣大弟子，如今竟像個剛出生的幼崽，被個小毛孩困住動彈不得……
少年無言望著刺滿了赤蓮花的紗帳頂，小短腿兒掙紮幾下，奈何無果，終還是頹喪下，不動了。
良久，嘆出一口無奈。
自打應了唐墨，暫不攻上仙門，白秋每日便將精力花在修行和訓練弟子魔兵一事上。
百年前那場仙魔大戰，她雖在閉關，未曾親身經歷，但從宿念口中也知曉，萬魔宮傷亡慘重，乃至連魅風也……
念及此，白秋攥拳，緊皺起眉。
既然時機未到，她自是要趁此多做準備。
繞在少女周身的魔氣瞬時變得渾濁濃厚，連那襲明艷紅衣都乍然被染得暗沈許多。
白秋擡手，將正為她忙上忙下的金燈奴接在手心，溫聲相勸，“日後不必再做這些了，本尊如今就是魔，你再怎麽努力也摘不幹凈這魔氣。”
聽懂這話，金燈奴頓失生氣，兩片薄羽翅也沮喪垂下。
宿念恰好走近，聽見此話神色黯然，頓了須臾後，才恢覆如常，遞過去手裏的卷軸。
“小主人，新弟子都已測過靈根資質，這是他們的記載，以及許時文調查的入魔宮前事跡。今年的弟子資質都不錯，兩個天靈根，三個在符箓上有天分的，適合做丹修的那些還被霧魘長老親自出面提前預留了。”
“嗯。”白秋接過來細細看，漫不經心問，“山陰那邊怎麽沒動靜了？”
前段時日和骨蝕二人相繼來勸她攻打仙門，如今冷不丁安靜下來，沒了聲響，她一時還真有些不習慣。
“這些時日小主人著重訓練魔兵，山陰護法也不是愚笨之人，大抵是猜到小主人的打算，覺得沒必要再多此一舉吧。”
少女側過臉，“看來你也猜到了？”
宿念點頭。
“小主人放心，打與不打，無論小主人做什麽決定，宿念都會支持。”
望了宿念幾眼，白秋不語，忽而想起什麽，合起卷軸。
“正好，本尊一直有件事想問你。”
說罷她揮開衣袖，周旁十數盞燈火盡數熄滅。
今夜本就烏雲厚重，月隱星稀，又沒了燭火照明，千竹臺頓時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漆暗裏。
白秋遂地攤開手心，端出一團火焰來，重新將四周照亮。
“你可發覺哪裏不對勁？”
“不對勁？”宿念不解，端詳過仍明艷灼人眼的火焰，又看了看被火光拉開的那兩道人影，“沒什麽不……”
話音陡然歇住，宿念兩眼斥滿驚詫，呆楞盯著地面。
“小主人你的火……有影子了？”
白秋亦是望著地面那團搖曳的火焰黑影，沈默以應。
這是她一直以來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她的火，雖灼熱熾烈，幾乎能摧毀這世間大多事物，但同樣也極為純凈。任何東西都能在火光下漫開暗影，卻唯獨她的火，無法擁有自己的影子。
幼時她喜和魅風玩影子游戲，那時便發覺，她也好，魅風也罷，乃至二人身上的一根絲線，都能在影子世界留下痕跡，但她的火卻是個例外。
光與影常常相伴，可她的火卻是孤寂的。
魅風解釋，那是因她的火焰太過明亮純粹，若有朝一日出現比她的火更明亮的東西，在那片光亮下，她的火焰便會生出影子。
可魅風也說了，怕是很難尋到那樣的光亮。
事實也是如此，白秋一直未尋到過，可不知為何，她的火焰卻先一步有了影子。
宿念迷茫追問：“那小主人可知是從何時開始的？”
“不知，但最初一次發現，是在謝府書房裏……”
那日厲鬼掀滅燭光時，她在打鬥間便註意到火焰光影，卻只當是錯覺，並未放在心上。
直到後來，和淮琰在落雁谷下，她再次瞧見過火焰影子，才終於確定，她的火是與之前有所不同了。
可至今也未想通緣由。
“我也不明白……”宿念搖頭，可很快又變得高興，“不管怎麽說，也算好事，小主人不是一直都希望自己的火也有影子嗎？”
“是啊，算得好事。”白秋低聲喃喃。
片晌後，她掐滅掌心火焰，打個響指，四周燭火霎時齊亮。
看眼天色，她將卷軸遞回，起身。
“回去吧。”
彼時的聖殿內，葉離沐望一眼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睡得正香的小狼妖，細聽楚熠同他說起這段時日仙門中所發生的事，不由皺起眉。
事情並未有他想得那樣順利，本以為帶回那具屍骨，楚熠二人便能向仙門各派說清司徒楓入魔這一消息，卻不料對方先反咬了口。比起司徒楓入魔殺害鄭蒙長老，向來敵視萬魔宮的仙門各派，自是更願意相信是白秋入魔造出殺孽。
而今，非但仙門一致默認白秋便是預言中的滅世魔頭，逍遙閣也因此事備受詆毀。
“不過大師兄，這麽些日子你怎麽一點消息都沒有，我們險些以為你出了事，小攸寧可是一直鬧著要去萬魔宮尋你。”
葉離沐回過神，“有、有些不方便，放心，我無礙，別讓她來。”
而今這麽多雙眼睛盯著萬魔宮，若再被抓到與萬魔宮有來往，只怕師父受到的指責會更多。
楚熠自是也明白這道理，“你放心，我們不會讓她貿然行事的，不過，你等下還是親自和她聯系為好，至少讓她別再胡亂擔心了。”
“嗯，我尋個機會。”
“機會？”楚熠不解，“大師兄你很不方……”
話未說完，葉離沐這邊就陡然掐斷了對話，他幾乎是以迅雷之勢收起識靈鏡，又再化回小狐貍模樣。
才做好這些，一道紅影便入了聖殿。
白秋負手至床榻前，與乖巧蹲坐著望她的小狐貍四目相望，滿臉狐疑。
“你用了術法？變回人了？”
“……”葉離沐沈默良久，仍不見少女松口，只好點頭，“是。”
白秋一把揪住狐尾，將小東西到拎在半空。
“見你這幾日乖巧，本尊今日才沒給你施咒，你倒是挺會鉆空子。”
“我和楚熠聯系，不可暴露妖的身份。”
他似是早料到會有這後果，不掙紮亦不反抗，像塊柔軟的抹布，就這般任人懸吊著。
想到這，白秋竟覺得有些好笑。
“看你還算坦誠，下不為例，可聽見了？”
小狐貍有些委屈地點了點腦袋，“嗯……”
白秋這才不追究，看向仍躺在地上的柳緒，兩指一並畫訣，地上人眨眼間沒了蹤影。
“送回去了？”
“自然，怎麽，你也想回去？”
葉離沐立馬不再往下接話，轉過話頭，“楚熠說，如今仙門中人都以為是你殺了鄭蒙。”
“不奇怪，仙門中人本來就都是蠢蛋。”白秋不以為然，拎著小狐貍往聖殿的西北角走。
全然沒有自己也挨罵了的自覺，葉離沐繼續叨叨，“我們可以想辦法澄清誤會。”
“不必。”少女指尖點幾下，將露天小院四周燭火點燃，“司徒楓不過是搶先一步，他不殺，本尊遲早也會殺掉的。”
“可你……”
葉離沐還未來得及反駁這話，忽地身子騰空飛出，跟著又垂直墜入水中。
待他撲騰著浮出水面，再觀四周，才發現這是一處湯池，池水溫熱舒適，底端鋪滿了一顆顆補元石，身子浸下去，很快便能感受到體內元息受到滋養，漸漸暖熱活絡起來。
原來這是要幫他療傷。
葉離沐心中歡喜，撲騰著轉過身。
未來得及開口，入目卻見美人正褪下最後一片衣衫，緩緩步入湯池中，肌膚似雪白皙、媲綢緞滑嫩，此刻卻寸縷不遮掩地展現在他面前，刺得葉離沐雙目滾燙。
伴著耳畔“嗡”地一聲響，他只覺腦門發熱，鼻尖淌開一股血腥味，整個身子直楞楞沈進了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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