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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州,公子與狐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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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州,公子與狐玉(十一)

“不捉了?”

紀辰楞了楞,隨後輕皺眉,狐疑地打量端坐在樹墩上的少年,諷道:“你們方才不還口口聲聲喊著要捉妖,為民除害?怎麽說不捉就不捉了?”

話落,他頓了下,擡高手臂。

孤天劃破冬日寒氣,冷冷橫指向馮銘。

“說,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辰道友,你真的多慮了。”馮銘苦笑辯解,心中亦頗多無奈。

顯然在這位少年的眼裏,他馮銘、不,應該說是整個玄天宗,大抵都是些道貌岸然、卑劣無恥之輩,心裏眼裏全是算計。

不過這也怨不得人家如此想,那日謝府的事,他至今回想起都甚是歉疚和羞愧。

“那位魔尊……”

提及白秋,馮銘噎了片刻,才繼續,“與傳聞裏有些不同,不像是心狠手辣的人。”

眾人口裏的女魔頭,不將仙門放在眼裏,兇狠狂妄,無惡不作,可比肩百年前一夜滅了星霞堂滿門的魔尊肖旭。

但那日,他瞧見的卻不是如此。

被算計在先,這位魔尊沖破陣法、擊敗師父後本可一舉將他們幾人覆滅,然白秋卻並未如此。他瞧得分明,那雙皎皎黑亮的眸子裏雖盛有怒火,卻不見半分殺意。

這樣的人,無論如何也與“魔頭”二字沾不上邊。

似覺得他所言極荒唐,紀辰薄紅的唇角勾起幾分譏誚。

“不同?你以為,何故會不同?不還是你們先自以為是給她搬弄了汙名?如今倒是知道感慨不同了?”

馮銘不作聲,心裏卻十分明白這位少年說得很在理。也正因為對自己此前偏斷有了質疑,他連帶著開始重新審視逍遙閣幾人,今日才會選擇在此消磨。

“你們今日是專門來幫助狐妖的吧?”馮銘對少年的話並不氣惱,反倒好奇問,“你們為何改主意了?”

他記得,兩派此前目的一致,如今為何又背道而馳?莫非他又有什麽重要的沒看清?

不知馮銘所想,紀辰只以為他是來套話的。

難怪不打,果然是另有所圖。不過,反正目的已達到。紀辰冷哼,孤天回鞘,腳尖點了下地,輕松躍上身後大樹的枝椏,隨後抱著劍閉上眼,逮了空回顧起昨夜新學的法訣,任憑馮銘在底下如何追問,也楞是沒多給個眼神。

另一邊,見馮銘遲遲未跟上,司徒楓正暗暗驚訝那逍遙閣弟子還有些本事,竟能與自己的愛徒較量這麽久時,又有一人攔在前頭。

這次的人,他再熟悉不過,正是讓他還曾一度懊悔過的法器修小丫頭。

不待司徒楓開口,常磊便一眼看清了來人的目的,率先叫囂:“還想拖延?就憑你那點本事,以為能拖到幾時?”

“我這點本事?”言攸寧不屑地白一眼,“那也比你有本事,你個‘一輪廢’。”

不知是不是太敏感,縱然是頭一回聽見“一輪廢”這詞,常磊竟也立馬能反應過來,言攸寧是在諷刺他仙門大比上第一輪便敗了的事,氣得齜牙咧嘴。

“掌門,這回就讓弟子來。”常磊自告奮勇。

司徒楓看他一眼,應倒是也應了,只不過與馮銘那會兒不同,扔給他的是一句“莫要輕敵”。

覺得有些沒臉面,常磊求勝心更是高漲,司徒楓等人才走遠,他便沖少女鼻孔朝天一臉不屑,撚了法訣劈過去。

仙門大比時他運不好,第一局便抽中朝佛寺的敬真,自然不是對手。但今日不同,這小丫頭不及敬真的一星半點,況且這裏還是他的主場。

一訣出,林中樹木枝搖葉抖,頃刻間都具備了意識,簌簌作響,像是數不清的妖魔鬼怪在往這邊靠攏。望見少女臉上的驚慌之色,常磊大喜,以為正要得手。

就要及近時,倏然,腳下一動。

“啊……”

雪地裏冷不丁翻起五塊木板,像撥開的花瓣一片片合上,重新變成花苞。啪嗒地幾聲響,角頂著角,邊連著邊,不待常磊作反應,木板就利落幹脆就地搭起了一個籠子,剛好將常磊困在其中。

喜色轉眼消散,大樹也恢覆如常,木籠子壓制了常磊的靈力,他如今就像個被人拔了利爪和尖牙的老虎,乍一瞧,比貓還不如。

居然有陷阱……

更氣人的,是見常磊被困住,言攸寧自芥子囊裏摸出一只掌心大小的藤椅,往空中扔出,落地時便就成了尋常大小。

藤椅輕搖晃著,壓得積雪嘎吱作響。言攸寧坐上,掏出一卷話本正要愜意地看,倏然對上常磊的視線。

她想起什麽,握拳輕咳了咳,跟著學那司徒楓適才的神色,模仿道:“莫要輕敵。”

說罷,再看籠中人,忍不住大笑起來,常磊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拍著籠子的門便罵罵咧咧起來。

萬幸啊,司徒楓帶著人刻不容緩地走了,否則這一幕怕是要叫他半輩子都擡不起頭。

言攸寧之後,當這第三條攔路虎的是楚熠。

這平日裏笑瞇瞇的,惹起事來當真比其他人要狠,二話不多說便扔出兩道符箓,數十聲炸響生生攔住了玄天宗一眾人的去路。

沙石翻滾漫天之際,韓秉文忽而驚聲喊:“掌門!狐妖離遠了!”

司徒楓去看,果不然,搜妖燈的火焰比之前暗了許多。這看似不起眼的拖延術,竟起了不小的作用。

正要繼續用符箓的楚熠忽而被一道風卷得後退好幾大步,唐墨自弟子裏走出。

“望天臺一戰後,楚道友的修為倒是又精進不少。”

看清來人,楚熠扶著樹站穩腳跟,笑意不減。

“這還不是怕日後輸給唐道友。”

眼見搜妖燈越燃越暗,在韓秉文的勸說下,司徒楓的目光在兩位符修間轉了轉後,只得將此地交給唐墨解決,又繼續往前。

可這次,他走出沒多遠,那股最初被壓下的怪異感便陡然再次升起。

“怎麽了掌門?”見他停,韓秉文端著燭燈有些心急,卻又不敢直白催促。

司徒楓不語,微瞇著眼思量,遂地又望向那盞越來越暗的搜妖燈……

片晌,他腦子裏驟然明清。

“我們中計了。”

“掌門是何……”韓秉文話未說完,搜妖燈的火焰便猛地跳躍一下,隨後徹底熄滅下去,“這怎麽回事!”

妖氣並未燃盡,燭火卻先熄,莫非這狐妖在他們被糾纏時,已然逃出了千裏外?

似看出他所想,司徒楓冷哼。

“是乾坤移象。”

韓秉文一驚,“乾坤移象陣?”

這是一個古老法陣,可偷天換日,鬥轉星移,據聞被困於此法陣中的人,所見日月,所去之向,皆是布陣人模糊的虛像。

不同於實景固步的結界,亦不是心定可破局的幻境,這些虛像是幾番交錯揉雜後造成,摸不透,弄不清,穿不破,唯有時辰限制。

此法陣久遠,當今修真界裏,從未聽說還有懂得布陣之法的人,更何況對方還是一群乳臭未幹的少年。

“方才那三人並非是要拖延,不過是為掩人耳目,實則那是三個陣眼,走進的一瞬,我們便被陣法模糊了方向。眼下並不是在追尋狐妖,而是在遠離,搜妖燈愈來愈暗也是這緣由,如今熄滅,是陣法快要成了。”

韓秉文聽了恍然,“那該怎麽辦?”

“不必急,還有最後一個陣眼。”司徒楓冷笑了聲,若他沒猜錯,最後一個就是在這附近了。

也就是說,那布陣之人也極可能在附近。

乾坤移象雖厲害,但布陣難度卻極高,講究個神不知鬼不覺,若在陣法完成前先一步被人發覺,便極可能空虧一簣。

就像現在……

忽地,一道身影嗖嗖從身後飛過,眾人屏息凝神,圍成圈嚴以待敵。

“狐、狐妖!”這時一個弟子低喊了聲。

眾人循他所指方向望去,只見艷陽披灑之處,那棵粗壯大樹後,一道影子自地面延伸開,觀那模樣,赫然就是只多尾妖狐。

有弟子魯莽行事,擡腳就要靠近,卻被韓秉文一把給拉回。

“別亂動,當心觸上陣眼。”

聞言,那弟子立馬將腳猛地縮回。

狐妖似是知曉自己暴露,閃身自大樹後離開。它動作迅猛敏捷,讓人看不清,飛快從一棵樹後挪至另一棵。

司徒楓見此輕蔑一笑,手心凝聚靈力,接著目光一寒,一掌將靈力打了出去。

這一掌打得不偏不倚,乍地一聲痛苦低吟,那妖狐被擊落。只不過借著驟然掀起的濃霧,又再次躲到了樹後。

淡淡血腥味隨霧散開,司徒楓冷笑,環顧一圈後,視線鎖定在了一個方向。

他擡手,掌心向著那處,五指半屈,虛空猛地一吸。

濃霧裏中似有什麽被他驟然吸附來,司徒楓嘴角剛掛上喜色,便見一束銀光閃現,瞪大眼,轉而兩手接住了那物什。

他吸附來的並不是狐妖,而是一根橫拉開的絲線。

那絲線如一把寒光凜凜的利刃,一聲銳響,直朝他脖頸劈來,若非司徒楓及時用手擋了下,恐怕這絲線會直接劃破他喉嚨。

然其實此刻情況也並不怎麽好,絲線勒著他兩只手心和脖頸,將人帶起直直飛出,最後綁在了一根大樹軀幹上。

“掌門!”韓秉文一聲才喊出,腰間便也被一個絲線纏上,扯著他飛向另棵大樹。

其餘玄天宗弟子也無一幸免,有的被倒掛在樹上,有的被橫綁在樹椏間,哀嚎連連,好不淒慘。

最要命的是,這胡亂飛撞的瞬息,最後一個陣眼也不知被誰給精準碰到了,乾坤移象陣終於還是完成。

大樹後,小狐貍顫抖著身子,可憐蜷縮在樹根處,澄澈的藍眸子噙著痛苦,一睜一閉間,倏然見一雙精巧的白錦靴在面前停下。

擡眼,聽得一陣銀鈴響,小狐貍與蹲下身的少女四目相望。

好半晌,突然身子一震,也顧不得傷口,便要逃躥開。

卻奈何逃不過那十指水蔥白,少女還是輕而易舉將它抓住,抱進了懷裏。

“本尊來了,你還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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