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蕉鹿自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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蕉鹿自欺

坦誠,引誘,認輸,求饒……辜意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說什麽做什麽,阮蓄之亦然。

走廊逼人的寂靜,阮蓄之心緒混亂,盯著對面的墻壁啞口無言。

辜意將臉埋進阮蓄之的頸窩,嗅出一點煙味便當作救命良藥,卻不敢靠近阮蓄之的心口——如果再見面,阮蓄之心跳如常,毫無波瀾,該怎麽辦?這是他這幾年常常自問自答的問題。

同樣的問題,答案變來變去能翻出花,最後統一為不怎麽辦,這很正常,平常心嘛。來之前還把答案背了一下呢,可現在才驚覺紙上談兵果然不靠譜,答案大錯特錯。

頸窩濕熱,仿佛能灼爛一層皮,阮蓄之回神,後退一步,粗魯地將酒瘋子抵上玄關櫃,伸手關上房門。

“砰”,懷裏的人一抖,驚慌松手,擡起臉,滿眼濕淚。

阮蓄之又想抽煙了,往兜裏一摸,鬼都沒有,哦,盒子剛被扔垃圾桶。他抓了把褲子,連隨雨寄的名字都不想提,語氣著實惡劣,“人沒餵飽你,來我這兒加餐?”

“我吃飽了啊。”辜意切切地看著他,“不是你給我轉的菜嗎?我那會兒撐得想吐,但是你一直轉……紅燒魚很好吃的。”

前一秒還在午夜場,這會兒又跟不上趟,如果不是阮蓄之了解這個人,真要當他是裝純。

“那你來做什麽?”阮蓄之哂笑,“跟我炫耀你做了壞事,還是,”他陡然靠近一步,逼得辜意瑟縮成鵪鶉,“想著我做不得勁,還要當著我的面來?”

他話語放浪,眼裏卻半點狎昵也無,比不搭理不接茬還刺人。辜意喉間哽塞,積攢的勇氣化為紙老虎,蔫兒了,正要道歉逃走,阮蓄之包裏的手機卻響起來。

以為是餘年喜,阮蓄之沒有避諱,屏幕上的來電顯示霎時露出來。

辜意盯著屏幕上的那個字,喉結滾動,哽意盡散,徹底酒醒了。

阮蓄之按了接聽,瞧著辜意,“媽。”

“哎。”阮明霜語氣含糊,應該是在敷面膜,“蓄之,回去了沒呀?”

“馬上。”阮蓄之說。

“喝酒可不許開車,晚上回去早點睡,明天還得趕飛機。”阮明霜叮囑,“在劇組千萬要照顧好自己,記得寄點我愛吃的回來。”

“遵命。”阮蓄之說,“您還有什麽吩咐?”

“暫時沒了。”阮明霜笑一笑,“我明兒要和你舅媽飛時裝周看男模。”

阮蓄之納悶,“家裏四個現成的,還不夠您二位看?”

“哎呀,你們四個我都看膩了。行了,你趕緊回吧,我要取面膜了。”阮明霜說拜拜,掛了電話。

辜意把目光從兩人的鞋尖擡起來,問:“霜姨……阿姨身體好嗎?”

“好著呢,每天澆花逗鳥餵魚和舅媽出去打牌逛街看帥哥,逍遙賽神仙。”阮蓄之和餘年喜發了條消息,“跟我下樓,載你一程……算了,你和隨雨寄一起回吧,四個人要超載。”

四個人就超載,是三輪車還是滑板車啊?拒絕人都不屑找個稍微靠譜點兒的借口。

辜意抿了下嘴,說了再見後側身從阮蓄之的控制範圍擠出去,擰開門出去了。

房門輕輕關上,阮蓄之閉眼,伸手捏了下眉心,心神亂晃。

有對象還要跟初戀聊|騷調情,辜意不是會做這種事的人,除非他和隨雨寄已經分手,可看了一天,這倆親密自然得很,難道是和平分手,再當朋友?

阮蓄之呼氣,拉開門離開。

餘年喜正在刷短視頻,車窗敲響,她回頭看一眼,打開中控鎖。阮蓄之上車關門,她上下打量,“您沒有哪裏不舒服吧?胃疼不疼,我把藥帶過來了。”

“沒事兒,今晚喝得不多。”阮蓄之說,“直接去機場那邊的酒店。”

“好嘞。”餘年喜驅車離開,途中沒忍住喜氣,“我剛才要到墻頭的簽名了!”

“你的墻頭不是早就塌成地皮了嗎,這會兒還在住免費大牢。”阮蓄之記憶猶新,“當初你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整整三天食量加倍。”

“哎呀,往事請別提,我說的是我的新墻頭。”餘年喜諂媚,“當然,無論墻頭如何洗刷,老板您都是我唯一的本命!”

阮蓄之:“哦。”

“其實我兒子在大一剛演電視劇那會兒,我就註意到他了,畢竟長得帥,但也只是單純地舔舔顏。直到去年的《覓風》我才真正喜歡上他,沒辦法,他把男主演得太可愛了,沒人能拒絕只對你一人溫柔的冷酷狗狗!剛才見到真人,媽呀,腿好長人好帥就算了,還特別友善溫柔可愛地給我簽了名。”餘年喜語氣蕩漾,“他還誇我戴的耳環好看!”

誇配飾不誇本人,這有什麽好樂的?

阮蓄之不懂女孩心思,不過這個點從君宜酒店出來的藝人,大概率是《塵蘿》劇組的。他隨口道:“你兒子是哪個?真要趕巧,下回吃飯的時候就帶上你。”

“您是我親老板!”餘年喜喜不自勝,“就這幾年特火的、報186就186一厘米不帶少的、當年和辜編疑似出櫃的那個隨雨寄——”

“他什麽時候下來的?”

餘年喜一怔,“啊,就我先前給您打電話沒兩分鐘,他就從酒店出來了。”

察覺阮蓄之語氣不對,她有些慌,“怎麽了?”

傻兒子該不會得罪老板了吧?!

“停車。”阮蓄之說。

他的話向來不容置喙,餘年喜半個字不敢問,慌忙找了個路邊停車,偷偷擡眼瞄向後視鏡。

阮蓄之拿出手機,在屏幕上毫不停頓地點了很多下,應該是在輸入電話號碼,過了兩秒,他果然將手機放在耳邊。

如果是熟人,怎麽不存號碼?如果不是熟人,那又怎會、何必要記熟別人的號碼?

餘年喜暗自奇怪,安靜地等著。

鈴聲響了一會兒,在自動掛斷前兩秒被接通,對面的人不說話,呼吸很輕。阮蓄之沈默兩秒,說:“現在打包你的東西連帶你一起下樓,我的車停在樟安路牌下,十五分鐘。”

不待辜意回答,他掛了電話。

餘年喜覺得老板不講道理,小聲質疑,“萬一人家已經鉆被窩了呢?”

阮蓄之說:“裹著被窩一起。”

十分鐘的樣子,後座車門被敲響,隨後車門拉開,一個年輕男人鉆了進來。餘年喜好奇地瞟了一眼,待看清對方的臉,差點沒克制住表情,連忙遮掩般的擡手揮揮,“hi,我是蓄之哥的助理,餘年喜。”

助理啊,辜意收斂視線,緩了下因為奔跑而急促的呼吸,頷首道:“你好,我是辜意,是蓄……打擾了。”

餘年喜“哦”了一聲,心思沒收住,尾音有點長,被阮蓄之瞥了一眼,連忙閉嘴轉頭。

過了三秒,她問:“老板,去哪兒?”

“東西收拾好了?明天幾點的機票?”阮蓄之問辜意。

辜意說:“好了,老湯會幫我寄到劇組,機票是明天上午九點十分,在太興機場。”

阮蓄之說:“小喜,問問酒店還有沒有空房間。”

“好嘞!”餘年喜拿出手機撥打電話,三句話解決,轉身搖頭。

辜意說:“沒關系,反正這會兒都挺晚了,我去網吧看部片子,就差不多了。”

阮蓄之淡聲道:“你在酒店大堂沙發上躺一會兒,也差不多了。”

辜意小聲說:“也好。”

阮蓄之:“……”

餘年喜咂摸不清後座這兩人的關系,但敏銳地察覺到自家老板的不悅,趕忙說:“辜編如果不嫌棄,就住我那間吧,我還沒進去過。”

那怎麽行?

辜意還沒拒絕,餘年喜又說:“老板得住隱私性保密性好的酒店,但我不一樣,隨便哪個酒店都能歇。”

“這個點在機場附近很難找到空房間。”阮蓄之一錘定音,“開車,辜意今晚睡我那間套房的客臥。”

辜意霎時心亂如麻,沒有吭聲。

餘年喜震驚,我勒個去?難不成讓狗仔編到真的了!

心潮翻湧是真,不敢停留也是真,餘年喜驅車前往酒店,一路上車內安靜到了讓她尷尬的地步,但偷摸一瞧,後座那兩位各自枕著窗閉眼休息,一片歲月靜好。

餘年喜暗自嘆了口氣,糾結著要不要給苓姐報個信,這兩人要真的有點什麽,晚上住一起,幹柴烈火一噌啦,萬一發生點什麽……苓姐雖然也管不了老板,但至少她知情就報,真要出事也能緩刑吧?

可他們真的有什麽嗎?

當年辜意和隨雨寄的出櫃傳聞鬧挺大,隨雨寄那方是出聲明了,可沒多大效用,辜意更是懶得出來解釋,所以吃瓜群眾基本當他是默認了。

那年、這會兒辜意和隨雨寄到底是什麽情況,餘年喜不好肯定,辜意和自家老板又是個什麽關系,她更拿捏不準。就這麽胡想糾結到酒店車庫,眼看兩人前後往電梯間去,餘年喜呼了口氣,放棄了。

算了,反正苓姐這會兒來也趕不上了,隨緣吧。

這邊餘年喜暗自忐忑,那邊兩個罪魁禍首一路沈默到酒店套房。在玄關換了拖鞋,阮蓄之走到客臥,伸手擰開門,側身看了辜意一眼。

“謝謝。”辜意走過去,頓了兩秒,又擡了下胳膊,“我們的外套好像拿反了,這件我穿著有點大……我不是故意的,我扶辛導去洗手間前,架子上只有我的外套,所以我後來回去拿的時候也沒辨認。”

“哦。”阮蓄之說,“你的意思是,我故意放了外套,害你拿錯?”

“我沒這意思。”辜意說,“你又不是閑的沒事幹。”

阮蓄之沒說話。

辜意看向他身上的新襯衫,“我的外套呢?”

“不知道放哪兒了,找到了再給你。”阮蓄之看一眼他身上的皮夾克,“先穿著吧,反正一樣,實在找不到,我賠你一件。”

辜意摸摸袖口,下意識地說:“大熱天的,又不是天天應酬,哪能穿這麽厚實?”

阮蓄之找茬,“那你這會兒穿它幹嘛呢?”

“……我不是想還給你嘛,穿身上省事兒。”再說要露餡了,辜意連忙道聲“晚安”,轉身躲進客臥。

阮蓄之被門風扇了一臉,在門口站了幾秒,轉身去了主臥。他進門就脫了襯衫,進浴室洗漱,出來後看一眼時間,淩晨兩點多了。

口有點渴,阮蓄之套上睡衣往外走,剛擰開房門,就聽見一道開門聲。

辜意擠出門縫,賊似地走到房門口,開門探身,對門外的人“噓”了一聲,“小點聲兒。”

前臺人員遞過袋子,輕聲說:“您的物品。”

辜意接過,把錢轉給前臺人員,道謝後縮回上半身,輕輕關門。他摁滅手機的光,剛要回屋,主臥的門便開了。

那樣高大的身形逆著主臥門前的餘光步步逼近時很有壓迫感,辜意咽了下口水,“你、我吵醒你了嗎?”

“沒,我出來倒水。”阮蓄之在他面前站定,“大半夜的,幹什麽呢?”

辜意捏緊袋子,“我讓前臺幫我去買了點東西。”

他用一根手指勾著袋子的,一看就沒什麽重量,再聽這滿嗓子的心虛,阮蓄之笑了一聲,“買什麽了,套子?”

辜意臉一熱,下意識地反駁:“我一個人買什麽套子啊。”

“約個人也不是不行。”阮蓄之語氣懶散,“反正套房隔音還不錯。”

辜意抿唇沈默幾秒,嘴裏重重地蹦跶出幾個字,“我沒買,也不約。”

“好吧。”阮蓄之說,“那買的什麽?”

辜意沒想到他還會追問,“……隱私。”

“是,但你這滿臉心虛的,我不得不多想。這間套房是我常年住的,萬一你要買點不靠譜的玩意兒,我得背鍋啊。”說著,阮蓄之突然伸手握住袋子,摸到輪廓,是個小紙盒子。

辜意來不及躲了,“餵!”

這手感,阮蓄之問:“含片還是煙?”

“含片。”

阮蓄之沒說話,那目光淡淡的,辜意舔了下唇,“……煙。”

“我這兒有酒,要不要再給你弄點小燒烤?”阮蓄之淡淡地說,“沒收,我的套房不許出現二手煙的味道……辜意。”

下一秒,他晃了下乖乖到手的袋子,“下半夜安分點兒。”讓開道,“回屋睡吧。”

辜意不看他,哽著脖子回去了,有點小脾氣,把客臥門關出一聲響。

阮蓄之側身看著客臥,笑了一下,就一下,神色倏地冷了。以前辜意從不碰煙,第一回看見他抽煙時還老氣橫秋的教訓,現在竟然會在深更半夜買煙抽了。

半夜都得來一根,這癮是有多大?

“啪。”

阮蓄之把袋子扔進玄關邊的垃圾桶,抽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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