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閑

兩人來的時候是上午，略微坐了坐便到了午膳的時候了。

那一窩小兔子頂著江清晏那邊傳來的意味深長的目光，瑟瑟發抖，連豎起來的耳朵都耷拉了下來。

雖然它們的小腦袋也只夠想想吃吃睡睡的生活瑣事，也想不明白自己是做錯了什麽，以至於得罪了這個大人物，但趨利避害的生存本能還是有的，下意識地便往梁雁的方向挪了挪，以求“庇佑”。

“好端端的嚇這些小東西做什麽。”梁雁無奈，輕輕地捏了下瑟縮得最厲害的小灰兔的耳朵，安撫地擼了擼它耳根的絨毛。

江清晏聞言收回目光，也不否認自己跟一窩小兔子置氣的事實，坦然道：“沒辦法，求而不得，嫉妒了。”

梁雁沒接這話，權當沒聽見，她也沒有遲鈍到那種地步，這些日子江清晏明顯比以往主動了些，說是熱情都不過分，像他卻又不像他。

他的確是喜歡說些讓人想入非非的話，可他更清楚，凡事都有個度，過猶不及。不說別的，短短這幾日，頻率就超出了以往許多。

簡直就像是有什麽事擋在未來不遠處，沒有時間再容他慢慢等待、徐徐圖之了一樣。

梁雁手上的動作不知何時停了下來，搭在桌上，竹籃的陰影裏。她的睫毛又密又長，彎成一個優美的弧度，笑起來像是展翅欲飛的神鳥，而此刻卻隨著視線微微垂下，無端多了點愁緒。

照進屋內的陽光在梁雁的臉上打下陰影，透過耳墜折射出絢麗的光彩，江清晏一怔，忽然預感到了她要說什麽。

果然，梁雁目光微轉，落在了他身上，而後緩緩地開口，語氣篤定，不是疑問而是肯定：“是今年嗎？”

這些年來她一直被護在無風無浪、金碧輝煌的宮殿之中，可也並非對外界的情況一無所知，看似還能維持住表面的祥和，實際上隨時可能有一戰。

“是，已經開始準備了，約莫就在秋天了，”既然被她猜了出來，江清晏索性也就不再瞞著了，對上梁雁的目光，他眼裏依舊是湮不滅的輕狂，“放心，不會耽擱太久的。”

午膳過後，兩人沒有再提起將要出征的事，梁雁坐在藤椅上，閉上眼聆聽著流水潺潺。

夏天還未過一半，梁雁漫無目的地思量著，因為上次她在北方使者面前的攪局，北方的那所謂“公主”也莫名地被添上了入京的行程，如果不耽擱的話，大約再過一個半月也就到了。

可聽江清晏他們的意思，卻又準備要在秋天出征，到時候兩邊撕破了臉，這夾在中間的“公主”才是最倒黴的，在京城沒有了容身之處，北方也只會把她當作一個棄子拋棄，平白受一場無妄之災。

畢竟戰事當前，各有心思，有誰會在意這麽個身處異鄉的無助女子會怎麽想呢？

不過，若是她聰明的話，保全自己的法子倒也是有的，說不定比起留在北方當個隨時可以被獻出去的棋子，這樣反倒是更好的一條路……

想到這裏，梁雁一曬，還真是越想越偏了，那些事與自己又有多大的關系呢？非親非故，連一面之緣都沒有，那“公主”的死活與她何幹？

也許是因為在水潭邊，庭院裏的風很清涼，一點都感受不到暑熱，且幽靜非常，只有流水聲環繞不絕。

然而，“偷得浮生半日閑”的計劃還是趕不上變化，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從外面傳來，停在了臺階下。

江清晏早在腳步聲剛傳來的時候便起了身，越過屏風，負手看向來人，來人躬身拱手，低聲道：“將軍，剛接到消息，西南王病逝，世子正準備啟程回西南了。”

江清晏眼神微微一動，面容背著光，在陰影之中更看不出情緒，死生大事，世子回程並沒有什麽不對，陛下也沒有理由回絕，只是這個時間點，實在是太巧了些。

“病逝？是久病不治還是忽然暴斃？”江清晏不動聲色地將這個疑點記在了心裏。

說起來這個西南王世子，性情孤僻，在京城的這麽些日子也都在待在府裏不怎麽出門，不僅不主動結交權貴，連權貴主動搭話都不怎麽愛搭理，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模樣。

江清晏也沒怎麽會過他，只是讓人暗中盯著，倒也沒發現什麽奇怪的舉動。

“西南那邊說，從前年冬日開始西南王便時有頭疼之狀，只是不太嚴重，也沒怎麽放在心上，直到前一陣子才愈來愈嚴重了起來，派過去的禦醫也拿不準，只說郁結於心，憂勞成疾，直到如今……”

“唔，知道了。”江清晏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麽，揮手讓人退下。

病逝這種死法，是真的生老病死不可抗力，還是被人害死的，真真假假根本說不清楚，再說了，說到底也是西南的家事，於朝廷而言不過是一道聖旨，西南王換個人而已。

若是那個西南王世子安安分分的倒也行，西南的權力還能多留幾年，而若是他有了什麽不該有的想法……

江清晏心裏嗤笑一聲，那更好，還方便把西南也收回來了呢。

梁熠寧又不是上輩子那個糊塗蛋了，想來早就盯緊了，就等那西南王世子有動作呢。

江清晏拂袖轉身，回到了屏風之後，看著梁雁小憩的睡顏，心神忽地就放松了下來，緩緩地躺回了與她並排的另一張藤椅上，想到此時某位皇帝可能還在禦書房裏面對著成山的奏折，沒由來地忽然就有了點幸災樂禍偷閑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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