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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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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服

蘇老爺子的房間在西側最裏面,一個落地的衣櫃被當做桌子用,上面擺滿煤油燈、火柴、切刀、藥酒、藥盅等用品。

屋子不大,站滿人後,空氣都不流暢了。

蘇老爺子坐在櫃子旁抽煙,蘇老三添油加醋地把蘇月禾剛才的話覆述了一遍,關鍵是他說得慢條斯理,顯得非常講理的樣子,把拎刀的莊順蘭反襯地越發蠻橫了。

幸好,在場的,都是知根知底的自家人,誰還不知道誰是什麽東西?裝什麽大尾巴狼?

所以,蘇老大聽見蘇老三問他意見的時候,精明又不想惹事的蘇老大,笑了笑,誰也不得罪地道:“我能有什麽意見?看爸的意思。”

大家看向蘇老爺子,老爺子自顧抽煙,一句話不說。

站在最外邊的郝愛娣見沒人說話,忙接過話頭:“爸的意思,之前不是說了嗎?建房可以,只能像大哥家這樣,往旁邊擴建。”

蘇老大腦子比較清醒,他對著蘇老三道:“我們是往西邊建了,老二家只能往東邊擴建,那以後,你們家想建房的時候,往哪個方向建?再擴,兩邊都沒位置了。我們三家人,總要有人需要另外找地方建房的。”

郝愛娣嘟囔:“我們哪有錢建房。”

蘇老大:“等你兩個兒子都大了,你們總得想辦法建,我們當初建房也沒錢。”

莊順蘭冷哼一聲:“大哥,如果只是建房的問題,他們巴不得我們搬走,巴不得我們到別的地方去建。現在這是建房的問題嗎?它不是!”

蘇老三大聲反問:“二嫂你什麽意思?不是建房的問題,是什麽問題?”

既然撕破臉了,莊順蘭也不想給老爺子留什麽顏面:“之前蘇運昌跟爸商量的時候,爸說,我們到別的地方建房可以,條件就是,蘇運昌退休後,得讓你們家的蘇柏松去頂班。說來說去,你們就是想逼我們答應,以後讓蘇柏松去給老二頂班。就你們那點小心思……”

郝愛娣急眼了,她大聲嚷嚷:“誰小心思?這不是人之常情嗎?二嫂你沒兒子啊!你有兒子,老爺子會這麽想嗎?你可別太小家巴四,只顧著自己了。我們都是蘇家人,伯伯退休侄兒頂班怎麽了?都是姓蘇的,也沒便宜外人吧!”

莊順蘭:“行,都不是外人,我讓月華月青月紅姐妹三個天天到你家吃飯,讓你養著,你樂意嗎?”

郝愛娣不承認自己不樂意,她嘴硬:“我怎麽不樂意?只要我養得起。”

“呸!郝愛娣你這個爛簸箕,只剩下嘴了。你可別讓我給你翻舊賬。我幺妹兒出生的時候,家裏沒人做飯,幾個孩子餓得哇哇哭,你管過?當時你怎麽說的?有本事生就要有本事養,都分家了,別指望你這個當嬸嬸的幫忙。我們蘇禾才10歲,要上學,要挑水,要做飯,洗衣服,餵豬,去菜園子摘菜,大嫂看見了還會搭把手,你郝愛娣什麽時候搭過手?有好處的時候,我們都是蘇家人,需要你幫忙的時候,你就來一句,都分家了,各憑本事。好的壞的,你都全占了唄!”

郝愛娣以前是沒想到二嫂會生不出兒子,沒想過自己兒子可能去頂老二的班,所以她以前是把自私都放在了面上,但這兩年,眼看著二嫂不可能再生了,隨著形勢變化,她已經改變很多。

為了兒子能頂班,她可沒少討好莊順蘭。

“二嫂,這多少年前的事了,你還拿出來說。過年我做了年糕不照樣給你們家端?你回娘家了,我還幫忙給你餵豬吧。”

莊順蘭白瞄她一眼:“那是因為你別有目的。現在知道我們家蘇禾要招上門女婿,馬上又變了一副嘴臉,你這叫什麽?你這叫豬八戒喝酒,現原形了!”

蘇老三喝了一句:“好了!你們別扯這些有的沒的。我們在說宅基地的事,跟接班有什麽關系?”

莊順蘭沒文化,條理卻很清晰:“蘇運榮你不用沖著我叫嚷。你婆娘剛才都承認了,‘伯伯退休侄兒頂班’,你現在又說沒關系,你們統一一下說法,今天好話歹話都說清楚,以後這些問題就不要再談了。”

蘇老三開始憶當年:“二嫂,二哥能吃國家糧,是用了家裏的錢走的關系,二哥這個位置,本來就應該屬於蘇家所有人的。”

莊順蘭早就料到蘇老三會提這個,她道:“你二哥之所以能做國家幹部,是因為他有文化,不是因為花了家裏多少錢。而且,當時蘇家能有多少錢給你二哥走關系?我聽媽提起過,不就兩只雞嗎?還是蘇運昌上班後才去送的。送不送都不影響他吃國家糧。”

“不就兩只雞嗎?二嫂你說得輕飄飄的,你知不知道那兩只雞是當年我們蘇家最貴的東西!”

“蘇運榮,為什麽兩只雞都能成為蘇家最貴的東西?還不是因為你年紀輕輕賭博抽大煙把蘇家給敗了!你敗掉的那些財產要不要拿出來數一數?算一算?”

蘇老三語塞,隨即冷笑著轉移話題:“大哥,你聽聽這話,二嫂是在怪我們兩個把蘇家敗了。”

蘇老大尷尬瞪了三弟一眼,“你別扯我進來。”

莊順蘭也道:“我沒說大哥,大哥大嫂明事理,我說不著他們。我只說你蘇運榮。”

蘇老三只好把問題往不在場的蘇運昌身上扯:“二哥自己想要我們蘇柏松接班的,是你們沒兒子。”

莊順蘭立馬把蘇運昌給扯掉:“你二哥沒這個想法。我們沒兒子,但有女兒,我女兒也姓蘇。是爸拿建房子的事逼他,爸你今天,無論怎樣,都得給我們一個說法。”

蘇老爺子臭著個臉,悶聲不吭。

他做了一輩子說一不二的人,現在被裹挾著讓他做選擇,這讓他心底很窩火。

蘇月禾忙拉了拉老媽,這個時候逼爺爺站隊,對她們並不好,到時候弄得魚死網破的,三叔又是個陰險之人,還不知道要怎麽繼續鬧呢。

最好的辦法,就是讓沒人敢忤逆的爺爺去鉗制蘇老三。

蘇月禾輕聲道:“我爸應該是誤會了爺爺的意思,我這邊已經決定不外嫁,以後我的孩子也是蘇家人,爺爺怎麽可能在這個時候,逼我爸答應讓蘇柏松來頂班呢?是吧,爺爺。”

蘇老爺子眼睛咕嚕轉了一下,長孫女遞來了梯子,他要不要下?

郝愛娣以為蘇老爺子在猶豫怎麽反駁蘇月禾,她諷刺道:“想招上門女婿就能招啊?怎麽樣都得等你招上再說吧?”

蘇月禾毫不留情回懟:“我招不到上門夫婿,你怎麽就知道你兒子以後能娶到老婆?”

郝愛娣被堵的啞口:“你!”

蘇月禾:“爺爺是文化人,他講道理,不偏心不重男輕女,可不會像你們這樣。我小的時候,爺爺就跟我說,時代變了,女娃兒也能坐條櫃,也能吃國家糧。明顯就是我爸誤會了爺爺的意思。”

蘇老爺子被蘇月禾單手給擡了起來。

這馬屁拍的,郝愛娣都不敢反駁了。

大家看向蘇老爺子。

蘇老爺子是個老頑固,愛面子,但給他遞了梯子,他是能順著梯子往下走的人。

他掃了大家一眼,咳嗽了一聲,往櫃邊上敲了敲煙鬥,“是老二誤會我意思了。”

“!”蘇老三夫婦面對老爺子的反水,登時大眼瞪小眼。

老爺子都發言定調了,蘇老大忙識趣打圓場:“是嘛,都什麽年代了,偉人說,婦女能頂半邊天嘛。”

蘇月禾繼續趁熱打鐵:“我曉得爺爺想讓我們在旁邊擴建,也是舍不得我們。我們家建新房子,我爸我媽都商量好了,到時候把正屋最好的房間留給爺爺,爺爺您可以兩邊住。就像大伯說的,這裏位置有限,總有一家是要搬出去的,我們家經濟條件要比三叔家好一點,我們把東邊的位置留給三叔三嬸以後擴建,我們搬出去,雖然要花多一些錢和力氣,但為了我們蘇家,我們是毫無怨言的。”

蘇月禾把大道理說得“冠冕堂皇”、明明白白,大家都無從反駁。

蘇老大附和:“是這個理。”

大伯娘雖然出身地主家庭,但一向通情達理,她道:“老二家要去小排嶺建房子,我們沒有不同意的道理。”

蘇老爺子就坡下驢:“我沒說不同意。我是說如果你們想去小排嶺建房,大家要坐下來商量商量,搬地基,也要人幫忙,是不是?老二不在家,就你們娘幾個,怎麽搬?有錢出錢,有力出力,這才是一家人。”

莊順蘭沒想到自家閨女三言兩語竟把老爺子給降服了,她見蘇老三夫婦臉色甚是難看,心裏舒坦了許多,又怕老爺子反悔,趕緊把鍋甩給自家男人:“那肯定是蘇運昌誤會了,他這人嘛,寫文章可以,就是跟人溝通不行。”

不在場的蘇老二,成了最大的背鍋者。

蘇老大笑道:“叫我家柏橋柏林去幫忙,還有蘇柏松,都是男子漢,有力氣。”

話都遞到臉上了,蘇老三不得不僵硬地擠出笑臉:“爸同意了就行,自家人幫忙挖地基,那是應該的。”

按照蘇月禾以往的脾氣,她不會讓三叔家的人來幫忙,免得最後又來領功鬧事,但修真三年的時間裏,她學會了很多。

有的時候,接受別人的好意,也是另外一種化解怨恨的方法。

所以蘇月禾表面上答應了大家的好意,實際她不會讓三叔家的人有機會來沾手。

莊順蘭不知道女兒的真實想法,她道:“有空來幫忙的,我們也會準備好飯菜,不白幫忙。”

眼看兒子頂班的事沒了希望,阻攔老二家建房還失敗了,郝愛娣面如菜色越發難看,但她又不敢在老爺子面前撒潑發難,不得不暫時把這口氣咽下了。

*

魚肉加藿香紅燒分成兩份,一份中午吃,一份留著明天吃,炒了個番薯葉,剁椒麻辣魚頭蒸好後直接上桌。

莊順蘭慣例給老爺子留了一碗魚肉,還是中間刺少的魚腩。

蘇月禾把魚肉端去時,爺爺還端坐在剛才的位置上抽煙,她帶著笑意,小聲道:“爺爺,這魚是給您吃的,您可別又給其他人。您要是又給別人,以後我們都不給你端菜了。我們不是小氣,我是怕別人說爺爺您偏心。”

這話說的,蘇老爺子不得不瞪圓眼睛,吹起胡子澄清,他沒偏心:你爺爺我是最正直的人,我什麽時候偏心了?誰說我給別人的,我都自己吃。吃不完了,我才會給小的。”

蘇月禾開玩笑似的輕聲道:“要得,我曉得了,爺爺您吃不完,下次我讓我媽少裝點,妹妹們都在長身體,我們自己也不夠吃的。”

蘇老爺子:“……”

他看蘇月禾放下碗要走,忙問:“給你的醫書,你看了嗎?”

“看了。”

“看得懂嗎?”

“看得懂。”

蘇老爺子有點不敢相信,他又念叨了一遍:“就沒有看不懂的?”

“沒有看不懂的。”

大孫女這麽聰明?完全不用他教?蘇老爺子明顯有點失落:“都看得懂啊?”

蘇月禾不得不再次確認:“看得懂。”

“就沒有什麽難題要問我的?”

“沒有。”

這讓老爺子太沒存在感了!

他的苦瓜臉不知不覺間拉得老長。

孫女不求著他教學,他郁悶的呀,家裏個個都想從他這裏學到真材實料,但在老爺子眼裏,這些人都缺少慧根,包括蘇老三!

偏偏有慧根的孫女不想學,蘇老爺子咬牙切齒想罵又舍不得罵,最後,只能親自下場哄她:“看得懂也還是要實踐。要實踐,你曉得吧?”

蘇月禾看爺爺有點激動,她憨憨地似懂非懂地應了一句:“曉得。”

“下次有病人來看病,你就在旁邊學習。”

蘇月禾這才明白,爺爺是想親自教她學醫。

自從救了羅六祥後,爺爺對她的態度發生了一些改變,這倒是個機會,把爺爺的心慢慢拉到她們家。

原書裏說的,爺爺留下一些金子,最後都便宜了蘇柏松,如果有機會,她倒想改變劇情。

就算把金子丟進鹹水海,都不能便宜蘇柏松。

蘇月禾笑著答應:“曉得了。”

見孫女答應,蘇老爺子的苦瓜臉瞬間雨過天晴笑容滿面,轉念還不忘低聲叮囑:“別跟其他人說是我求你學的,曉得吧。”

那他多沒面子?蘇老三知道了,估計還得說他偏心。

蘇月禾一點就通:“曉得,我就說,是我求爺爺教我的。"

真是有慧根!蘇老爺子摸了摸下巴上的小胡子,終於滿意道:“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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