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望去就有問題的山巒，倘若黍離不能全身而退，那是黍離的事，她們為何要上去湊一腳。

花如命決定上山，或許是黍離尋到了染蟲的蛛絲馬跡，她作為紫陽府仙官，怎能置身事外。

山路蜿蜒而上，她問走在她身後的雲雀：“你不是說不上山？”

雲雀道：“我後來想過了，放著他們孤男寡女，豈不便宜了瑤姬。再者，我得保護你呀。”

花如命心頭一暖。

從小到大沒有人對她說過保護一詞，在她那僅有二十年的凡人時光裏，她學會更多的是生存。頂著大雨修補破露的屋頂，持著竹竿趕跑偷玉米賊……這些事她都幹過，跌跌碰碰的長大成人。

她的命真好，能得雲雀的保護。花如命嘴角揚起一個柔和的弧度，心頭暖呼呼的。

她們一路向上，這兒的山巒有人為開鑿的痕跡，不過少有人走動。花如命蹲下身摸了把土地，全是沙石，明明艷陽高照，地面卻是冷的。

花如命皺起眉頭，心道這地方還真邪乎。

太陽照不進來，像被一個大碗從天上蓋住一樣。

雲雀在她身後喊：“小花，地上有什麽好探究的，走啦，上山去。”

花如命還想說等等。忽一陣妖風刮來，霎時飛沙走石，黃塵撲面而來。

慌亂中只聽見雲雀著急喊她。等那股怪風停下，周圍似乎沒變，又似乎有什麽變得不一樣了。

她茫然四顧，雲雀不見了。

還是她們站著的地方，但此時此刻只有她一人，她試探呼喚：“雲雀？”

四周靜悄悄，無人應答。

她又緊接著大喊了兩三聲，漫山回響著她的聲音。

她臉色鐵青，意識到了這不是雲雀在跟她開玩笑。雲雀不會無緣無故不見，肯定是方才那股妖風作祟。她當機立斷轉身繼續往前走，雲雀出事了，她必須找到黍離，她相信黍離有辦法救出雲雀，她一刻都不敢耽擱，怕回去晚了。

走了有半個時辰，她一直在往上走，可疑惑越來越大。

她慢慢停下腳步，再次仔細看了附近，從剛才起她就覺得自己在原地打轉。山是天然形成的，雖說兩片葉子還有重合，但一座山會有那麽多相似的地方？

她方才打轉了至少四五次，總不會是巧合吧。

她拍拍自己腦門，逼自己冷靜下來。

真人說過，事實勝於雄辯，要想弄清一件事的始末，就要用事實來說話。

她走到路旁樹下用力折了根樹枝，還帶葉的青翠得很。花如命站在樹下，掐訣使樹枝浮於空中，假如她一直在原地徘徊，那樹枝往前飛不久後應該會回到起點。

她等了半天，樹枝還沒飛回來，難道是她想錯了？這山根本就是一個樣？

花如命盯著起點，不禁有些失望了。

太陽一點都不熾熱，樹下更是陰涼，花如命有點冷了，打了個寒顫，忽然從天而降摔下來一個東西，就摔在起點。

花如命定睛一看，竟然是方才那根樹枝，可樹枝上已經沒有茂密的樹葉了，整個光溜溜的，像被什麽東西抓住拔了個精光似的，叫她看了怪不舒服。

她往前走幾步，直接走到樹枝前，彎腰打算撿起樹枝，動作一僵。

她慢騰騰擡頭望天，瞳孔一縮，只見晴空碧日的天上團簇著一群黑色的怪物，和蟲卵一樣這邊擠擠，那邊扭動著身體。

它們是些什麽花如命不認識，一瞬間的功夫那些黑色的東西已經伸展腰肢，竟生出人的輪廓。只是沒有五官、頭發，整個身體是一團半透明的黑色。

花如命頭皮都要炸了，她活了這麽久從來沒遇過這種東西，此刻喉嚨一緊，神思恍惚，還沒來得跑那群東西就按耐不住爭先恐後的從天上掉下來，朝花如命撲去。

白光立現，最先到的人形怪物沖勁太大被結界彈開了幾個，後面的看前面的摔得這麽慘，有了防備，不敢沖過頭，紛紛趴在結界上用它們的手撓結界。

花如命加固了結界，站在裏面不敢動。密密麻麻的人形怪物擠著她這個小地方不放，天上還不斷的掉下來一些，一到地上立馬爬起，加入圍攻之中。

她這回得以近距離的看到這些怪物，都長得差不多，無一例外有一張空洞的嘴，在外面張張合合發出毫無意義的聲音。

她聽了會兒，那群怪物一直在喊“咿呀咿呀”，這讓她想到索取奶水的初生嬰兒，也許這些人形怪物是有意識的行動，但智力僅等同剛剛出生的稚兒，而它們把她當成了食物。

人形怪物一個疊著一個，開始用頭撞擊結界，發出的聲音越來越尖銳，不出片刻填滿了花如命的耳朵，刺激她的腦子。

花如命滿腦子都是“咿呀咿呀”的鬼叫和愈來愈激烈的“梆梆”聲。

說不害怕那是假的，比起認知裏的事物，往往未知的東西更令人恐懼。

目睹怪物將所剩無幾的陽光擋住，花如命額頭冷汗密布，死死咬著牙關，直到從口中舔出鐵銹味，疼痛讓她暫時清醒過來，至少覺得聽那些聲音沒那麽痛苦，手上換了捏訣的手勢，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她成為仙官不久的事。

世間是公平的，就算神仙也需要修行才有至高無上的法力，她既然成仙，少不得要習些仙術。紫陽府的仙官大多都是凡人修道而來，這大概和他們的上司紫陽有關，紫陽原先也是修道之人，神仙們總說紫陽念舊，非要把紫陽府弄得和修仙門派似的。事實如何，紫陽真人只是笑瞇瞇的看著他們，不做言談。

紫陽府的仙官修行，多為同個師傅指點。

花如命在紫陽府待的時日不短，但所學的不過是些隔空取物、收納之類的小仙術，再者就是學習騰雲駕霧和結起結界。像如何打架師傅根本不教，她曾為此困惑，某日和奇秀閑談時偶然提起，奇秀當時就坐在她旁邊，漫不經心道，“咱們只是紫陽府的仙官，學那麽多也用不上。”

她想想也有道理，他們頂多幹些文職差事，只要不主動挑事，打架便跟他們八竿子打不著，那麽他們至今所修習的法術夠他們用上千萬個歲月了。

回到現實，花如命處在一種極度危險的境地。

盡管她努力撐起結界，負荷太重的仙術加劇她的疲憊感。花如命一晃神，一只黑色的手穿透結界伸了進來。

緊接著，第二只、第三只，更多黑手也跟著進來。

她倒抽一口氣，身子往後倒去，卻沒想到身後幾寸凈土也淪陷了。

她長袖一揮，只能破罐子破摔將結界弄碎，短時間阻斷人形怪物靠近。但終究不是好辦法，她就算想單挑也抗不過對方群架。

好幾個人形怪物從背後纏住她的胳膊、脖子和臉，然後人形怪物一蜂擁而上，企圖將她埋沒。最先埋住的是她的四肢，接著是身體，最後只剩一雙眼睛。直到被黑暗完全吞沒，她睜著眼心道完了，雲雀不知道怎麽樣了，黍離上神能找到雲雀嗎？

她自己之後會怎麽樣？神仙死後會變成什麽？空氣？泥土？還是重入輪回？

關於這點，奇秀從沒和她講過。

突然一道光刃割開黑暗，周圍的黑色怪物躁動起來，她楞了一下，爾後見有一位樣貌灼眼的男子持劍挑開覆在她身上的怪物，伸手將她拉了出來。

“上神！你怎麽在這裏？”花如命吃驚問道，救她的確實是黍離。

黍離輕瞥她一眼，幽幽中似乎帶了分責備，“誰讓你上山？”

花如命低下頭，小聲道：“不是上神傳信讓我們上山的嗎……對了，元君呢？”從剛才就未見瑤姬身影。

黍離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臉上雖面無表情，但能感覺出他對花如命擅自行動的不滿。

花如命心喊她沒錯啊，可是面對黍離上神總能自帶一股虧心，便站著不敢多嘴。

又想起雲雀生死未蔔，她不得不向黍離尋求幫助，在她眼裏，只有黍離能擺平這種事。

黍離聽後只淡淡頷首，開口道，“離開這裏你自然會明白是怎麽回事。”

花如命疑惑，黍離擡起左手，左手提著一琉璃盞，他默念咒語，琉璃盞燈火粼粼，青煙冉冉，花如命眨完眼，發現那群人形怪物消失了。

瑤姬就在雲雀身邊。

離他們不遠的距離，雲雀雙眼失去焦距，嘴裏振振有詞念著什麽。

花如命走近，聽到的是：

雲雀。

作者有話要說： 改個標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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