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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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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

“朕從年少時就一直在想,縱觀古今歷史,歷朝歷代的皇帝都沒有仙緣,且壽命至高不過古稀耄耋。反觀你們這些人,壽歲百數,更有甚者能經歷王朝的變更,依舊身居高位……憑什麽?明明朕才是真龍天子,天下之主不是嗎?”

碧霄的聲音因憤怒而顯得有幾分沙啞,“那陛下可否思考過天下蒼生的處境?您可知道您所做的這一切會給他們帶來多大的災難?要先有百姓,才有您的天下!”

“朕當然考慮過他們……準確來說,朕這麽做也是為了他們,”李弘深回答得十分理直氣壯,沒有半分後悔之意,“政權的更疊對百姓來說才是最大的苦難,只要朕永生不死,永遠坐在那個位置上,就能從源泉上解決這個問題,不是嗎?”

“那些天竅期的孩童呢?”方七的狀態穩定下來後,佑寧總算有精力來面對眼前發生劇變的局面,她站到防護罩跟前,望著李弘深的雙眼盛滿失望與恨意,“一個孩子背後就是一個家庭,就是一份希望,為了你的狼子野心,你毀掉了多少人的希望你知道嗎?”

李弘深滿臉的不屑,“只是一些天竅期的孩子而已,朕不是留下了那些幼童沒有動嗎?等將來他們成長起來,一樣是新的希望,一樣可以生養下一代,對朕的國家並沒有什麽影響……所以犧牲掉他們,換來永世的和平是他們的榮幸才對!”

“所以你處心積慮,引這些玄門精銳入宮,又不惜大費周章布下這十六字誅仙大陣,不過是怕時間一長,會暴露你這所謂的永生來得卑鄙,你就是要殺掉這些可能會妨礙你打造理想國,甚至是討伐你的修行者?”歲偃也行至佑寧身邊,眼神冰冷地看著李弘深。

“是,但不完全是。”李弘深負手道,“我大慶自建立以來,推行道法,鼓勵修行,為的是壯大國力。但你們這些修士竟然膽敢與皇家爭權,完全忘了自己的今天是怎麽來的!朕沒有那麽多耐心,所以幹脆把你們都滅了,留下外面那些草包安撫人心,以後有需要再扶持一些聽話的玄門起來也足夠……以後的天下,事無巨細,都掌握在朕的手裏;以後的天下人,也只會知道,朕乃天命所歸,天降永壽,無人能反。”

所有人都知道,李弘深已經因他自己的野心失去了理智,再多說也無益。

沒有人再繼續質問於他,轉而冥思苦想,該如何從這上古殺陣中逃出去。

可李弘深並不願意這麽就放過面前的這群人,尤其是碧霄。他這個人深谙殺人誅心之道,突然揚聲道:“說起來,朕能順利走到今天,還要多謝國師的幫忙。若沒有國師十五年前那番預言,朕還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走這麽一步險棋,畢竟這中間要是有任何一環出了差錯,朕可就身敗名裂了……這樣吧,只要國師你願意親自動手,殺了在場的所有人,朕願意饒你一命,以後,只要朕還在,你就永遠是大慶的國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永不動搖。”

在場的修士們立刻防備地看向碧霄道長,更有甚者已經悄悄摸上了手中的法寶。

他們將自己代入碧霄的處境,聽到這樣的承諾很難不心動,推己及人,自然會質疑碧霄的立場。

碧霄沒有作答,臉色卻十分的難看。

歲偃掃了碧霄一眼,冷笑道:“碧霄道長,天道降下諭示給你的時候,可曾告訴過你,你會面對今天這般局面?”

這一句質問,讓碧霄的臉色更加難看,甚至透露出一股不正常的蒼白。

不需要歲偃點破,他自己也幡然醒悟,佑寧出生時他親口說出的那個預言錯的有多離譜。

安平公主不是“災星降世”,而是拯救李氏皇室危機的關鍵才對!

他原本也是皇家血脈,入道這麽多年,除了除妖驅邪,最主要的任務就是為李氏占蔔禍福,趨利避害,延續統治。李氏確實是天命所歸,所以以往遇到關系其統治的危機時,天道會降下諭示,告知他危機的來源。但這一次,禍首出自李氏本身,天道諭示只能另辟蹊徑,告知他解決的辦法。

然而他被經驗遮住了眼,辜負了這份預警。

這一刻,碧霄意識到自己為如今這份禍事貢獻了多大的助力。

丹田傳來一陣劇烈的絞痛,他聽見自己身體深處傳來什麽東西破碎的聲音,臉色一白,張口吐出一口鮮血。

有一物同時自喉間嘔出,掉在地上。碧霄低頭一看,是一顆圓潤碧綠的玉珠——正是當年他出生之時,口銜的那一顆。

只是如今這玉珠之上,布滿裂紋,就如同他的道心一般,支離破碎。

“哈哈哈哈哈,”看著這一幕,李弘深仰天大笑起來,笑畢,他臉色一寒,冷冷地道,“好了,事情的原委諸位都已知曉,接下來就請安心的上路吧……孫老,開陣!”

眾人頭頂巨大的血紅色法陣倏然停止旋轉,開始瘋狂閃爍紅光,一股恐怖的壓迫感從法陣中蔓延出來。

修行之人五感敏銳,直覺也很準,在這一刻所有人心中的警鈴都被拉響,他們沒有心思再去思考其他任何東西,絞盡腦汁回憶自己所學的所有防禦術法,翻找自己的法寶。

歲偃變回原身,巨大的墨色狐貍幾乎占據了防護罩中整片空間,他的九條尾巴一揮,將怡源鄉眾人和方七以及川松觀幾人都護在身下。

而佑寧被他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十六字誅仙大陣是上古大陣,開啟此陣需要消耗的靈力甚大,即便是孫成林,除開打碎莊從南的那兩擊,他剩下的靈力最多只夠一擊,我會替你擋下這一擊,若能擋住,法陣消散後立刻逃走知道嗎!?”墨色的狐貍垂下頭,一雙眼眸深深地凝望著她。

佑寧沒有回話。

墨狐的眼眸中流露出焦急,他張口欲言。

佑寧卻突然踮起腳,伸手捧住他的臉,一吻印在他的鼻子上,堵住了他後面所有的話。

屬於她的氣息瞬間將他包圍。

她很快便退開了,心中升起一個大膽的想法。

十六字誅邪大陣將金淮宮這一方天地就罩在了法陣之中,裏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進不來,也就是說,可以把這個法陣看做一個實物。

她要借陽極雷霆術招來天上的雷霆之力,雷霆之力落至她身邊必然要劈開這陣法。

一個是上古陣法,一個是天地之力 ,她要賭這兩者之間的消耗。

最好的結局是兩者剛好相互抵消,最壞不過雷霆之力無法擊碎法陣,大家一起同歸於盡。

左右都是死,何不搏一搏?

佑寧開始掐訣默念咒語。

歲偃看透了她的想法,眼中的焦急化作一絲笑意。

他擡起狐首,長嘯一聲,狐口噴出大量黑色煙霧,將他的身體都包裹在其中,形如防禦。

陽極雷霆術於佑寧而言已經爛熟於心,她不帶任何思考,飛快地念完咒語,掐完手訣。

無數毀天滅地的紅光與一道震天撼地的雷霆同時落下。

被困在陣法中的眾人閉眼咬牙,迎接這最後一擊。

雷霆的速度更快,先一步劈在血紅色的法陣之上,法陣之上瞬間出現數道裂紋。

然這時,紅光也已落至地面,它重重地擊在所有人展開的防禦之上——半數人的防禦被貫穿,如莊從南一般,頓時被紅光貫穿,帶著一臉的絕望與不甘,倒在了地上,沒了氣息。

還有一半的人,防禦被擊碎,但,人還活著。

十萬大山防禦陣法內的眾人與碧霄皆是後者。

“我……我們還活著?”幸存的人不敢相信地喃喃道。

“法陣有裂紋,這是個機會!攻擊法陣啊道友們!”川松觀的人從歲偃身下鉆出來,擡頭望見頭頂法陣上的裂紋,頓時高喊道。

眾人聞聲望去,發現的確如此,心中頓時被希望填滿,劫後餘生的熱血沸騰,被欺騙的憤怒以及對李弘深卑劣行徑的痛恨讓所有人的情緒達到巔峰,眾人紛紛祭出剩下的靈器法寶,飛身而起,用勁全身力氣狠狠地往法陣的裂紋上砸。

法陣上的裂紋頓時再度擴大。

金淮宮外,法陣受損導致孫成林被反噬,驀然吐出一大口鮮血,整個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衰敗下去。

李弘深卻沒空顧及他的情況。

他發現金淮宮內並沒有如自己想的那般全滅,竟然還有一半人活著,頓時又驚又怕,他大吼道:“孫成林!快快快!再開陣,殺光他們!你不是說此陣一開,絕無活口嗎?!開陣,開陣啊!”

孫成林已無力再開一次殺陣,他忍著反噬之痛,斷斷續續地提醒李弘深道:“陛下、老道已無力開陣,請、請陛下快逃……”

話未說完,漆黑的天幕之中突然金光閃現。

有一物渾身散發著金光,自雲間緩緩墜落,它落至裂紋滿布的法陣之上,剛一觸碰到法陣,後者便如紙糊的一般,瞬間破碎,化作無數紅色碎屑,散落在地。

孫成林慘叫一聲,暈倒在地,不省人事。

李弘深面無血色,知自己功虧一簣,衣袖一揮,立刻遁身遠逃。

“仙官令!是仙官令!”

金淮宮內的眾人被天降金光吸引了註意力,待它落至宮墻之中時,總算有人辨認出了金光中的東西。

竟然是天上降下的仙官令——得此令者,只要完成令牌上的任務,即可原地飛升!

所有人不由地牢牢盯著這金光,看它到底會落到誰的手裏。

在萬眾矚目中,包裹著仙官令的金光落到了佑寧手中。

令牌一入手,一行金色的大字便出現在她的面前。

所有人都能瞧見那醒目的大字。

令牌上書:大慶皇帝李弘深,殘害生靈,作亂人間,罪不可赦。天賜仙令,允李氏二女李嘉寧持令誅之,不擔人倫之罪,不獲天道承負,令成則飛升。

“李嘉寧接令。”

此話一出,金光頓時鉆入佑寧的眉心,她只覺體內瞬間充滿力量,身體都輕了幾許。

“佑寧,上來,那狗皇帝逃了!”歲偃俯下身對佑寧道。

佑寧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令牌,眼神一凜,握緊令牌,翻身跨坐到歲偃背上。

黑色的狐貍踏步而飛,四足在空中一點,便化作一道光,追著李弘深逃跑的方向而去。

李弘深一身法力並不是自己修練來的,而是靠著莊從南從別處奪來的,術法的使用也非常不熟練,哪裏比得過歲偃。即便他先逃一步,仍舊很快被後者追上。

歲偃一道術法打過去,立刻將其擊落在地。

湊巧,掉落之地正是姜文君的昭明宮。

李弘深重重地摔在地上,還未回神,佑寧從歲偃背上跳下,一腳踩在他胸膛之上。

她一句廢話也不說,舉起靈劍照著他的心臟便要刺下。

“佑寧……”

突然傳來姜文君驚恐的聲音。

佑寧手上的動作一頓,擡頭向前看去。

姜文君不知何時站在寢宮門口,她身著一身睡衣,身上只批了一件雪貂鬥篷,頭發垂散,顯然剛睡醒的模樣。

金淮宮中鬧成那樣,她這昭明宮竟是一點也不受影響。

看來李弘深是真的很愛她。

“佑寧你在幹什麽?你這是要……弒父?”姜文君瞪大眼睛瞧著眼前這一幕,滿臉的難以置信。

“文君……”李弘深驀然掙紮起來,一邊嘔血,一邊厲聲呼喊姜文君的名字。

佑寧被他這一掙紮拉回了神智,她收回目光,眼神一冷,擡手幹凈利落地將靈劍紮進李弘深的心臟中,靈劍劍氣立刻絞碎後者的心臟。

李弘深渾身一抽,腦袋一偏,暫時沒了氣息。

但佑寧沒有忘記他已借天竅期孩童的性命修成永生之術,並沒就此拔劍,反而雙手握住劍柄往下一送,用靈劍將其釘在地上。

她沒有任何停頓地掐出一個敕火咒,借來一抹三昧真火,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丟到李弘深身體上,然後才收回靈劍。

小小的三昧真火瞬間往上躥了一大截,將李弘深整個人都包了起來。

李弘深果然還未死,立刻發出慘叫,倒在地上一邊翻滾試圖滅火,一邊厲聲向姜文君求救:“文君救朕!文君救救朕!快讓她停下!”

眼前發生的一切讓姜文君懷疑自己是在做夢,她呆呆地立在原地,直到聽見李弘深的慘叫才回神。

她六神無主地看了看變成一個火人的李弘深,又看看佑寧,訥訥地開口道:“佑寧,他是你的父皇啊,你如何能……”

“今日他不死,我便要死,”佑寧頭一次用如此冷淡的語氣和姜文君說話,“母妃,你要選我,還是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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