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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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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

回宮的隊伍花了五天時間才從金州趕回皇都。

佑寧回宮的事,姜文君只知會了太後與皇後。

太後與皇後都是心善之人,當初姜文君能保下佑寧的性命,這兩位也出了不少力,佑寧回宮,於情於理都該拜見一番。

對於佑寧的回歸,兩人的態度不鹹不淡,表示自己知道了便不再過問。

換做旁人或許會多想,但姜文君卻知道這兩位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佑寧。

說到底,佑寧的身份很敏感,眼下文宗又不在宮中,知道此事的人越多,她就越危險。

但是後宮的女人看似溫柔美麗如菟絲花一般,實際上個個手眼通天。姜文君前腳帶著人拜見完回宮,後腳就有人找上了門。

來的還是姜文君無法拒絕的人——同為四妃之一的姚貴妃。

姚貴妃名為姚榮音,乃前堂重臣門下侍郎姚添德之女,是一位明艷張揚的美人。

若是換作別人來訪,姜文君還能借病推脫,偏偏此人性子直率(說好聽些是直率,說不好聽就是魯莽),她可不管什麽病不病的,打定註意要進姜文君的昭明宮就沒人攔得住她。

也不敢攔。

姜文君對她也頗為頭疼,只能讓心腹侍女回春帶著佑寧出昭明宮避一避。

姚貴妃與昭明宮向來不對付,來者不善,姜文君不想讓佑寧在她手下受委屈。

畢竟,她回宮之事文宗還未過明路。

回春帶著佑寧經昭明宮側門,避開姚貴妃去往尋靈園。

尋靈園是宮中飼養寵物的地方,養著外邦進貢的珍獸,也養著皇子公主們的寵物。不過真正受寵的寵物一般都養在主子自己的院子裏,留在尋靈園裏的多半都是失了寵的,也由此,此處甚少有主子們來,於佑寧而言是最好的避讓之處。

回春屏退尋靈園的宮人,陪著佑寧慢慢地在園中逛。

剛逛了沒幾步,便聽見佑寧問:“回春姐姐,我回宮是不是會給淑妃娘娘帶來麻煩?”

回春是姜文君從姜家帶進宮的侍女,最能讀懂自家主子的心,也能明白這十年來主子心裏的心病是什麽。在她看來眼前的姑娘和主子一樣,都是善良而脆弱的人。她眼中帶著幾分憐惜,柔聲道:“殿下叫奴婢回春就好,您的歸來對娘娘而言是天大的喜事,其他的都不值一提。”

“其實我都知道。雖然我離宮時年紀尚小,但對這宮闈內的生活不是完全沒有印象,這裏是一個美麗但是會吃人的牢籠,葬送了無數芳魂,我不希望她因為我變成其中之一。”佑寧停下腳步,看著回春,眼中滿是擔憂。

“殿下,你要相信娘娘,她會保護好您也會保護好自己的。”回春篤定道,“您看那。”

佑寧順著她所指看過去。

兩人左前方是一個透明晶石打造而成的巨大水箱,箱中青荇飄揚,美不勝收。而青荇之中是兩條魚身成年男子手掌大小,但擁有巨大尾鰭的奇魚。它們通體奶白,又在日光的折射下泛出七色采光,就像兩只迷人的精靈,在水中肆意舞蹈。

“此魚名叫白珊虹魚,是海中藩國安善國的進貢之物。傳聞此魚頗有靈性,雌魚終身只產一次卵,產卵後會一直將幼魚帶在身邊,直至死亡。而且雌魚產卵前尾鰭柔弱無力,只是裝飾品,一旦產卵,尾鰭會長出無數軟骨,奮力一揮能趕走體型遠超於她的獵食者。”

佑寧驚訝地瞪大眼,看著眼前的兩尾魚。

回春道:“這正好是一尾母魚和一尾幼魚,它們會互相陪伴著彼此在這水箱中渡過餘生。”

她句句不提人,卻又句句在說人。

佑寧明白她的意思,她回頭看著她,認真地道:“回春,你教我宮中的禮儀吧,還有這宮中的避諱。”

“是,殿下,娘娘已經為您安排好了。”回春從水箱旁的小木桶中取出一包飼料,“殿下要試試餵一餵白珊虹魚嗎?”

佑寧點點頭,她接過特制的飼料,慢慢站上水箱前的木臺,撚起飼料,灑在水箱中。

兩尾白珊虹魚相攜從箱底浮上來,它們的尾鰭纏繞在一起,就像一幅國手揮筆而成的水墨畫,舒展而優雅。佑寧的心情也如這幅“水墨畫”一般,她頭一次對自己的未來燃起如此強烈的期待。

然而,水箱旁邊的鐵籠中,一頭渾身漆黑的,似狼非狼的動物一動不動地註視著毫無察覺的兩人。

它的眼神冷冽,就像活人一般。

*

在尋靈園中逛至夕陽落山,佑寧與回春才返回昭明宮。

回去時姚貴妃已經離去。

姜文君笑意盈盈地在昭明宮門口迎接佑寧,看樣子並沒有被為難。

佑寧這才松了一口氣。

翌日。

昭明宮眾人剛起,侍女匆忙來報:“娘娘,慈寧宮來人傳話,說太後娘娘讓您立刻帶著殿下一塊過去一趟。”

姜文君小小地驚訝了一下,隨即蹙眉問道:“今日一早都有誰去了慈寧宮?”

若非必要,太後是不會主動召見佑寧的,因為這樣會把她推到風口浪尖上,如今一大早就來召人,連早膳都不讓人用,一定是發生了什麽讓她不得不這麽做。

“皇後娘娘,德妃娘娘,貴妃娘娘還有楊杜兩位昭儀以及海美人都在。”

這一串名單聽得姜文君冷笑一聲,“一來就擺這麽大陣仗,看來這次對方很有信心啊。”

佑寧知道這些都是沖自己來的,有些愧疚與忐忑,她仔細回想了一番,確定自己回宮之後並未做什麽有違宮規之事。

姜文君看出她的心思,寬慰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佑寧不必自責,我們且去看看這唱的到底是哪一出戲。”

她從容不迫的模樣讓佑寧也安心不少,“好。”

兩人來到慈寧宮。

還未進門,便聽見殿內傳來女子哭泣的聲音。

佑寧暗猜,敢在太後面前這般不顧儀態,哭哭啼啼的,要麽是地位夠高,有恃無恐;要麽是不懂規矩,不知畏懼。

若是前者,這場戲背後的水恐怕深不可測;若是後者,只能說明哭泣者已經是板上釘釘的棄子。

踏入正殿,眾人圍坐中間。太後居正位皇後位於她的右手邊,兩人下方是姚貴妃與德妃,兩位昭儀坐在再往下的地方。

而海美人則跪在殿內,一臉哀怨地哭泣。

佑寧的目光悄悄從眾人臉上掃過,將她們的反應都記在心裏,隨後垂眸規矩地同正位的兩位行禮。

“淑妃,你可知哀家今日叫你來所為何事?”太後率先發問,她保養得宜的臉上辨不出喜怒。

“回稟太後,不知。”姜文君回答說。

“那你呢?”太後的目光又落到了佑寧身上。

佑寧挺直腰背,“回稟太後,佑寧也不知。”

話一出,姚貴妃突然嗤笑一聲,插話道:“佑寧?這名字可真敢取。”

佑寧看向她,未見怯懦姿態,目光堅定不閃躲,好像無聲地詢問她,在笑什麽。

佑寧會如此是因為她明白,此時此刻,在這坤寧宮內,自己的一舉一動都代表著姜文君,露怯會使其落於下風,所以她必須把氣勢拿出來。

姚榮音本以為佑寧會難堪,不料是這種反應,讓她坦蕩的目光看得微惱,竟是直接甩臉色,不管不顧地開始發火,“淑妃你昭明宮的人怎麽回事?誰允許她這麽直勾勾地盯著本宮?來人,給我掌嘴,好教教她規矩!”

然而,殿內的侍女與太監,無人敢動。

姜文君不鹹不淡地掃了她一眼,道:“我宮裏的人禮儀不夠我自己會教,不需要姚貴妃越俎代庖。”

“你!”

“貴妃,你逾矩了。”皇後倏地開口打斷姚榮音的話。

她的聲音不大,平緩但充滿威嚴,一句話就讓姚榮音偃旗息鼓,恨恨地瞪了佑寧一眼。

眼見人消停下來,太後揉了揉眉心,道:“她們都不知道,海美人,你自己說說吧。”

“是,”跪在下方的海美人長著一張極具異域風情的臉,哭起來不如大慶女子那般梨花帶雨,惹人心疼,卻也別有韻味,“今日一早妾身去尋靈園探看養在那的兩尾白珊虹魚,誰知發現那兩尾魚已經死了……問過尋靈園昨日當值的宮人才知道,昨日只有淑妃娘娘昭明宮裏的人去過。”

眾人的目光落到了佑寧身上。

佑寧背心微微發涼,昨日她與回春離去時那兩尾魚還好好的,不過一晚就沒了。

這是給她的下馬威。

“妾身的家鄉離大慶相隔千裏,每每佳節團圓時刻,只能看看這兩尾‘同鄉魚’以寄托思念,卻不想如今這最後一個念想都沒了,”海美人繼續道,“太後娘娘,其實妾身自己如何並不重要,既入大慶,妾身此生便是大慶人。然白珊虹魚是安善為賀您大壽進貢的,代表著大慶與安善的友誼,也代表著安善對您與聖上母子情深的歌頌.如今它們無故死亡,妾身內心著實不安,怕只怕此乃不祥之兆,這才求到您面前來,只盼著您能留心身邊,福壽安康。”

這番話說得可謂十分精彩,直接將兩尾白珊虹魚的死架到了不可不理的位置。若不是她話裏的矛頭直指自己,佑寧甚至想要同她好好學學說話的藝術。

海美人乃安善國貴族出身,來大慶和親,被文宗收入後宮。安善國勢弱,她獨身一人來到大慶,無依無靠,既不值得人拉攏,又融不進後宮之中,平日裏只能看探看同出於安善國的白珊虹魚以平覆心中的失意與哀愁。

是以她今日所說,邏輯自洽,合情合理。

“對海美人的話,你有什麽想說的嗎?”太後問佑寧。

佑寧道:“佑寧昨日酉時離開尋靈園,離園時白珊虹魚並無不妥,這一點值守宮人可以作證。回到昭明宮以後直至今日並未出過宮門,佑寧沒有動手的時間。”

姚貴妃冷哼一聲,道:“還需要你親自動手嗎?你這個克盡天下人的災星,往尋靈園一站就夠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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