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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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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

“師姐,小傷而已,我自己可以處理。”佑寧深谙清寧的性子,清楚接下來自己將面對什麽,眼瞧著馬上要到住處,她忍不住再次開口想要擺脫清寧。

清寧並不理人,拽著人往廂房而去,直到跨進院子迎面碰上一名弟子,這才停下腳步。

佑寧以為她收起了折騰自己的心,畢竟文宗還在貞元觀呢,也不好做的太過份不是?

可惜她高估了清寧的理智。

“你去廚房拿些鹽過來,快點。”清寧對著那弟子如此說到。

幾乎是話音落地的一瞬間,佑寧就猜到這鹽是用來幹什麽,顧不上其他,她反手握住清寧的手,顫聲道:“師姐,剛剛在殿前我什麽也沒說,也不曾主動站出來……”

清寧打斷她的話:“你什麽意思?你是說我作自受咯?”

“我沒有……”

“你這賤皮子,早不受傷晚不受傷,我好心讓你在殿下面前露臉你卻存心拆我臺?我看你這傷也是自己故意搞出來的吧?挺狠的呀,為了看我的笑話,你對自己也下得去手。”

誰會吃飽了撐著把自己整成這般模樣?佑寧有心解釋,清寧卻連開口解釋的機會都不再給她。

弟子廂房旁邊有個小廚房,那名弟子很快就拿了一小袋鹽回來。

“你幫我在園門口守著,別讓人進來。如果遇到攔不住的,就吱個聲。”清寧接過鹽袋,如是吩咐。

那弟子滿含同情地掃了佑寧一眼,嘴上回答倒是一點都不含糊:“知道了,師姐,您放心,我一定守好園門。”

佑寧的心涼了一大截。

大約是怕被人撞見影響不好,又或是不願臟了自己的房間,清寧推推搡著人去了佑寧的房間。

一進門她便把人按到在地,擡手就扯掉了佑寧下巴上那個水泡的外皮。她手法粗魯,被燙壞的外皮被整個撕了下來,膿水頓時順著脖子淌進佑寧的衣服裏,甚至連帶著周遭有些紅腫的地方也被扯傷了。

佑寧眼中蓄淚,強忍著沒有痛呼出聲,一邊搖頭一邊道:“師姐別這樣……”

清寧恍若未聞,她一手捏著佑寧的下巴,一手拿起鹽袋,借牙齒咬開,將整袋鹽全灑在殷紅猙獰的傷口上。

“啊!”佑寧再也忍不住,發出一聲慘叫。

這聲慘叫似乎取悅了清寧,她勾起嘴角笑了一下。下一秒她突然擡手狠狠地按在了佑寧的傷口上!

貞元觀小廚房用的鹽算不上好鹽,色雜而顆粒粗大,被清寧這麽按,佑寧覺得好像有數百根針紮進自己的下巴一般。她眼前突然黑了一瞬,隨後覺得下巴連帶著整張臉都木木的,好像失去了知覺一般。

要說清寧也是真的心狠手辣,如此折磨人還覺不夠,甚至還有反覆揉搓一番!

“哢”地一聲,屋頂一根細梁毫無征兆地折斷,直直地砸了下來,打斷了清寧的動作。她猛地丟開佑寧,飛快地跳起來,蹦到一旁。

而佑寧伏在地上,沒有力氣躲開。

萬幸,佑寧上方有一個木制物架。細梁的一頭搭在物架上,剛好避開了她。

被這麽一打岔,清寧沒有了繼續的心情,她拍了拍手,拿腳尖踢了踢佑寧,道:“別在這裝死……師姐說了,讓你這幾天都好好在屋裏待著你聽見了沒有?。”

見佑寧虛弱地點了點頭,她冷哼一聲,這才轉身往外走,只是跨出房門後,好似又想起什麽一樣,突然回頭看著地上的人,意味深長地道:“在屋裏待著的意思就是不管發生任何事,你都不允許出這個房間門,包括吃喝拉撒,懂了嗎?”

佑寧一動不動,雙目無神地盯著自己面前的細梁。

盯著盯著,淚如雨下。

見狀,清寧只覺得心跳加速。在貴人的眼皮子底下折磨他們的女兒,大慶的公主,這給她帶來的刺激遠超想象。

她的手不自控地發抖,不是怕的,而是興奮的。反覆幾個深呼吸以後,清寧這才滿意且自傲地著關門離去。

*

太陽沈山以後,夜色飛快地侵占整個天幕。

待所有光線都被吞噬,房間陷入黑暗之後,佑寧慢吞吞地從地上爬起來。她像一具行屍,拖著沈重的身軀來到床前,然後倒下去,大半個身體躺在床上,留了一條腿搭在地上。

她以為自己會很傷心,會很痛苦,會恨,會憤怒。但奇怪的是,她好像沒有任何情緒,就在某個不知的瞬間,她的世界變得寂靜無聲。

“呼”地一聲輕響,油燈自己亮了起來。常人遇到這種場景多少會被嚇一跳,佑寧卻是一個神色變動都沒有。她甚至不曾側頭看一眼,只是直楞楞地看著屋頂一片挨著一片的青瓦。

直到耳邊響起腳步聲。

沒有開門關門的聲音,是直接在屋內響起來的腳步聲。

佑寧眨了眨眼,終於側過頭,朝腳步聲來源處望去。

屋子裏,悄無聲息地出現了一個人。

那人身形高瘦,穿著一身白色長袍,腰間用一條淺灰色腰帶勒出勁瘦的腰身。他沒有束發,一頭順滑的青絲垂在身後,其中幾縷隨著他的步履輕輕晃動,在身後蕩起完美的弧度。油燈的亮度不夠,加上佑寧有些恍惚,一時看不清來者的面貌。

來人越靠越近。

佑寧的精神一下子全部回籠。她翻身坐起來,擡頭看過去。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絕美無雙的臉。佑寧甚至找不出能形容這張臉的詞語或者是詩句。以她淺薄的文化修養,描繪不出他的半分艷麗。

然而,失態是短暫的,佑寧很快就從這驚天的美貌中回過神來,蕩漾了一瞬間的理智也同時回歸。

其實仔細看,這人給人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相貌絕世無雙沒錯,可眉眼間藏著一股妖氣。

他突然咧嘴朝她笑了一下。

換作常人,只怕要被美色迷暈了頭。佑寧不知為何一眼就看見他嘴角處若隱若現兩顆犬齒,又尖又利,似乎還泛著寒光,只怕他一口下來,能輕而易舉地咬斷她的脖子!

這人出現的很詭異。

佑寧立刻聯想到昨夜的事。

如果說昨夜的佑寧還會感到恐懼,而此刻的佑寧則完全失去了任何害怕的心。

她的內心甚至湧上了自己都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喜悅和希望。

“你是這山裏的妖怪嗎?我昨天看見的是你對吧?”等人走到她面前,低頭就能看見兩人相抵的腳尖,佑寧率先出聲問道,“你是來取我性命的?”

她的目光毫不避諱地落在他的臉上。

來人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將她狼狽的模樣盡收眼底。他的目光從她紅腫的額角一路下移到被膿水和血水弄臟的領口。

“我呀……”他終於開口了,聲音如潺潺山泉順著石壁滴入涓涓溪流,清脆而動聽。

佑寧的眼神都亮了幾分,她覺得自己好像已經聽見了自己想聽的話。

我是來取你性命的。

“我是來求仙姑憐惜的。”

嗯?

佑寧眼中的希望突然卡住了。

男人卻突然順著床沿慢慢滑坐在地上,將頭輕輕靠在了她的腿上,絲毫不介意臟亂的地面與她狼狽的衣衫。

“什,什麽?”她沒有反應過來,呆呆地又問了一遍。

他稍稍仰頭,燭火在他的美眸中跳動,盈盈似秋水。

“我是來求仙姑憐惜的。”他又重覆了一遍。

“……”

佑寧一時失語,她垂眸與他四目相對。

他突然擡起手,輕輕觸碰她血肉模糊的傷口。佑寧疼得往後一縮。

“別動。”

他出聲止住她想要扭頭的動作,從地上站了起來,伸出雙手捧起她的臉,動作鄭重而輕柔,好像自己面前的是什麽寶物。在佑寧的記憶中,從來沒有人如此珍重地對待過她。

她眼眶一酸,忍不住嗚咽出聲,哭泣小聲而壓抑,聽的人心頭發緊。

“不要怕,很快就好了。”他輕聲地安撫她。

餘光中,他的手掌中亮起暖黃色的光暈,在淚水中散開,填滿佑寧的視線,溫暖且溫柔,像一輪旭日驅散疼痛,也驅散了佑寧心頭的麻木。

片刻之後,耳邊又響起他的聲音:“好了。”

佑寧淚眼婆娑地擡頭看他。剛一擡頭,眉間被人輕輕一點,困意如潮水一般湧來,瞬間將她淹沒。

合眼的那一刻,她聽見他道:“好好睡一覺,待睡醒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一起都會好起來嗎?

*

貞元觀訪客廂房。

姜文君端坐著一邊品茶,一邊聽著侍女的匯報。

茶水入口,口感欠佳,她微微蹙眉,擡手招了招,一名嬤嬤立刻舉著小盞上前來。她將茶水都吐進小盞中,又從嬤嬤手中接過一方絲帕,一邊擦拭嘴角,一邊道:“依你瞧,她與禎兒有幾分相似?”

侍女名叫褚紫,是姜文君派到雙生子身旁服侍的宮女。她回答說:“今日瞧著只有三分,只是……”

“只是什麽?”

“那位殿下太過瘦弱了些,瞧整體自然與五殿下相差良多,如果單論眉眼的話,這三分就得翻一番了。”

姜文君沈思了一番,道:“今日那小道長不是推薦了臨臺山日出嗎?讓她明日寅時來屋外候著吧,本宮也對這金州奇景感興趣。另外,你說她臉上的傷是禦膳司的人幹的?找個理由,把人處理了……記得動靜小點,這些事,都別讓皇上知道。”

“是,娘娘。”

褚紫退出屋子,那嬤嬤開口道:“娘娘 ,您這樣做,有些冒險。”

姜文君看著她,臉上掛著哀色,“嬤嬤,你可知我常常夢見那孩子。每次她都帶著傷,一個字也不與我說,光是靜靜地看著我就讓我心如刀絞。當年我護不住她,現在也給不了她該有尊貴,難道我還要眼睜睜看著她被這些山野村婦欺負嗎?”

“到底是母子連心,”嬤嬤道:“可是娘娘,舉頭三尺有神明,那谷菱仙姑畢竟是一觀之主,供奉三清有功,不好妄語。”

“我知道,所以我不計較她沒把佑寧養好的事,但是她底下那個弟子,實在欺人太甚,不給點教訓,我恨難消。”

嬤嬤輕輕嘆了口氣,也不知道如何寬慰她,只能默默立在一旁陪著。

不一會,門外傳來通報,去接孩子的文宗帶著雙生子回來了。

姜文君一改臉上的愁色,換上溫柔似水的淺笑開門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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