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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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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距

白花倒燭天夜明,群雞驚鳴官吏起。

佑寧被“砰砰”地拍門聲驚醒。睜眼的第一件事便是低頭檢查自己有沒有缺胳膊少腿。

剛一低頭,肩頸就開始抗議。

昨夜受驚嚇後,她不知何時以抵著門的姿勢睡著了。這姿勢可不是人人都能適應的,即便是她睡慣了硬板床,也一樣吃不消。

許是一直沒見人開門,敲門的人耐心耗盡,開始一邊罵人一邊踹門。

惡毒的字眼一聽就是清寧。

佑寧顧不得疼痛,趕緊爬起來開門,開門時還險些被清寧踹了一腳。

“你磨磨蹭蹭幹什麽呢?”一開門就看見清寧橫眉豎眼的模樣。

“剛換了房間,輾轉難眠,反應也就慢了些,清寧師姐莫怪。”佑寧低眉順眼地道。

“麻煩死了……”清寧嘟囔了一句,“師父喚你過去。”

說罷轉身就走。

佑寧理了理衣服褶皺,跟上清寧的步伐,離去時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間。回廊尾的廂房光照不好,溫度也好似比別處低幾分。昨夜的記憶突然湧上來,她打了個寒顫,腳下的步子都快了幾分。

貞元觀正殿是觀主的地盤,除了清玉和清寧兩人,觀內其他弟子不能隨便進出。可今日卻人進人出的,十分熱鬧。觀主谷菱仙姑一改往日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正站在正殿門口,一手叉腰一手甩著拂塵,火急火燎地指揮觀內為數不多的弟子打掃清理。

遠遠瞥見佑寧,谷菱仙姑立刻迎了上來。

“師父。”

“觀主。”

谷菱仙姑拂塵一揮,當是回應,又指著佑寧道:“你隨我進正殿去,我有事問你。清寧你去瞧瞧清玉那邊有沒有需要幫忙的。”

兩人應聲而動。

佑寧隨谷菱仙姑跨入正殿,便聽她道:“把門帶上。”

門一合上,谷菱仙姑便急切地問:“貴人有沒有什麽忌諱?喜好何物?你快想想,與本觀主說說。”

佑寧面露難色,道:“觀主,我自五歲離宮,距今十年……”

言下之意,就是不知道。谷菱仙姑楞了一下,皺了皺眉,又問道:“那你長在宮中那五年呢?總能聽到些吧?”

“我由嬤嬤養在別處,宮規森嚴,不曾聽說過。”

谷菱仙姑的臉已經拉了下來,她氣惱地一拂塵抽在佑寧腰上。

拂塵看著柔軟順滑,抽在身上猶如鋼鐵。佑寧身形瘦弱,說皮包骨頭也不為過,挨這麽一下,肋骨不出意外地斷了好幾根。劇痛襲來,她臉色一白,無力地癱坐在地方。

“我早該知道的,對你就不該抱什麽期待……可惜我貞元觀白養你十年!滾去柴房呆著,這幾日不要讓我看見你!”

佑寧嘴裏答是,卻因疼痛久久無法起身。見狀,谷菱仙姑又低聲罵了幾句,她從懷中掏出一顆棕色的藥丸,捏住她的下巴 ,粗魯地塞進去。

藥丸氣味有些腥,入口即化,一絲熱意從口腔順著喉嚨滑入腹中。她的腦子有一瞬間的眩暈,隨即恢覆正常,而後發現腰間的劇痛居然減輕了一些,至少不至於讓人動彈不得。

佑寧這才撐著腿站起身來,不知是因為藥效還是傷處,豆大的汗珠從鬢邊滑落,砸在地上,她聲音飄忽地道:“多謝觀主賜藥。”

“哼。”谷菱仙姑拂袖背過身去。

從正殿出來時,正好有兩名小弟子擦拭到正殿大門,看見佑寧的模樣,兩人心照不宣地互相看了看。

“這是被觀主教訓了吧?真可憐。”

“噓,小點聲。都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我聽清寧師姐說,她是個災星,生來就是禍害我們這些普通人的,你可別同情她。”

“誒?怎麽會……”

議論聲漸漸淹沒在耳鳴聲中,佑寧忍著痛,渾渾噩噩地來到柴房。

與熱火朝天的正殿不同,這裏淒慘冷清。

佑寧熟門熟路地打開柴房的門,跨步進去,鎖門,然後放任身體“砰”地一聲倒在谷草堆上。後背和後腦勺被震地疼,可佑寧卻無暇顧及。

腦子越發地暈沈,她目光渙散地看著青瓦房頂,突然就想起昨晚的事。

其實,如果昨晚自己被那精怪吃掉,好像也不是什麽完全無法接受的壞事。

*

谷菱仙姑最後還是怕了,在貴人行伍上山時讓人把佑寧叫了出來,就站在迎接隊伍的最邊上。這樣既不會讓她“災星”的名頭沖撞了貴人,也應對可能性極小的貴人傳喚。

不管怎麽說她也是那兩位的親骨肉,萬一想起來了呢?

有道是“伴君如伴虎”,這上位者的心思底下的人永遠猜不透。谷菱仙姑能做的就是提前準備好。

宮中的貴人於午時一刻到達貞元觀。

這次臨時改道貞元觀,說是貴人突發奇想,只帶了一小隊人,可是實際上龐大的車隊行伍仍不容小覷,佑寧站在迎接隊伍的邊緣往山下望,望不到車隊尾。

這就是皇家出行的陣仗。

待隊伍停穩,中間最華麗的兩輛馬車立刻圍了許多仆從上去。前車上下來一男一女。

男子而立之年,五官清俊,氣質沈穩內斂又隱隱透著一股壓迫感;女子明艷婀娜,少女的純真與婦人的嫵媚在她身上融合的非常完美,只一眼就能牢牢地抓住人眼球,讓人再也移不開眼。

兩人甫一出現,谷菱仙姑就領著貞元觀弟子齊齊跪下拜見。

佑寧混在人群裏跟著跪下,額頭抵著濕潤的泥土,張口卻無聲。

“恭迎皇上、淑妃娘娘。”山林間響起響亮而整齊的聲音。

“道長不必多禮,平身吧。”

眾人應聲而起,佑寧這才有機會細細打量面前的一男一女——文宗與淑妃。

“父皇!母妃!”可惜還沒看幾眼,忽聞兩道清脆的童聲。

佑寧目光往後移,看見兩道身影,在宮婢的陪護下,直楞楞地沖向文宗與淑妃。

是兩個幼學之年的孩童,一個男孩一個女孩。男孩六分像文宗,四分似姜文君;女孩則完全是姜文君的翻版,小小年紀已經能窺見以後驚人的美貌。

佑寧知道這兩個孩子。

說起來,當年她離宮也有這兩個孩子的功勞。

十年前,佑寧五歲時,姜文君為文宗生了一對龍鳳胎。俗話說“同人不同命”,同樣是文宗和姜文君的孩子,這對龍鳳胎出生時卻是天降祥瑞,百鳥來賀,惹得文宗龍心大悅,破格將姜文君提為四妃之一的淑妃。

姜文君本就皇寵在身,這位份一升氣煞許多後妃,連夜給家裏人遞消息。前堂的臣子各有各的算盤,紛紛上奏,重提佑寧“災星降世”的事,想借此把姜文君與那一對雙生子按下去。

可惜這次沒有碧霄道長出面,任群臣在朝堂上如何諫言,文宗都不為所動,最後被吵煩了,直接將佑寧送到道觀,美其名為贖罪,實際上是堵嘴。

用一個被放棄的公主,來換取雙生子的名正言順。

“你們兩個小家夥,小心點。”文宗把兩個生撲的孩子攔了下來。

他看著清瘦卻不文弱,一手一個把人抱了起來,沒有任何吃力的模樣。

兩個孩子沒能撲進母親懷裏撒嬌,但是爬上了父親的肩頭,也挺樂呵,開始嚷嚷著同父親嬉鬧。抱著孩子的文宗就像普通人家裏的父親,耐心溫和地接受來自孩子全部的頑皮,姜文君則滿眼含笑地立在一旁。

四人邊笑邊往貞元觀內走去,沒有分給旁人任何一個眼神。

佑寧看著這其樂融融的一家人,按說早該有所心理準備的,可鼻頭還是莫名泛酸。

“師姐你看,我就說貴人們肯定記不得那小蹄子,你和師父就是自己嚇自己。”見谷菱仙姑將貴人們引進觀內,清寧悄悄地同清玉咬耳朵。

清玉瞥了落在後面的佑寧一眼,淡淡地道:“這幾天沒空管你,你記著別做的太過分就行。”

“師姐,你放心吧,我心裏有數。”

佑寧突然覺得背脊發涼。

*

貞元觀東側。

有兩人立於峭壁之巔,將貞元觀的所有動靜盡收眼底。

待文宗一行人消失在視野之後,年輕一些的那人道:“怪不得老頭你今日才帶我來這,原來是在等人皇。”

年長的那人不語,目光還落在貞元觀門口。

“不過人皇午時才到,你昨夜子時就硬拽著我來,還險些被觀裏的小道姑發現……老實交代,你是不是時辰占蔔錯了?”年輕人喋喋不休,說完還湊到年長者面前,一副得意的模樣。

年輕人那張俊美無雙的臉突然放大,讓後者不得不收回目光。

“殿下,穩重些,在人間太過輕佻是會招人嫌棄的。”單丘擡手把年輕人的臉推開。

年輕人撇撇嘴,仰著下巴道:“你看著我再說一遍。”

單丘看著他。

年輕人的模樣極其出色。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小山眉狐貍眼,鼻正唇薄,美而不俗,艷而不媚。便是把剛剛驚艷眾人的淑妃拎到他身邊,黯然失色的也只會是淑妃而不是他。

年輕人名叫歲偃,和單丘同屬峪山狐族,是狐王狐後的小兒子,也是峪山狐族千年來第一只修出九尾的公狐貍。

峪山狐族推崇雙修之法,由於修行路數,族內陰盛陽衰,公狐貍修為普遍弱於母狐貍。在歲偃之前,作為公狐貍修為天花板的狐王和單丘也只修到八尾。

狐族盛產美人也喜好美人,歲偃雖是公狐貍,但美貌吊打族裏所有狐貍,因此自出生起就被族人捧在手心裏寵著,時間長了這性格也就傲了些。到了該雙修的年紀,他居然瞧不上族裏精挑細選的漂亮小狐貍,選擇自己一個人悶頭苦修。

用他的話就是,那些小狐貍還沒自己漂亮,幹嘛要便宜了別人!

族裏長輩勸、鬧、威脅都使遍了也沒用,急的掉毛。

萬幸他根骨絕佳,天賦異稟,最後還真讓他給修出了九條尾巴。

狐族修成九尾即會招來天劫,渡劫成功則飛升成仙。可歲偃修成之後遲遲等不來自己的天劫,又急壞了族裏一眾老狐貍。

最後狐後請來擅長占蔔的單丘冒著反噬的風險為歲偃蔔了一卦,這才找到了問題所在。

想起占蔔結果,單丘有些頭疼。他看著歲偃這張讓天地失色的漂亮臉蛋,道:“殿下龍章鳳姿,便是當街撒尿也不損您半分風采。”

話聽起來有點怪,歲偃合當是在誇自己,得意地哼哼兩句,道:“你說能助我渡劫飛升的貴人在此處,到底是哪一個?人皇?我告訴你們啊,別因為我拒絕了族裏那些母狐貍,你們就劍走偏鋒,我沒有龍陽之好!”

“非也。”單丘滿臉黑線地搖了搖頭。

“不是?難道是那個淑妃?”歲偃美目一瞪,“那也不成!且不提她已嫁做人婦,單論她的姿色,差我甚多,我才不要她!”

又開始了。

單丘捏了捏拳頭,再放開,“非也。”

“不是她?還有誰……等等,剩下就只有兩個小娃娃了,你們也太喪心病狂吧?那麽小的娃娃,能忍心下手?!”歲偃滿臉譴責。

單丘忍無可忍,不再猶豫,上前一步,擡手指向貞元觀觀門一角,道:“此人方為人間最貴。殿下,這天底下,唯有這人能助您渡劫飛升。”

歲偃順著他的手看過去。

不是氣質出塵的人皇,不是金釵顏妃的淑妃,更不是粉雕玉琢的雙生子——

而是一個面黃肌瘦,垂眉搭眼的小道姑!

歲偃渾身僵硬,猶如被天雷劈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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