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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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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四

沿著峭壁原路走出峽谷後他們快馬加鞭往回趕,剛好第十日回到了那個約定好的溪邊。

萬鈺彤和殷莫辭已經在那裏等他們。

匯合之後,他們迫不及待地準備要交換打探到的消息。

連日奔波,眾人均是滿身風塵,難掩疲色。但仍雙眼熠熠,急於梳理思緒。

殷梳飛身下馬呼了口氣,就劈裏啪啦地開口:“我們在鄲江峽谷深處密林裏發現了一個村落,當年平陵山的戰事可能根本不是你們那些武林前輩半遮半掩和你們說的那樣!”

須縱酒跟在她身後,將他們的所見所聞細細地同他們說了。

殷莫辭怔忪許久,長嘆一聲:“當真是青山埋英骨……若有機會,來日我也要前去祭奠一番。”

“他這個描述,的確非常吻合我四叔。”萬鈺彤神色冰冷,她思忖了一下又轉向殷梳道:“你之前不是說你師父也撞見過我四叔屠村嗎,還有谷藥師也言之鑿鑿他的暴行,想來不用再多懷疑就真的是他了。”

眾人不語,但心中都有了八九成把握出現在鄲江峽谷的那個人就是萬鐘。

萬鈺彤蹙眉,語氣覆雜:“難道湮春樓命你殺他,是為了要報鄲江峽谷這一戰的仇?”

將惡名昭彰的湮春樓擺在這樣位置上令眾人十分不習慣,這個推測若放在平日定只會讓人感覺匪夷所思,但查到今天,所有不合理的事情隱隱地快要連成一個完整的圓。

午間日光極盛,溪面上也反射著刺眼的光。而另一邊,風蕭蕭兮穿林而過,偶爾帶來一陣冷意。

長久沈默後,須縱酒開口問:“所以你們去平陵山主城有查到什麽嗎?”

“有。”萬鈺彤擡起頭,向來如秋水般溫柔的眸子裏漏出幾絲譏誚。

見她的樣子,須縱酒和殷梳的心又往下沈了兩分。

“與你們探聽到的大體吻合。”殷莫辭聲音低沈,“我們一路往平陵山主城走,越往裏走景象越是蕭條荒蕪,人煙稀少。我們一路打探,到主城之後,找到了幾戶戰後舍不得故鄉又回來的原住民。”

他頓了一口氣,才接著說:“他們說,當年平陵山猶如人間煉獄,數不清有多少個門派堵在城門外,圍攻藥谷。”

他面色惶惶,眼前閃過他在平陵山見到的景象。

曾經的藥谷雕欄玉砌,如今只餘下殘垣斷壁。

殷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麽,被圍攻的真的是藥谷?”

萬鈺彤嘴角勾起,點了點頭。

這短短的兩句話顛覆了他們對平陵山一戰的認知,卻剛好解釋了為什麽鄲江峽谷被圍藥谷無人援手,他們已經自顧不暇了。

“這太荒謬了……”殷梳瞠目結舌,“不是說魔教餘孽勾結正道刺殺藥谷谷主奪取丹譜,為什麽最後被世家門派圍攻的是藥谷?”

萬鈺彤冷笑一聲:“可能這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預謀好的謊言。”

須縱酒當機立斷,決定道:“我們即刻趕回藥廬,問一問谷藥師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萬鈺彤看了他一眼,冷靜直言道:“須少俠想必與谷藥師早已相識多年,但是光是殷氏被冤一事,看起來須少俠也是和我們差不多時間才知道的真相。谷藥師如此言辭閃爍凡事都要我們自己去查探,須少俠你有想過是為什麽嗎?”

須縱酒臉色一變。

萬鈺彤面無表情繼續說道:“須少俠將他視為知己,這些年從未向旁人洩露過他的所在。可他從不肯明言,要麽就是不怎麽信任我們,要麽就是當年發生的事情遠超我們的想象,谷藥師說不出口。而這麽多年,須少俠竟也真的不問。”

殷梳在一旁小聲勸道:“萬姐姐,這也不能責怪他呀……”

她一字一句毫無矯飾,聽了殷梳的話後她眼皮滾動,又恢覆了溫和的神色,面有歉意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須縱酒神思有些飄忽。

他出身宗門,讀的是君子之道,行事恪守本分。江湖中人都讚他識節知禮,有俠義之風。

但認識了殷梳,多次誤打誤撞打破了原則之後,他恍然發覺多年以來自己心中並沒有一個明晰的“道”。

他看似是脫離了宗門,獨自行走江湖瀟灑快意。但實則從未走出過武林正道施加給在他身上的條條框框,哪怕是這些年探查父母之案時發覺了平陵山一戰有疑,為顧全江湖安定又壓下暫不聲張,渾身上下處處都是束縛。

此刻萬鈺彤說得也很對。

他早查到藥谷一事另有隱情,但他不僅要全和谷雲間的承諾,還要顧全武林正道眼下的“大局”,偏偏明知而無為。

他慢慢開口:“事關武林安危,這次無論如何都要問個明白。若谷藥師仍有難言之隱,我們眼下掌握的證據也足夠我們回到世家門派面前重提此案了。”

萬鈺彤眸光微動不置可否,開口:“走吧,我們現在還處於被動,時間不多了。”

他們馬不停蹄地趕回了藥廬。

有外人踏入竹林,谷雲間便會第一時間察覺,他們踏入正廳時谷雲間正端坐在桌後似乎是專門在等著他們。

藥廬內燃著香爐,馥馥濃郁的香味飄蕩在垂簾卷幔間,眾人剛走進便覺得這香霧芬芳到有些刺鼻。

谷雲間擡手讓他們在桌前坐下,他們在蒲團上坐好剛準備開口,瞥到谷雲間的臉時覺得他看著有些異樣的蒼白。

“谷兄這是怎麽了?”須縱酒關心道。

谷雲間淡淡地回答:“無妨,可能沒有休息好。”

不待他們開口,谷雲間直接問道:“你們可是在平陵山問到了什麽?”

須縱酒神色一凜,將他們分別探聽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他們一直細細地觀察著谷雲間的神色反應,在須縱酒講到鄲江峽谷深處村莊後的那一片墳地時,谷雲間神色迷茫糾結,眼眶漸漸泛紅。而須縱酒講到平陵山主城遺民嘴裏描述的平陵山一戰時,他放在桌下的雙手緊緊扣著腿上的衣服,整個人抑制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殷梳坐在他側面,看著他發白的指尖開口道:“原來你心中這麽在意,為什麽能硬生生忍這麽多年?”

谷雲間沒有像平常一樣立即出言反擊殷梳,他整個人如同一張繃到極致的弓,面色也愈加灰敗。

須縱酒見狀,果然依之前的承諾開口問道:“谷兄,此事非同小可,而且江湖眼看又要再起波瀾。當年為何眾門派圍攻藥谷,希望谷兄能坦言相告。”

谷雲間擡起露出血色的眼睛,咬著後槽牙開口:“你以為我不想說出來嗎?有些事情發生過了,再想撥亂反正根本沒有意義!”

殷梳滿臉費解,她蹙著眉開口:“你憑什麽就斷言沒有意義,真相本身就是意義。放開江湖紛爭,這對當年莫名失去家園,失去親人,流離失所的普通百姓來說,他們就不該知道他們為何會遭遇這一切嗎?”

谷雲間遽然閉上眼睛,他腦海中的弦驟然崩斷。

良久,他開口:“不錯,你們說的這些消息都是真的。當年我們家主被人刺殺後,江湖傳聞是正道中人勾結魔教餘孽,流言愈演愈烈,最終竟變成了圍攻平陵山。”

“都是哪些門派?”

恨到了極處,谷雲間反而冷靜了下來。

“幾乎所有的門派全來了,不過他們之前也有些不同。有的在沖鋒陷陣,有的或許是受到了蒙蔽以為勾結魔教的人藏在平陵山所以也和他們一同來討伐,有的根本不在意真相只想渾水摸魚,也有少數幾個門派持中沒有動手。”

他看向須縱酒,說:“比如你們常樂宗,可惜當時常樂宗還並未躋身四大世家,根本無法力纜狂瀾。”

須縱酒沒來得及傷感,他在心裏快速地分析著谷雲間說的話,又問:“那當時守城的人除了你們藥谷,還有誰?”

這個問題問出仿佛是一記重錘敲在了谷雲間胸口,眾人肉眼可見他本就慘淡的嘴唇徹底失去了血色,他似是強撐著回答:“還有殷氏……和絳都春祁氏。”

殷梳一直聽得認真,聽到這裏忍不出插了一句問道:“你們共同禦敵嗎?可是之前不是說什麽傳聞是殷氏的人勾結了魔教背叛了藥谷,所以你們一開始就解除了誤會了?”

她心覺不對,谷雲間立馬給了她答案,他說:“不……當時我們並不知道。”

眾人先是一楞,繼而不敢置信地互相看了一眼,忽然就懂了。

平陵山外有強敵,而內部又被挑撥離間難以同心禦敵,難怪會慘敗。

谷雲間慘笑一聲:“這就是你們苦苦追查的真相,如今你們知道了又能如何呢?平陵山不覆存在,絳都春已經墮為魔教,除了嘆一聲可悲可笑,還能再做什麽?”

哢嚓一聲,殷莫辭直接捏碎了手中的瓷杯。

谷雲間站起身來鄭重朝殷莫辭一揖到底,道:“殷盟主,過去的事情終究是我們藥谷辜負了你們,連累了你們。”

殷莫辭忙起身扶住他,嘆道:“谷藥師言重了,造化弄人罷了。”

谷雲間一怔,隨即坦然地對他相視一笑。

“所以到底是誰刺殺了藥谷家主?”一個柔婉的女聲響起。

谷雲間看向發問的萬鈺彤,心又往下沈了幾分。

“對啊!這個最關鍵的刺殺藥谷家主,散播謠言的人到底是誰!”殷梳咬著牙忿忿地附和問道,她掐著手指推斷道:“這個人必定武功非常高強,在世家之中要有一定的地位,而且應當還要和藥谷家主關系稍微親近一些……”

她每說一句話,谷雲間的臉色又沈了一分,眼睛裏醞釀著火光。

不待谷雲間開口,萬鈺彤眸色幽暗,淡聲問:“是我大伯嗎?”

她語出驚人,眾人還未反應過來,谷雲間騰地轉過身,不敢置信地盯著她厲聲問道:“你竟然知道?”

萬鈺彤端坐在矮桌後,見狀淺笑一聲道:“來之前我並不知道,我只是看你的反應猜測出來的。”

她先伸手安撫地拍了拍殷梳吃驚過度按過來的手背,擡起頭迎著谷雲間晦暗不明的眼睛,字句清晰地開口:“便如小梳所說,這個人必須要滿足那些條件。方才我看谷藥師話都說開了,唯有對這個人的身份支支吾吾,那就只能是因為這個人和我們在這裏的人是有些關系的。如此,便很好猜。”

谷雲間神色平靜了下來,無甚情緒地誇讚道:“萬大小姐果真是冰雪聰明。”

萬鈺彤含蓄地頷首。

須縱酒遲疑地開口:“萬大伯……不是已經……”

萬家的上任家主……

他面色一凜,忽然頓悟,這些紛繁往事的最後一環找到了。

萬鈺彤平靜地開口:“我大伯已經不在了,三年前萬家堡內亂他死在了湮春樓手上。”

她抿了抿唇,接著說:“天理循環,看來都是報應。”

谷雲間眉心微動,他又仔細地看了萬鈺彤一眼,覺得她理智得遠超他的預料。

殷梳的眼神在他們之前跳來跳去,猶猶豫豫道:“既然……既然萬大伯已經不在了,那我們豈不是又走到了一條死路?”

“不會。”萬鈺彤轉頭看她,“刺殺世家家主,煽動武林上下,光憑我大伯一個人絕對是做不到的,定還有旁人。”

見殷梳欲言又止,萬鈺彤直接說出了她想說的話:“最大的嫌疑還是我們萬家堡。”

她環視了藥廬中神情各異的眾人,仔細分析道:“現在我四叔和大伯都不在了,三叔雖然心思很多手段也多,但他始終是忠於家主的。若真的是我們萬家堡有什麽問題,只要換一個家主就可以了。”

她講得雲淡風輕,谷雲間更加詫異地擡眼看她:“萬大小姐難道做得到大義滅親?”

“我可不像你們,一個個優柔寡斷。”萬鈺彤幾乎毫不猶豫地開口,她揚眉一笑,給她出水芙蓉的面龐又添了一分艷色。

她輕啟朱唇,帶著幾絲疑惑反問:“既然都說是大義,那又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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