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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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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雀

殷莫辭從林中調息完畢,他回到庭前便看到萬鈺彤立在廊橋上。

她衣袂翻飛,周身如月華清冽,飄然若仙。

她是世家皎若明珠的大小姐,冰雪聰明,善解人意。但如今面對他時,除僅有的禮節外,便真的冷若冰霜,拒他於千裏之外。

這是他該受的,但難忍心中酸澀。他抗拒不了內心親近的渴望,走過去溫聲問:“鈺彤,你在看什麽?”

萬鈺彤沈浸在思索中,順口回答他道:“你看這個藥廬的布置是不是有些講究,我總感覺有些怪異。”

她溫言細語,殷莫辭受寵若驚,忙順著她說的朝藥廬中看去。

這段日子與殷梳同行見到了許多機關陣法,故而對這方面靈敏了許多。但他們本身其實都並不精通此道,只能隱隱約約察覺到門路,並不能準確摸到關竅。

他看了許久,有些拿不準地說:“看這幾間屋子的走勢朝向,背後或許藏有暗室?”

萬鈺彤若有所思。

殷莫辭想了想,又說:“谷藥師避世隱居多年,藥廬中布置了些用來防患未然的地方再自然不過,我們不必過多糾結於此。”

萬鈺彤聞言才轉過臉,目光不鹹不淡地掠過他的臉,說:“你說的也是,我有些逾矩了。”

說罷,她轉身就要離開庭中。

殷莫辭忍不住叫住了她:“鈺彤,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嗎?”

萬鈺彤腳步一頓,側臉分給了他一縷餘光,便又繼續朝外走去。

殷莫辭內心鈍痛,但他不舍得錯過這次難得的能與萬鈺彤獨處的機會,他又追上去哀求道:“真的不能再給我一個機會嗎?哪怕給我一個能改過的機會也好。”

萬鈺彤垂眸掩住眼中的情緒,她面上看起來平靜無波,聲線也很淡漠:“過去的事情都早已經過去了,我已經不再放在心上,你也盡快往前走吧。當初……你有你的立場,我能理解,我們都不要再在原地糾結了。”

殷莫辭面如白紙。

若說他之前還一直抱著一絲僥幸,慶幸他被殷梳及時打醒,他還有和萬鈺彤執手前行的機會。但此時萬鈺彤吐出的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訴他,他曾經錯得有多離譜,不是所有的過錯都有挽回的機會。

他悔之晚矣,萬鈺彤不可能原諒他了。

萬鈺彤沒有再看他的表情,在他如形隨形追逐著她的目光中離開了庭中。

她離去後不久,谷雲間慢慢地走了過來。

見到他,殷莫辭收斂了神色,行禮後問道:“谷藥師,她……怎麽樣了?還順利嗎?”

眾人皆知道今日是谷雲間第一次為殷梳壓制毒性,所以谷雲間立馬明白他嘴裏的這個她指的便就是殷梳。

因谷殷兩家的關系,谷雲間對殷莫辭一向和顏悅色。他點頭回答他一切順利,但也難免感到怪異。

谷雲間十分困惑地看著殷莫辭,問:“你為何也這般關心她?你不怨她?”

殷莫辭搖了搖頭,很自然地回答:“這一路走來實在不易,人心如何……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谷雲間皺著眉看了他一眼,扔下一句:“搞不懂你們。”

他轉身進了屋內,留下殷莫辭一個人立在青天白日之下。

日光朗潤,他耳邊嗡嗡作響,放眼望去四周一片茫茫。

藥舍內,殷梳盤膝打坐嘗試著調息。

須縱酒眼角仍飛著紅暈,他搬了個圓凳坐在她面前有些緊張地看著她。

感覺到她體內經脈通暢,真氣運轉無阻,他才暗自松了口氣。他雙手交疊放在自己腿上,安靜地候在她身邊。

殷梳周身真氣震蕩,眉心郁色一掃而空。須縱酒的眼神不敢在她臉上停留太久,一面關註這她運功的情況,一面時不時用眼風掃著她。

一盞茶時間過去,他滾燙的心緒漸漸平息了許多。

谷雲間親口說壓制了不由人,那便就是成功壓制了。雖他反覆強調這次只是暫時,但須縱酒心中湧出了更多能徹底拔除邪毒的希望。

願她從此不受拘束,願她順遂平安。

須縱酒心中一動,他伸手探向自己腰間,卻摸了個空。他本就恍惚的神思一時迷茫,慌忙伸手在身上翻找了起來。

此時,殷梳運功完畢睜開了眼睛,有些奇怪地看著他:“你幹嘛呢?”

須縱酒漲紅了臉,支支吾吾地說:“我……我想給你個東西,才想起之前放回宗門了。”

殷梳輕笑出聲,她猜到須縱酒說的是什麽,歪著頭看著他說:“那你之後拿回來了再給我好了!”

她雙腿下榻踩在地上,雙手按在須縱酒膝頭,有些急迫地說:“斂懷,我感覺自己好多了。反正現在谷藥師還要研讀醫書,我們趁這個時間抓緊去平陵山看看吧?”

須縱酒心裏不是特別讚同這麽匆忙動身,但也明白她想探知真相的緊迫心思,便點了點頭。

翌日,同殷莫辭和萬鈺彤商量好,一行人簡單收拾了些行裝邊準備動身。

谷雲間站在竹林前目送他們。

須縱酒抱拳同他告別。

谷雲間望著他們,忽然開口:“你們可以去鄲江那邊看看,那邊或許有你們想要找的東西。”

須縱酒握著韁繩的手驟然緊繃,鄲江!

那不正是他父母殞命的地方……

殷梳渾然不知,她揚起笑臉,雙腿一夾馬腹:“我們走吧!”

她英姿颯颯,咻地拍馬沖出去幾丈地,扭頭朝身後招手:“快跟上來呀!”

須縱酒還沒來得及堆起的苦澀心思瞬時被沖淡,而另一股熊熊燃燒的火焰攀了上來。

他抿緊嘴唇,一只手按在腰間的刀鞘上,拍馬追了上去。

眾人沿著隱蔽的山路一連趕了幾天都平靜無波,眼看著就要接近平陵山範圍最外的一座小鎮。

雖平陵山一戰已過去多年,但世家隕落後此地失去蔭庇,故而當年百姓遷走後便民生雕零,進了小鎮後也只能看到稀稀落落的商家和屈指可數的居民。

眾人在路邊挑了個看著幹凈的茶館停下歇腳,店家將馬匹牽走飲水,又給眾人上了一壺熱茶。

須縱酒看著蕭索的街道,忍不住感嘆:“沒想到平陵山竟已雕敝至此,也不知道再往裏走是什麽景象。”

萬鈺彤分析道:“當年那一戰遮天蔽日,之後應該鮮少會有人遷來此地。現在在這裏生活的人理應大多都是當年來不及撤走但是幸存下來的百姓。”

店家又端上來一些軟餅點心,殷梳也不挑直接拿起遞到嘴邊,說:“那挺好,我們可以和之前在大峪港一樣,找人打聽打聽當年的情形呀!”

他們背後傳來一陣輕笑。

眾人一楞,殷梳也放下豆糕扭頭看去。這茶館裏除了他們還坐著幾個走商的小販,裏面還有幾個隔間,看上去也是坐著人的。

茶館內透光不好,沿著聲音看過去只能影影綽綽看到幾個身形高大的影子。

眾人有些警惕地對視一眼。

那個聲音又開口了:“幾位少俠真是古道熱腸,為了武林十幾年前的案子如此奔波勞碌,在下自愧弗如。”

殷梳蹙起眉頭,這聲音有幾分耳熟,清冷、倨傲且令人討厭。

幾個隨從模樣的人上前拉開隔間的簾子,那說話的男子轉過身來,露出他那張棱角分明的臉,正一臉冷傲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

張昊天!

“怎麽又是你?”殷梳不悅地開口。

張昊天面色一滯,但意外地沒有惱,甚至還笑吟吟地說:“殷姑娘這是想見到其他門派嗎?放心,你們碧波灣力戰湮春樓一事已經傳開,無論想見到誰都是有機會的。”

他這麽說眾人便明白,一切如祁宥所願。眾世家不僅知道了他們湖心亭的那一戰,看緹月山莊的架勢,甚至也開始猜測他們是手裏握了什麽令人忌憚的東西,才能擊退湮春樓。

眾人一時沈默,張昊天也不急,搖著扇子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們。

少頃,殷莫辭試探著開口:“今日與張莊主應當不是偶遇吧,能讓張莊主屈尊,我等實在榮幸。”

張昊天微微挑眉,面色晦暗不明。

須縱酒觀察了一下眼下的局勢,補充道:“若張莊主也關心平陵山一戰,大可不必親自前來,待我等查明真相後自當向全江湖廣而告之。”

見張昊天嘴角勾著一絲譏笑,面色並無太大波動。殷梳心中有些不太確定,他如此坦然,難道只是單純的覬覦秘籍,難道緹月山莊真的沒有勾結魔教,之前的那些陰謀與張昊天無關嗎?

張昊天見差不多時機成熟了,合攏扇子走了出來,開口:“各位少俠不如去外面說話,免得這間小小茶館施展不開。”

他話語中暗示的意味如此明顯,而眾人自見到他的第一刻起便知道這周圍必定已有他布下的天羅地網,出不出茶館其實並無區別。

眾人也不想影響到茶館內其他普通百姓,便都起身:“張莊主請——”

張昊天一楞,繼而大笑,擡手道:“諸位少俠,請——”

眾人站在茶館外的空地上,四周可見之處已被重重緹月山莊的弟子包圍。

張昊天緩緩踱步出來,開門見山道:“將秘籍交出來,我放你們走。”

殷莫辭面色一變,斥道:“張莊主,你是堂堂世家家主,今日竟然公然搶奪魔教邪典?”

張昊天目色冰冷:“是不是魔教邪典本莊主自有判斷輪不到你們置喙,交出來!”

殷梳怒不可遏,站出來質問道:“張莊主,既然你知道了碧波灣的事情,那自然也收到了藥谷後人的告江湖人的令箋吧?”

見張昊天目光一閃,殷梳知道了答案,更有底氣地問他:“那你應該知道了當年平陵山一戰殷氏被指背叛藥谷一事,完全是誣陷!”

張昊天握著折扇,扇骨一下下地敲擊著掌心,顧左右而言他道:“沒想到藥谷竟還有後人,你們是在哪找到的?”

殷梳直直地盯著他,繼續說道:“這就說明你潑在殷盟主身上的汙水根本也都是子虛烏有,他不可能背叛武林正道。”

張昊天停下動作看著她,冷哼一聲:“那又如何?”

殷梳眸中閃過一道狡黠,她提高了聲音,笑盈盈地說:“既然殷盟主沒有背叛武林正道,那他就依然是武林盟的盟主。你身為世家家主,你敢對武林盟發號施令?”

張昊天面色鐵青,他狠狠瞪了一眼殷梳,沖身後人揚了揚手指,不再廢話:“動手!”

眾人早有準備,立即迎了上去。須縱酒從殷梳身邊旋身抽刀,還暗中拍了一下殷梳的手背。

殷梳會意,須縱酒是叫她不要輕易出手。張昊天暫時還不知道她的身份,還當她真是殷莫辭手無縛雞之力的堂妹。

四周刀光劍影,張昊天目露得意地與殷梳對面而立。

“殷姑娘,現在你這巧言令色的小嘴巴還能有什麽辦法呢?”

殷梳心裏罵了他一萬句,面上卻露著疑惑,不解地問他:“張莊主,你一個武林正道顯赫世家的家主,要伽華聖典做什麽呢?你要的不是丹譜嗎?魔教的邪功,你敢練嗎?”

張昊天以為勝券在握,又有了和她閑聊的興致,他不慌不忙地開口:“武功秘籍而已,和刀劍一般分什麽正邪?究竟如何還要待我親自參詳一番,才能下定論。”

殷梳暗暗一驚,這個張昊天居然還能有這麽不淺薄的見識?

她面上不顯,一副沒聽太明白的樣子,很自然地朝張昊天走了兩步。

她搖著頭,一臉糾結:“可是其他人不是這麽說的,提到伽華聖典都是唾罵萬分的。”

張昊天好心地為她解釋:“那群老頑固,向來迂腐得很。再說了,你怎麽不知道他們不是面上裝得義憤填膺,實際上心裏都在偷偷盤算著怎麽把秘籍弄到手呢?”

“就像你一樣嗎?”殷梳歪著頭看著他。

張昊天面露不悅,正準備開口諷刺她。但見殷梳又朝他走了兩步,朝四周看了看,一臉天真地問:“張莊主,你怎麽就這麽有信心一定能從我們手裏搶走秘籍呢?要知道那天那個魔教教主親自來了都沒能拿走呢!”

張昊天只當她是真的什麽都不懂,又耐下性子和她解釋:“他們幾個武功再高精力也是有限,這次我帶來了莊裏這麽多高手,幾輪下來焉能還有還手之力?你也勸勸他們,早點交出秘籍少吃點苦頭,我還是會依照諾言放你們走的。”

殷梳眼中冷意迸現:“那你真的是有點卑鄙呢!”

張昊天怫然不悅,他剛要開口時忽然察覺到一絲異樣。他擡眼看到已經站在他面前的殷梳,下意識就準備運起步法往後疾退。

於此同時,殷梳動了。

她振袖出招,足尖一點追上張昊天,身形一轉,流光清湛的劍橫在張昊天脖子上。

張昊天面色劇變,咬著牙恨道:“你果然會武!”

殷梳迎著他錯愕的眸子,展顏一笑:“張莊主,是你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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