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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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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鋒

殷莫辭有些駭然地看著迎面跑來的殷梳,她朝他伸出了手,望向他的眼睛裏露出了一絲不合時宜的喜悅。

轉瞬間殷梳就跑到了他身邊,她伸手攔在他身側,仿佛是想護持著他不讓他被人帶走。

殷莫辭看著周圍神色各異的眾世家,連低聲同殷梳說道:“小梳,快回去!”

殷梳搖了搖頭,她大聲說:“莫辭哥哥他是好人,你們不要冤枉他!”

須縱酒也暗道不妙,他身形一動準備先湊近過去。正在此時他看到殷梳轉頭看向張昊天,她抿唇,眼尾也彎起,那熟悉的眼神讓他暫時止住了步子。

在場的諸人大多在萬鐘遇刺遇害的那晚見過她,對她的過人的膽色和伶牙俐齒有很深的印象,所以此刻對她對殷莫辭挺身相護並不過分意外。而她身姿如翩翩飛舞的碧蝶一般靈動,令眾人眼前一亮。

上次世家眾人震驚於萬鐘之死,思緒如麻,心煩意亂。此刻借著亮如白晝的燈火終於看清楚了她昳麗的容貌,蛾眉曼睩,玉軟花柔,細看之下比之前驚鴻一瞥時更加靈動姣美。

張昊天挑眉,朝她打招呼道:“殷姑娘,好久不見,近來可好?”

殷梳用一種挑剔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才開口道:“我很好,可是你不好。”

張昊天面色一變。

不等其餘人反應過來,殷梳用不高不低的聲音以及確保在場的人都能聽清的語速,含著點不滿的語氣接著說:“你很不好,上次一見面你就動手要打我,現在又各種擠兌冤枉我堂哥,我們得罪過你嗎?”

她的聲音嬌滴滴的,像是一個受了委屈在向長輩訴苦的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眾所周知,緹月山莊之主性格古怪,喜怒無常,難以親近。有人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直白地嗆他……實在是眾人期待已久。

殷梳生得嬌俏,還有一股與生俱來的令人不由自主想親近呵護的清冽純粹的氣質。縱使她話說的直白不克制,但眾人無法生出覺得她莽撞無禮的想法,反而為她感到委屈。

在場更油滑老練些的心裏犯起了嘀咕,這張莊主再怎麽刻薄,也不應該對這樣一個楚楚可憐的姑娘家動手,這其中怕是又另有隱情……

懷著各種亂七八糟心思的眾人一邊忙著偷偷觀察張昊天臉上青白變幻的面色,一邊又不能漏看漏聽殷梳這邊的動靜,應接不暇到剛密密砌起來的一些心思被一下扯得有些七零八落。

連萬鉞都用帶著點難以形容的眼神詢問張昊天。

張昊天壓住慍色,輕描淡寫解釋道:“只是同殷姑娘開個玩笑罷了。”

“張莊主還真打了我妹妹?”聽了張昊天的解釋,殷莫辭從不敢置信到怒目圓瞪,他咬牙切齒地質問完張昊天,又低頭關切的問殷梳:“什麽時候的事情?你怎麽沒告訴過我這件事?”

“就是上次,我們去找張莊主請他放下偏見和我們一同搜尋摧心肝的那次,結果話還沒說兩句他就生氣了!幸好有萬姐姐在保護我,他就碰到了我一點點。”說著殷梳還伸出手指認真地描述了一下一點點是多少。

她舉止嬌憨,言辭爛漫,一雙清澈的杏子眼更不似扯謊。

眼看著眾人對殷梳的話愈發深信不疑,一個站在張昊天身後的男子忍不住開口斥她:“你這丫頭別信口雌黃,必定是你頂撞了莊主,引得莊主不得不對你略施小懲。”

“你當時又不在場,可別瞎猜!”殷梳立馬反駁道,“當時我第一次見張莊主,可是張莊主好像早就認識了我一樣,我們話都還沒有說一句,他就直接擡手朝我過來了,我哪有頂撞他的機會?”

那男子被她噎得說不出話來,張昊天聞言也瞇起眼,面色冰冷地看向殷梳。

丘山宗主觀察他反應已久,判斷出殷梳所言的確屬實,便正色朝張昊天開口:“張莊主,對文弱者出手,有違我輩習武者之德。”

張昊天喉頭滾動,良久上前朝殷梳抱拳道:“是張某魯莽,冒犯殷姑娘了。”

“不過……”他話鋒急轉,眼如寒冰,“這次令兄人證物證俱全,必須要由萬家堡嚴查。若今日輕輕揭過,我相信在場眾位武林同道不可能心服口服,武林盟盟主行為不端,張某就算拼的自己名聲不要,也要發起武林公審。”

丘山宗主見張昊天仍如此咄咄逼人,不禁有些不悅:“張莊主,剛剛萬堡主已經承諾會嚴查此案,殷盟主也表明願意配合,你不必再如此疾言針對一個小姑娘。”

殷梳心中明白殷莫辭眼下的這一道難關已經無法避免,她有些悵然地看著殷莫辭,殷莫辭摸了摸她的發尾,朝她輕柔地笑了一下。

張昊天噤了聲,但神色仍晦暗不明地看著殷梳,她剛剛在眾人面前說的每一句話仍還縈繞在他耳邊。

每一句話表面聽起來平平常常,但他卻一下就嗅到了其中暗藏的機鋒。

他剛在眾世家面前不顧四大世家約定強硬地揭開平陵山隕落往事和眾人心照不宣的丹譜傳聞,點出殷莫辭出身的殷氏勾結魔教的嫌疑,這個外表柔弱的殷梳就跑出來,莫名其妙開始指責他很久之前曾對她動手試探一事。

面對別人質疑,這個殷家女兒能貌似無心地將事情有條有理地描述得更加詳細,還特別重點點出在明明沒見過她情況下,一言未發便對她動手的前提。

他能察覺出這話裏有話,那些有心之人自然也能。

世人都知他對武林盟不屑一顧,動手教訓殷梳雖是有些出格,但符合他的作風。

但偏偏這件事被殷梳巧妙地用在了這個節骨眼。

從她見縫插針加的細節倒推回去,這件事就變成了:張昊天從未放下平陵山和丹譜,並篤定殷氏反叛私吞丹譜。於是張昊天格外針對殷氏後人,甚至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殷家姑娘動手試探,這動手的原因聯系上文,便就是他欲試出他們殷家到底有沒有丹譜。

張昊天原本試探她不過只有二三分的心思,被她如此這般硬生生添到了八九分。

張昊天冷眼看著面前一團和睦的殷氏兄妹,殷梳是見殷莫辭洗不凈嫌疑、躲不過去地牢之苦,便要將眾世家的眼神吸引到他身上,來一個禍水東引?

告訴眾世家門派,他張昊天不是一心掛念武林安危,不過是覬覦丹譜罷了。

這絕不是誤打誤撞,這般急智,堪稱精彩絕倫!

那邊殷莫辭放開殷梳,他整了整衣袍,筆直地站著說:“不耽誤諸位時間,請萬堡主下令帶在下去地牢吧。清者自清,在下也相信萬家堡能還我一個清白。”

接著他轉身,深深地朝丘山宗主行了一禮道:“想必即日起武林盟也將面臨肅清,晚輩厚顏,請丘山宗主多照顧我妹妹一二。”

須丘山頷首應下,又聽到一聲慢著。

“慢著!”張昊天再說了一遍。

“張莊主還有何高見?”萬鉞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張某今夜不妨就把這個小人做到底吧!”張昊天伸手直指向殷梳,“他們是兄妹,這個姑娘也是殷家人,萬一她也同魔教有聯系呢?絕不能放任她自由行動!”

殷莫辭忍無可忍,怒罵道:“張昊天,你如此歹毒,到底有何居心?”

“張莊主,不至於要把她也關入地牢吧?我們僅憑猜測便如此對待一個弱女子,這傳出去豈不是讓全武林笑掉大牙!”許是殷梳的一番言辭發揮了作用,萬鈞的對他的語氣也多了些距離。

此時須縱酒已經在一片混亂中悄然落在了殷梳身後,他一言不發地看著眼前這場鬧劇。

殷梳看到眼前地上投下一片陰影,她轉過臉,正對上那雙漆黑的星眸。

須縱酒靜靜地看著她,寬大的衣袍為她擋住了一部分窺探的目光。

須縱酒本想讓她安心,想告訴她定不會讓人隨意欺辱她,卻沒有從她臉上看到一絲驚惶。他心中感覺更加憐惜,同時感受到有什麽東西被塞到了他手上。

他一楞,剛要低頭察看,就看到殷梳從他身邊走過,有些賭氣地朝眾人開口:“去就去,我陪著我堂哥,我們清者自清,無所畏懼。”

室內又安靜了下來,張昊天冷笑一聲,轉向萬鉞道:“萬堡主還記不記得我們各世家都有的一條規矩?我們的父輩高瞻遠矚,知道我們終有一天會被表相所迷,會被清名所累,定下凡是與魔教有牽扯者,寧錯殺,不放過。”

世家眾人似乎被他點醒,不少家主和弟子的表情在得了這名正言順的理由後逐漸變得冰冷而堅硬,只剩小部分人看著被團團包圍孤立無援的殷氏兄妹,還留有幾分猶豫之色。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發出聲音:“殷盟主的確暫時洗不凈嫌疑,理應照規矩辦事。可是這也沒有連帶的道理,殷姑娘沒有功夫傍身,怕是吃不了地牢的苦……”

萬鈞似也還舉棋不定,他遲疑地請示萬鉞道:“二哥,只是個小姑娘……”

萬鉞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殷梳,半晌開口:“押去海棠苑吧。”

殷莫辭面色緩和了些,若是他們要將殷梳關到任何地方他都不會放心,定要和他們抗爭到底。但是萬鈺彤也在海棠苑,有她在,殷梳應該無虞。

而須縱酒從手裏的物什中擡起頭,他眼神跳動了一下,又恢覆了漠然,深深地沿著圍著殷氏兄妹的人環視了一圈,最後落在殷梳臉上。

“好啊!”小姑娘似乎沒察覺到身邊暗潮湧動危險,她仿佛當還聽到了什麽好消息,白凈的小臉上毫無懼色,甚至淺笑了一下。

須縱酒強忍著胸口的憤懣,眼睜睜地看著殷氏兄妹分別被萬家堡的人帶走。

他袖中的手握得死緊,掌中攥著一張字條。

是殷梳剛剛偷偷塞過來的,上面寫著三個字:走為上。

掉馬倒計時: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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