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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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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譜

萬鐘身材魁梧高大,他站在燈下,背後落下一片極大的陰影。

可能是因為事情徹底敗露後的惱怒,也有可能是因為被一群後輩鉗制的不甘,他寬大的衣袍下渾身結實的肌肉糾在一起,表情猙獰,鼻孔裏也噴著粗氣。

他面容可怖,殷梳面無懼色地逼問他:“你勾結魔教就算了,為什麽要嫁禍給萬姐姐?她是你的親侄女,你要置她於死地嗎?”

“我沒有!”萬鐘低吼一聲,他猛地轉頭看向萬鈺彤,“在你心裏,我如此不堪?”

萬鈺彤眼神閃了幾下,見萬鐘怒氣勃然,溫和地問:“四叔為什麽要放走摧心肝,還和他合謀?”

萬鐘吐出一口濁氣,甕聲開口:“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我們萬家堡的榮光。你們幾個初生牛犢自以為是,誤了我的大事!”

殷莫辭聽著覺得不對味,剛要開口:“萬四叔,您……”

萬鐘兇狠地打斷了他:“閉嘴!你一個外人沒有資格對我指指點點!”

他噴火的眼神幾乎要將殷莫辭燒個對穿,他不甘心地又看向萬鈺彤:“事情就是你看的這樣,是我放走的摧心肝,你待如何?”

萬鈺彤仍不失禮數,恭順地回答他:“四叔是長輩,鈺彤不敢評論您的做法。但事關重大,鈺彤不得不稟報父親,請四叔和我們一同到父親面前去,請他定奪吧。”

萬鐘哂了一聲。

藏書閣風聲鶴唳的氛圍淡了下來,緊繃了一夜的精神終於得以松懈,這漫長的一夜即將過去,天將明。

萬鐘回頭看了一眼窗外,天空已經露出了魚肚白,他又看向萬鈺彤,用他慣有的尖酸的語氣開口:“你父親的壽宴就在明晚,此時此刻難道要讓那麽多世家一起看我們萬家的笑話?”

見萬鈺彤果然露出有些遲疑的神色,萬鐘大手一揮,又說:“你們放心,我萬鐘不是那種敢做不敢認沒有擔當的鼠輩,等壽宴結束我會親自去找萬鉞。”

他畢竟也是一代大俠,話音中終究還是有幾分磊落豪邁之氣。

此話一出,眾人神色都有些猶疑。殷梳先提出了一個關鍵的問題:“可是明日就是壽宴,那個緹月山莊的張莊主說過,我們在壽宴前給不出結果,就要把萬姐姐武林公審……”

萬鐘不屑:“就憑他?”

他看向萬鈺彤給出保證:“到時我自會保你,區區張昊天還能在我們萬家堡翻出花不成?”

話已至此,萬鈺彤擡眸用眼神征詢著其餘人的意見,見殷莫辭和須縱酒眼神默許,她才開口:“四叔可要信守諾言。”

見他拂袖要走,須縱酒喊住了他:“萬四叔可否告訴晚輩,丹譜到底是何物?”

聽到丹譜兩字,其餘人都擡眼看了過來,露出了異樣的神色。

萬鐘猛地回頭,一雙暴烈的眼睛死死盯著須縱酒,見後者好不露怯地淡然回視他,萬鐘狂笑一聲:“也好,就告訴你們,免得你們總是不知天高地厚!”

“你們可知伽華聖典?”萬鐘環視眾人,見眾人目光閃動,答案不言而喻,便接著說了下去,“伽華聖典至陰至邪,裏面記錄的功法雖然威力強大,但都過於兇狠毒辣,修煉者還容易反噬自身。世人多只知道伽華聖典是邪典,不過是一葉障目!其實伽華聖典只是另一本武功秘籍中極小的一部分,那便就是丹譜,丹譜裏記載著百年前蓬山老人畢生絕學,是蘊含不傳之秘的無上寶典。傳言中誰得了丹譜,誰就可以傲令天下。”

眾人自然都知道百年前的蓬山老人,蓬山老人道骨仙風,是當年無數武陵豪傑趨之若鶩的世外高人。莫說能被他收入門中做個普通弟子,哪怕是得他須臾指點,便能打通奇經八脈,窺得一絲武學奧義。

但是從未聽說過他曾將畢生武學記載下來,還流傳了出來成了丹譜。

“這又與湮春樓有何關系?”須縱酒追問。

“你問得太多了,這不是你該知道的。”萬鐘森然開口,但有些神色不自然地瞟了一眼殷莫辭。

須縱酒捕捉到了他這轉瞬即逝的一瞥,他心中仍存疑,但抱拳有禮道:“多謝萬四叔願意為在下解惑。”

萬鐘又多看了他一眼,又開口:“剛剛動手傷你實屬無奈,抱歉了。”

他的這一聲抱歉說的很輕,說完他不再理會眾人,他沒有走暗道,而是從大門出去,徑直離開了藏書閣。

眾人沒有管他,藏書閣內又只剩下他們四個人。昏黃的燭火搖曳,火焰在燈芯上跳動著,偶爾發出劈裏啪啦的炸響。

殷梳看著他的背影消失不見,垂下眼喃喃自語道:“真的就這麽讓他走了嗎,萬一他騙我們,他再偷偷去聯絡摧心肝、或者是悄悄溜走了那可怎麽辦呢?”

威脅都消失了,須縱酒總算松下了一口氣,他聞言輕聲為殷梳解釋道:“萬四叔到底是武林前輩,不至於再誆騙我們。而且剛剛聽他所言,或許這件事真的有什麽隱情也說不定。左右不到一天就是壽宴,這麽多世家都在此,他不可能離開。”

那邊萬鈺彤一邊附和了他一聲,一邊點了一盞油燈提在手上,開始在藏書閣四處尋找別的暗道。

殷梳聽出須縱酒聲音微顫,她擡頭看見須縱酒額頭上掛滿了汗珠,說完這句話他又深呼了一口氣,退了兩步背靠在了書架上,此刻他已經堅持到極限了。

“斂懷!”殷梳忙又攙著他,要去看他衣袍下的傷口。須縱酒被她的動作鬧了個紅臉,他拗不過殷梳,便主動撩起袖子給她簡單看了一眼,安慰她道:“都是皮外傷,不打緊的。”

殷梳泫然欲泣地看著他衣袖上已經幹涸成暗紅的血漬:“可是你中了萬四叔兩掌,都怪我,要不是為了顧我你根本不會受傷的。”

殷莫辭見狀關切地走了過來,仔細察看須縱酒的傷勢。萬鐘那兩掌的確厲害,但須縱酒功夫底子也不薄,幸而未傷到根基。

“我回去調息片刻,便可恢覆行動自如。”須縱酒輕松地笑了笑,突然想到什麽又皺眉說,“只不過我可能暫時不能回常樂宗的院子,免得驚擾了我叔父,橫生枝節。”

殷莫辭點了點頭:“那便委屈須少俠一會隨我們回去修整吧。”

感覺到殷氏兄妹兩人仍都內疚不已,為緩和氣氛須縱酒打趣道:“多虧殷大哥出現及時,殷大哥是怎麽找到我們的,難道真的得益於是殷姑娘的花瓶嗎?”

殷莫辭一楞:“什麽花瓶?”

須縱酒也楞了楞,他回頭看向殷梳。

殷梳吐了吐舌頭,心虛中又透著一點小得意:“那當然是我瞎編的啦,我就是看看能不能唬住他。”

殷莫辭聽二人說了來龍去脈,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他曲指在殷梳額頭上輕輕地敲了一下:“你這個鬼丫頭!”

“那莫辭哥哥是怎麽找到我們的?”殷梳被敲得縮了縮脖子,繼續好奇問道。

殷莫辭吸了口氣,承認道:“其實我本來就打算夜探藏書閣,只是我剛靠近就發現裏面有打鬥聲,沒想到是你們。”

須縱酒倒也不意外,殷莫辭果然是存了和他一樣獨自冒險的心思。

“那萬姐姐呢?難道也是?”殷梳歪著頭,看向在藏書閣搜完一圈但並無所獲走回來的萬鈺彤。

萬鈺彤頷首:“不錯,沒想到我們碰到一起了。”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莞爾。

此時朝霞泛金,雄雞報曉,眾人都是一夜未眠,幹脆一起簡單用了個早膳,才各自回房修整,準備重整精神迎接明日的重頭戲——壽宴。

須縱酒叫人傳了個口信給丘山宗主,便借了殷氏兄妹的院子在側廂房療傷。

他回到房間,除去了自己的外衣,清洗傷口並簡單的上了傷藥後,便盤腿坐在了床榻上開始運氣療傷。

他聚氣凝神間,恍然不察時間流逝。

待他再睜開眼,日月更疊,窗外燕語鶯啼,竟已過了一天。

他起身下榻,試著運了運氣,發覺丹田內凝滯的真氣重新運轉了起來,他的內傷已好了大半。

晨光熹微,從窗格透進室內,須縱酒伸手推開窗扉,清晨夾著露水的綠葉青氣撲面而來擠入室內,聞之只覺得通體清爽。

須縱酒簡單梳洗了一番便出門吐納,不知不覺間他走到了庭院裏另一側廂房門前。

他意識到這是殷梳住的地方,剛急忙準備避開,忽然他心頭一跳,腳步頓住了。

他凝神聽了聽,發覺室內竟然沒有人!

此時天方乍亮,晨霧都還沒來得及完全散去,殷梳不在房中能去哪?

想起昨晚發生的事情,須縱酒心急如焚。因為擔心殷梳又遇到什麽危險,他欺身靠近廂房,作出了一個平日裏絕對不會做的無禮舉動,伸手提著刀鞘小心翼翼地把窗扉推開了一條縫——

他快速往室內一掃,清晨的料峭寒風從窗縫擠進屋內,吹動屋內紗幔搖曳,清晰地判斷出廂房內果然空無一人。

他背後瞬間冒出一片冷汗,他飛身離去,在庭院裏前前後後哦搜尋了一番,都沒有找到殷梳的人影。他心頭不由得瞬間湧上無數個可能,他不敢停下尋找,強自鎮定地開始細細探查殷梳所住廂房附近的蛛絲馬跡。

旭日東升下的萬家堡已然蘇醒,家丁仆婦穿梭在庭院間,已經開始了一天的忙碌。須縱酒步履匆匆地走在羊腸小道上,把殷梳可能會去的地方都尋了一遍。

仍是沒有找到殷梳的人影,須縱酒額邊已湧出了一粒豆大的汗珠,他不敢貿然去找最有嫌疑的萬鐘,決定先回去找殷莫辭商量。

剛準備提腳轉身,須縱酒瞥見了側前方在繁茂的綠色枝葉層層遮擋下,露出的一抹亮色,他心中一動,朝那邊走了過去。

清晨日光清透,斜射在盛放的花蕊上,呈現出一片如夢似幻的紫色。在這一片絢麗盛放的藍霧樹下,立著那個牽動著他心緒的倩影。

見她無恙,須縱酒松下一口氣。

殷梳靜靜地站在樹下,微風習習,花影紛揚飄落,藍紫色的花瓣掛在她的發髻上。她的雙手鞠在胸前,有意無意地接住了一捧落英。

須縱酒輕輕地走了過去,他走到殷梳身側,殷梳似乎毫無察覺,仍微闔著眼。她的眼睫微微抖動著,皮膚透出一股接近於透明的白,風灌入了她的衣袍,她的袖口被撐得鼓了起來,像一只欲飛的風箏,整個人仿佛被人伸手一觸馬上就要破碎。

“殷姑娘。”須縱酒按捺出突如其來的一陣心慌,開口喚她。

殷梳茫然地睜開眼,待她看清來人,回身一頭紮進了他懷裏,雙手緊緊地箍著他的後背,死死地抱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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